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農人這些死人能夠繼續在人間行動，全靠的是天魔教聖女何小魚的起死回生之力作為支撐，而現在何小魚清醒了過來，她這段時日雖然沉淪在魔性當中，但卻並非不知發生了什麽。
    在看到黃農人殺向徐年的瞬間。
    何小魚無疑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剝奪了黃農人繼續在人間行動的基石，讓其生機到境界再到血氣都轟然崩塌，成為在這天地間轉瞬將逝的漣漪。
    不過二品境的黃農人，這底蘊也確實深厚。
    便是連基石都已經被何小魚給抽走了，他卻沒有立刻消失，仍然在人間殘喘。
    “徐年……你、壞我……聖教大事，我要你……死無全屍——”
    黃農人咬著牙，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稍微掙脫了天地之力的束縛放出狠話，然後他兩個漆黑的眼眶中，流淌出觸目驚心的黑色淚水。
    這全都是濃縮成了液態的天魔氣息。
    黃農人徹底放開了為人的自我。
    在擁抱，在接受。
    在祈求正神們的恩賜。
    這些恩賜。
    扭曲魂魄，異化身體。
    黃農人原本傴僂的身形倏然挺直，他的肌肉在膨脹在撕裂，滲出了滾燙的鮮血，經脈無止境的瘋長，刺破了肌膚在空氣中繼續瘋長，就像是在大地裏無止境蔓延的樹木根須。
    隨著黃農人的呼吸。
    這些根須也在呼吸。
    在汲取著天魔教總部裏無處不在用之不竭的天魔之力——
    徐年麵色倏變，把何家母女護在身後。
    何小魚輕輕推開了何母的懷抱，在徐年擔憂的視線裏，這位被天魔教奉為聖女的小姑娘堅定地點了點頭，然後走向了黃農人。
    看得出來她還是有些害怕黃農人現在這副被魔氣扭曲異化後的身形。
    但何小魚還是朝著黃農人伸出了手。
    那隻沒什麽力量的手所過之處，那些如同樹木根須一樣無盡蔓延汲取著魔氣的經脈先是向她靠攏，然後猛然一顫，似乎是在某人意誌的幹涉下，紛紛避讓開來。
    何小魚充滿疲憊，但卻不再空洞的雙眼抬了起來。
    清澈單純。
    如同一張白紙。
    而在這張白紙之上，正描繪出了黃農人空空蕩蕩的雙眼。
    眼眶裏麵已經沒有了眼睛。
    滾滾流淌著如淚水一樣的黑色魔氣。
    黃農人似乎被何小魚的目光刺痛了。
    轉過了頭。
    何小魚鼓起勇氣，踮起了腳，在黃農人的腦袋上輕輕摸了摸，她的動作是長輩安撫小輩的常見動作，隻不過由一個小姑娘對一個老人來做，多少有些違和。
    更違和的有何小魚的語氣。
    她的聲音有點顫抖，畢竟隻是個小姑娘，對眼前的畫麵有些恐懼。
    但更多的還是輕柔。
    是母親給孩子唱搖籃曲時的輕柔。
    “黃伯伯，夠啦，你已經做了很多很多了，你欠他們的早就已經還清了，還記得你說過，生而為人死也為人，我想滿足你僅有的這一個心願，所以……請黃伯伯放下吧，你已經很累了吧？”
    小姑娘的言辭談不上有多麽犀利。
    甚至有點幼稚。
    但正是在她這幼稚的聲音之下。
    那些如樹木根須一般鑽破肌膚血肉汲取魔氣的經脈枯萎了。
    從空洞眼眶裏流淌出來的魔氣斷流了。
    已經隻不太有個人樣的黃農人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撫摸眼前的小姑娘，但那隻手最終也隻是懸停在半空中，沒有落在小姑娘的頭上。
    他的嘴角上揚似乎是在笑，但卻聽不見半點聲音。
    黃農人放下了手。
    他的身體，向後倒去。
    沒有聲音。
    在落地之前，黃農人的身軀便已經化作了一片魔氣。
    倒在地上時候，這團魔氣轟然散開。
    如一團灰塵一樣，轉眼沒了蹤影。
    沈良眨了眨眼，他握著劍捂著心口，忍不住問道。“呃……黃農人這是死透了吧？”
    司馬彥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但是衣襟上的血跡現在就管不到了，他靈力所剩無幾快要空了，沒有餘裕用來淨衣:“氣息都已經不在了，應該是已經死透了。”
    沈良好奇道“這就是這小姑娘的天魔之力？起死回生，但是這些人的生死都在這小姑娘的掌控下，她要這黃農人生便生，要他死便死？”
    在黑道人說道“是這樣，但是天魔之力一旦使用，可由不得這小姑娘自己做主了。”
    “況且黃農人剛剛的情況不太一樣，他在最後徹底擁抱了魔氣。”
    “如果這樣做，生死依然都在這小姑娘的掌控下，那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隻可能是擁抱魔氣接受異化後，黃農人還有把握能夠繼續存在，拋棄掉人的身份以另一種存在繼續活下來，完成他為人時沒能做完的事情。”
    “但是在最後，黃農人似乎是……自己放棄了。”
    沈良納悶道“自我了斷？聽老黑你這麽一說好像是這個意思啊，可是……這圖什麽呢？黃農人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吧，讓他們的聖女說幾句話就說得放下屠刀了？”
    不僅僅是沈良。
    徐年也很疑惑何小魚是憑什麽話療成功，讓身為天魔教教主的黃農人放棄了治療。
    何小魚是被天魔教擄來的聖女。
    又不是他們教內從小到大培養出來的聖女。
    總不能黃農人其實是個多愁善感的老人，膝下無子女，和何小魚相處了這麽幾個月，就把這單純可愛的小姑娘視若己出，當成親孫女看待了吧？
    這也說不通。
    要真是視為親孫女了，黃農人難道不知道使用天魔之力的後果，還讓何小魚當什麽天魔教聖女？
    何小魚也聽到了沈良的這些話。
    她回頭看了徐年一眼，見徐年微微頷首示意她想說什麽都可以，她便低聲開口，弱弱地說道“不、不是我的幾句話起到了什麽作用，而是黃伯伯他……他其實很累了，撐了這麽久他已經撐不下去了，我隻是告訴黃伯伯，他可以不用再撐下去了，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心願。”
    心願？
    天魔教教主黃農人有什麽心願？
    徐年說道“生而為人，死也為人？”
    何小魚怯生生地點點頭“是、是的，這就是黃伯伯的心願，他從來沒和其他人說過，隻和我說過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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