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爺爺蓄謀已久的那一棍子，終於敲到了江逸身上，悶悶的一聲響，聽著很紮實。
    我靜靜站在原地，沒有去攔。
    小時候曾經有很多次，他因為太倔被江爺爺家法伺候，我都是不遺餘力去護著他。
    因為知道爺爺不會對我動手，我就這樣覥顏擋在他身前許多年，漸漸變成了一種習慣。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有時候明明已經確認並且接受了某種最壞的可能，但事情真正落地的那一刻，還是會有不適感。
    一如考砸了的每一次，雖然預感到分數不好看，但成績單拿到手裏的時候，後背還是會涼一下。
    我站在從小到大無比熟悉的江家大廳，忽然覺得周遭一切都挺陌生。
    家人是別人的，愛了很多年的老公是別人的，那些以為的幸福也終將是別人的。
    江爺爺抽打江逸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我知道裏麵有不乏有三兩分是做給我看的，因為江逸的坦誠於他而言無疑是一種反抗。
    這樁婚姻，是爺爺親口承諾的，江逸的反抗讓他麵子裏子都掛不住，隻能用這種法子給我一個交代。
    江逸一聲不吭地挨著打，眼神始終鎖定我的位置。
    他在期待什麽，還希望我像往日一樣去維護他嗎？
    這些年的付出教會了我一件事，就是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對等的。
    我愛你，你卻並不一定愛我，這不是努力就能彌補的事情。
    江逸沒有錯，他隻是沒有按照大家的預期，愛上我而已。
    其實眼下這種局麵，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止損了，否則我真正身份曝光，彼此都尷尬。
    奶奶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去打圓場，她站在原地，沒有勸架，也沒有去拉江爺爺，隻是語氣疲憊地問著江逸。
    “結婚之前我就問過你，娶了笙丫頭之後能不能好好待她，你怎麽說的！”
    江逸深吸一口氣。
    “我說了，除了愛情，什麽都能給她。”
    “你放屁！”江爺爺氣喘籲籲，“這麽好的丫頭你都不愛，還能愛上什麽人？我告訴你，但凡我活著一天，外麵那些烏七八糟的女人就不可能嫁入我江家。”
    奶奶保持著一貫的理智。
    “那既然你不愛笙丫頭，為什麽要耽誤人家？”
    我心下一動，有點緊張地看向奶奶，難不成她知道了什麽？
    “結婚的時候她就知道。”江逸的眼神壓根沒離開過我身上，“也跟她說過，所以談不上什麽耽誤不耽誤。”
    奶奶轉頭看了我一眼，我當年癡戀江逸，整個大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確實是我做出來的事情。
    “笙丫頭現在還這麽想嗎？”
    我瞬間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好機會，如果爺爺奶奶肯出麵讓他離婚，這事情就容易多了。
    而且現在的局麵江逸全程目睹，絕對不是我操縱的。
    電話是蘇靈打的，出軌是他自己承認的，我要離婚也是順理成章的，就算他事後遷怒，也怪不到我頭上。
    電光火石間，我做了個重要的決定。
    “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本來不想提的，但既然奶奶問到了。”
    .
    我抬起頭，眼神掃過江逸，他眼裏含了幾分警告。
    “餘笙！”
    “你閉嘴。”奶奶猛地上前，扯了一把江逸，就見她眼神灼灼盯著自幼寵愛的孫子，一字一頓，“讓笙笙說。”
    江逸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我心底無聲地笑了笑，麵上卻做出一副壯士斷腕的神情。
    迎向江逸的眼神，我聽見自己清清楚楚說道。
    “從7歲第一次見麵，到22歲嫁給你，我人生的絕大多數時光好像都是繞著你在轉。”想起那些日子，眼下隻覺唏噓，“現在既然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了，那麽我也該去做點我應該做的事情了吧。”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眼神跟江逸對上，出口的話無比誠懇。
    “到了這個份兒上，江逸，咱們離婚吧。”
    這句話不是第一次說，所以表述出來很平靜，我甚至露出個溫婉的笑。
    這個動作我對著鏡子練習過很多次，能顯得我格外楚楚可憐。
    江爺爺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應該是想說點什麽製止的話，但自家孫子不爭氣在先，求情或者和稀泥都不符合他的性子。
    江奶奶向來更理智一些，她鎮定自持走到我身側。
    “這件事奶奶沒有立場說什麽婚姻不是兒戲的話，是我們沒教好孫子。”她像以往那樣愛憐地摸摸我的頭，“但奶奶要確定你不是一時衝動，真的想好了嗎？”
    我收起唇角那點似有若無的假笑。
    “以我以前愛他的程度，既然能說出口，自然是深思熟慮過的。”這個時候我甚至還能記著暗暗給他挖個坑，“就像江逸能在二老麵前承認這不是第一次，我想我們兩個都是深思熟慮過的。”
    認識江逸這麽多年，我不敢說對江逸的脾氣了如指掌，但卻知道哪裏是他的死穴，哪裏是他的逆鱗。
    如果今天在場的換成我那對公婆，江逸大概會頭也不回直接摔門走人。
    但對象是江爺爺江奶奶，所以他既然敢吐口兒，就勢必是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這會兒我反倒有些感激蘇靈恰到好處的來電了。
    江奶奶大概也沒想到事情會突然演變成這樣，但十有八九猜到我倆之間的問題並非一日之寒。
    她轉向江逸，擺出長輩的威嚴。
    “你也想好了是吧？”江逸倔強地不肯說話，江奶奶輕歎口氣，“既然都到這個地步，那就別拖著笙笙了。”
    江逸眼神明顯震動了一下。
    我急忙打蛇隨棍上。
    “其實之前他也說考慮的，就是不知道考慮得怎麽樣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逸臉上，我的心緊張得快要跳出嗓子眼。
    江逸一身反骨，有沒有可能被激起逆反心理，手指在睡衣袖子的掩蓋下捏緊，我不由自由咽了口口水。
    江逸淡淡掃了我一眼。
    “這也不算件小事兒，容我再想想。”他頓了頓，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生日之前給你答案。”
    小劇場
    我：就……這種儀式感大可不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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