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批人比警察先到。
    那就是多紀霜菱請的保安隊。
    他們就駐紮在附近，一直監視著王氏針灸館。
    黑岩隊長一進門就對林決明鞠躬道歉。
    “大林先生，真是非常抱歉，我們沒有及時趕到，讓你受驚了。事發當時，監視人員剛好離開了……當然，這都是我的責任！實在是對不起！”
    “黑岩隊長，你們也太不盡責了。可能是最近一直太過風平浪靜了，所以你們也都鬆懈了吧。”林決明冷笑，“從明天起，你們可以回去了，反正你們留在這裏也沒有作用。我會跟你們老板說的。”
    “啊，大林先生，請不要這麽絕情，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滾！”林決明瞪眼。
    警笛聲忽然由遠及近。
    聽到警笛聲後，黑岩隊長隻好退出門口。
    “實在很抱歉，我們先告辭了！雖然我知道說什麽都無法取得大林先生你的原諒，但我和我的屬下們，也並非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有利於大林先生的事情。”
    “什麽意思，打啞謎？”
    “很抱歉，我不能說出來。我們先走了，這次的事情很遺憾！”說完，黑岩隊長就帶著隊員撤走了。
    估計他們也不想接受警察的盤問，把自己卷進去。
    林決明搖搖頭，看著那些人消失的背影，說：“一群吃閑飯的家夥。”
    三分鍾後，幾輛閃爍著紅藍警燈的警車停在王氏針灸館門口。
    車門打開，一群穿著製服的警察迅速下車，封鎖現場，動作幹練。
    帶隊的是兩位老熟人——警視廳搜查一課的鳥山大島和平賀純一郎。
    鳥山大島身材魁梧，麵容嚴肅，眼神銳利如鷹；平賀則相對年輕些，戴著眼鏡，顯得斯文但同樣幹練。
    兩人看到診所內一片狼藉的景象和地上呻吟哀嚎的六個蒙麵劫匪，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大林醫生？”鳥山大島看著林決明，眉頭微皺，“你這裏可真熱鬧啊，這次又是什麽情況，麻煩你詳細說明一下……”
    “鳥山警部，你好，又見麵了。”林決明上前一步，簡單扼要地說明了情況，“這六人持械闖入，搶劫現金，並意圖對診所內人員實施暴力侵害。我們被迫自衛，將他們製服。”
    鳥山大島掃了一眼地上散落的匕首、棒球棍，以及失去戰鬥力的劫匪，又看了看其他人，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凝重。
    “這麽大場麵啊……看來今天又要加班了。”鳥山大島點點頭，對身後的警員下令，“封鎖現場，收集物證！把這些人銬起來，叫救護車，傷勢重的先送醫，其他人帶回警視廳。”
    警員們立刻行動起來，給劫匪戴上手銬，拍照取證，詢問口供。
    林決明、黑川龍葵、武藤光子和金子萬代作為當事人和受害者，也需要一同前往警視廳配合調查。
    在警視廳的詢問室裏，燈光慘白。
    林決明等人分別做了詳細的筆錄，描述了事發經過。
    金子萬代雖然依舊有些後怕，但在林決明的安撫下，也清晰地將自己看到的情況陳述出來。
    審訊劫匪那邊也很快有了初步結果。
    正如林決明之前觀察到的，這六人並非有組織的犯罪團夥，而是通過一個匿名的地下論壇臨時糾集起來的烏合之眾。
    “那個叫‘野狼’的，真名角田純一郎，是個有前科的無業遊民。”平賀純一郎拿著初步的審訊報告，向林決明等人說明情況，“他在一個叫‘暗巷’的論壇上發帖，聲稱發現了一家華人開的針灸館，生意火爆，現金充足，而且‘老板是個軟柿子’，號召人手去‘幹一票大的’。帖子下麵，這五個家夥（他指了指名單）——‘土狗’佐藤浩二、‘瘋狗’高橋健太、‘豺狗’小林直人、‘禿鷲’田中茂、‘鬣狗’伊藤正——就響應了。他們之前互不認識，隻在網上用代號交流，約定好時間地點就動手了。”
    “那個野狼角田純一郎，我認識。”
    “哦，看來還夾著私人恩怨？”鳥山大島挑了挑眉。
    “恩有，怨應該沒有。”
    “這話怎麽說？”
    “我剛剛接手針灸館的時候，曾經打出去免費治療的廣告，角田純一郎來過。我對他印象深刻，因為他自稱漫畫家。他來了兩次就沒再來過了。我們之間並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沒想到再次見到他會是這樣的場景。”
    “哦，原來他還是你的病人啊？這種家夥也太可惡了，居然召集人襲擊免費給他治療過的醫生。”平賀純一郎評價，“尤其是那家夥的名字居然和我一樣，這是最讓人惡心的。”
    “我也沒想到會是他。但我認得他的聲音，揭開麵具才認出人來。我也很想知道他做這種事情的動機是什麽，總不會是為了創作漫畫而尋找素材吧？”
    鳥山大島坐在一旁，臉色陰沉，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他聽完平賀的匯報，歎了口氣，看向林決明：“林先生，這次的事情，性質很惡劣。這並不是偶然的、孤立的案件了。”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沉重：“這幾年，東京都內，針對華人、華僑以及華裔經營的店鋪、住所的犯罪案件，一直在上升。搶劫、盜竊、破壞財物……甚至還有更惡劣的殺人事件。上個月，在足立區，就有一家華人開的便利店被砸，店主被打成重傷。上上個月，在品川，一個華人留學生深夜回家路上被襲擊，差點喪命……這些案子，有些破獲了，有些還在調查。”
    鳥山大島的目光銳利起來：“根據我們掌握的一些線索和審訊情況，不少嫌疑人……或者說，部分日本社會的底層人群，存在著一種……怎麽說呢，一種對華人的遷怒和敵視情緒。”
    “遷怒和敵視？”林決明皺眉。
    “是的。”鳥山大島點點頭，“他們認為，是大量湧入的華人，炒高了東京的房價，搶走了他們的工作機會，擠占了他們的生存空間。他們把日本經濟低迷、生活壓力增大、甚至社會問題的根源，都簡單地歸咎於‘華人太多’。這種偏激的、非理性的情緒，在網絡上和一些地下群體中蔓延，很容易被煽動，最終演變成針對特定群體的暴力犯罪。像今天這種臨時起意、針對華人店鋪的搶劫，就是這種情緒的極端表現。”
    林決明沉默地聽著，心中湧起一股寒意。
    他沒想到，在看似平靜的東京社會表象下，竟然湧動著如此危險的暗流。這種無差別的、基於偏見的仇恨，比有組織的犯罪更加難以防範。
    “林先生，”鳥山大島看著林決明，語氣嚴肅，“這裏位置相對偏僻，背後又是華人老板，很容易成為這類反華分子的目標。這次幸好你們有能力自衛，但下次呢？誰也保證不了你們的安全。我建議你務必加強安保措施。安裝更牢固的門窗、監控係統，最好能有專業的安保人員。不要低估了這些被仇恨衝昏頭腦的暴徒的危險性。”
    “我明白了，謝謝鳥山警部的提醒。”林決明鄭重地點點頭，“回去後，我會立刻著手加強安保。”
    做完筆錄，離開警視廳時，已是晚上九點多。
    “都餓了吧？”林決明打破沉默，“大家晚飯都沒吃，去附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四人來到警視廳附近一家營業到深夜的居酒屋。店內煙霧繚繞，人聲鼎沸，充滿了市井氣息。
    他們找了個角落的榻榻米隔間坐下。
    林決明點了烤串、炸雞、關東煮、茶泡飯和一些清酒。
    食物很快上桌，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經曆了驚心動魄的傍晚和壓抑的警視廳問訊，此刻熱騰騰的食物無疑是最好的慰藉。
    金子萬代顯然還沒完全從驚嚇中恢複，臉色依舊有些蒼白。
    她端起服務員倒好的清酒，一飲而盡。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一絲灼熱感，似乎驅散了些許寒意。
    “大林先生，”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雙手捧著酒杯，目光灼灼地看著林決明，聲音帶著一絲酒後的微醺和激動，“今天……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你，還有黑川小姐，光子小姐！如果不是你們……我……我真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
    “金子小姐，不必客氣，那個時候，大家都是同坐一條船的。”林決明溫和地說。
    “不！這不一樣！”金子萬代用力搖頭，眼神迷離而熾熱，“大林先生，你知道嗎？那種感覺……我……”
    她似乎有些詞不達意，臉頰因為酒精和激動而泛著紅暈。
    “我以前總覺得，男人……要麽像我父親那樣，為了利益不顧一切……要麽就是死宅廢物，永遠沒有出頭之日，或者像紈絝子弟，隻知道花天酒地……但是大林先生，你不一樣！你……你醫術高明，男子力很高，還……還那麽溫柔……”
    她越說越激動，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緊鎖住林決明：“大林先生，我……我……”
    她似乎想說什麽，但又有些羞澀和猶豫。
    坐在林決明對麵的黑川龍葵，一直安靜地吃著東西，仿佛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
    她小口地吃著茶泡飯，動作斯文而安靜。但當金子萬代開始對著林決明傾訴感激，尤其是說到“你擋在我前麵”時，黑川龍葵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
    她端起麵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低垂，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周身的氣壓似乎低了幾分。
    她沒有看金子萬代，也沒有看林決明，隻是專注地盯著自己麵前一小碟幾乎沒怎麽動的毛豆，用筷子一顆一顆慢條斯理地剝著，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林決明被金子萬代熾熱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金子小姐，你喝多了。吃點東西吧，不要光喝酒。”
    “我沒喝多！”金子萬代嘟囔著，但還是聽話地夾起一塊炸雞咬了一口，眼睛依舊亮晶晶地看著林決明，“大林先生，我說的是真心話！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男人！”
    黑川龍葵剝毛豆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正常，隻是剝豆子的速度似乎更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