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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真的全然放棄的時候,他的視線終於從屏幕上挪開,分出一點投落在她的臉上,然後慢慢往下,審視一般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目光移動緩慢,有點像在丈量尺寸,橫向尺寸和豎向尺寸。

    豎向是身高,那橫向是?

    寧夏:“……”

    “你好像這些年一直沒長個兒。”他研判地挑著濃眉說。

    寧夏深吸氣:“我對我的身高很滿意,謝謝。”

    “嗯哼。”他低而輕地發出一聲不置可否的回應,複又低下頭,繼續手頭的事。

    寧夏幹巴巴地瞪了他一會,心底的無力感越發厚重。

    因為了解他的個性,深知他從來不是靠耳朵道聽途說而是靠眼睛觀察入微的人,寧夏忽然意識到自己近段時間一直在做蠢事,其實根本不需要去強行轉變他對葉昭覺的認知,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他自然會對他產生新的認識。

    她輕輕敲了敲頭,真傻呀。

    不過好像,隻有在和葉昭覺有關的問題上,她才會這麽傻乎乎……

    呃,常聽人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她的智商還在,倒是情商,似乎已經飛跑了。

    就在她東想西想的時候,薑熠然探尋的聲音冷不丁傳來:“你除了看懸疑,平時宅在屋裏還做些什麽?”

    “……幹嘛?”好端端詢問起這種生活瑣事,也太怪異了吧?

    屏幕擋住她的視線,從她站的角度隻能看見薑熠然濃密烏黑的發梢,“好像沒有關心過你,隨便問問。”

    “……”既然他隨便問問,那她就勉為其難地隨便答一答好了,“你不知道吧,我經常躲在房間裏偷看**電影。”

    薑熠然眸光掃過來,比她還要一本正經:“有好貨為什麽不和我分享?”

    寧夏:“……”你贏了……

    寧夏微微紅了臉,灰溜溜逃走。

    天氣漸涼,南湘的春秋較短,冬夏的界限不夠分明,仿佛昨天還是夏天,今天就眨眼入冬。

    寧夏正忙著篩粉,徐思齊磨磨蹭蹭地湊過來問:“那天的事你沒說出去吧?”

    她疑惑:“哪天的事?”

    他微垂著頭,嘟噥:“就是那天……”

    寧夏手腕頓住,麵粉篩停在半空中,半秒前的拍打致使細膩的粉末仍在簌簌下落。

    她看著他:“哪天?”

    徐思齊呼出一口濁氣:“和葉曉凡一起吃飯那天”

    “哦。”寧夏恍然,奇怪道,“吃個飯而已,沒什麽值得到處說吧?”

    “不是……”徐思齊欲言又止。

    寧夏感到莫名其妙,耐著性子等他。

    過了會,他手擋在嘴邊,豎起一道屏風,往寧夏身前傾了傾,耳語:“你在tao看見咱們總廚的事不許和任何人提。”

    寧夏縮了縮脖子,往旁邊退一步,揉著耳朵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聽見了麽?”他眼睛瞪她。

    寧夏想起了葉曉凡的推斷,徐思齊的反常令敏感的她心生懷疑,莫非曉凡是正確的?

    這麽簡單一尋思,她看他的眼神就有點變味了,半是可惜半是憐憫。

    徐思齊渾身一激靈,因為心虛,他試圖用凶狠將寧夏幽幽的目光嗬退,可卻換來她變本加厲的注視,那眼神晶亮得像是能一眼看穿他,害他心頭突突直跳。

    並且她還嫌不夠,居然在他的肩頭拍了拍,一口安慰的語氣:“我不會和別人說的,你放心吧。”

    徐思齊:“……”

    為什麽他反而更不放心了……

    寧夏下夜班後迅速跑到換衣間脫去製服換上大衣,拿包,鎖櫃,整套動作一氣嗬成。

    小跑到電梯間,遠遠瞧見電梯門正在閉合,她急忙喊:“等一下”

    有人伸手按住電梯,待走近了才看見是徐思齊。

    “謝謝。”笑著走入,她歪頭瞥他,“你怎麽比我還快。”

    天知道她真的隻是隨口發出一句感歎,豈料,又被徐思齊臭脾氣地嗆了一聲。

    寧夏撇嘴,決定閉口不言。

    很快抵達一層,徐思齊搶在她前麵走出去。

    他手裏的包是甩在背後的,另一隻空閑的手抄在口袋裏。頭上戴著耳機,身體正隨同音樂律動。

    本來這應該是一幅青春活力的畫麵,隻可惜,他上半身的短外套仿佛股入了一團飽脹的氣體,十分寬大,襯得他左右搖擺的走路架勢像隻笨笨的企鵝。

    寧夏走在他身後低頭悶笑。

    不知何時,他在員工出入口的台階上停下了腳步,向某個方向望去一眼,而後轉頭,意味不明地瞅她。

    笑意未退,嘴角仍持有淺淺的弧度,他突然望過來,寧夏有點呆。

    徐思齊用提著背上那隻黑包的手勾勾食指,示意她趕快過來。

    寧夏隻好加快腳步。

    等走到門口,徐思齊下巴一努,指著他方才所看的方向。

    寧夏站他身側,那個方向停著一輛銀色的車,車身修長,比例勻稱,車前立著兩個人,一個高大俊朗,一個高挑秀麗。

    秀麗的那個在不停地說話,聲音隨風隱隱約約傳過來,寧夏眉頭一揪,和徐思齊說了聲再見,向著那兩人走去。

    仿佛冥冥中產生了心靈感應,葉昭覺忍著不耐聽盧曉喋喋不休地問長問短,寧夏走過來,他倏地抬起頭。

    他對她微微一笑,眸光清和,在涼涼深秋自帶款款暖意。

    盧曉看著眼前這張認識了二十多年的麵孔,既熟悉又陌生。她循著她的目光望去,見是寧夏,心頭有點不是滋味。

    原來,他也是可以對除家人以外的人笑得溫柔的……

    “寧夏,你來得正好。”盧曉抱肩轉身,麵對寧夏走來的方向,“我給你打電話不接,發短信不回,你存心的吧?”

    寧夏:“我最近沒有什麽可以奉告的,再說,你總是問我一些明知故問的事,你讓我省點話費成麽?”

    “你還真有理”

    寧夏走到葉昭覺身邊,對盧曉展露和氣笑容:“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這兒?”

    盧曉瞪著她,瞪了一會,又轉而瞪葉昭覺,在兩人之間來回發泄不滿。

    葉昭覺偏頭看寧夏,黑眸湛湛:“她說我接你接得太高調,整個酒店內部都傳遍了。是真的麽?”

    “呃,還好。”寧夏感覺自己在答非所問,“餅房的人都知道,不算秘密。”

    “對你有沒有造成不好的影響?”

    他問得絕對認真,寧夏甚至察覺,倘若她回答有,下一秒他極有可能會向她道歉。

    “沒有。”她急忙搖頭,“我沒事。”

    迎視著他鄭重其事地強調,可他卻沉默了一下,然後伸手攬住她的肩,笑一聲:“好,我以後會注意。”

    “……”注意什麽?

    寧夏與他側身緊貼,仰頭看他,滿眼都是疑惑。

    他笑著抬起另一隻手替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碎發,說:“別傻愣愣看著我。”

    “就看著你。”寧夏嗔怪。

    “好,那你看吧。”他頭一低,臉湊近,讓她近距離端詳。

    寧夏頓時笑起來,手心好癢,好想用兩隻手捧住。

    還未付諸於行動,一旁被完全忽視的盧曉大叫一聲:“喂你們有完沒完,當我不存在麽?”

    寧夏如夢初醒,她一定是被某人蠱惑了,剛剛真的忘記還有盧曉在場,甚至還忘記他們是在馬路邊……

    她略囧,心底生出這些天以來常常發酵的情緒。甜蜜,羞澀,想歡呼跳躍又想躲進被子裏。

    她瓷白的臉頰浮出兩朵火燒雲,白裏泛紅,如同迎光綻放的花朵,落在葉昭覺眼裏,喜樂一片了然。

    她在羞。

    葉昭覺眸光一轉,淡淡瞥向盧曉,“假若我是你,已經識時務地自行離開了。”

    盧曉又氣又窘,她在原地跺腳,一直抱在胸前的手臂嘩地打開,“阿覺”

    “嗯?”輕輕落落的一聲,眼神也同樣清清淡淡,可盧曉卻覺得後背泛起絲絲涼意。

    阿覺是惹不得的,圈子裏的所有人從小就清楚,他們這群發小中,唯獨阿覺最為冷漠。他會對你笑,他會幫你忙,但你不能觸到他的底線,一旦越界,往日的全部交情都會被他清零一空,從此再無生還的可能。

    舉個例子,林顏夕。

    盧曉從員工出入口進入酒店,再乘坐電梯抵達地下車庫。細高跟孤單地踩在慘白的光線裏,她曼妙的身形被拉出更為纖細的影子。

    坐進自己車裏,熟練地移車出位,盧曉冷冷一笑,林顏夕一定想不到,那麽久遠的秘密都能被她像采礦一樣一點點深挖出來。

    隔天再次下夜班,員工出入口外沒有停著那輛車,就連人也沒能在第一時間尋找到。寧夏左右查看,往右邊走兩步伸長脖子,遠處的車輛從一片橘黃裏遙遙駛來,虛化得有些看不清。

    她想得很簡單,一定是他有事耽擱了。

    手機躺在大衣口袋裏,右手正摸進去,鈴聲加震動,指腹隨之一麻。

    是他的電話。

    接聽

    “你都不看對麵麽?”聽筒裏響起他低低的歎笑,明明隔著電波,卻分明那麽近。

    ……對麵?

    心裏咚地一下,有什麽突破重圍闖進了迷糊的大腦裏。

    寧夏抬頭尋向馬路對麵,視線越過奔流的車輛,投在公交站牌。

    最後一班公交正在發動,車身一寸寸開離,立在站牌前的葉昭覺慢慢出現在她的視野。

    背後的廣告箱燈光明亮,衛視台正在熱播的電視劇劇照無時無刻不在搶奪路人的目光,帥氣迷人的男主角,美麗大方的女主角,恰巧都是由寧夏比較有好感的演員飾演。但此時此刻,他們搭配在一起的顏值再高也高不過一個他,無關於容貌,而是心境。

    夜再美,她眼裏隻有他。

    “在那裏別動,等我過去。”

    呃,你的車呢?

    寧夏忍住沒問,點頭答應:“好。”

    收線。

    他轉身走至人行橫道,寧夏目光追隨。

    行人三三兩兩,有人腳步匆匆,有人漫步在後,而他不疾不徐,安步當車。

    寧夏笑眯眯看著他走近,距離還差一米左右的時候他緩緩伸出右手,寧夏心領神會,彎著唇角讓他牽。

    “別告訴我,你今天坐公交來的?”她才不信。

    他搖頭:“車停在別處。”

    ……怎麽突然停在別處了?寧夏有點糊塗。

    他帶她再次穿過馬路,她更是覺得走進了一團迷霧。

    兩人交握的手垂在身體之間,她微微使力向下壓了壓手臂,葉昭覺一邊的肩膀隨之下沉。他低眸看她,無聲詢問:怎麽?

    她問:“你把車停哪兒了?”

    他說:“前麵有個露天停車場。”

    前麵……

    也就是說,原本就該過馬路的。

    寧夏一時間沒能轉過彎:“那剛才你讓我過來就好了啊。”

    “不好。”他果決地說。

    “呃?”

    沿著人行道的地磚前往他所說的露天停車場,她邊走邊微仰頭看他,最近他的模樣已深深刻入腦海,婆娑的樹影下,光線那麽暗,她卻一點也不覺得視覺受限。環境越是晦暗,感官越是清晰。

    嗯……他明明沒有變化,可為什麽她覺得越來越好看了呢?

    而他的好看在他緊隨而至的話音裏又上升至一個新的高度。

    他沒有轉眸與她對視,依然穩步前行,目視前方。

    他握握她的手心,強調式地喚回她的注意力,“我都不嫌麻煩,你嫌?”

    “……隨便你。”寧夏噎一秒,反過來重重捏了他一下,哼唧一聲,不再看他。

    遠處重疊的樹影間點點光斑一閃一閃,她的心情也隨之閃閃而動,泛起微微的甜。

    之後連續幾日,他都將車停在那個距離萬斯年最近的停車場,然後,獨自等在員工出入口外,像一棵安然屹立的樹。

    夜晚的風逐漸刺骨,他的手卻是暖的。

    寧夏悶頭走路,憋了許久,看著路麵嗓音有點壓抑:“以後你別來接我了。”

    他停住腳,寧夏能感覺到他在看她。

    “天氣越來越冷了。”她聽見自己幾不可聞的聲音。

    過了會,她鼓起勇氣抬頭,用正常的音調對他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注意影響,我都說了我沒事,你既然在意,那以後幹脆別來接我,你這樣站在門外影響是一樣一樣的好麽?”

    她讓自己的態度盡量委屈一點,搖搖他的手,“葉哥哥,我好難做呀……”

    好心疼你,你知道麽?

    她埋在心裏,不說。

    葉昭覺先是沉默不語,隻單單看著她,而後不知在想什麽,突然笑了,手在她微涼的臉頰上輕柔一掐,頭一低,高挺的鼻尖幾乎貼上她的,“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耍心機的時候會頻繁眨眼?”

    “……”寧夏心頭一熱,被揭穿的尷尬倒是其次。

    麵上迎來熱熱的吐息,清冽而幹淨,一絲煙草氣息也無。她忽然記起,他說他可以戒。

    他那張越來越好看的臉近在咫尺,甚至因為離得太近,除了他深深的眼波,隻能看見鼻梁的一點輪廓。上回就很想雙手捧住他的臉,此刻,這個念頭更是蠢蠢欲動。

    她將手從他手裏抽出,由於被他長時間握著,那隻手尚有餘溫,而另一隻就溫度遠不如它的同伴了,在冷風中被吹得冰冰涼。她快速相互搓了搓,繼而貼在他兩邊臉頰上。

    和她掌心的溫度相比,他的臉也是熱的,真奇怪,他為什麽會這麽暖?

    “你是暖爐麽?”寧夏手腕一動,嗔怨地在他臉上揉來揉去,“你一定是拆台牌暖爐,老喜歡拆我台”

    葉昭覺忽然抬起手分別按住她的手背,熱源絲絲湧來,兩隻手背漸漸溫暖。

    “你老老實實說話,我還有機會拆你台麽?”

    ……照這麽說,還是她的不對了?

    狡辯

    寧夏忿忿不平,很快,她注意到那雙幽深幽深的眼眸裏隱有笑意,她想,不給他點厲害嚐嚐,那豈不是以後都會被吃得死死的?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她抿唇一笑,捧著他臉的手向下施力,把他幹燥的嘴唇送到自己嘴邊,重重吻住。

    她睜著眼睛,清楚地看到他略驚訝地瞳孔擴張。那麽細微的一個變化,令她開心得如獲至寶。

    嘴巴輕輕張開,不用牙齒,隻用上下瓣唇“咬合”住他的下嘴唇。他擴張的瞳孔開始收縮,她還不罷休,嘴唇抿了抿,更牢固地“咬”住他。上嘴唇突然毫無防備地從他嘴唇的縫隙裏滑進他的口腔,熱熱的,濕濕的,她胸口瞬間縮緊,這種感覺好像是把他的下嘴唇含進了嘴裏……

    她開始慌亂,玩過頭了,玩過頭了……

    她急忙要鬆口,可就在這時,那雙逐漸收縮的瞳孔已經危險地眯了起來。

    唇尚未退離,寧夏就感到後腦勺被托住,後背被按住。

    好想哭啊,明明前一秒還在給她暖手的……

    哭肯定是哭不出來的,她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猛然集中在了唇部,那裏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呃,盡管地點在公交站牌的廣告燈箱背後,的確一點也不美妙,但這個吻的本身還是十分美妙的。

    當他撬開她的唇,將熱燙的舌探進來,她就喟歎著闔上了眼睛。

    明月,晚風,搖擺的樹枝,以及籠在燈箱y影裏的一雙人。

    還有什麽比接受命運的饋贈更為美妙?

    這才是真正的吻,有對感情的抒發,也有對彼此的渴望。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一吻畢,兩人額頭相抵,誰也沒有說話。

    寧夏聽見自己紊亂的呼吸聲,可他卻似毫無異常。她一下下地緩和,等到氣息稍稍均勻了,一張口,聲音啞得嚇人。

    ……怎麽這樣啊

    寧夏羞惱不甘:“葉昭覺,你有沒有吻過別人?”生手會這麽淡定麽?

    話問出來,她又立刻後悔。

    他有沒有吻過……回憶裏的女孩?

    寧夏尚在調整的呼吸瞬間恢複如常。甚至胸口微涼,似有風鑽入了大衣。

    他沉默越久,她心裏就越寂靜。

    她快要受不了了,該死,怎麽忽然天這麽冷

    她想躲進他的外衣裏,又想一把推開他,緊緊地抱住自己。

    踟躕間,他用鼻尖蹭蹭她,聲音帶笑:“在你之前連女朋友都沒有,你讓我去吻誰?”

    竟然連……女朋友都沒有麽?

    你對那個陸臨安,是該有多喜歡啊……

    寧夏察覺到,她好像把自己*進了死胡同,明明應該心懷歡喜和感動,可她卻有一絲難過。替他難過,替他孤單的青春難過。

    手臂勾住他的脖頸,她心疼地抱住他。

    長情的人一定多福報,她堅信。

    “再不回家,你舅舅會不會告我誘拐兒童?”他摟住她,笑問。

    “原來你知道我還小啊,終於承認你居心不良了吧?”寧夏抱住他不放。

    “那就繼續不良好了。”嗓音輕而低,被風吹散。

    寧夏從他懷裏退出,“你說什麽?”

    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牽住她,“好話不說二遍。”

    “我怎麽覺得不是好話呀?”寧夏同他繼續往前走,轉著眼珠回想那句飄走的話音,卻怎麽也連不完整。

    “既然你這麽聰明,我就重複一遍。”他揚眉對她一笑,“我在想,該把你賣去哪裏。”

    誘拐兒童……

    賣……

    寧夏蕩起手臂,笑得討好又可愛:“葉哥哥,不要賣小夏,小夏會做蛋糕,會做飯,會洗衣服,把小夏留在你身邊吧,小夏願意給你生猴子”

    額呸呸,她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好。”

    呃?

    寧夏傻住。

    葉昭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生個和你一樣的猴子好像還不錯。”

    “……”寧夏瞬間臉紅紅。

    她才不是猴子……

    這天是光g節,薑熠然難得主動提出帶寧夏出門吃大餐。

    念在他孤家寡人的份上,寧夏也覺得這樣一個日子放任他獨自一人有點說不過去。於是,她隻好放棄好不容易等來的假期,一大早忍受他的接連催促,艱難地從溫暖的被窩裏爬了起來。

    可她不是很明白,早上能吃什麽大餐?她明明可以睡到九十點鍾再起床去吃午餐

    薑熠然命令她好好喬裝打扮,從頭到腳,不求精致大方,但求體麵利落,不能給他丟人。

    寧夏看著梳妝鏡裏頭發油亂精神渙散的自己,在他嫌棄的目光下打著嗬欠去洗了個澡。

    等她像個熱騰騰的包子一樣從水汽彌漫的蒸籠裏出來,薑熠然已經替她找好了一身行頭。

    寧夏看見床上自上而下擺放好的那套衣物,擦著濕漉漉的頭發,目瞪口呆。

    “一會換上,再在臉上化個妝,弄出人樣來。”薑熠然在一旁指手畫腳地吩咐。

    既然瞧不上她,何必拉她出門……

    “我不去了。”寧夏頭一扭,轉身去吹頭發。

    電吹風嗡嗡的噪聲裏,薑熠然絲毫不受威脅的嗓音響起:“和那個姓葉的一起就精心打扮,和我一起就想隨隨便便?”

    空氣裏沒有一丁點醋味,寧夏就納悶了,他不拿葉昭覺說事就心裏不痛快是吧?

    琢磨了琢磨,她關掉吹風機,舔起笑臉提議:“要不,我們三個一起吃個飯吧?”

    薑熠然遞給她一個冷酷無情的眼神,“想都不要想”

    不想哪兒行,她的願望就是世界和平啊

    寧夏遺憾地開啟吹風機繼續吹頭發,將一個憂傷的後腦勺留給他。

    唉……

    薑熠然對此渾不在意,他想著今天的計劃,想著他早前在網上填寫的那張個人信息表格,眼底閃過期待的光芒。

    寧夏盤起頭發,草草化了淡妝,在眼線的襯托下,本就烏黑明亮的眼睛越發大而有神。

    長襯衫外搭短毛衣,再披上一件灰色的毛呢長大衣,這種簡簡單單的疊穿方式體現了薑熠然對時尚的自行解讀,他喜歡毛衣領口翻出襯衫領子,毛衣下擺露出襯衫下擺,大衣一敞開,從內到外無不巧妙得當。下半身再配上一條樸素的牛仔鉛筆褲,完美極了。

    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不僅把自己收拾得朝氣蓬勃,而且看女人的眼光也偏於年輕化。這裏的年輕化不是指年齡,而是生活方式,不刻意追求成熟和嫵媚,活出最真實的模樣。

    簡潔,陽光,落落大方。

    寧夏以為早早起床是為了出門吃早飯的,誰曾想,下樓後才發現,早餐他已經準備好了。

    雜蔬瘦r粥和蘿卜絲早餐餅。一早就有r吃,寧夏稍稍表達了驚訝和歡喜。

    薑熠然的廚藝精湛,炒燒煎炸煮燉蒸,無論何種烹飪方式,食材一經他手,保準色香味俱全。

    寧夏的烘焙手藝隻有一小半是和母親薑琬學的,那時候學東西不用心,c科打諢,不當回事。師從薑熠然後,她才認真重視起來,勤勤懇懇,腳踏實地。

    順便學來的還有一些日常的烹飪技能,可惜和烘焙比起來,她做菜的興致不高,鮮少下廚。

    不過,能每天品嚐到薑大廚烹製的美味佳肴,寧夏深感這樣的小日子幸福得像隻米蟲。

    吃人嘴軟,寧夏決定要做一隻合格的米蟲,沉默吃早餐,不唧唧歪歪說廢話。

    她不吱聲了,薑熠然反倒有話問:“怎麽從不見他約你出去?”

    除了某人,這個他還能是誰?

    寧夏咽下嘴裏的粥,“他很忙的。”

    “嗬。”嗤笑。

    寧夏嚴肅地抬起頭,替葉昭覺正名:“他很忙,但是隻要我上晚班,他都會來接我。”

    “有一個月麽?”

    “什麽?”

    薑熠然好笑地看著她,“等他風雨不改地接夠你一年,再來和我說。”

    寧夏:“……”

    之前她還不覺得,現在她有點認同曉凡的看法了,醬酒這種沒完沒了的挑刺行為,的確就是在j蛋裏挑骨頭。

    早餐後,洗碗的任務交到寧夏手裏。時針擺至八點,將將吃飽喝足,他口中所提到的大餐最可能是中午。

    中午啊……

    早早叫她起床究竟是何居心

    寧夏洗幹淨手,用幹手巾擦拭手上的水漬,然後,去找薑熠然問個明白。

    薑熠然那邊聽到動靜,揚聲問:“好了?”緊接著,他穿戴整齊地出現在寧夏的視野裏,手裏還拿上她的一隻小挎包。

    寧夏感到莫名,還未說什麽,他一聲招呼也不打,走上來就提起她的手臂向外拖。

    “你要帶我去哪兒?”寧夏被他一路拖到玄關,小挎包的肩帶歪七扭八地掛在肘彎裏。

    “陪我過節。”薑熠然俯身換鞋,寧夏看不清他的神情,也聽不出聲音的起伏。

    “我知道,可現在不是還沒到飯點麽?”

    薑熠然站直,剜她一眼,“才把你喂飽又帶你去吃,想得美”

    “……是你說吃大餐的好不好?”她以為今天隻有吃飯這一項活動。

    薑熠然皺皺眉,“你除了惦記吃和睡就不能惦記點別的?”

    寧夏做出天真求知狀,“麻煩您老指點一二,我還應該惦記什麽?”

    他擰開門,頭也不回,“你舅舅我”

    “我有惦記你啊。”寧夏反手帶上門,p顛p顛追出去,“如今的光g節早就變成情人節了,我要是不惦記你,為什麽不和他一起過節?”

    薑熠然冷眼睇視,“你不是說他忙麽。”

    寧夏一噎,打腫臉充胖子:“那是我不開口,假如我提前約他,他一準把時間空出來留給我”

    薑熠然突然一頓,笑了笑:“是麽。”

    “我騙你幹嘛。”前麵就是電梯間,寧夏在他身後納悶地推了推,“走啊。”

    薑熠然不動,重複一遍:“是麽?”

    ……當然是了寧夏輕啟唇,一個“當”字還未吐出音調,就聽見有人替她回答

    “是。”

    這聲音……

    她急忙從薑熠然背後跑出來,轉身麵向廊道右側的電梯間。葉昭覺靜靜立在電梯前,側目看著這邊。

    她剛剛沒有說什麽丟人的話吧?

    寧夏悲憤了,一分鍾前的豪言壯語猶在耳畔那是我不開口,假如我提前約他,他一準把時間空出來留給我

    神呐,其實她根本沒有這份自信。

    可是,他好像說了“是”吧……

    短暫的悲憤之後,隨即迎來一陣狂喜。啊,她說什麽來著我騙你幹嘛。

    寧夏眉開眼笑地向薑熠然嘚瑟,自豪的眼神飛了起來,驕傲的頭顱昂了起來。

    “甜言蜜語我也會說,你想聽麽?”薑熠然不屑一顧。

    潛台詞是:他說假話哄你呢,傻妞。

    寧夏故意誇張地抖落手臂上的j皮疙瘩,然後白他一眼,朝葉昭覺奔去。

    她撲在他懷裏,仰起腦袋,壓低嗓音:“別聽他的。”

    葉昭覺接住她,手輕拍她的背,點頭:“我知道。”

    寧夏立刻笑顏如花,掛在他脖子上,踮起腳尖親他一口。

    雖然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親密,但寧夏有她的矜持,隻會偶爾的膽大隨性。她忽然當著薑熠然的麵如此主動熱情,是故意做給薑熠然看的。她就是要讓他知道,她喜歡這個男人,很喜歡很喜歡。

    外甥女在自己麵前肆無忌憚地秀恩愛,薑熠然對此的態度是:撇開視線,眼不見為淨。

    熱情似火地親了葉昭覺一口後,寧夏抿緊唇,低頭不太好意思看他。

    鬆開手,向後退半步,倏然發現眼前這身名貴西裝好像有點被她壓皺了……

    “……”

    她的一係列動作到底是有多生猛啊……

    抬手小心翼翼地替他理了理前襟,她真不是故意的。

    “應該看不出來吧?”她盯著一道抹不平的褶皺發呆。

    葉昭覺垂眸看一眼,終於明白她在糾結什麽。

    “看出來也沒事。”

    寧夏目光抬起。

    葉昭覺展顏一笑:“誰敢嘲笑我?”

    ……好像也是。他氣場強,顏值高,無論男女都不會關注到這種無聊的小細節。

    寧夏剛剛鬆了口氣,就聽見背後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嗬嗬”。

    嘲笑意味十足。

    寧夏額角不停地跳,下意識抓住葉昭覺的手,目光無聲地傳達:不要和他計較。

    葉昭覺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平視過去,眼波平靜如水,不帶一絲惱怒。

    薑熠然才痛快地發出嗬嗬,看見他這種無所謂的態度,頓覺自己高大光輝的形象縮小成一個小人,被他毫不費力地踩在了腳下。

    或者說,不是不費力,而是他壓根就不在意。

    薑熠然自嘲地傾傾嘴角,笑自己方才的行為無聊透頂。

    電梯姍姍來遲,寧夏偏頭掃向薑熠然,“過來啊,你別是想等下一班吧?”

    說真的,她完全不懷疑他排斥同葉昭覺同乘一趟電梯。

    假若他拒絕乘坐,想想都覺得場麵會很尷尬……

    好在,他比她想象得大氣,“我趕時間。”

    隨著話音落下,人也幹脆利落地出現在電梯門前。

    葉昭覺手按在開啟鍵,等他進來後才默然收回。

    薑熠然瞥見,散漫地掀了下眼皮。

    樓層鍵亮著一和負一,他們去負一層地庫,而葉昭覺的司機就等在樓外。

    三個人同處一個密閉空間,唯獨寧夏心裏別扭。她看看左邊的薑熠然,再瞅瞅右邊的葉昭覺,兩人都是一副再正常不過的神色,可落在寧夏眼裏,就和往她眼裏滴了風油精似的難受。

    直到有人中途進來,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才稍稍淡了點。

    電梯到一層,那個中年男人先走了出去,葉昭覺看向寧夏,“我先走了。”

    寧夏報以一笑,“嗯。”

    薑熠然的目光掃來,葉昭覺微頷首,禮數周到。

    在這個男人麵前,薑熠然總會產生一種枉為小人的憤然,和他眼神相交,所有氣量狹隘的詞匯都能瞬間戴在自己頭上。這種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寧夏曾經問他:你為什麽瞧不上葉昭覺,他哪一點不好?

    其實,他無論哪一點都很好,即使年紀大點,在薑熠然看來也不算缺點。三十歲的男人走過的路長,經曆豐富,寧夏初入社會,再機靈聰明也不過是個閱曆不深的年輕女孩,有人可以代替他在旁指點,他也能安心地功成身退。

    可正是由於葉昭覺哪裏都好,薑熠然才更加反對寧夏和他交往。

    他了解寧夏的脾氣和性格,她愛笑,她能裝,她太會遮掩情緒。他比誰都清楚,她其實也有敏感纖細的一麵,她有她的小小自卑。這大概是家庭不健全的孩子的一個通病,容易不自信,容易自我否定。

    目前兩人發展順利,她還沒有去麵對葉昭覺的家庭和事業,一旦正麵相碰,潛在的差距就會暴露。到那時候,她該如何自處,如何填補這個命定的差距?能有緣成為鄰居,並不代表社會地位也是平等的。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撇開家庭和事業不談,他們兩個本身就存在一定的代溝。他懷疑一旦過了熱戀期,兩人之間會缺少共同話題。

    聊什麽呢?聊蛋糕?聊電影?聊?每逢想到這裏,薑熠然都無奈地歎口氣,寧夏很普通,她的生活泛善可陳,那是和葉昭覺全然不同的一個世界,狹窄單純一成不變的一個世界。她能聊的,葉昭覺未必感興趣,葉昭覺能說的,她未必聽得懂。

    考慮到種種不利因素,他始終認為他們不合適。

    不是所有女孩都適合做灰姑娘,要知道童話故事裏的灰姑娘其實是一個落難蒙塵的大戶千金,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和王子跳舞,首先她得會跳。

    他沒有貶低寧夏的意思,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寧夏過得好,但門當戶對這回事偶爾也有它的一定道理。

    兩人才剛開始不久,說什麽都太早,所以,他在等。他堅決不鬆口不心軟,如果他們能一直磨合下去當然好,但如果寧夏感到痛苦,他這個長期以來的攔路虎將會采取強硬手段及時拉她出來。

    光g節的天氣就和它的名字一樣淒涼哀婉,沒有暖陽,沒有白雲,有的隻是y沉沉的天。

    車駛入二環,一路的高樓大廈都似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氣息,瞧著真讓人心情不暢。寧夏煩躁得很,支著頭,盯著窗外後視鏡裏的自己發呆。

    該怎麽調和他們的關係?

    唉,頭疼。

    腦子裏亂糟糟,根本無心去觀察周遭環境,等車開進一處地下停車場時,她連自己身處何地都不知。

    “這哪兒啊?”寧夏和薑熠然同步解開安全帶,她的眼睛對著他。

    “明和廣場。”薑熠然點到為止。

    哦,商業區啊。“我們去逛街?”

    薑熠然打開主駕的車門,跨出一條腿的同時,扭頭,“別這麽期待看著我,今天我說了算。”

    那就不是逛街咯?

    寧夏也開門下車。雙腳沾地後,她扒著車門,目光跳過車頂瞄準他,“不吃飯不逛街那能做什麽?你又不在這裏健身,又不喜歡外麵煮的咖啡,難道帶我來洗腳搓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