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將軍，聖上托咱家來問，先前魔窟這邊是什麽動靜？徐將軍為何結了萬人陣？可是這魔物在衝擊人間，是否需要朝廷派人前來支援？”
    來自玄雍國皇宮的大太監看了眼旁邊的洞窟。
    黑黢黢。
    深不見底。
    裏麵時不時就有陣陣陰風刮出來。
    大太監也有武道修為在身，常理來說是無懼寒暑，但在僅僅是站在這洞窟前，被這陰風刮在身上，便有種冷颼颼的陰寒感，似乎魂都被吹出體外了。
    如今已是玄雍大將的徐世威站在距離洞窟極近的地方。
    近到半隻腳都已經踩進了洞窟。
    太陽落下的萬丈光芒，都隻照著他一半的身軀。
    他原本麵朝著洞窟裏麵，此時聽到大太監的問話才轉過了身，背對著洞窟，剛毅冷峻的麵容朝著大太監，兩邊鬢角垂下的兩縷白發，隨著這陣陣陰風而擺動。
    “有勞安公公轉告陛下，卑職多謝陛下關心，不過增援就不必要了。”
    “魔窟當中確實出了些動靜，是有魔物在衝擊人間，不過不是衝擊的我們這兒，而是困龍穀那片地界。”
    “大焱鎮國公，正在困龍穀。”
    “卑職剛剛結陣，便是想要趁著鷸蚌相爭，坐收漁翁之利。”
    安公公躬身笑了笑，彎著腰說到：“咱家為陛下辦事，不辛苦，不辛苦，這大焱鎮國公……可是徐將軍的那位私生子？”
    徐世威點點頭：“安公公所言無誤，是我那逆子。”
    安公公繼續說道：“父子哪有什麽解不開的仇，陛下對這位大焱鎮國公也是多有欣賞，若是他也能和徐將軍一用為陛下所用，父子同朝為國柱，也是千古佳話了。”
    徐世威微微皺了皺眉頭。
    安公公見狀打了個哈哈，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這什麽父子無仇，都是大道理，世間的大道理多是你說過了他聽過了也就過去了，有幾個大道理能夠當真？下到市井愚夫上到朝廷大臣，誰說不出幾句大道理，但真能把自己這一生過清白的又有多少呢。”
    徐世威點了點頭：“聽安公公一席話，我受益匪淺。”
    安公公笑了笑，問道：“既然將軍是坐收漁翁之利去了，這利……可有收到？”
    玄雍和大焱勢必會有一場孤注一擲的大戰。
    和之前的小打小鬧不同。
    這場大戰，玄雍和大焱注定會要打沒一個。
    隻存其一。
    先前趁著大焱的南雲郡亂了起來，玄雍本來就要一鼓作氣開啟這場生死大戰了，卻被大焱鎮國公給硬生生壓了下去，讓戰火烈度僅限於邊關，未能襲入大焱覆地。
    沒打起來。
    但也已經快要打起來了。
    玄雍國等不了了。
    不僅是玄雍國內快要等不下去了，更是不可能等著大焱王朝休養生息，一旦大焱王朝徹底消化掉了大漠、寒烏，乃至於永冬寒地，甚至是大夏。
    玄雍國隻會更無勝算。
    如果能在這場迫在眉睫的大戰之前。
    殺了大焱王朝的鎮國公。
    這無疑是大喜事。
    能增一成勝算。
    殺了大焱鎮國公的玄雍大將徐世威。
    也可算作奪得了首功。
    徐世威搖了搖頭：“沒成。”
    “可惜了。”
    安公公感歎了一聲，神情頗為遺憾，隨後似乎想起這是父殺子，自己表現得太過可惜，好像有些兒不太禮貌，於是又歉意地笑了笑：“總之，既然沒什麽事，咱家就不打擾徐將軍，回去向聖上複命了。”
    “安公公慢走，我讓人送安公公一程。”
    “不用麻煩徐將軍了，咱家這腿腳還沒老到走不懂路的地步，您有您的大任，而替聖上跑腿傳話，這是咱家的職務，咱家自會料理清楚……”
    安公公轉過身，朝外走了幾步，然後頓住了。
    又轉過身來。
    他看向徐世威，笑著說道：“徐將軍，咱家跟您說句私下裏的話，可否？”
    徐世威麵色不變：“安公公請講。”
    “咱家跟隨聖上已久，不敢私自揣摩聖上心意，但很多時候聖上是喜是惡，咱家多少還是能猜的出來，徐將軍願意將一身武功報以聖上，聖上自是龍顏大悅，但是呢，聖上雖然和徐將軍一樣，皆有駕馭天魔之力，但聖上是馭，是讓天魔之力為聖上所用，是人馭天魔，徐將軍切記莫要顛倒了，莫要忘了自己身為人，莫要成了天魔教之流。”
    徐世威皺緊眉頭：“安公公這是在懷疑我？”
    “聖上用人不疑，既然用了徐將軍，自然就不會懷疑，咱家心裏向著聖上，又怎麽會懷疑徐將軍呢？隻是咱家年紀大了，老人難免要囉嗦幾句，徐將軍若是聽不慣，權且就當是老人說的糊塗話就好了，別往心裏去……”
    安公公最後朝著徐世威躬身行了一禮，就像是在表達自己剛剛這幾句囉嗦的歉意。
    然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徐世威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安公公的背影，而周圍數量過萬的玄雍士卒，也與他們這位新將軍的視線出奇一致，一齊注視著安公公。
    上萬人的目光壓在安公公的身上。
    這壓力可想而知。
    不過安公公畢竟也是在禦前伺候的老人了。
    天威都可測。
    這一道道落在身上的目光，安公公隻當沒注意到，一步一步地繼續向前走。
    一直到安公公離開了魔窟。
    徐世威背在身後，握緊的拳頭才緩緩鬆開了。
    他背朝著魔窟。
    麵朝著安公公離去，也就是玄雍京城的方向，森冷的目光就如同身後魔窟裏刮出來的陰風。
    良久後。
    徐世威離開了魔窟，來到了一間臨時搭建起來的小院裏。
    剛進門。
    便感受到了炊煙與書聲。
    他的發妻謝淑華從灶台上端起一碗熱湯。
    他的兒子徐承在桌案前讀著聖賢書。
    見到回家的男人。
    賢淑的妻子把湯放到了桌上：“回來了？飯也已經煮好了，快去洗個手，坐下來就可以吃飯了，承兒他今日苦讀了書，就等著你回來考他了呢。”
    勤讀的兒子手裏捧著書，獻寶似地展開：“爹，你看這些我都已經會背了，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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