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瘋子雖然對司馬彥的態度不大好，但他不僅是話不糙。
    這理也一樣不糙。
    盲算子丁摶豁出自身安危不顧，的確是揭示出了一樁驚人的陰謀。
    來自天外，一頭大魔孕育出來的陰謀。
    可是這陰謀落在何處，現在已經發展成了什麽樣，有什麽後果，徐年他們這幾個人即便是集思廣益，也湊不出來一條有用的線索，繼續在這兒推敲下去，就如孔武說的一樣，隻是在發揮想象力而已。
    還是得找。
    找出一條線索來，才能一個清晰明了的方向，而不是在這裏揮發想象力。
    丁摶揮了揮手。
    夢境散去。
    徐年他們回到了現實。
    丁摶依然沒有現身，他已經被魔氣汙染，不宜見人。
    “嘩啦啦——”
    瀑布飛流而下化作的溪水旁，鎮魔司的人都聚在此處，他們大多都帶有或輕或重的傷勢，甚至有的人還背著一具屍體或是不屬於自己的遺物。
    雖然贏下了勝利。
    但這場勝利付出的代價，已經從他們的身上直觀的表現了出來。
    喜悅、激動、欣狂，能夠一舉搗毀天魔教的總部，這些象征勝利的喜悅之情當然占據著主導的地位，但是或洶湧而出或默默流淌的淚水，也不僅僅是欣喜，還有生死帶來的血色。
    在他們的中間還有被粗暴地捆住甚至是廢去手腳扔在一塊的天魔教幸存者。
    這些人將以俘虜的身份前往玉京城。
    代表天魔教，接受大焱朝廷的審判。
    在這些人當中，還有一人額外受到了鎮魔司的關照。
    衝上去拳打腳踢倒是不至於，畢竟一場大戰下來他們大多都已經精疲力竭，實在是沒什麽力氣了。
    隻是一道道悲憤怨恨的視線，不可避免的落在那道渾身上下覆著冰渣，不停打著寒顫的孤零零身影上。
    他叫柳百元。
    在投靠天魔教之前，曾經是鎮魔司的金衣。
    在之前的大戰餘波中，柳百元被徐年以冰蓮寒氣封住以後，隨著戰況愈發激烈，已經沒人理會這個區區六品境的道修了，畢竟徐年他們交手迸發出來的餘威，就已經能夠將這個即便是大世之後，也未能突破到五品境的道修給碾碎了。
    如果柳百元運氣夠好，能夠活下來，才有命來談以後。
    不過柳百元的運氣確實不錯。
    寒冰既是牢籠，也是庇護。
    雖然被封在寒冰裏的柳百元動不了一下手指，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三品境甚至二品境強者交手迸發出來的餘波靠近，但也正是因為這層寒冰的存在，為他擋下了餘波的大部分威力。
    冰封狀態下的柳百元被震飛了。
    沒有被擊碎。
    不過柳百元的運氣也沒有好到能夠逃出生天的地步，落地後寒冰碎裂，他掙脫了牢籠，但是寒氣入體加上身受衝擊仍然是重傷，更好巧不巧的是他落在了鎮魔司金衣之首陸不池的麵前。
    之後便毫無懸念的成為了鎮魔司的俘虜。
    “砰——”
    一腳踹了過來，把仍然沒有擺脫寒氣影響的柳百元踹翻在地。
    踹出這一腳的是金衣王陸。
    即便他也和其他鎮魔司成員一樣，生死大戰了一場過後十分疲累了，但這位五品境的鎮魔司武夫還是強打起了力氣，衝過來踹了柳百元一腳。
    “柳百元，我可以不踢你，但你那天背叛鎮魔司，在玉京城裏殺了多少同僚，你心裏可有數？我得替他們討個公道，一條性命我踹你一腳，這不過分吧。”
    一條性命換來一腳。
    這誰能說過分？
    寒氣入體的柳百元胡子上都凝著冰晶，顫顫巍巍說不出話。
    陸不池就坐在旁邊，他長槍橫在腿上，背靠著大樹，已經洗過一把臉，洗去了臉上的血跡，慘白的臉色上殘留著些許水漬，看起來就像是個虛弱的美人兒，有種令人“我見猶憐”的衝動。
    不過陸不池自己可不衝動。
    他隻是看了王陸一眼，然後閉上眼睛繼續休憩。
    另一位金衣關天良攔住了王陸“王兄，算了算了，省點力氣吧，你有這力氣留著做什麽不好，和這喪盡天良禽獸不如的畜生較什麽勁呢？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的相思之中，不知道天地眾生為何物了！”
    雖然是攔。
    但關天良這嘴可是半點不饒人。
    王陸在和關天良的拉扯中再踢了柳百元幾腳後，朝他吐了口唾沫然後憤憤離去。
    關天良看著默然不言隻是一味打著寒顫的柳百元，搖頭歎氣說道“你呀，這就是活該！康莊大道你不走，非得走這歪門邪道，能有什麽好報？”
    柳百元仍然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掌下意識摩擦著肩膀，用這笨拙到幾乎無用的方法來化解著體內的寒氣。
    關天良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沉浸在相思之中，不知天地眾生為何物。
    這正是柳百元的寫照，隻是在被冰封的時候，他是握著妻子的手一起被冰封，而在冰封結束後，他手裏寄托著無窮相思的人兒卻已經不見了。
    黃農人、洪乞兒這些死而複生的天魔教教主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柳百元的妻子還能是什麽下場呢？
    柳百元知道自己一意孤行拋下仁義的苦心，終究是如同在湖邊伸長了手去撈湖心裏的月亮一樣，撈到不過是片刻的幻影而已，落得的下場卻是墜入水中，渾身濕透。
    即便僥幸沒有溺水而死，上岸後也如同一條落水狗。
    已經一無所有的落水狗。
    天地已經不在眼中。
    相思也無。
    柳百元雖然未死，但他的心已經死透，猶如沒了魂魄的行屍走肉，麵對王陸的腳踢和關天良的冷嘲熱諷，已經做不出任何反應了，直到……
    “……徐哥哥！出來後沒看到你們，我還以為、還以為你們……”
    麵無血色的小姑娘話沒說完，便被一陣哽咽與哭泣取代，她撲進了白衣青年的懷抱裏哭泣，不過也僅僅哭了一會兒，便自己鬆開了手，止住了哭聲，撐起一個如同雨後初晴的笑容。
    算不上燦爛，但卻分外奪目。
    起碼在柳百元的眼裏，這成了他天地裏的唯一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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