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義舟在明州待的時間很短，滿打滿算隻有一天。
    可他從踏入明州起，對每個人的態度是熱情握手還是點頭示意，是多說兩句還是寥寥帶過，都像長了翅膀似的，以飛快的速度傳遍了明州官場的各個角落。
    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呂義舟走後的幾天裏，以往天天往薛崇山辦公室跑的人少了很多，連走廊裏偶遇時的寒暄都變得客氣又疏離。
    薛崇山自己也收斂了鋒芒，不再高調的去下麵區縣視察，明州電視台裏關於他的工作報道，更是悄無聲息的銷聲匿跡，仿佛之前那個頻繁上鏡的副書記從未存在過。
    就在薛崇山強迫自己沉下心來，坐在辦公室裏等最後任命結果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了蘇市長去了榕城的消息。
    這個毫無征兆的舉動，像一顆石子投進薛崇山的心湖，瞬間讓他變得忐忑不安。
    難道說蘇木不甘心就這麽離開明州，還藏著什麽後手不成？
    要不然既不提前通知，又不開會部署，他這個馬上要調走的市長，突然去榕城做什麽？
    這個猜想像根刺似的紮在薛崇山心裏，讓他再也坐不住。
    在辦公室裏焦躁的踱了一上午步後，他終於忍不住，把電話打給了葉明哲。
    可葉明哲在電話裏，隻冷冷的對他說了三個字“沉住氣！”
    怎麽可能沉得住氣？
    年過半百，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晉升市長的機會，如果這次再抓不住，他這輩子就真的沒機會了！
    薛崇山掛了電話，手指緊緊攥著手機，神色凝重的不知在想什麽。
    而隨著蘇木去榕城的消息在明州官場傳開，那些原本蠢蠢欲動的大小幹部，那顆躁動的心反倒瞬間平靜下來。
    之前想趕著站隊薛崇山的牆頭草們，又悄悄縮回了腳步，重新擺出觀望的姿態，靜待著蘇木這次去省裏，能不能在最後關頭翻盤，繼續留在明州。
    可此時的蘇木，早已坐在了蘇衛國的辦公室裏。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從百葉窗裏照進來，在寬敞冷清的辦公室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給這滿是文件的空間增添了些許暖意。
    蘇木坐在沙發上，雙手捧著溫熱的茶杯，目光落在杯底的茶葉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神色有些恍惚。
    蘇衛國洗了把臉，用毛巾擦著手上的水珠從衛生間出來，看到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笑著打趣“怎麽，我們省委食堂的午飯不合胃口？”
    “看你這沒精打采的樣子。”
    蘇木這才回過神，抬頭笑了笑，語氣帶著幾分隨意“合胃口是合胃口，就是不如我大伯母做的紅燒肉好吃。”
    蘇衛國瞪了他一眼，佯怒道“你小子，回了榕城不知道先去家裏坐坐，反倒先跑到我這來！”
    “你伯母這些天老在我耳邊嘮叨，說文斌忙，你也忙，現在想叫你們這些小輩回家吃頓飯，比登天還難。”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今天晚上還回明州嗎？”
    蘇木低頭想了想，說道“等從您這兒走了，我想先回家看看，陪小薇和舒雅吃頓飯，然後就回明州，那邊還有點事沒處理完。”
    蘇衛國皺了下眉頭，放下毛巾走過來，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語氣帶著幾分不解“都把呂義舟請過去替你撐場麵了，明州還有人不安分？”
    “你至於這麽放不下心？”
    蘇木搖了搖頭，眼神裏掠過一絲悵然“以前在明州的時候，總覺得工作忙，每天從早到晚都有幹不完的事，煩都煩死了。”
    “可現在快要走了，才發現以前的忙根本不算什麽，我現在甚至想，能二十四小時都待在明州的辦公室裏，把沒做完的事再理一理。”
    蘇衛國無奈的看著他，語氣帶著幾分點撥“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又有什麽可擔心的。”
    “你要明白，明州不是非你不可，薛崇山的能力並不比你差，他接你的位子，未必做不好。”
    蘇木苦笑著點點頭，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杯壁“我怕的不是他做不好，是怕人走茶涼，人亡政息。”
    “大伯，所有人都說閩南富裕，可閩南的富裕落差太大了。”
    “榕城、中竹這幾個市，經濟早就跑在了前麵。”
    “可明州、靜海這些排名靠後的市，經濟卻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再這麽下去，好的隻會越來越好，差的隻會越來越差，想要彌補這種差距，太難了。”
    “但現在不一樣，明州借著工業園的機會，隻要能把企業、資金、人才這些資源整合在一起，完全有機會實現質的飛躍。”
    “薛崇山有能力，也有經驗，我就怕他心裏不服氣，不服我這個比他年輕的人壓在頭上這麽久，等我走了，他會為了證明自己，否定我之前製定的計劃。”
    蘇衛國聽到這裏，突然笑了，他伸出手指著蘇木，語氣帶著幾分了然“你今天來我這兒，肯定有事要說。”
    “別在這兒跟我賣慘打感情牌，有什麽事，痛痛快快說。”
    蘇木被戳穿了心思，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臉上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我今天來，是跟您要官來了。”
    蘇衛國挑了挑眉，眼神裏帶著幾分詫異，隨即又染上幾分戲謔“前一陣子，你剛從葉明哲那裏敲定了年康平、向元明兩個常委的人選。”
    “我還聽說，你又在呂義舟麵前給高淵明刷存在感。”
    “今天倒好，直接跑到我這兒來要官，你這是準備把明州變成你蘇木的後花園，等走了以後當太上皇，遠程指揮？”
    蘇木抿著嘴，就這麽笑眯眯地看著蘇衛國，不說話也不辯解，一副您都知道了還問我的樣子。
    蘇衛國也不搭理他，轉身走到辦公桌後坐下，拿起桌上的文件，戴上老花鏡開始批閱，辦公室裏瞬間隻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蘇衛國才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無奈的歎了口氣“說吧，這次又是為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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