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信王來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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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啟七年。
    八月十一日。
    “咳,咳咳。”
    龍榻之上朱由校麵色慘白,取出一枚仙露飲抵在泛紫的嘴唇邊,仰頭飲了下去。
    難看的臉色頓時浮現一絲病態的紅暈,紊亂的氣息平緩許多。
    他沙啞的嗓音響起:
    “大伴。”
    “奴婢在。”魏忠賢通紅的眼眶泛著淚花,耷拉的眼袋都泛著一圈紅腫,哽咽應道。
    “信王來否?”
    魏忠賢勉強掛起一絲笑容,輕聲道:“奴婢方才問過了,信王殿下大抵明日一早就能趕到京城,皇爺歇歇吧……”
    “噢。”天啟帝剛提振的心氣,微亮的眸子很快消沉下去,再次變得渾渾噩噩,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
    二十三歲的年輕人,正是大好的年華。
    卻被殘害到如此下場。
    魏忠賢心疼的無法複加,奈何文化水平不高,隻得心中不斷咒罵:“這群該死的東西!生兒子沒屁眼的畜生!”
    “等信王到了,定要搜刮爾等罪證,使朝中奸佞死無葬身之地!”
    沒一會。
    “……大伴。”
    “誒,奴婢在。”
    “信王來否?”
    “奴婢方才問過了,信王殿下大抵明日一早就能趕到京城,皇爺歇歇吧……”
    “噢。”
    如此對話重複三次。
    魏忠賢不厭其煩,每問每答。
    直到傍晚。
    連守了一日的魏忠賢爺昏昏欲睡,空蕩的寢宮內卻響起腳步聲。
    “誰?”
    魏忠賢驟然清醒,驚聲道。
    “勿驚。”
    朱由檢麵容溫和平靜,輕聲開口。
    言語化作甘霖,瞬間撫平周圍人心中雜念,使人格外平靜。
    早已將信王畫像看過千百遍的魏忠賢認清來人,連忙起身道:“信王殿下?您怎麽會,怎麽會……”
    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疑惑。
    他的探子別於朝堂之外,親人朋友都由東廠親自照料,有絕對的忠誠,信息很難有誤。
    但事實就在眼前,由不得他否定。
    隻不過。
    魏忠賢打量兩眼,表情瞬間一變,沉聲大喝道:“信王殿下,你,你竟敢穿皇帝常服!?”
    哪怕此時進京,代表陛下已經定下傳位於你。
    但皇帝還沒死,提前穿帝服是何意?
    簡直大逆不道!
    就在這時。
    “……信王?”
    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天啟帝再次清醒,稍微提振了些精神,蒼白枯槁的手連忙拿起一瓶仙露飲灌進肚子裏。
    魏忠賢深吸一口氣,麵色掙紮最終輕聲道:“皇爺……是,是信王。”
    “無妨!”
    天啟帝猶如回光返照,清醒不少,看到信王那一刹那頓時明白魏忠賢糾結什麽了,不過還是擺了擺手。
    別管是不是早有預謀。
    什麽陰謀詭計他都不在乎,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下去了,無論如何也是信王繼位,這時候因為提前穿帝服的事跟信王鬧掰,那太小家子氣。
    也會毀了一切。
    朱由校是身體不好,不是腦子不好,自然明白這時候最為緊要的是安排接下來的事情,事關朝堂布局,哪怕聽進去三成,大明也可再續五十年。
    由子孫後代去尋求觸底反彈,重鑄輝煌的契機。
    於個人而言。
    踏馬的終於可以丟掉爛攤子了。
    天啟帝喜極而泣中,帶著一絲深深的愧疚,按住不滿的魏忠賢,顫聲開口說道:“吾弟,當為……”
    但在朱由檢耳中,就變成了:
    老弟,這爛攤子是你……
    “皇兄此言過重了。”
    朱由檢立刻出言打斷。
    這話堪比道友請留步,你敢說我踏馬不敢聽啊。
    “信王!”
    魏忠賢低聲下氣中有一絲不滿道:“您僭越了。”
    “無妨,無妨!”天啟帝連忙把他扒拉到一邊,眼神嚴厲警告,別再說了。
    看著一副著急脫手模樣的兄長。
    朱由檢也是由衷感歎。
    可見大明公司的賬已經爛到了何種地步。
    “皇兄,我知道你很急,但暫且冷靜一下可好。”
    說完這話。
    猶如言出法隨般,朱由校頓時冷靜下來,沒有心思再說話了。
    想要驚疑卻發現驚不起來,隻有濃濃的疑惑。
    什麽情況?
    “仙露飲?”朱由檢拿起一旁的小瓶,輕輕晃了晃。
    頓時知曉了其中成份。
    蒸餾米湯以及一些薄荷類的提神醒腦物質。
    這玩意也沒害處啊。
    朱由檢摸在沉默的老哥胳膊上,頓時知曉了原因,不由感歎道:“這群人的智慧真是無窮無盡。”
    “蒸餾米湯無害,但用重金屬熬煮過的米湯可就是慢性毒藥了,皇兄體內的金屬毒素能打一柄匕首了。”
    不過朱由檢不是龍葵。
    他也沒有給皇兄煉成兵器的想法。
    本來疑惑莫名的主仆二人聞言麵麵相覷。
    最終。
    還是朱由校先開口,疑惑道:“王弟何時通了醫術?”
    “信王殿下!既然殿下能看出症結所在,能不能治好陛下?需要什麽寶貝,奴婢上刀山下火海搜刮五湖四海也給您找來!”
    魏忠賢卻是十分激動。
    “藥石無醫。”朱由檢搖了搖頭。
    主要是天啟朱由校這個皇帝……目前含金量很高。
    華佗在世也沒招。
    敢說割開天啟的肚子剖腹取金,魏忠賢都能讓他死二回。
    沒治。
    天啟帝心裏剛升起一絲希望,頓時消失了,連聲嗬斥道:“大伴,勿要多言,王弟又非醫師,怎可強加於王弟!”
    魏忠賢聞言也失落下來。
    是啊。
    不要說信王能不能治好,就算可以,身處信王那個位置,誰又會去治?
    治不好那是用心險惡。
    治好了帝位沒了。
    在皇位麵前,親情顯得如此薄弱不堪,何況帝幼時期宮中動亂,這倆兄弟小時候便不太熟悉。
    又有幾分親情可言。
    “好了。”
    朱由檢搖頭失笑:“雖然藥石治不了,但對我來說卻輕而易舉。”
    言罷。
    寢宮內一陣輕風吹過,觸及天啟帝身軀頓時大片金屬粉末被刮了出來,足足填滿了一瓶仙露飲的小瓶。
    連魏忠賢平日裏試飲殘留的金屬碎屑也被刮了出來。
    “這,這……”
    主仆二人目瞪口呆。
    朱由校更是肉眼可見的好轉,但臉上還是嚴重的病態。
    可見仙露飲之前,就已病入膏肓。
    這仙露飲倒還起到吊命的作用,不過這種吊命死期是固定的,之前生病可是能治好的。
    可惜太醫院沒一個自己人。
    有太醫連治死兩位皇帝,讓後世皇帝對太醫院敬而遠之,連嘉靖都是自己在太醫院培養親信。
    後世手腕不足的大明皇帝治病,都是靠鄉野偏方續命。
    像泰昌帝,天啟帝,寧願相信那些帝黨文官獻藥也不信太醫院,可見一斑。
    也導致了後麵這幾代皇帝,形成一個身亡流水線。
    第一步,找一身世稍微清白的文官,第二步,取得皇帝信任,第三步取得皇帝信任獻藥。
    然後帝死,加官進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