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樓政協的會議室裏，嘈雜聲像撒了把豆子似的四處蹦。
    上一任何主席極少召集全員開會，頂多跟主任副主任們小範圍碰頭，如今突然把各部門的人都叫齊，會議室的椅子頓時捉襟見肘。
    除了長桌兩端留給領導的座位，來晚的人隻能貼著斑駁的牆根站著，有人還偷偷揉了揉發酸的後腰。
    “讓讓，劉姐給我留個座！”
    靠窗的位置，一個穿灰襯衫的中年男人擠開人群，小心翼翼的扶住椅子背，生怕碰掉了椅腿上鬆動的木茬。
    就在這時，陳立東陪著蘇木走進了會議室。
    幾乎是瞬間，李偉明等幾個副主席率先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吱呀”的輕響。
    其餘人也慢悠悠的直起腰，隻是動作裏帶著幾分不情願的拖遝。
    蘇木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溫和的笑，目光卻像滔天巨浪般緩緩掃過全場。
    明明他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眾人卻莫名感到一陣淡淡的壓迫感，原本交頭接耳的聲音悄然低了下去。
    蘇木看完一圈，心裏暗自無奈，這會議室比辦公室更顯陳舊。
    長桌表麵的暗紅色漆皮多處剝落，露出裏麵淺黃的木頭紋理。
    擺著的“實木椅”，說是實木，其實就是那種最便宜的木頭椅子，市場價應該不會超過七十塊錢。
    椅麵連層軟墊都沒有，看那硬邦邦的弧度，屁股上肉少的人坐上去指定硌得慌。
    可就連這樣的椅子，滿打滿算也不到二十把，剩下的十幾號人隻能靠在牆上，有人還悄悄把屁股坐在了暖氣片上，沉甸甸的重量讓暖氣片的管子微微下沉。
    再看眾人的神情，雖然都站著，眼裏卻沒多少恭敬，反而帶著點“混日子”的懶散。
    有人手插在褲兜裏，指尖無意識的隔著褲兜摩挲著大腿。
    站在牆邊窗前的人眼神飄向窗外，似乎在數樓下車道上的汽車。
    這種場麵在別的單位絕不可能出現，但蘇木看著一屋子平均年齡過四十的“半大老頭”，倒也理解。
    進了政協基本升職無望，不躺平還能怎麽辦？
    反正領導沒法因為“不恭敬”就開除人，索性活得自在些。
    “大家先坐。”
    蘇木的聲音不高，卻清晰的傳到每個人耳朵裏。
    話音剛落，眾人幾乎沒猶豫，“嘩啦”一聲就坐回了椅子上，動作快得像是怕晚一秒就沒位置。
    蘇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換在明州，他要是站在門口說“坐”，沒人敢真的落座，非得等他走到主位坐下，眾人才能依次坐下。
    可這群人倒好，巴不得早點把屁股貼在硬木椅上。
    等他走到長桌盡頭的主位，才發現政協真是“一視同仁”。
    給他留的椅子，也是同款硬邦邦的原生態實木椅，椅背上還留著一道淺淺的劃痕。
    蘇木也不嫌棄，徑直坐下，陳立東則在他左手邊第一位落座，手裏悄悄攥著份打印好的人員名單。
    “大家好，我是蘇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咱們就要一起共事了。”
    蘇木雙手輕輕搭在桌沿，目光再次掃過全場。
    這話一出，坐著的人還能勉強維持“一本正經”的表情，靠牆站著的人卻先有了動靜。
    幾人先是默契的對視一眼，接著嘴角同時咧開，露出無聲的笑，眼神裏藏著點“你懂的”的戲謔。
    現在網絡這麽發達，蘇木的事在整個閩南體製內早傳開了。
    不僅得罪了省長，還據傳惹了燕京的大領導。
    就這處境，還說“一段時間共事”？
    怕不是要跟他們一起熬到退休，等他們退了，蘇木也就熬成“老家夥”了。
    會議室瞬間陷入尷尬的沉默，沒人接話，隻有窗外風吹過梧桐葉的“沙沙”聲。
    陳立東見狀，連忙用力鼓鼓掌，大聲道：“大家一起歡迎蘇主席！”
    看得出來，他在政協說話還有些分量。
    他一帶頭，眾人也跟著鼓掌，隻是掌聲參差不齊，有氣無力的，像是沒睡醒的蚊子叫，聽得人心煩。
    蘇木卻像沒在意，笑著抬手示意“可以了”。
    有意思的是，剛才鼓掌亂得像一鍋粥，他這一抬手，掌聲瞬間“整齊劃一”的停了。
    隻剩陳立東多拍了兩下，手僵在半空，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耳朵尖微微發紅。
    “嗬嗬，陳秘書長，給我介紹一下咱們的同誌吧。”
    蘇木及時打破了這份尷尬，又補充道：“偉明同誌、海濤同誌、建軍同誌就不用介紹了，咱們之前已經見過。”
    李偉明三人連忙笑著點頭，上午的辦公樓下還是蘇木強硬的跟他們見麵，也算是給他們贏得了一絲尊重。
    陳立東清了清嗓子，收起尷尬，一本正經的喊了聲：“林金月。”
    坐在他這一側第三個座位的女人立刻站起來，動作利落。
    “蘇主席，這是咱們政協主管財務的林瑾月林主任。”陳立東補充道。
    蘇木笑著點頭，目光落在林瑾月身上，看起來好像三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米白色西裝裙，裙擺剛過膝蓋，露出裹著黑色絲襪的小腿。
    閩南的秋天早晚涼，她卻穿得依舊精致，頗有種都市白領的利落感。
    她相貌不算頂級美女，但身材保持得很好，在一群穿夾克、襯衫的“老男人”中間，像朵亮眼的玫瑰花。
    “蘇主席您好。”
    林瑾月的聲音響起，沒有小姑娘的清脆，反而帶著點細微的沙啞，可這沙啞配上她從容的神態，竟有種特殊的韻味。
    蘇木注意到，她一站起來，不少人的目光都不自覺的往她身上飄。
    有人光明正大的欣賞，有人看一眼後目光躲閃，也有幾個女同誌帶著幾分看熱鬧的目光上下打量。
    他們都在等蘇木對林瑾月的態度，整個市委辦公樓，所有的女同誌中，恐怕隻有林瑾月穿的最招搖。
    就連程路剛有一次在走廊大廳中見到林瑾月都忍不住皺了眉頭，雖然當時沒有說什麽，麵對林瑾月的問好，還微笑著點點頭。
    但是當林瑾月走了之後，程路剛意味深長的跟陪在他身側的李振華說了句：“政協的同誌們看起來工作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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