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文官刀,爭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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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興縣,窕風田莊。

    壽寧侯府二管家張鳳坐在一顆老槐樹下,目光陰森地看向遠處樹林中清丈司人。

    仆人張六有些不安,低聲道“張管家,清丈司奉旨清查,咱們這麽阻攔,還打傷了人,會不會有禍端?”

    張鳳還沒開口,小廝張生一抬腳,踢飛了一顆石子,冷笑道“禍端?瞧你這慫樣,咱們的主家可是壽寧侯,當今太後的親弟弟,宮裏橫著走都無人敢攔,就他們這群人也敢過來清丈,沒打斷腿丟出去已經是咱們寬宏大量了,是吧張管家?”

    張鳳哈哈大笑,小眼掃過惴惴不安的仆人,鄙視地說“沒錯!當年長寧伯對上咱們主家,不一樣縮了回去?眼下不過是朝廷裏的幾個官而已,怕他作甚?我已經讓人去知會壽寧侯了,日頭不落,那些官員就得灰溜溜走人。”

    楊樹中。

    通政使兼兵部侍郎叢蘭、督察院僉都禦史蔣瑤席地而坐,彼此對視,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錦衣衛鎮撫花延踱步,走向特勤局鎮撫田欽,皺眉道“我們身負督管協助之權,就他們這些市井無賴,如何能擋得住清丈!叢通政使為何不讓咱們出手?”

    田欽抱著繡春刀,倚靠著一棵楊樹,平靜地說“花鎮撫,陛下說過,特勤局、錦衣衛聽憑清丈司兵部官命令。叢通政使兼領兵部右侍郎,這裏——他說話算。”

    花延嗓子裏憋出一口氣。

    被這群人擋在外麵,還被打傷了幾個國子監的監生,若錦衣衛、特勤局的人不在也就罷了……

    這臉麵,丟盡了!

    田欽暼了一眼叢蘭、蔣瑤,閉上了眼。

    這兩個文官打什麽主意,動動腦子就知道,他們想要事情鬧大,大到滿朝文武都知道,大到太後也不好插手,大到足以殺掉張鶴齡!

    文官手不提刀,可這做派,分明就是一手提人發髻,一手揚大刀。

    日頭偏西。

    田欽腳抬起,踢了下樹幹,身體走至大道之上,沉聲道“警備!”

    五名特勤局軍士紛紛起身,手握刀柄,盯著古道。

    花延凝眸看去。

    遠處煙塵滾滾,隨後不久便聽到了馬蹄聲。

    叢蘭、蔣瑤起身,立於街道旁。

    三十騎奔至。

    特勤局指揮使曾紹賢暼了一眼田欽、花延等人,對叢蘭、蔣瑤拱了拱手,冷漠地說“陛下說了,清丈之事當爭朝夕,其他心思——莫存!”

    叢蘭心頭一顫。

    原本想借壽寧侯家奴驕橫淩官除掉張氏兄弟,可聽皇帝的意思,明顯是斥責自己辦事不積極,做了畫蛇添足之事。

    曾紹賢將目光投向田欽“怎麽,要等我親自出手?”

    田欽哈哈一笑“自是不必!”

    曾紹賢撥轉馬頭,根本沒參與的心思,直接帶人走了。

    田欽左右歪了歪脖子,將繡春刀掛在腰間,大踏步上前,沉聲道“走,除障!”

    特勤局軍士隨後跟上。

    張鳳看到騎兵來了,吩咐了幾句便回去了,現在清丈司的人朝著自己走來,不用說,是道歉的。

    晚了,得罪了壽寧侯豈能簡單罷手,壽寧侯的臉麵往哪裏擱?

    張鳳挺著胸膛,迎上了田欽等人,冷冷地說“跪下求饒,爺心情……”

    蒼琅——

    田欽出刀,抓起日光砍落!

    張鳳隻感覺臉頰一涼,隨後有什麽熱乎乎的東西冒了出來,低頭看去,地上多了一隻耳朵。

    耳朵上有一顆痣,好熟悉。

    “特勤局辦事,不想死,滾!”

    張鳳這才反應過來,捂著耳朵喊道“造反,你們竟然敢——”

    刷!

    刀鋒指向張鳳麵門。

    “膽敢再說一句話,我摘你首級!”

    田欽冰冷的氣勢讓張鳳一句話也不敢說,看得出來,他敢真殺人!

    其他仆人、小廝、地痞等見如此陣勢,一個個恐懼不已,退後幾步,轟然逃散。

    烏合之眾都算不上。

    田欽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張鳳,收刀側身,對走過來的叢蘭、蔣瑤道“可以清丈了。”

    叢蘭點頭,看向張鳳,厲聲道“清丈司乃陛下親設,集部、院、局、衛、監之力,豈是你等能阻攔?看吧,你派去京師的人回來了,他會告訴你,壽寧侯、建昌侯此時沒在侯府,而是在詔獄!”

    “什麽?”

    張鳳臉色更顯蒼白。

    詔獄?

    太後怎麽可能會讓他們落身詔獄?

    叢蘭指揮道“派人察訪周圍百姓,找尋佃戶盤問,清丈田畝數量,溯源其來曆,召大興知縣、縣丞、主簿、鄉裏、老人前來……”

    陛下要爭朝夕,那就大幹一場吧!

    夕陽。

    紫禁城沉浸在紅霞之下,宮闕壯美如畫。

    朱厚照站在餘暉裏,良久才轉身走入冗長的宮道,進入慈寧宮行禮。

    張太後靠著枕頭坐著,麵若冰霜“皇帝這禮,我這身子骨怕是受不起了。”

    朱厚照微微搖頭,坐在床榻邊,輕聲道“母後若想既保兩位國舅又保其家產田地,那結果隻能是什麽都保不住。清丈司在大興縣遇到國舅管家阻攔,這事說小可小,說大——文官隨時可能祭刀殺人,兒臣要振朝綱,招撫百姓,歸田於民,總需要告訴天下人,新政將至,誰也攔不住,縱是皇親國戚也不行。”

    張太後冷眼看著朱厚照“所以,你就拿你兩個國舅以儆效尤?”

    朱厚照苦澀地拍了拍腿“不是兒臣找他們,而是他們派了沒了田地、無家可歸、失去丈夫,斷去一腿,賣掉女兒的婦人找上兒臣!母後也是知書達理之人,深明大義,緣何一遇到國舅之事便沒了分寸,一味責怪兒臣,卻不曾想國舅所作所為是否已天怒人怨?”

    “那也是你的舅舅!”

    張太後動了怒。

    朱厚照歎了一口氣,起身道“若不是怕母後傷心,兒臣已經命人為兩位舅舅準備棺槨了。離開這裏之後,兒臣會下旨放他們出詔獄,寬容他們兩日,兩日後朝會之上,兒臣要看到他們獻出所有家產、田畝的公文。否則——特勤局出手!”

    張太後看著要離開的朱厚照,連忙喊道“當真要如此絕情嗎?他們的家產、田畝,多少是你父皇賜下,何錯之有?”

    朱厚照止住腳步,轉過身看著張太後,肅然道“既然母後如此問,那兒臣這就派特勤局、錦衣衛,徹查壽寧侯府、建昌侯府,然後再給母後匯報他們到底何錯之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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