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鑫的辦公室中，王浩然深陷在皮質沙發裏，手指焦躁的敲擊著手機屏幕，不停的撥著電話。
    窗外透進的陽光在他緊鎖的眉頭上投下細碎的陰影，讓他整張臉看起來格外陰沉。
    許宏盛正襟危坐於一旁，雙手交疊置於膝上，表情嚴肅如鐵，但若細看，便能發現他眼底深處藏著一潭死水般的平靜。
    張文鑫站在落地窗前，指間夾著的香煙已經燃到盡頭，煙灰簌簌落在窗台積起的灰堆裏，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死死盯著窗外政府大院裏的車來車往。
    “張市長已經打了三遍了，都是不在服務區。”
    王浩然終於抬起頭，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
    張文鑫猛的將煙頭按進窗台邊那盆綠意盎然的綠植裏，火星在泥土上掙紮了一下便熄滅了。
    他轉過身，襯衣袖口蹭上了窗台上落下的煙灰“先別急，也可能是我多想了，那個人那麽狡猾，我們都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更何況是蘇木呢。”
    他走回辦公桌前，手指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麵“我仔細想了想，現在跟他有聯係的人都進去了，以前跟他接觸過的也隻有劉宇航，可是劉宇航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市局的通緝令都在網上掛多長時間了，不是依舊沒有找到他嗎。”
    王浩然點點頭，攥緊了手機，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可是最近蘇市長確實很不對勁啊。”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你看看現在網上罵他的人那麽多他都不在乎，還給你安排露臉的工作，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張文鑫搖了搖頭，額頭上擠出幾道深深的皺紋，眼中閃過一絲困惑“我也看不懂，不過現在天時地利人和全在我們這邊，他根本翻不起什麽風浪來，放心吧。”
    王浩然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一旁的許宏盛突然笑著說道“王市長就是膽子太小。”
    他翹起二郎腿，皮鞋尖在空中輕點。
    “這年頭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放眼全國各個哪裏不是這樣，有張市長為我們保駕護航你在擔心什麽。”
    張文鑫眉頭皺得更緊，手指重重敲在桌麵上“老許你也收斂點吧。”
    他眯起眼睛看著許宏盛。
    “這個月僅僅是紀委那邊就收到了三封關於你的舉報信，梁書記可是跟我說了，你要是再不收斂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許宏盛的笑容瞬間凝固，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段時間隨著梁永勝的到來，張文鑫腰杆子也硬了起來，所以他還真借著這段時間撈了不少錢，沒想到有一些王八蛋眼紅竟然舉報他。
    他趕忙坐直身體，雙手放在膝蓋上，討好的笑道“放心吧張市長，這段時間我會安穩下來，絕對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
    “哼！”
    張文鑫冷哼一聲，銳利的目光如刀般刮過許宏盛的臉“最好是這樣。”
    他揮了揮手，動作裏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行了，你先去工作吧，我跟王市長還有點事要談。”
    許宏盛慌忙起身，他臉上堆著笑連連點頭，轉身時眼中卻燃起憤怒的火焰。
    狗日的張文鑫你把老子當成什麽了！
    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的狗嗎！
    等到許宏盛走到辦公室門口，又突然轉身，臉上重新掛上諂媚的笑容，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仿佛剛才轉身時眼中的怒火是假的。
    張文鑫盯著門看了幾秒，確認關嚴實後，才壓低聲音道“浩然，你早做準備，我怕蘇木會對你動手。”
    王浩然猛的抬頭，瞳孔劇烈收縮“不可能吧。”
    他的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分，又急忙壓低。
    “文崇的事才剛剛安穩下來，聽說省裏還訓斥了衛民書記，說他監管不力，導致地方不穩，這個時候蘇木還敢興風作浪？”
    張文鑫搖了搖頭，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爺爺留給他的懷表道“蘇木這個人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王浩然困惑的眨著眼睛“省裏的意思是現在明州需要穩定，他要是再弄出什麽事情來，恐怕衛民書記也不會站在他那邊吧。”
    張文鑫張了張嘴，喉結上下滾動，很想把真實的情況告訴王浩然，人家特麽的是父子，你說會不會站在他那邊。
    原本他也以為蘇木父子不和，恨蘇衛民入骨，蘇衛民也看不上蘇木，恨不得弄死這個私生子。
    就像蘇木剛來明州時那樣，兩人水火不容。
    可是上次的常委會上張文鑫已經敏銳的發現蘇衛民對蘇木的態度變化很大。
    甚至於做決定的時候會下意識的看看蘇木。
    更別說蘇衛國了，那個老謀深算的人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一直保持沉默，但是張文鑫可不相信他會不管蘇木。
    而且從西北調到閩南肯定是蘇衛國的手筆，這就證明蘇衛國很看好這個侄子。
    真到了關鍵時刻，蘇衛國肯定會站出來保住蘇木。
    哪怕蘇木把明州攪個天翻地覆。
    “張市長？”
    “張市長？”
    看到張文鑫愣神，王浩然不得不壓低聲音喊了兩聲。
    “哦，沒事。”
    張文鑫回過神來，揉了揉太陽穴。
    “反正你注意一下吧，最好把所有對你不利的證據都給銷毀了，別到時候真讓蘇木從你身上找到突破口。”
    王浩然默默點頭，指甲不自覺的掐進了掌心，把這些話牢牢刻在了心裏。
    夏季晝長夜短，盡管已經六點半，西斜的太陽依舊將政府大樓的影子拉得很長。
    窗外的梧桐樹上，知了不知疲倦的鳴叫著。
    “王市長好。”
    “王市長下班了。”
    王浩然夾著鼓鼓的公文包，一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向遇到的每個同事點頭致意。
    依舊筆挺的西褲，沒有任何褶皺的白襯衫，就連每根發絲都梳得一絲不苟，任誰也看不出他內心的波瀾。
    來到停車場，他鑽進自己的黑色轎車，關上車門的瞬間，臉上的笑容就像麵具一樣卸了下來。
    他用力揉了揉僵硬的臉頰，從手套箱裏摸出一包煙，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在車廂裏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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