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且行且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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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京大興城,位於會京府百裏開外,路程不算遠,但城鎮卻比會京府要大上一圈不止。若是說土地麵積比會京大,倒也不必。

    單從大興城與會京府城的官方行政長官的官職就看得出來,會京府的最高行政長官是府尹,也就是薛景綿。這會京府尹不過區區六品,而大興城的最高行政長官卻是知府,是四品官員。

    知府,顧名思義,知某府事。知府掌一府之政令,總領各屬縣,凡宣布國家政令、治理百姓,審決訟案,稽察奸亂,考核屬吏,征收賦稅等一切政務皆為其職責。

    簡單說,等同於前世的一省之長。除了管理的麵積不如秦國的太守大以外,其餘的基本上等同於秦國的一州太守。

    而這金國定京的一方封疆大吏,大興知府薛召,此時就在會京府府衙,正與府尹薛景綿下棋品茶。

    會京府衙大廳內,一方木質棋盤擺於桌上,黑白二子晶瑩發光。薛召與薛景綿已博弈多時,雙方各已下了百餘子。

    “咳咳~”

    薛召看起來要比薛景綿年長十幾歲不止,麵容的蒼老程度與現今的李煥仙差不多,看起來四十歲左右。不過人家薛召是實打實的四十歲,不像李煥仙那般表裏不一。

    隻見薛召咳了兩聲,飲下一口茶後,手中把玩著棋子試探道:“景綿,聽聞你上任途中,遭馬匪截殺?”

    “是有這事,好在有我會京總捕頭展望春,賊人於當日全部斃於驛站。”

    薛景綿雙眼緊盯著期盼,手中握著一顆黑子,頭也不抬的回複了一句。看得出來,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棋盤上。抬眼望了望絲毫不在意的薛景綿,薛召嘴角升起一抹笑意,隨後對其說道:“大老遠來會京上任,還把家裏的‘雞’帶來?真當阮誌五是‘猴’嗎?”

    “殺雞若不是為了敬猴,那還有什麽意思?堂兄,我可是立了軍令狀來的會京。若不掃平極樂花,隻怕日後朝堂將無我容身之地。”

    薛景綿在棋盤中找到了優勢,果斷落子,截斷了薛召的‘抬頭龍’。眼見自己的黑子要被屠戮,薛召趕緊落子,封住薛景綿的攻勢,隨後一手指天,意有所指道:“那位爺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你此時雷霆掃毒,是想為‘今天’留光?”

    “堂兄有話直說,打啞謎真的很累。”

    這兩位,同族兄弟。結果說起話來,雲山霧罩。雖然外人聽不到,可他們倆個始作俑者都有些覺得累。

    其實也不難理解,薛召說的‘今天’與那位‘爺’,自然就是金國的‘天’、金國的‘爺’。而那位‘爺’身體已經不行了,說不定哪天就得舉國同哀。掃除極樂花這麽大的功績,若是真成了,你們說是算在今天的史書裏,還是明天的《本紀》中?

    看著薛景綿有些不耐煩,薛召便將注意力從棋盤中移開,眯著眼睛望著門外的晴天白雲,像是勸說,更像是下達指令道:“你動的太快了,先緩一緩。阮誌五與朝堂關係非淺,你若快刀斬亂麻,會有很多人不高興。”

    “我知道,我會留時間給那些大人物抽身的。”

    薛景綿也知道欲速則不達,所以在清剿煙館後,反而沉定了下來,沒有再次出手。顯然,是有所顧慮。

    薛召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用手指點著棋盤說道:“把那姓展的捕頭叫進來吧,好歹多事救了你一命,我這做長兄的,得謝謝人家。”

    片刻後,李煥仙麵無表情走入府衙大廳,對著兩位姓薛的官老爺拱手行禮道:“巡捕司展望春,見過大人。”

    “哎呀!展老弟果真如景綿所言,威武不凡,儒雅出塵!”

    薛召好像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猛地起身就來到李煥仙身旁,一把握住他的手,滿臉都是故友重逢般的喜悅。

    “大人謬讚了。”

    李煥仙尷尬的一撇嘴,立馬後退了一步。媽的!自來熟到了這等程度,已經不是虛偽了,簡直是虛偽他媽給虛偽開門,虛偽到家了。

    “說的什麽話!展兄弟當得起!”

    薛召熱情無比,完全不在乎二人身份有別,直接拉著李煥仙的小臂讓其入座品茶,隨後對其恭敬的道謝:“展兄弟在驛館救了我弟一命,這份恩情,我薛家舉族上下,皆銘記於心!”

    “救援府尹,乃巡捕司職責,亦是展某分內之事。”

    李煥仙這話一出,一旁看戲的薛景綿頓時抿嘴一笑。而薛召薛大人,則是臉色陡然一變。為什麽要變臉?因為李煥仙太不上道了!

    人家薛大人捧你兩句而已,你不跪下謝恩,也得客氣客氣吧?結果李煥仙好像裝過了頭,太過正氣凜然,隻說了一句‘分內之事’,好似他的確有恩於薛家,你薛家記我這份情是應該的。

    其實真不能怪李煥仙傲氣淩人,主要是這孫子在世間遊走,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真沒幾個人能在身份與氣場上壓得住他。李煥仙常年與世間權力的頂峰、武力的頂峰打交道,自己也被這種氣勢含蓋,怎麽可能在乎兩個星鬥小官的吹捧與話裏話?

    若不是為了給奉牛村討個公道,估計李煥仙這輩子都不會與這兩位薛大人有什麽交集。

    眼見自己堂兄吃癟,薛景綿趕緊打岔道:“堂兄,你我這棋還未下完,繼續?”

    “好!”

    薛召冷聲回應一下,便不再理會李煥仙,回到自己的座位與薛景綿重新博弈。雖然二人都不搭理李煥仙,可也沒讓他走。

    這兩位同族大人下棋,允許李煥仙一個外人觀戰,其實就是在告訴李煥仙,我們哥倆,拿你當自己人。

    而李煥仙實在是坐著沒意思,幹脆就起了身,站在薛景綿身側,默默注視起了這盤無聊的棋局。二人又對弈了大約一刻左右,黑白子於右上角相互纏繞,已成死局。

    “嗬嗬~”

    看著兩位大人誰也不肯讓步率先棄子,李煥仙輕笑一聲,隨後故作讚歎道:“十六子倒脫靴,實乃千古名局呀!”

    一聽李煥仙開口,薛召眼中閃過一抹光亮,嘖嘖稱奇道:“展老弟也懂棋?”

    “一點點,以前我女人很喜歡下棋,我便抽空看了幾本棋譜,談不上懂,隻是看個熱鬧。”

    李煥仙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話可能會露底,一半真一半假的說了一句。哪知這話一出,薛景綿便皺著眉頭問道:“不對呀!看官方名冊,展兄應是獨身才對。”

    “幾年前,她把我休了。”

    “啊?哈哈哈哈……看來我這位嫂夫人,也是個妙人呀!”

    薛景綿放聲大笑,露出男人們都懂的表情。李煥仙也跟著笑了兩聲,隨後猛地將臉拉下來,冷聲道:“大人,今日手下巡街,卑職唯恐懈怠,便不再相陪了。”

    “景綿呀!你看你,又說錯話了吧?展老弟不要誤會,你這位薛大人,從小便是這般直性子,有什麽就說什麽,因為這事,我都教訓他多少回了……”

    看到李煥仙表情不悅,薛召趕緊為薛景綿辯解。可話未說完,李煥仙便冷漠的對其一拱手道:“展某先行告退。”

    其實李煥仙沒有生氣,隻是待在這實在無聊。而且今日孫朝陽那小子有些上頭,李煥仙心裏略微不安,想出去看看那混小子是否安分,故而才裝得好像生氣一般。

    “景綿,我怎麽看這位南俠展望春,不像江湖人呢?”

    望著李煥仙遠去的背影,薛召麵帶疑惑之色。薛景綿則是無所謂的將一枚棋子握在手中,隨即手掌輕輕一握,便將青石打造的棋子碾為齏粉,隨後笑著問道:“堂兄覺得他像什麽人?”

    薛召側頭看了看薛景綿,隨後用手一指空中的藍天白雲,不再言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