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明州市裏熱鬧非凡。
    霓虹燈在夜色中閃爍，將整條商業街映照得如同白晝。
    炙熱的夏夜也擋不住人們的熱情，大街小巷的飯店裏燈火通明，涼爽的室內讓玻璃窗上凝結著薄薄的水霧，隱約可見裏麵觥籌交錯的身影。
    燒烤攤前煙霧繚繞，炭火發出“劈啪”的聲響。
    烤肉的香氣混合著孜然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勾引著路人的食欲。
    一張張簡易的方桌前，光著膀子的男人們成群地圍坐著，啤酒瓶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們大聲說笑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卻絲毫不減興致。
    生活雖然艱難，但這片刻的歡愉仿佛能帶走所有憂愁，讓他們暫時忘卻一天的疲憊。
    辛慕背著手緩步走在街頭，他的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溫和的掃過街邊的景象。
    最後，他在一個燒烤攤前停下了腳步。
    攤位上方的燈泡被油煙熏得發黃，在夜色中投下昏黃的光暈。
    “叔，來點燒烤吧！”
    木炭爐前的小夥子一邊熟練的翻動著烤串，一邊熱情的招呼道。
    他脖子上搭著條毛巾，時不時擦去額頭上滾落的汗珠。
    辛慕愣了一下，隨即自嘲的笑了笑。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鬢角，原來在年輕人眼裏，自己已經是個“叔”字輩的人了。
    “烤串怎麽賣的？”
    辛慕笑眯眯的問道，眼角擠出幾道細紋。
    這種溫和的笑容，他在紀委工作時從未展現過。
    若是被紀委的同僚看見，定會驚訝於辛書記竟也會露出這般親切的神情。
    “兩元一串，絕對是新鮮羊肉剛串好的！”
    小夥子信誓旦旦的說著，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烤串在炭火上滋滋作響，油滴落進炭火裏，激起陣陣白煙。
    辛慕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以現在的物價，兩塊錢一串的新鮮羊肉，想想都不可能。
    但他並未點破，隻是指著剛烤好的肉串道“給我來五串，帶走。”
    小夥子擦了把汗，極力推薦道“叔，我家的串可好吃了，五串根本不夠塞牙縫的，最少也得十串才能吃飽！”
    他說著，用期待的眼神望著辛慕，手上的夾子輕輕敲打著烤架邊緣。
    “你今年多大了？”
    辛慕突然問道，目光落在年輕人被炭火熏得微黑的臉上。
    小夥子明顯一怔，買烤串還要查戶口？
    但還是很快答道“叔，我二十一了。”
    辛慕點點頭“沒上大學嗎？”
    小夥子撇撇嘴，語氣中帶著不屑“上大學有啥用？”
    “畢了業還不是給人打工，我們家這攤子開了十幾年，每天少說也能掙個七八百。”
    他用夾子指了指身後的店麵。
    “我爸說了，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那些表麵風光的大人物，背地裏指不定還沒我快活呢！”
    辛慕怔怔的望著這個被生活磨礪得早熟的年輕人，一時語塞。
    有些人二十出頭就懂得知足常樂，而有些人年過花甲仍在名利場中打轉。
    “叔，您到底要不要啊？”
    “不要我可要賣給別的客人了。”
    小夥子不耐煩的催促道，炭火的熱浪讓他本就煩躁的心情更加不耐。
    “要，給我裝十串吧。”
    辛慕回過神來，笑著說道。
    “好嘞！”
    小夥子麻利地撒上香料，將烤串裝進塑料袋。
    “二十塊，這邊掃碼。”
    辛慕掏出手機付完錢，臨走前又回頭道“其實不為學習，多讀點書也是好的。”
    小夥子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小聲嘀咕“這老登讀書讀魔怔了吧，跟孔乙己一個德行，你咋不問問我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呢。”
    辛慕並未聽見小夥子嘲諷自己的話，他提著塑料袋緩步前行，隨手取出一根肉串咬了一口。
    油脂的香氣在口腔中彌漫，卻掩蓋不住肉質的不新鮮。
    或許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已經是很不錯的美味，但是對於辛慕這位紀委書記來說，這種品質的肉根本不符合他的胃口。
    他苦笑著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快到約定的飯店時，路邊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吸引了他的注意。
    孩子咬著手指站在路燈下，單薄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辛慕環顧四周，不見任何大人陪伴。
    “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辛慕彎下腰，溫和的問道。
    他的西裝褲因這個動作繃緊，隱約能聽見膝蓋發出的輕微聲響。
    小男孩使勁吸了吸鼻子，烤肉的香氣讓他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
    “媽媽說有事，讓我在這兒等她。”
    孩子回答時，眼睛始終盯著辛慕手中的袋子。
    辛慕會意的笑了笑，取出一串烤肉遞過去“吃吧。”
    小男孩猶豫了一下，終究抵不住誘惑，仰起小臉道“謝謝爺爺！”
    然後迫不及待的接過烤串，狼吞虎咽起來。
    辛慕直起身時忍不住揉了揉後腰。
    歲月不饒人，隻是彎了會兒腰就酸痛不已。
    他看著孩子吃得香甜，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小男孩三兩口就解決了烤串，又眼巴巴地望著塑料袋。
    辛慕看了看手表，離約定時間還早，索性將整個袋子遞過去“都給你吃。”
    “謝謝爺爺！”
    孩子開心的接過袋子，紅撲撲的小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辛慕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軟的頭發觸感讓他想起自己兒子小時跟自己要東西吃的樣子，看向小男孩的目光越發柔和了。
    就這樣，一老一少蹲在路邊，一個津津有味的吃著，一個慈愛的看著。
    突然，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慌張的跑來，看到辛慕時臉色驟變。
    “強強！你在吃什麽！”
    她厲聲喝道，聲音尖銳得刺耳。
    小男孩高興的站起身“媽媽，爺爺請我吃烤串，可香了！”
    “你要嚐嚐嗎？”
    女人一把奪過塑料袋，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媽媽怎麽跟你說的！”
    “不許吃這種垃圾食品！”
    “更不許吃陌生人的東西！”
    “你怎麽就是不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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