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到往常，就算再喜歡的東西，隻要不是新鮮出爐的，張文鑫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可此刻，那碗麵皮早已坨成一團的餛飩，他卻吃得格外香，湯匙碰到餐盒邊緣發出細碎的磕碰聲，每一口都咀嚼得仔細。
    等到碗底見了白，他或許覺得沒夠，竟端起餐盒，仰頭將剩下的湯湯水水一飲而盡，喉結滾動的弧度清晰可見。
    長長的吐出一口混著熱氣的濁氣，張文鑫往沙發上一靠，指尖夾著根剛點燃的煙，煙霧繚繞中眯眼看向蘇木：“要不然，讓他們幾個先出去？”
    聽到這話，牆角那幾個紀委工作人員眼睛瞬間亮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熱切盯著蘇木，連呼吸都屏住了。
    剛才還抽抽搭搭的女同誌也猛的收了聲，直勾勾地望著他，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一眨不眨。
    “隨便你。”
    蘇木語氣淡淡的，眼皮都沒抬一下，那神情仿佛牆角幾人的死活與他毫不相幹。
    張文鑫卻緊盯著他，目光像淬了火的釘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扯出個笑：“你在詐我。”
    “其實你現在巴不得他們趕緊出去，對不對？”
    蘇木皺起眉，眼神裏浮起幾分不耐煩：“他們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係？”
    他頓了頓，語氣更衝了些。
    “你要是覺得他們礙眼，直接把他們都殺了便是，你這個人做事向來婆婆媽媽的人。”
    張文鑫臉上猛的騰起怒意，額角青筋跳了跳，手猛的一拍茶幾。
    但這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一轉，直起身拿起茶幾上的槍，黑洞洞的槍口“哢噠”一聲對準了牆角的幾人。
    “這可是你說的。”
    他嘴角勾著抹詭異的笑。
    “那我就開槍了。”
    “我數到三，你要是求求我，我就放了他們。”
    張文鑫的槍口穩穩對著那幾人，目光卻像貓捉老鼠似的戲謔的瞟著蘇木。
    蘇木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指節在身側悄悄蜷起，可臉上依舊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看不出半分喜怒。
    “好，我求求你，放了他們。”
    蘇木的聲音很沉，帶著誠懇的認真。
    張文鑫歪著頭打量他，突然猛的抬手，對著空氣脆生生喊了一聲：“啪！”
    牆角幾人嚇得“嗷”一聲蹲在地上，那個女同誌再也忍不住，“哇”的大哭起來，眼淚混著鼻涕糊了滿臉。
    張文鑫卻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如同變態般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震得人耳朵發嗡。
    直到笑得眼淚都淌了出來，笑得捂著肚子直不起腰，上氣不接下氣，才捂著胸口喘著粗氣停下來。
    “滾蛋吧！”
    他指著那幾個紀委工作人員，眼神裏滿是不屑。
    “憑你們也配來查我？”
    “你們有什麽資格查我！”
    “出去告訴孫榮軒，整個閩南，能查我張文鑫的人，還在娘肚子裏沒出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敢動的，腿肚子都在打顫。
    誰知道這個瘋子是不是在騙他們？
    萬一轉身走到門口，他冷不丁一槍打來怎麽辦？
    “快走吧，他不會開槍的。”蘇木的聲音篤定得很，打破了僵局。
    張文鑫看了他一眼，無奈的笑了笑，隨手把槍扔在茶幾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幾人這才敢動，相互攙扶著站起來，一步三回頭地朝著門口挪去，腳下像踩著棉花。
    其中一人走到玄關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瞥見蘇木的後背白色襯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的脊椎線條。
    等到他們跌跌撞撞走出別墅，清晨八點多的陽光正好打在臉上，暖得有些發燙，幾人這才恍過神來，竟有種從鬼門關爬回來的死裏逃生之感。
    “蘇書記快看，他們出來了！”向元明眼睛一亮，興奮的指著那幾人，聲音都帶著顫。
    幾個警察立刻上前，把他們護送到警戒線外。
    那位女同誌剛站穩，隻覺得肚子裏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捂著嘴俯身彎腰吐了起來，連黃膽水都快吐出來了。
    蘇衛民幾步衝上去，拉住其中一個還算鎮定的男同誌，急切的問道：“裏麵現在什麽情況？”
    “蘇木進去以後，都跟張文鑫說了些什麽？”
    那工作人員顯然還沒從驚嚇中完全緩過神，臉色慘白，說話斷斷續續的，好不容易才把剛才客廳裏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蘇衛民皺著眉追問：“你是說，張文鑫吃了蘇木帶給他的餛飩？”
    那工作人員連連點頭，動作飛快。
    “那張文鑫身上綁著炸彈嗎？”
    向元明也湊過來，沉聲問道。
    “沒有。”
    那人想都沒想，果斷的說道：“他就穿了件t恤，身上幹幹淨淨的，沒看到有炸彈。”
    蘇衛民和向元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抹抑製不住的驚喜，緊繃的神經稍稍鬆了些。
    “好消息啊元明。”
    蘇衛民鬆了口氣，聲音都輕快了些。
    “隻要他身上沒綁炸彈，就算手裏有槍，以蘇木的身手，哪怕張文鑫真瘋了，也有很大幾率能活下來。”
    向元明卻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蘇書記，您可能還不知道，張文鑫在燕京的時候，最愛去的地方就是射擊俱樂部。”
    “聽說受他爺爺影響，從小就迷這個，槍法準得很。”
    蘇衛民臉上的輕鬆瞬間消失，眉頭又擰成了疙瘩，急忙問道：“這麽說，他手裏的槍是從燕京帶來的？”
    “能查得出這把槍的出處嗎？”
    “他到底帶了多少顆子彈？”
    向元明無奈的搖頭：“蘇書記，普通人一輩子都未必能見到槍，可憑著張文鑫的背景，他想弄把槍太容易了。”
    “來源的話，短時間內怕是查不出來。”
    蘇衛民重重歎了口氣，沒再說話，隻是定定的望著眼前那棟別墅，眼神複雜，像壓著塊千斤石。
    別墅內，蘇木耐心的等著張文鑫抽完那根煙，煙灰缸裏積了長長一截煙灰。
    他才開口：“你讓我進來，就是為了看你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