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薄霧，灑在通往橫濱市區的電車窗沿。
    林決明和武藤光子並肩坐著，車廂內很安靜，隻有電車規律的運行聲。
    “bOSS，”武藤光子忽然低聲開口，聲音平靜無波，“今天去收那筆錢……如果田井弘達反悔了，或者找借口拖延支付，我們該怎麽辦？”
    林決明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城市景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帶著自信的弧度：
    “放心，田井老爺子是縱橫商界幾十年的老企業家，把信譽看得比命還重。五千萬円雖然不少，但還不至於讓他為了這點錢就自毀名聲，尤其是在他還有求於我的時候。他比我們更清楚，一個不信守承諾的商人，在圈子裏是混不下去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們得趁他現在還清醒，能把錢拿出來的時候去收。肝癌晚期，病情瞬息萬變，萬一他哪天突然……這賬可就難收了。”
    武藤光子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兩個多小時後，兩人抵達了橫濱市立大學附屬醫院。
    熟悉的消毒水氣味和安靜肅穆的氛圍撲麵而來。
    輕車熟路地來到田井弘達所在的高級單人病房外，林決明輕輕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山鳶尾花。
    她今天穿著一身素雅的連衣裙，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看到林決明，還是立刻露出了禮貌而略顯複雜的笑容。
    “大林先生，武藤小姐，你們來了。請進。”
    “山鳶小姐，您好。我們來給老爺子複診。”林決明點點頭，和武藤光子一起走進病房。
    病房裏很安靜，田井弘達老爺子正靠在搖起的病床上閉目養神，臉色比上次見時更加灰暗憔悴，呼吸略顯沉重，顯然病情又有所加重。
    一名穿著護士服、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年輕護工正安靜地站在一旁整理藥品。
    聽到動靜，田井弘達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林決明，他渾濁的眼睛裏瞬間亮起一絲光彩，掙紮著想坐直一些，聲音沙啞卻帶著明顯的喜悅：“哦……是大林先生來了啊……太好了……還能見到你……真好……”
    “田井先生，你躺著就好。”林決明上前一步，溫和地說道，“聽說您最近情況好轉了一些，我特地過來看看。另外……也是來收取我們之前約定的東西。”
    他語氣平靜，直奔主題，沒有絲毫迂回。
    田井弘達聞言，非但沒有不悅，反而咧開幹裂的嘴唇笑了笑，聲音虛弱卻清晰：“好，大林先生是信人。老夫……也不能食言……”
    他艱難地抬起枯瘦的手，對旁邊的護工示意了一下眼色。
    護工會意，立刻走到牆邊的儲物櫃前，用鑰匙打開其中一個帶鎖的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看起來相當沉重的黑色皮質手提箱，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病房中間的茶幾上。
    “請……清點吧……”田井弘達喘著氣說道。
    林決明對武藤光子微微頷首。
    武藤光子麵無表情地上前，動作利落地打開手提箱的卡扣。
    箱蓋掀開的瞬間，即使是以他的定力，眼神也微微波動了一下——
    箱子裏，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疊疊嶄新的萬元日鈔！
    每一疊都用銀行的紙帶捆紮得結結實實，散發著油墨和紙張特有的氣味。
    一萬円一張，一百張一疊，整整五十疊！
    五千萬円的現金，視覺衝擊力極為震撼，這相當於一個普通日本上班族十幾年的純收入。
    武藤光子迅速而專業地開始清點、檢查真偽和數目。
    手指飛快地翻動，眼神銳利。
    病房裏隻剩下紙幣摩擦的沙沙聲和田井弘達略顯艱難的呼吸聲。
    幾分鍾後，武藤光子合上手提箱，對林決明點了點頭，低聲道：“BOSS，數目正確，都是真鈔。”
    林決明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轉向田井弘達，微微躬身：“田井先生果然一諾千金，令人敬佩。非常感謝您的慷慨。願您早日康複！”
    田井弘達費力地擺了擺手，渾濁的眼睛看著林決明，忽然流露出強烈的痛苦和懇求之色：“錢是小事，大林先生……我……我還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能否再幫幫我……”
    “田井先生請講。”
    “我……我這肝癌，最近發作得越來越厲害……尤其是晚上……疼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啊……”
    田井弘達的聲音因為痛苦和恐懼而顫抖。
    “醫院給的止痛藥……效果越來越差……打嗎啡……也隻能頂一會兒……副作用還大……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辦法緩解這種劇痛？不求治好……隻求……隻求能讓我……少受點罪……能安安穩穩睡個覺……就行……”
    他喘了幾口粗氣，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和最後一絲奢望：“如果……如果您真有辦法……幫我減輕這癌痛的折磨……我願意……再出一個億！一億円！現金！隻要有效！我立刻讓人準備！”
    一個億！
    饒是林決明早有心理準備，也被這巨大的數額震了一下。癌痛……這可是世界性的醫學難題，尤其是晚期癌痛，嗎啡成癮和效果遞減是常態。
    中醫雖有鎮痛之法，但麵對這種程度的劇痛，能否有效，他心裏也沒底。
    但……一個億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有了這筆錢，他幾乎可以立刻擺脫目前的經濟困境，甚至為未來做很多打算。
    風險與機遇並存！
    他沉吟片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謹慎地說道：“田井先生，晚期癌痛確實非常棘手，我不敢保證一定有奇效。但我可以承諾，我會竭盡全力，嚐試用我所知的所有中醫方法，為你減輕痛苦。至於能否達到您期望的效果，需要試過才知道。您看這樣如何？”
    “好！好！試試！一定要試試！”田井弘達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連連點頭，“隻要您肯！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感激不盡！拜托了！大林先生！”
    “我會盡快製定方案，下次過來時為您治療。”林決明鄭重承諾。
    又簡單寒暄了幾句，囑咐老爺子好好休息後，林決明便示意武藤光子提起那沉重的手提箱，準備告辭。
    田井弘達對山鳶尾花使了個眼色：“尾花，替我……送送大林先生……”
    “是，舅舅。”山鳶尾花恭敬地應道，隨後送林決明和武藤光子走出病房。
    來到病房外的走廊，山鳶尾花停下腳步，從隨身的手提包裏取出一個厚厚的白色信封，遞向林決明，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大林先生，這是之前答應您的額外酬謝，五百萬円。感謝您解決了舅舅的困擾。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林決明沒有推辭，坦然接過信封，隨手塞進外套內袋，笑道：“山鳶小姐真是爽快人。合作愉快。期待我們下次見麵。”
    山鳶尾花看著林決明，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她稍稍壓低了些聲音：“大林先生……您剛才答應舅舅的事……真的有把握嗎？癌痛……聽說非常人所能忍受……”
    林決明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同樣壓低聲音：“山鳶小姐似乎很關心你舅舅是否能減輕痛苦？我記得……你之前好像不是這個態度？”
    山鳶尾花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複自然，聲音更低了：“大林先生說笑了……舅舅的身體健康，自然是我們全家最關心的事。”
    “是嗎？”林決明嘴角微揚，帶著一絲看透般的玩味，“我看……你是擔心他萬一突然疼死了，還沒來得及修改遺囑，好讓他名下的巨額財產不至於全部捐給政府，對吧？你希望他活得再久一點，久到……有機會改變主意，把財產留給你們這些親屬。”
    山鳶尾花的臉色瞬間變了變，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和羞惱，但她很快控製住情緒，勉強維持著笑容：“大林先生……話何必說得這麽直白……太令人難堪了……”
    “心裏這麽想，嘴上何必裝模作樣？”林決明輕笑一聲，不再看她，“走吧，光子。”
    說完，他帶著武藤光子，轉身走向電梯間，留下山鳶尾花站在原地，臉色青白交替，看著林決明離去的背影，眼神複雜難明。
    等林決明和武藤光子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山鳶尾花才緩緩從手提包的夾層裏，取出一個薄薄的牛皮紙信封。
    她抽出裏麵的幾張紙和幾張偷拍的照片——那是私家偵探送來的關於林決明的初步調查報告。
    她看著報告上的文字和照片，手指微微收緊，低聲喃喃自語，語氣中充滿了疑惑和警惕：
    “一個在日本違法的中國醫生……卻能讓舅舅如此信任，揮手就是數千萬上億的診金……你到底是什麽人？到底……有什麽目的？”
    ……
    提著沉甸甸的五千萬現金回到我妻公寓，林決明並沒有感到太多的喜悅，反而有些發愁。
    這麽大一筆現金，放在哪裏好？
    他在日本沒有合法的銀行賬戶（之前針灸館的收入主要是現金和王大爺的賬戶操作），根本無法存入銀行。
    放在公寓房間裏？
    一想到之前地震停電時遭遇內衣小偷的事件，他就覺得極度不安全。
    這筆錢對他太重要了，是他未來計劃的重要基石，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正當他對著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提箱皺眉時，我妻菊苣從樓上下來了。
    “林君，你回來了？”她看到林決明和那個顯眼的箱子，有些好奇，“事情還順利嗎？”
    “嗯，還算順利。”林決明點點頭，猶豫了一下，決定開口，“菊苣，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妻菊苣看到林決明略顯嚴肅的表情，心裏微微一緊，有些緊張地問：“是……什麽事？”
    林決明指了指茶幾上的箱子：“這筆錢……是今天的診金。數額比較大，我在日本沒有銀行賬戶，暫時沒法存。放在房間裏……我實在不太放心。所以……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頓了頓，看著我妻菊苣的眼睛，語氣真誠而帶著十足的信任：“能不能……請你用你的名義，去銀行開一個新的賬戶，幫我把這筆錢存進去？需要用時，我再麻煩你取出來。”
    我妻菊苣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驚訝和難以置信：“林君……你……你就這麽放心？把這麽大一筆錢……放在我的名下？你……你不怕我……”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林決明笑了笑，語氣坦然，“菊苣你的為人，我還不了解嗎？何況，我剛來日本的時候，身無分文，舉目無親，要不是你相信我，借錢給我更改針灸館的經營項目，我現在估計連飯都吃不上了，更別提有今天。要說在東京我最信任的人，菊苣你絕對是第一位。這筆錢交給你，我比放在自己身邊還安心。”
    這番毫不掩飾的、充滿信任的話語，讓我妻菊苣的心猛地一顫，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感動瞬間湧遍全身，眼眶甚至有些微微發熱。
    她看著林決明真誠的眼睛，用力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嗯！我明白了！林君，謝謝你這麽信任我……這個忙，我幫！我一定會幫你妥善保管好的！”
    “太好了，謝謝你，菊苣。”林決明鬆了口氣，“開戶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吧？聽說日本銀行開新賬戶挺麻煩的。”
    “嗯，可能需要兩天時間，需要準備住民票、印章證明等材料。”我妻菊苣點點頭，隨即有些好奇和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林君，這筆錢……大概是多少？我需要心裏有個數。”
    “五千五百萬円。”林決明平靜地回答，“其中五千萬是今天的診金，另外五百萬是額外的謝禮。”
    “五……五千五百萬？！”我妻菊苣驚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這麽多？！林君……你……你這是給什麽人治病啊？怎麽會……有這麽高的診金？”
    她的語氣中帶著震驚，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生怕這錢的來路有問題。
    林決明看出她的擔憂，溫和地笑了笑，解釋道：“別擔心，菊苣。這錢來路絕對正當。是一位患了晚期肝癌的富豪支付的診金。對於他們那樣的人來說，隻要能減輕痛苦、提高生命最後階段的質量，多少錢都願意支付。健康和無痛，對他們而言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我妻菊苣這才放下心來，臉上露出由衷的敬佩和讚歎：“原來如此……林君，你真是太厲害了！沒想到你的醫術……已經達到這樣的高度了……真的太了不起了！”
    “隻是機緣巧合，碰巧能解決他們的難題而已。”林決明謙虛地擺擺手。
    妥善處理了現金的問題，林決明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他回到自己房間，開始認真思考田井弘達的癌痛難題。
    晚期肝癌的疼痛，通常涉及多種機製：腫瘤壓迫、浸潤神經、骨轉移、繼發炎症等等，極其複雜。
    西醫的三階梯止痛方案（非阿片類＞弱阿片類＞強阿片類）雖然有效，但副作用和成癮性、耐受性確實是難題。
    中醫如何切入？他需要更專業的意見。
    他拿出手機，點開微信，找到了一個備注為“師弟鄭航（省腫瘤）”的聯係人。
    鄭航比他大三歲，但入門晚，是他爺爺晚年收的關門弟子，現在在國內某省重點中醫院的腫瘤科工作，臨床經驗豐富，尤其擅長中西醫結合治療腫瘤及其並發症。
    他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過去：
    【鄭航，在忙嗎？有點棘手的問題想請教一下。】
    沒過多久，對方回複了：
    【師兄？！稀客啊！你居然主動找我？還在日本嗎？怎麽樣？】
    鄭航的語氣顯得很驚喜。
    【嗯，還在東京。遇到個晚期肝癌的病人，疼痛劇烈，嗎啡效果漸差，家屬求助中醫止痛，願意出高價。你有什麽思路或經驗嗎？】
    鄭航：
    【晚期肝癌癌痛？師兄你這接的都是硬茬子啊！[擦汗表情] 止痛的話，中醫思路主要還是“不通則痛”和“不榮則痛”。針對癌痛，我們認為主要是“毒瘀互結，脈絡阻滯”兼有“正氣虧虛”。】
    鄭航開始詳細闡述：
    【1. 外治法首選：
    強效鎮痛貼敷：可以用蟾酥、麝香、冰片、血竭、延胡索等研末，用蜂蜜或醋調成膏，外敷肝區或疼痛最劇烈的體表投影位置。蟾酥、麝香開竅辟穢、活血散結止痛力很強，但要注意皮膚過敏和用量，防止透皮中毒。冰片清熱止痛，血竭、元胡活血定痛。
    針灸/電針：取穴章門、期門、肝俞、膽俞、陽陵泉、太衝、合穀、足三裏。章門、期門是肝募穴，肝俞膽俞是背俞穴，俞募配穴疏通肝膽經氣。陽陵泉（筋會）、太衝（肝經原穴）疏肝利膽、緩急止痛。合穀（鎮靜止痛要穴）、足三裏（補氣扶正，提高痛閾）。可以加電針，持續刺激，鎮痛效果更好。
    刺絡拔罐：在肝俞、膽俞或疼痛對應的背部膀胱經穴位進行刺絡放血後拔罐，祛瘀通絡止痛。
    【2. 內服方藥（需極其謹慎，因人因證而異）：
    基礎思路：活血化瘀、通絡止痛、扶正固本。
    常用方：可以參考膈下逐瘀湯或身痛逐瘀湯加減化裁。常用藥如桃仁、紅花、當歸、川芎、五靈脂、延胡索、乳香、沒藥活血止痛；全蠍、蜈蚣（研末衝服）搜風通絡止痛力強（但有毒性，嚴格控製量）；黃芪、黨參扶助正氣。
    特別注意！！：晚期患者正氣已極度虧虛，攻伐之藥（活血、蟲類藥）不可過用久用，務必兼顧脾胃和正氣，否則可能加速病情惡化。一定要辨證準確，隨時調整。
    【3. 其他輔助：
    耳穴壓豆：取肝、膽、神門、皮質下、交感等穴位，持續刺激輔助鎮痛。
    情誌疏導：疼痛與情緒關係巨大，肝主疏泄，情緒鬱結加重疼痛。適當疏導很重要。
    【總之，師兄，這是一個係統工程，單一方法效果有限，建議多種外治法結合，內服方要格外小心。你那邊具體病人情況如何？舌脈怎麽樣？正氣還能撐住嗎？】
    林決明看著師弟發來的大段專業而詳盡的建議，心中豁然開朗，之前的迷茫感消散了大半。果然問對人了！
    他回複道：
    【太感謝了，師弟！思路清晰了很多！病人具體情況我下次去再詳細診察一下。你提供的方案很有價值，尤其是外治法和蟲類藥的應用提醒，我會慎重參考的。再次感謝！】
    【客氣啥！師兄你水平比我高，就是臨床經驗可能沒我接觸腫瘤病人多而已。對了，師兄，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國啊？這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嗎？】
    林決明苦笑一下，回複：
    【唉，一言難盡。不是不想回，是暫時回不去。有些麻煩還沒解決清楚，現在回去反而更糟。】
    鄭航：【這樣啊……哦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下個月，我們省中醫藥代表團要去東京參加一個國際傳統醫學論壇和交流會，我也在名單裏！到時候咱們師兄弟可以見一麵啊！我請你吃飯！好久沒見了！】
    林決明心中一喜：
    【真的？那太好了！具體什麽時候？到時候一定聯係我！我必須盡地主之誼，該我請你！】
    鄭航：【大概下月中旬吧！具體行程定了我發你！一言為定！期待見麵！你先忙吧，有需要隨時微我！】
    結束通話，林決明的心情變得振奮起來。不僅解決了眼前的治療思路問題，還能很快見到國內的師弟，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他收起手機，目光再次落到桌上那些記錄著師弟建議的筆記上。
    這一個億，絕對要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