值守的士兵看到了陳梁和小劉的形跡，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雖說軍規有令，夜晚安營紮寨後任何人不得外出。

    否則一人二十軍棍伺候。

    但是……

    值班士兵看了看小劉背上，屍體毫無血色的臉。

    還是沒有忍心開口。

    現在都講究入土為安。

    若是按照溫將軍要求……隻怕明天太陽一出來，他們立刻就要趕路了。

    然後陳梁弟弟的屍體……隻怕要暴屍荒野……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說不準一天就被野狼給啃幹淨了。

    值班的士兵想到那凶殘的場景，頓時縮了縮脖子。

    算了算了。

    陳梁不過是帶個人去挖坑埋他弟弟，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

    ……

    陳梁和小劉兩個人在月色照映下，走了許久，許久。

    每次小劉都想問一下要不要就在這裏挖坑的時候，陳梁都是默不作聲地往前走。

    小劉隻好也跟著陳梁的腳步繼續往前走著。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小劉隻覺得自己都快要走不動了的時候。

    忽然走在前方的陳梁停住了腳步。

    “到了，就在這裏吧。”

    小劉抬頭一看，這裏是一片黃土。

    零零散散長著幾棵耐旱草。

    “行。”

    小劉先把背上的屍體放下來，陳梁遞給他一個尖尖的石板。

    自己留下一個。

    這是他們剛剛走了一路，在路邊撿到的。

    其實這是兩塊石頭，隻不過經年累月在這裏風吹日曬，被風沙侵蝕後，慢慢地變薄了，最後變成了兩塊形狀不規則的石板。

    陳梁開始用石板一點一點刨著腳下的土地。

    小劉也跟著陳梁的節奏，開始刨坑。

    因為工具不太趁手，兩個人的進度比較慢。

    但還好，這裏的土地不像嶺南的紅土含水量那麽高，也不像蓧東的黑土那麽結實。

    稍微好挖一些。

    兩個人挖到夜色沉沉，月亮都已經開始慢慢要有落下的趨勢了，才把一個一人長的土坑挖出來。

    “呼……”

    本來夜裏冷極了，但是因為一路背著一個人，又在這裏挖坑挖半天。

    小劉隻覺得自己已經汗流浹背了，根本就感受不到肅州的冷意了。

    陳梁把弟弟的屍體抱起來，放在了坑裏。

    然後用雙手，一點一點把刨出來的黃土重新填到坑裏。

    慢慢地，就形成了一個小墳包。

    這時候，月亮已經沉的更厲害了。

    小劉隻覺得自己上下眼皮子都有些打架了。

    他打了個哈欠，看著背對著他的陳梁。

    陳梁現在正麵對著墳包，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小劉思緒紛飛，越飄越遠。

    現在溫家的大軍要攻打肅州了，他可是聽說，肅州有幾個很厲害的將軍。

    還有當年的沈家軍在。

    也不知道……打完這一仗他還有沒有命回到嶺南。

    不過……也無所謂了，打仗已經死了太多人了，他這種蝦米，早晚就是一個死字。

    隻可惜……他死之前要是能吃上一頓飽飯就好了……

    也不至於做個餓死鬼。

    兩年了，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吃到過一頓真正的飽飯……

    小劉正在胡思亂想，陳梁忽然轉過身來，打斷了小劉的思緒。

    小劉看到陳梁轉身了，於是開口問道：“陳三哥，你好了？”

    “嗯。”

    陳梁點了點頭，小劉看看天色，馬上東方就要魚肚白了。

    再不回去……等天亮了再回去，等著他們的隻怕是一人二十軍棍了。

    小劉連忙說道：“既然已經好了，陳三哥，不如我們趕緊回去吧。”

    “再不回去……恐怕就要……”

    小劉話還沒說完，陳梁便打斷了他。

    “小劉，我想好了。”

    陳梁抬頭，望著漸漸沉下去的滿月，忽然開口：“咱們兩個人都回去了。”

    小劉頓時一臉驚愕地掏了掏耳朵：“陳三哥，你，你怕不是在說笑吧？”

    “我們不回去了？”

    陳梁肯定地點了點頭，堅定地看向小劉：“溫家人根本不在乎手下士兵的死活。”

    “每打一次仗，咱們死那麽多人。”

    “卻在軍營裏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陳梁隻覺得心酸極了：“當年溫家征丁，根本就不管我們家裏人死活。”

    “村裏好多男丁跑到山裏躲起來的，都把家裏人抓走了，到現在也沒什麽音信。”

    “隻怕是凶多吉少了。”

    說到這裏，小劉也沉默了。

    這事兒，他比陳三哥還要清楚。

    “不去的話，我們能去哪兒……”

    小劉一臉迷茫。

    他也不想跟著溫家人，但是……不跟著他們，還能去哪？

    陳梁咬咬牙：“咱們就是一路吃野菜，也不要去給溫家賣命了。”

    “我聽說，肅州城有當年的允王爺，還有平西侯沈侯爺。”

    “我雖說從小是從嶺南長大的，但是也一直聽說，他們兩位才是真正的愛兵如子。”

    “我們不如賭一番！”

    “賭什麽？”

    小劉聽得有些心驚膽戰。

    陳梁斬釘截鐵：“我們兩個人走的話，腳程肯定比跟著大部隊快。”

    “我們繞條路，抓緊時間趕到肅州，最好能找到兩位將軍，提前告知他們。”

    小劉頓時驚訝極了。

    他看陳三哥平常總是默不作聲的，沒想到……竟然是個主意這麽大的人。

    小劉自小也聽到過不少沈將軍戍衛西北，允王戍衛東海的故事。

    而且……想到最近他們在軍中聽到的傳言。

    允王爺是先帝的孩子，是最名正言順能夠繼承皇位的人。

    當年先皇不過是搶了自己哥哥的皇位！

    這麽想來……溫家不但不去幫扶允王，還要去主動攻打肅州。

    這不是亂臣賊子嘛！

    反正自己在溫家的軍隊裏……也就這個樣子了，還真不如像陳三哥所言，換個地方過活。

    說不定……能過的比現在這個樣子要強些呢？

    小劉思路清晰的很，很快就想清楚了。

    “成，陳三哥，我跟你走！”

    顧不得身上的疲憊，陳梁和小劉立刻朝著和沙漠的方向有個夾角的前方，一步一步飛快地走去了。

    ……

    很快，天色就完全亮了起來。

    溫璟也被溫二叫醒了。

    “將軍，是時候啟程了。”

    溫二恭恭敬敬地說道。

    溫璟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行，傳我的話出去，立刻拔營，咱們往沙漠那邊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