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關雲去縣城，關敏也帶著阿枝和樓媽媽一起走了一趟。最近心情好，日子過得順遂，除了看書看劇，便是插花，關敏倒是真心愛上了插花這個項目。
    她還翻出了日劇《高嶺之花》專門欣賞裏麵的插畫作品，看了好幾遍，她甚至覺得自己現在的作品不比劇裏那些差，隻是她沒那麽多花材可以使用罷了。
    今天特意帶了樓媽媽出來，便是因為樓媽媽除了廚藝好，菜也種得不錯，她想著能種菜大概也會種花吧，她決定帶樓媽媽去城裏賣花的地方看看，買些花種花苗，順便也讓樓媽媽跟人討教些種花的小竅門。
    除此之外，關敏還想買些花器，瓶，盤，筒，籃，缸，碗，這六器是中式插花常用的，但她並不拘泥於傳統，現代插花形式更廣泛，基本隻要你想，萬物皆可融入作品。
    關敏最近特別喜歡的天然石，就不在傳統插花體係裏，但有什麽關係呢？自己喜歡最要緊。
    但無論怎麽說，住在村裏靠貨郎每月來幾次，是買不到什麽好花器的，今天關雲來城裏她也就跟著一起出來了，目標就是各色花器。
    至於阿枝，這幾個月她繡好了一副四聯屏，這次帶出來裝裱，順便補充一些繡線。
    四聯屏是以荷花為主題，居然還是雙麵繡，著實令關敏震驚了一下，但據阿枝說，雙麵繡其實會的人不少，她的手藝也是在府城的時候跟人學的，但人家也就點撥了幾句，教了她如何藏住針腳，其他的針法阿枝說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
    阿枝還說兩麵一模一樣不難，難的是雙麵異色繡，她琢磨好幾年也沒想出來，關敏特意翻了許多視頻看，給阿枝點明了其中關竅，喜得阿枝連著熬了半個月的夜，繡了一副關敏努力畫出的波斯貓。
    關敏的畫工屬於湊合，但好在阿枝領悟力強，波斯貓繡得也是憨態可掬，雖然這幅作品不大，但關敏還是鼓勵阿枝這次把波斯貓帶出來試著賣賣看，看她的手藝價值幾何。
    想著四合院總得留個人看家，芒夏這次也就沒跟著關雲出來了，四人一早就出了院子，坐了高二叔的牛車到了鎮上。
    若是關雲自己，每次都是坐十文錢一個人的馬車，關敏在自然就不肯坐人擠人的馬車，照舊包了一輛馬車，駕車的也是老熟人了，黃達。
    馬車順著管道一路疾馳，一個半時辰便到了縣城，照例坐了馬車進城，直接到了繡坊門口，幾人才下了車。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分頭行動。關雲帶著樓媽媽去辦事，再去買些花苗盆景，關敏便和阿枝去裱屏風，賣繡品，然後去買花器。
    “這是你繡的？”繡坊老板娘拿著雙麵異色繡的波斯貓嘖嘖稱奇。
    阿枝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問道，“麻煩老板幫著掌掌眼，我這繡品貴寶號收嗎？能給個什麽價？”
    這家繡坊便是關敏第一次買裏衣那一家，還買過鞋子，後麵也來過幾次，老板知道關敏是糕點鋪的房東，也算熟人，所以這回就沒想著四處比較價格，直接來問了。
    老板放下手上的波斯貓繡品，蹲下身從櫃台裏拿了一個木盒，打開盒子，裏麵是兩麵團扇。老板娘拿了團扇給關敏和阿枝一人一麵。
    關敏拿到的這麵團扇繡著湖麵與寶塔，仔細翻看，兩麵圖案一樣，但也是異色雙麵繡。這幅構圖關敏不喜歡，但手藝卻是看得出很好，與阿枝的波斯貓比較她就看不出手藝誰更好了。
    可以肯定的是，在關敏看來，阿枝的配色和審美要強多了，有些東西不在於你有多努力，是與生俱來的，俗稱天分。這麵團扇也有優點，關鍵是絲線亮亮的，繡麵如同新的一樣，調整角度，也能看到繡品如同貓眼一般的光澤。
    再看阿枝手上拿的那麵扇子，繡的是傳統的娃娃抱著大鯉魚，繡花的麵積更大，用色更多，特點也是一樣的。
    關敏雖然不懂繡花，但她眼力不差，多年的應試教育讓她懂得抓重點，她看完便懂了老板娘的意思。
    阿枝雙手把團扇還給老板娘，恭敬地說道，“我繡的不如她。”
    關敏也把扇子遞給老板娘，老板娘收了扇子，仍舊仔細放進木盒，笑著說道。
    “娘子不必妄自菲薄，我看你這貓兒繡得也是極好的，線劈得也很細，都是一絲兩絲的，貓兒身上的毛纖毫畢現，圖案也生動，我若說娘子繡得不好，便是虧心。
    你這貓兒做個扇麵兒大了些，倒是能做個桌屏，異色雙麵繡其實我也不會，但我見過所有的異色雙麵繡都是出自專業繡娘之手，技法是絕不外傳的，畢竟是人家吃飯的手藝，娘子是我見過不是專業繡娘，還懂這種技法的第一人。”
    阿枝知道關敏性格，也不想惹事，連忙說道，“我以前在府城大戶人家住過十幾年，偶然得了人點撥幾句，的確不是專業繡娘。”
    老板娘點點頭，“我也猜你是得人點撥過，我自己也琢磨了很多年，雙麵繡倒是會，這異色還是沒琢磨透怎麽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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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麵團扇是一位小姐在我家預定的，這兩天便要取走，你們不是同行，我也不怕與你們說實話，這扇麵我們清泉縣還沒人繡得出來，我也是托了跑船的從南邊進回來的，這兩麵扇子，我拿回來是十兩銀。除去扇子製作的費用，這樣一幅繡麵收購過來三四兩銀還是值的。
    你這波斯貓的繡品雖然稍微大些，繡起來也更費時，但我最多隻能出一兩半銀子來收。主要就是娘子可能不是從小打定主意做繡娘，這手怕是做活兒多了有些糙了，哪怕娘子繡花時再小心，也難免勾到了繡線，弄傷了繡麵。
    你看你這貓兒，的確好，甚至有兩種針法是我從未見過的。隻是娘子這繡品，貼近仔細看，變換些角度，都沒有一幅好繡品該有的光澤，光澤來自於絲線的整齊與完整，你的手法沒問題，長針也很順，但你看你這貓兒是不是有些小毛刺的感覺，隻這一點，便不能算一幅好繡品了，這是繡麵損了。”
    老板娘說的是無可辯駁的大實話，關敏自己都看出來了。她看過刺繡的紀錄片，裏麵提到現代的蘇繡大師日日精心手部護理，做完針線也立馬護手霜抹上，還要套上塑膠手套，就是怕手稍微粗了些。現代人也沒太多勞動要做，都要還要避免生活裏做家務，古人做的活兒比起來要多很多，就說從井裏提水便會磨損手心，隻有專業的繡娘才有條件特意去養護一雙細皮嫩肉的手了。
    關敏問道，“那以後她是不是可以繡些意境之作，就是繡花的部分少些，整體構圖做好，盡量避免一團一團的滿繡會好些呢？”
    老板娘點點頭，“小姐聰慧，這便是揚長避短了。”
    阿枝伸出手，遞到老板娘麵前。
    “我素日便知，繡娘最是要注意保養手了，粗活兒都不能做的，就是平日處理些自己的雜事也是盡量要帶著布套子。老板娘看看我這手，若是以後好好保養能做出好繡品嗎？”
    老板娘一手托著阿枝的手，一手撫上去，搖了搖頭，道。
    “娘子就算現在開始仔細保養，也是來不及了，你手心這幾塊繭子發硬，是多年的老繭了，接觸到繡麵，難免起毛，除了這幾塊老繭，手掌也有些經年累積的深紋，且天生的繡娘該是肉包骨，娘子的手卻是骨節天生有些粗，實是可惜了。“
    阿枝收回了手，對著老板鞠了一躬，道。
    “謝謝老板坦然相告，其實我這手原來更加粗糙，這半年我跟著我們小姐日子過得好，這雙手已經是養得好多了。
    我還在貨郎處花了三十文買了瓜蔞瓤和杏仁做的膏子日日擦手，也就之前改善挺明顯的，後來就一直這樣了。現在老板如實告知，我心裏也就有底了。”
    關敏安慰她道，“你也很厲害了，一幅繡品能賣到一兩半銀，這還是你得空兒做的，說出去誰不羨慕？”
    繡坊老板拿了阿枝的波斯貓，展開，指著貓兒毛絨蓬鬆的大尾巴說道。
    “這種針法我之前從未見過，很淩亂但確實又像極了貓尾巴，這種針跡不是順著來的，稍微毛糙些不湊近看，也不大看得出什麽。娘子若是多用這種針法，或許能自成一派也未可知。”
    關敏連連點頭，貓尾巴這處，是她看刺繡的紀錄片後說給阿枝聽的，幸虧紀錄片夠詳盡，她知道的都告訴阿枝了，阿枝靠著自己的悟性竟然繡了整條的貓尾巴。
    這種繡花的技法叫做“亂針繡”，是現代刺繡工藝家楊守玉首創，運針縱橫交錯，最適合刺繡軸畫，小麵積看不出什麽名堂，大麵積的亂針繡則能達到十分的神似，別具一格。這繡坊老板不愧浸淫此行多年，倒是好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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