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東深吸一口氣，伸手在門上不輕不重的敲了三下。
    “請進。”
    裏麵立刻傳來了張樂陽那熟悉的聲音。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病房門被從裏麵拉開。
    “蘇主席！”
    “您……您怎麽來了？”
    拉開門，看到站在門外、麵帶微笑的蘇木，張樂陽臉上瞬間寫滿了驚訝和意外，聲音都不自覺的提高了些許。
    蘇木隻是笑了笑，沒有立刻說話，目光越過張樂陽，投向病房內部。
    一旁的陳立東趕忙上前一步，笑著說道：“樂陽，蘇主席今天特意抽出時間，過來看看何老，了解一下何老的恢複情況。”
    張樂陽這才從驚愕中完全回過神來，臉上迅速堆起恭敬的笑容，慌忙側身讓開通道，連聲說道：“哎呀，這……這真是太感謝蘇主席了！”
    “快請進，快請進！”
    他一邊說著，一邊順手從陳立東手裏接過了那袋水果，動作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將蘇木和陳立東請進病房後，張樂陽手腳麻利的從牆邊搬過兩把椅子，用袖子拂了拂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恭敬的放到蘇木和陳立東身前：“蘇主席、陳秘書長，快請坐，快請坐！”
    他臉上帶著些許歉意和不安，解釋道：“那個……何老他……他剛才覺得病房裏有點悶，由他老伴和陳師傅陪著，去樓下的小花園遛彎透氣去了。”
    “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讓他馬上回來！”
    “蘇主席您稍坐片刻。”
    蘇木微微頷首，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沒有拒絕，坦然在椅子上坐下。
    他的目光卻開始不著痕跡地四下打量起這間病房。
    這是中心醫院標準的多人病房配置，理論上應該擺放四張病床，空間會顯得有些擁擠。
    然而，此刻映入蘇木眼簾的，除了何清平睡的那張靠窗的病床上有明顯的居住痕跡。
    被子略顯淩亂，床頭櫃上放著水杯、書籍等個人物品之外，房間裏的另外三張病床，竟然完全是空的！
    床位上光禿禿的，連最基本的床墊和枕頭都沒有鋪設，仿佛隻是臨時擺放在那裏的家具，與門外走廊上人滿為患、一床難求的景象形成了極其諷刺的對比。
    蘇木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了然和若有所思的神情，但臉上並未表露分毫。
    張樂陽快步走到窗戶邊，背對著蘇木和陳立東，壓低聲音給何清平打電話。
    簡短溝通後，他利索的掛斷電話，轉身走到角落的飲水機旁，用一次性紙杯接了兩杯溫水，雙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遞到蘇木和陳立東麵前。
    “蘇主席、陳秘書長，請喝水。”
    “實在抱歉，這裏條件有限，也沒有準備茶葉，隻能委屈您二位喝點白水了。”
    張樂陽的語氣帶著明顯的窘迫。
    蘇木笑著接過那杯水，毫不在意的問道：“何老在電話裏怎麽說的？”
    張樂陽趕忙回答道：“何老聽說您親自來看望他，非常感動，說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在往回趕了，讓您務必稍等片刻。”
    蘇木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他的目光隨即落在了床頭櫃上，那本厚厚的、封麵略顯古舊的《資治通鑒》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記得，之前在收拾辦公室的時候，就從抽屜裏找出過何清平看的《易經》。
    這位何老，倒是有點意思，在辦公室參悟玄學《易經》，在病房裏卻又沉心於厚重的史書《資治通鑒》。
    幾分鍾在安靜的等待中過去。
    張樂陽開始有些坐立不安，眼神時不時的瞟向病房門口，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
    按照樓下小花園到五樓病房的距離和何清平平時的腳程，就算走得再慢，這會兒也應該能聽到腳步聲了，怎麽走廊外還是靜悄悄的？
    他覺得氣氛越來越尷尬，忍不住再次小聲對蘇木請示道：“蘇主席，樓下人多眼雜，路也不好走……要不然，我下去看看吧？”
    “別是有什麽事給耽擱了。”
    蘇木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溫和寬容的笑容，擺了擺手，語氣平和的說道：“沉住氣，不用著急，也別去催何老。”
    “他身體還在恢複期，走得慢一點是正常的，完全可以理解。”
    “我們多等一會兒沒關係。”
    張樂陽聽到蘇木如此體諒的話，心裏不由得湧起一陣感激，連忙點頭稱是。
    他心想，整個市委大院都在傳這位新來的蘇主席脾氣火爆，不好相處，上任第一天就敢給程書記甩臉子。
    現在看來，那些完全都是謠傳！
    眼前這位領導，分明是如此的溫和、體貼、通情達理！
    然而，又過了將近十分鍾，走廊外依舊沒有任何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張樂陽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了，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就這麽點距離，就算是身體虛弱的病人，爬也該爬上來了！
    更何況，還是司機陳成舟和他老伴兩個人一起陪他下去的，怎麽可能會耽擱這麽久？
    這一次，張樂陽沒有再請示蘇木，他站起身，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急和不安，恭敬的對蘇木說道：“蘇主席，實在不好意思，我……我出去看看，別是真出了什麽意外。”
    蘇木臉上依舊是從容的笑意，點了點頭，語氣溫和的說道：“好，有事你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們。”
    張樂陽如蒙大赦般鬆了口氣，說了聲“我很快回來”，便立刻轉身，幾乎是小跑著衝出了病房。
    緊接著，走廊上傳來張樂陽那急促的、由近及遠、最終消失在電梯方向的腳步聲。
    陳立東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湊近蘇木，壓低聲音，帶著明顯的不滿說道：“蘇主席，這個何清平……恐怕是故意的！”
    “他這分明就是在擺架子，晾著您呢！”
    蘇木臉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一些，他從容的站起身，緩步走到床頭櫃前，伸手拿起了那本厚重的《資治通鑒》。
    隨手翻開了幾頁，目光掃過那些記載著千古興衰的文字，語氣平靜無波，帶著一種盡在掌握的從容：“不慌，既來之，則安之，我們，慢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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