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文明的火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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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曆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夜,就在武廿無在心裏痛罵官僚無能的時候。此時位於廬州城東的廬州港國際集裝箱碼頭上,陳小花和陳小強的爸爸,陳偉剛下工,夜晚的冷風如利刃般刺骨,無情地吹過碼頭。
陳偉的身材瘦弱,他緊緊地裹著那件破舊的工作服,試圖抵禦寒冷的侵襲。然而,冷風卻無孔不入,透過衣服的縫隙,直鑽他的身體,讓他冷得瑟瑟發抖。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也失去了血色,雙手不停地顫抖著。為了保暖,他把雙手縮進袖子裏,可那股寒意卻依舊無法驅散。他的步伐變得沉重而緩慢,仿佛每走一步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在這寒冷的夜晚,碼頭顯得格外冷清。昏暗的燈光下,隻有陳偉孤獨的身影,他默默地走著,這港口通過南淝河連接巢湖,再通過裕溪河入長江。所以即使到了十一點,還能透過夜幕,看到遠方水麵上一座座像是小山那麽高的集裝箱貨船,拉著汽笛,緩緩的靠過來。
陳偉推著破舊的自行車,自行車的橫梁上掛著一串鋁製飯盒。走在那剛剛被重型卡車碾碎的地麵上,就會發出“叮叮當當”的一陣亂響。
”這就是窮得叮當響的意思吧。自己媳婦要給人當奶媽,自己還要每天在碼頭上當苦力。這日子也真是沒誰了。”陳偉想到這裏,不禁加快了腳步,推著車子緊走幾步,然後一個箭步翻身上車。他的動作有些笨拙,車身搖晃了幾下,但他還是穩住了。
夜晚的廬州港國際集裝箱碼頭,雖然冷清,但周圍的繁花卻在寒風中頑強地綻放著。五彩斑斕的花朵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在為陳偉的生活增添一絲色彩。
陳偉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在這寒冷的夜晚,向著家的方向前進。他的身影在這燈火通明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孤單。
這裏既是末世前的繁華大道,又是末世後的稅務警察和水上警察總部的所在,更是各地商會雲集的地方。它和滁州的燈火通明人力車穿梭不同,這裏最不缺的就是高級汽車。
不過末世後的廬州有一點好,那就是全城ifi免費,隻要你有一部手機就能上網,現在陳偉耳朵裏就塞著一副已經發黃的耳機,聽著“趙哥聊政經”這檔欄目,他知道趙哥說的很多話都是胡扯,但是聽著就是開心。
現在趙哥正在解釋,武廿無為什麽出兵身毒國,耳機裏傳來的趙哥那搞笑的天津方言,“我說兄弟們,在說督帥出征的事兒之前,先把一波正能量打在公屏上。”
陳偉的自行車越蹬越快,呼嘯的冷風吹拂著他雜亂的頭發,這時耳機裏的趙哥笑道:“這是一盤大棋,咱們末世初期時候有錢人大量用金磚兒啊,金條金葉子嘛的想要換糧食的事兒還記得嗎?那時候金子不都貶值到狗都不要。所以咱們廬州票過去一開始還類似於糧票呢。上麵寫著五十斤,一百斤,憑票等額兌換。現在是不用寫了,為嘛呢?還不是督帥幫咱們搶回來的東西多了嗎?”
陳偉哈氣成霧時,霧氣在耳機線上凝結成冰晶,趙哥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的在他已經被凍得生疼的耳蝸裏回蕩著,“獵巫嘛的,有那麽重要嗎?目的是糧食,沒督帥出去搶,你能五分錢就能給自己家小孩買根烤腸嗎?你能兩塊錢一打啤酒嗎?世界就那麽簡單就是搶!”
最終他在看到邱家大院輪廓的時候,輕輕在車閘上一捏,隻聽“吱”的一聲過後,車輪在結霜的柏油路麵上打滑,陳偉本能地向右歪斜車把,車架與地麵擦出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前輪突然打橫空轉時,他雙腿同時發力——釘鞋的橡膠鞋底在光滑路麵犁出兩道弧形劃痕,冰晶碎屑四濺如銀色煙花。隨著車身劇烈抖動,鋁製飯盒發出連串清脆鑼響,恰似京劇武場的急鼓。
他右腿趁勢插進輻條間隙,拇指粗的鋼絲絞得牛仔褲綻出新月形裂縫。自行車在離院牆三米處戛然而止,後胎內胎與鋼圈的摩擦聲還在持續回蕩。陳偉站在原地喘息,右膝洇出的暗紅色在路燈下緩慢蔓延,就像冰麵上悄然擴散的血暈。
邱家大院的白牆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牆根處的冬青正簌簌抖落冰碴。陳偉解開纏在車把上的舊秋褲,把內襯磨破的毛線手套塞進夾克口袋。鋁製飯盒的撞鈴聲再度響起時,遠處巡邏的治安摩托正朝這邊打光——摩托手頭盔上的貼紙在冷風中獵獵作響,那是水警們新換的徽章:麥穗環繞的鐵錨圖案。
陳偉的手指剛觸到邱家朱漆大門的銅環,門內突然傳來瓷勺刮瓷碗的刺耳聲響。他本能地縮回手,耳尖貼著門縫,李管家那公鴨嗓混著甜膩的奶油香飄出來:“哎喲,這還剩下這麽多,老爺還真是浪費——”
隨即傳來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以及不知誰撞到了門,發出“砰砰砰”的一陣撞擊。
“李叔快停下吧,”另一個尖細的女聲截斷話頭,“明天不夠老爺和小少爺吃的,又該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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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門“哢嗒”一聲裂開條縫,暖黃燈光裹著肉桂香氣湧出來。劉桂花的蟒蛇紋絲襪先擠出門縫,高跟涼鞋的水鑽鞋跟磕在青石板上,發出細碎的脆響。她的卷發上別著邱家太太賞的珍珠發卡,胭脂塗得過重,在路燈下泛著不太自然的豔紅,活像被凍僵的假花。
“桂花姐,可以的話喝點鯽魚湯。”門內傳來李管家的叮囑,“省得小少爺不夠吃——”
“知道了知道了。”劉桂花扯了扯低胸旗袍的領口,人造珍珠項鏈在鎖骨處硌出紅印。她轉身時,陳偉看見她後頸沾著半片燕窩殘渣,像塊褪不掉的恥辱斑。
四目相對的瞬間,陳偉的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妻子腕上戴著邱家太太送的鍍金鑰匙手鏈,在路燈下晃得他眼花。他盯著她被奶水浸得發白的指腹,聲音比夜風更輕:“那個老頭子……又不老實了?”
劉桂花的笑容僵在臉上,指甲無意識地絞緊鋁製飯盒提手:“說什麽呢你,趕緊走。”她往巷口掃了眼,治安摩托的藍光已轉過街角,“再晚水警該查暫住證了。”
自行車碾過結冰的落葉時,陳偉聽見飯盒裏的剩菜晃蕩聲——那是邱家廚房倒給下人的奶油濃湯,表麵結著奶皮。劉桂花的頭靠在他後背,蟒蛇紋絲襪蹭過他磨破的褲管:“明天早點接我,省得我在門房跟老李那癟三廢話。”
“今天人手不足,所以晚了點,”陳偉避開結霜的坑窪,車鏈發出鏽蝕的呻吟,“不過我一路猛趕,誰知道還是.... ”
劉桂花看了看自己男人那副局促不安的樣子,嬌嗔了一句“德行”,就坐在那破秋褲包裹的後衣架上才催促道,“行了,回家吧。”
陳偉“哎”了一聲,把一個耳機塞到劉桂花耳朵裏,然後用力一蹬就飛馳了起來。這時的趙哥,已經開始深度分析國際局勢了——“其實,這國際局勢就和初中班集體似的。咱們督帥就是老班,目的就是管住那些調皮搗蛋的小孩..... ”
沒過多久他們的家就到了,這裏不是大型企業員工的筒子樓,而是一大片棚戶區,這裏的鐵皮屋頂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陳偉夫婦剛到自己那個用彩鋼瓦和廢舊的紅磚搭建的小閣樓門口時,就聽到陳小花的爭吵聲穿透夜色:“小強你別晃桌子!沒看見妹妹算不出題嗎?”
劉桂花推開破門,煤油燈的昏黃裏,陳小強正把算術本往妹妹頭陳小小頭上敲:“3乘7都算錯,你是豬腦子嗎?”
“哇——”五歲的陳小小突然大哭,鉛筆在算術本上劃出歪斜的折線,“哥哥說我是豬!”她鼻尖掛著清涕,袖口還沾著白天幫媽媽洗泵奶器時蹭的奶漬。
劉桂花趕忙蹲下身,人造珍珠項鏈磕在桌沿:“小小不哭,媽教你——”
就在家裏剛劉桂花哄得安生下來時,還在上小學的陳小朵拿出一張卷子,直接懟在陳偉的鼻子上,有氣無力的說:“爸爸教我這個題。”
陳偉接過卷子一看是個填空題就有點生氣,心說:“你這孩子,一個破填空題都不會?”可是拿起來卷子一看就傻了眼,隻見題目這樣寫著:一個長方形的麵積是10平方厘米,它的長是4厘米, 如果把它全部切成邊長為1厘米的小正方形,最多能切出多少個? 把這些小正方形排成一條直線,連起來的長度是多少厘米?
陳偉盯著算術題,煤油燈的火苗在他眼鏡片上跳著昏黃的舞。鉛筆尖在“10÷1=10”的算式上戳出小坑,鋁製飯盒的餘溫還在掌心發燙。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聲音帶著碼頭鹹澀的風:“十個小正方形,連起來就是十米——不對,十厘米。”
“爸,你錯了。”陳小花的作業本邊緣卷著毛邊,她用凍紅的手指劃過長方形的圖示,“長是4厘米,寬呢?寬得用麵積除以長,10除以4是2.5厘米,根本切不出完整的3行!”煤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火星濺在她補丁摞補丁的袖口上,她卻渾然不覺,“每行隻能切4個,能切2行,總共8個!”
陳偉的後頸猛地繃直,鉛筆在紙上劃出歪斜的線。他想起白天在碼頭搬的集裝箱,長寬高都得按整數碼放,稍有差錯就會砸壞貨物。可數學題裏的長方形怎麽會有小數寬呢?“可麵積是10啊,”他喉嚨發緊,像被邱家廚房的油煙嗆到,“1厘米的小正方形,不就是1平方厘米一個嗎?”
陳小強突然從被窩裏探出腦袋,手電筒的光在天花板晃出晃動的光斑:“爸連三年級數學都不會,還不如我!”他的棉襖領口磨得發亮,袖口露出邱家小少爺穿剩的羊毛衫邊角。劉桂花正在給陳小小擦鼻涕,聞言瞪了兒子一眼,人造珍珠項鏈在煤油燈下晃出細碎的光。
陳小花的鉛筆尖敲著草稿紙,紙上畫滿歪扭的小正方形:“寬不夠3厘米,第三行隻能切半個!”她的校服袖口短了三指,露出腕骨上的凍瘡,“老師說過,必須按整數邊長切,不然小正方形會破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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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自己在碼頭量尺寸時,工頭總罵他“小數點後兩位都算不明白”,此刻女兒的話像把生鏽的扳手,擰動他記憶裏那截鬆動的螺絲。煤油燈的光暈突然暗了暗,他看見女兒作業本上的驗算過程:4厘米長,2厘米寬,畫滿8個小方格,剩下的0.5厘米寬的條帶被鉛筆狠狠劃掉。
“對不起啊,小花。”他的聲音比碼頭上的汽笛更啞,伸手摸向鋁製飯盒,“爸明天給你帶邱家廚房的奶油濃湯……”話沒說完就被打斷——陳小小突然撲過來,奶漬斑斑的袖口蹭過他磨破的褲管:“爸爸錯啦,姐姐對啦!”
劉桂花把空奶瓶放在煤油燈旁,玻璃瓶壁上還沾著未擦淨的奶漬:“行了,別爭了。小花明天去學校問老師,啊?”她的蟒蛇紋絲襪在鐵皮牆上投下扭曲的影,像條凍僵的蛇。
陳偉望著女兒重新趴在作業本上的背影,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鐵皮屋頂傳來冰棱斷裂的脆響,遠處碼頭的汽笛又響了,這次帶著末世特有的嗚咽。他摸了摸口袋裏的耳機,趙哥的聲音還在循環播放,可此刻那些關於“搶糧食”“下大棋”的豪言,都比不上女兒算式裏那道被劃掉的錯誤答案來得清晰。
陳小花的筆尖突然頓住,抬頭望向父親:“爸,你知道為什麽不能切十個嗎?因為寬不夠。就像咱們家的閣樓,長4米,寬2米5,擺不了十張床,隻能擺八張。”她的眼睛在煤油燈下亮晶晶的,像碼頭夜空中稀落的星。
陳偉喉嚨滾動了一下,突然想起女兒課本裏的插圖:整齊排列的小正方形,每個都方方正正,沒有半個的。他第一次覺得,數學題裏的長方形,原來和碼頭上的集裝箱一樣,都得嚴絲合縫地擺,容不得半點想當然。
“知道了,小花。”他粗糙的手掌覆在女兒冰涼的手背上,鋁製飯盒的餘溫早已散盡,“爸明天跟你學,行不?”
窗外,治安隊摩托車的藍光又轉了回來,車燈掃過棚戶區的鐵皮屋頂,在陳偉家的破門上投下麥穗鐵錨的徽章影子。陳小花的鉛筆重新在紙上移動,這次畫的小正方形整整齊齊,八個,不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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