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幾人便到了村口。
    馬車行駛在泥路上，再沒有咯噠咯噠的響聲。
    “小寒，大嬸娘兒家你總該記得吧，小時候，她可是最疼你的。”成武指著村道旁的茅草屋說道。
    “喲，成武回來了，昨天大嶺坡的匪頭頭剛來村裏收完歲糧，想不到，你今天就回來了。”
    一個消瘦，看起來卻很硬朗的婦人從茅草屋出來，看見成武，像是鬆了一口氣，正要接著說些什麽，忽又看見趙寒等人。
    “小寒？你真的回來了，你怎麽回來的，哪兒來的大馬車啊，喲，還帶著兩個小娘子呢？”驚喜之色盡顯露在這婦人臉上。
    趙寒盯著她，一臉狐疑。
    “大嬸娘，趙寒剛從戰場下來，該是受了驚嚇，腦子記不住事了，他連我都記不得了，昨天也是碰巧，我給遇上他了。”見婦人不解趙寒疑惑的表情，成武立馬解釋道。
    “嬸娘好。”
    “見過嬸娘。”
    接著，李雪和唐陽趕緊打招呼。
    “腦子記不住事了？我的親娘耶，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小寒啊，咱們村對不住你喲。”婦人神情轉換之快，令在場的人摸不著頭腦。
    “成武，小寒，昨天土匪來收歲糧，咱村好湊歹湊，差不離也齊了，但匪頭見小寒家沒人，以為故意躲著呢，一氣之下，一把過給他家房子燒沒了，這才滿意回了大嶺坡。”
    “我不是給小寒湊齊了歲糧嗎，讓我管家娘子一道兒給的嗎，她沒幫著給上？”成武急得脖子上的血管都快撐爆了。
    “哪兒能沒給啊，不僅給了，土匪頭子燒房子時，成文還上前阻擋，結果也被一腳踹吐了血，還不知啥時才能好過來呢，這該死的土匪。”說著，大嬸娘朝身後啐了一口。
    “行了行了，你們快趕緊回家看看去吧，我去通知村長，就說你們回來了。大早上的，真不是個事兒啊！”
    說著，大嬸娘向村裏麵跑去。
    對啊，是個什麽事兒啊，什麽待遇啊，剛穿越過來。
    房子被燒沒了？？？
    盡管趙寒對這個村沒什麽印象，但總歸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心裏不是個滋味，李雪和唐陽也說不上話，幾人隻得跟著成武急急走去。
    經過十幾座茅草屋後，幾人終於來到一堆灰燼前，好在屋子距離其他人家有些空間，不至於波及到別人。
    趙寒心中有些鬱悶，但因為的確沒什麽印象，也沒表現得太悲傷，但成武就不同了，此刻正一臉愧疚地低著頭，喃喃自語。
    “都怪我，是我害了你，趙寒。”
    “若不是讓你頂了兵，哪兒有這種事啊？”
    “都怪我，都怪我。”
    成武一陣自責後蹲在地上，右手使勁揮打在泥土上。
    不時，大嬸娘帶著村長到了趙寒家的廢墟。
    “小寒啊，真對不住了，我們沒保護好你家的屋子，我對不住老趙啊！”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走過來，握著趙寒的手顫抖道看起來。
    他就是村長。
    “我沒事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家不要太難過了，大家已經讓我很感動了。”趙寒望著村長，和逐漸多起來的人群真誠地說道。
    說實話，比起眼前的灰燼，圍觀的人更讓趙寒心痛。
    村長雖然一把年紀了，看起來也算精神，但他的長衫，盡管打了不少補丁卻也還有好幾個明顯的破洞。
    其他人更甚。
    一百多人中，大多是婦女，她們臉色蠟黃，身形消瘦，秋天的早上，穿的也都是快被磨破底的草鞋，許多人衣袖已經磨損得隻剩下布條耷拉在手臂上，有的人手上提著個竹籃，裏麵一把竹鍬，應該是打算去挖野菜。
    許多孩子更是可憐，上身基本沒有衣服，肋骨嶙峋在肚子兩側，本該是膠原蛋白滿滿的年紀，皮膚看起來都有些鬆弛了，他們泛黃且黝黑的臉上，眼睛就像被摁在眉骨下麵的一樣，澄澈。
    但不見光芒。
    看到這裏，李雪也埋下頭，刻意去躲避這些可憐無助的目光。
    “村長，各位長輩，承蒙各位關照，請大家放心，我沒有問題的，大家該做什麽先去做吧，不好再耽誤大家了，後麵的事我會想辦法的，感謝大家了。”
    看著這些人，趙寒生怕耽誤他們的時間，畢竟能多挖一點野菜也是好的，說著，人群漸漸散去，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趙寒心裏很不是滋味。
    “成大哥，起來了，小問題，都是可惡的土匪，你做得很好了。”
    趙寒說完，順手把他拉了起來。
    對於成武，趙寒此刻已經由衷的佩服了，雖然之前的趙寒替他頂了兵賦，但他替趙寒掙夠了歲糧後，連夜出去找趙寒，自責不已的樣子盡顯這個男人的真誠，趙寒已經十分認可成武。
    這一定是個值得深交的人。
    “成大哥，成文還傷著呢，眼下去看看他的情況才是最要緊的。”趙寒提醒成武。
    河源村正北方有一條名叫堰河的小河。
    村子呈東西走向，趙寒們這次由村西進村，再往東走就是石頭村。河源村村民麵河而立，修建的大多是茅草泥牆主體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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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其他村不同，這個村基本是外來遷移人口聚集而成的村落，所以姓氏繁多。
    同樣受連年戰亂的影響，男丁稀少，六百餘人的村子，成年男丁不超過兩百人，其中還包括像村長這樣的老人和征戰受傷的殘疾人。
    直到現在，趙寒才發現成武走路略有些不協調，想必是腿傷了。
    成武家離趙寒家不遠，大約右上三百米就到了。
    “娘子，我回來了。”還沒進門，成武遠遠就喊了起來。
    “當家的，你可算回來了，趙寒找到了嗎？”茅草屋正中間的老門板咯吱一聲向裏打開，一個用藍色頭巾包裹著頭的女人出來問到。
    “找到了，你看，就在那兒。”成武朝著院子外的趙寒一指。
    女人順著方向看見了趙寒，連忙進屋，提著個陶壺又走了出來，往茅草屋左側的廚房走去。
    “我先去燒壺茶水，小寒你們進來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嫂子，客氣啥啊，你休息會兒唄。”
    “我來幫你，他嫂子。”唐陽主動上前，兩人一起進了廚房忙碌起來。
    待趙寒走進茅草屋，一個虎頭虎腦穿著開襠褲的男娃踉蹌著走了過來。
    “爹爹，你給我帶好吃的了嗎？”
    “哈哈，你個小饞鬼，虎子，你看，爹爹帶什麽了？”
    成武從袖口抓出一把豆子，放在了虎子手裏。李雪見狀，起了和虎子玩玩的興趣，急忙上前帶著他來到院子裏。
    “成大哥，我們先看看成文吧？”
    “小寒哥，你回來了。”不等成武回應，屋內傳來了一個少年的聲音。
    “嘿，你小子，下床幹嘛啊，躺著吧，不可下床走動。”成武走上前去，拉起麵色慘白正扶著床頭打算走出房間的成文。
    “成文啊，你怎麽樣啊，你小寒哥記不住事了，你待會兒少說話，別影響了他，啊。”成武細心地叮囑成文。
    “沒事兒，我記不清事是事實，但我生龍活虎的你又不是看不見，讓我看看成文怎麽樣了？”趙寒上前去，扶起成文。
    成文輕咳幾聲，看起來很是虛弱，趙寒四處打量，又上手在骨頭關節處摸索會兒，好在沒有結構損傷，休息幾日便可恢複，但營養要跟上。
    “小寒哥，我沒事兒。放心好了，該死的土匪。”成文順口咒了句土匪。
    “成文，你可小點聲兒啊，小寒，你回來了？”聽見聲音，趙寒才注意到床上還躺著一個老人，屋子裏光線較暗，卻能看到這老人的蒼白。
    “伯父，您好點兒了嗎？”想必是成武的父親，趙寒關切的問道。
    “好什麽啊，我這把老骨頭，遲早交待在床上咯，但你回來了就好，不然，我下去怎麽見老趙喲。回來就好啊，你吃了沒？”老人聲音沙啞，緩緩道出。
    “吃了的，伯父放心，伯父健康最重要，指不定過幾天你就下地走路了呢。”
    “小寒又說笑了，我這把老骨頭都躺了一年多了，走路是不敢想了，隻希望你們後輩變好啊。”
    幾人在房間寒暄許久，趙寒也逐漸認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
    住不起房子，吃不起飯，穿不起衣服，看不起病，衣食住行處處受限，其中寒苦，令他大為塞心。
    看來，他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件事，必須實現這些可憐人吃穿住這些最基本的願望。
    一時間，趙寒心中燃起了昂揚的鬥誌。
    在這裏，他要大幹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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