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話說的，紀委在我們這兒不也常設工作組嘛，更何況，夏主席可沒您說的這麽小氣。”
    蘇木從容的接話，語氣輕鬆。
    “來靜海之前，我還特意去他辦公室坐了坐，向他請教了一些問題，他老人家可是相當和藹可親，對我勉勵有加……”
    等到蘇木終於掛斷電話，將手機重新收回口袋，病房裏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何清平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徹底僵在了那裏，臉色灰敗，眼神呆滯。
    根本無需猜測，電話裏蘇木口中的“夏主席”，毫無疑問就是省政協主席夏東華！
    而能讓蘇木如此恭敬稱呼“孫書記”，並且敢隨口稱呼夏東華為“老夏”的人，在整個閩省，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隻有那位以鐵麵無私著稱的省紀委書記，孫榮軒！
    而此時，遠在榕城，省紀委大樓，孫榮軒的辦公室內。
    剛剛掛斷電話的孫榮軒，臉上非但沒有絲毫被打擾的不悅，反而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和欣賞。
    正在辦公室內向孫榮軒匯報工作的吳鴻濤，小心翼翼的看著領導的臉色，低聲說道：“領導，聽這聲音……剛才打電話的，好像是蘇木吧？”
    孫榮軒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沒錯，就是這隻小猴子。”
    “有點意思，竟然學會借我的勢去壓人了。”
    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一絲調侃。
    “你說，他會不會以為我聽不出來他這通電話的用意？”
    吳鴻濤飛快的瞥了孫榮軒一眼，敏銳的察覺到領導臉上非但沒有半分不悅，反而眼底帶著隱隱的笑意。
    這說明對於蘇木這種近乎“狐假虎威”的借勢行為，孫榮軒心裏其實是默許，甚至是有些高興的。
    “那您下次見了衛國書記，可得好好跟他說道說道，最少也得讓他擺一桌，請您吃飯才行。”
    吳鴻濤順著話頭，笑著湊趣道。
    孫榮軒笑著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這個蘇木啊，到了靜海以後，看來確實是成長了不少。”
    “至少他已經明白了，在體製內，有時候能夠巧妙地借到勢，本身也是一種重要的資本和能力。”
    “這比起他在明州時，隻知道一味的橫衝直撞，可是要進步多了。”
    他輕輕敲了敲桌麵。
    “要是他早在明州的時候，就能有現在這種想法和覺悟，懂得迂回和借力，也不至於鬧到那麽難堪的地步，最後被調到靜海去。”
    吳鴻濤賠著笑了笑，沒有接話。
    蘇木這個人，以及他背後的蘇家，都不是他能夠隨意置評的。
    而且，誰又能真正揣測透衛國書記心裏究竟是如何謀劃的呢？
    當初蘇木在明州時，可是整個閩南有幾個人知道蘇木是蘇家的人。
    而現在他隱約聽到風聲，似乎衛國書記年底有可能要退下來，而接替他的，很可能是現在的省長葉明哲。
    整個閩南省能接觸到這個消息層麵的人都在私下流傳，說是因為張文鑫那件事，張守維書記怒氣難消，有意要趁著這個機會，將蘇係在閩省的勢力肢解、打散。
    如果衛國書記真的在年底退下來，那麽這種可能性……恐怕真的不小。
    到那個時候，自己身邊這位領導，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願意毫不吝嗇的借勢給蘇木呢？
    吳鴻濤心中暗暗思忖，卻不敢表露分毫。
    “好手段！好心機啊！借勢壓人，狐假虎威，蘇主席，你這一手，玩得果然厲害！”
    靜海市中心醫院那間充斥著無形硝煙的病房內。
    在蘇木掛斷電話後，又經曆了漫長而難熬的沉默，何清平終於再次開口了。
    他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既有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徹底拿捏住要害後，無可奈何的頹然。
    蘇木對於他這充滿諷刺的話語，隻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隨即，用一種更加平淡，卻更具威脅性的語氣說道：“何老，那麽現在，請你再猜一猜，如果我執意要查肖明忠經手過的所有賬目的話……有剛才電話裏那位的默許，會不會……很容易就能查出點什麽呢？”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刀，緩緩掃過何清平瞬間變得更加蒼白的臉，然後才慢悠悠的補充了那句足以擊潰他最後心理防線的話。
    “或者，我們也可以……擴大一下調查範圍，連帶著，好好查一查您那位如今在省財政廳，前途無量的公子？”
    “看看他的晉升之路，是否真的那麽清白無瑕，經得起任何考驗？”
    何清平聽到要查自己的兒子，臉色瞬間大變，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
    兒子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也是他內心深處最不容觸碰的逆鱗！
    他深信，憑借自己多年的言傳身教，以及自己在省城經營多年的那些關係網，兒子的未來成就，絕對會遠遠超過自己，前途不可限量！
    他絕不允許，也絕不能容忍，兒子的大好前程，因為自己過去的這些爛事而受到任何影響，出現任何閃失！
    此刻的何清平，心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難受和憋屈。
    那感覺，就像是一條被人精準地捏住了七寸的毒蛇，空有一身毒液和力氣，卻絲毫不敢掙紮，隻能任由擺布，一種強烈的有勁無處使的無力感，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
    “……我……我明天就搬。”
    沉默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何清平終於從喉嚨深處，擠出了這幾個幹澀無比、仿佛用盡了他全身力氣的字眼。
    他的肩膀徹底垮了下去，整個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間蒼老憔悴了十歲不止。
    一旁的陳立東下意識的看了蘇木一眼，隻見蘇木麵色平靜，無喜無悲。
    他又看向何清平，這位曾經在政協說一不二、威嚴深重的老領導，此刻臉上再無半分血色，眼神黯淡，仿佛真的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鍾裏，驟然老了十歲。
    回想起何清平執掌政協之時，雖然深居簡出，很少親自處理具體事務，但其手腕和積威，卻讓整個政協上下無人敢輕易違背他的意思。
    可如今，卻被年紀輕輕的蘇木，如此幹淨利落的拿捏到毫無反抗之力，隻能低頭服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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