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大殿裏的最後一個人。
    高殷在做什麽？
    高殷剛剛抬起來一點的膝蓋，在妖皇大怒斥責大臣青鵷的時候，又悄然地彎了下去，重新跪在了地上，老老實實地接受了沒有戴花環，所以要長跪不起的這一懲罰。
    血皇子這可不是被大怒的妖皇嚇到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剛剛是不能忍，但現在既然有了覲見妖神的機會，這跪一跪似乎也沒什麽妨礙了。
    這可是萬載難逢的機會。
    尤其是剛剛百羽王朝君臣間那引發了帝大怒的對話，雖然隻有寥寥幾句話，不是很長，但其中透露出來的消息可謂是十分驚人，細思極恐。
    妖神沒這麽多精力來見這麽多人。
    這話能是什麽意思呢？
    自從上古時代落幕之後，天魔被先賢們布下的山河大陣隔絕在天地之外，而那些在上古記錄中還會降世顯靈庇護一方的仙神們也都一個接著一個不見了蹤影。
    有的疑似是隕落在了那場神魔大戰之中。
    有的是自那之後就沒了消息。
    像是大漠信奉的長生天那樣，在上古時代之後還明確在為祂的信眾們庇護的神明，已經是數千上萬年來的孤例了，更多的是下落成謎，既不知生死也不知所蹤。
    妖族信仰的神明，被視為萬妖之祖的妖神，在那場神魔大戰落幕後的一段年歲裏還有零碎消息傳出，有說是被天魔重傷沉睡，也有說是重傷不治而亡了，但自從妖族徹底封閉在百萬大山裏麵之後，至少對於人族來說，妖神就已經是徹底沒了消息。
    許多人都認為妖神在這漫長歲月中終究沒挺過來。
    已經死在了舊傷和歲月的侵蝕下。
    但就這場妖皇傳承試煉透露出來的消息而言。
    妖神顯然還未隕落。
    否則這第一名的獎勵怎麽會是覲見妖神呢？
    總不可能是把第一名送去地下見妖神吧。
    妖族是兒戲，但又不是瘋了。
    但是原本說好是第一名覲見妖神，現在妖皇一拍腦袋改成通過第三關的所有人都能夠覲見妖神，把這覲見的人數驟然翻了幾倍。
    就連妖族的青長老都看不下去了，要站出來規勸陛下收回成命。
    隻是妖皇一意孤行，擺出了誰來勸都沒用的架勢。
    君臣意見相左。
    臣勸君，君斥臣。
    這在朝堂上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算是大焱王朝肩挑社稷的首輔，也不可能次次都與大焱天子意見相同吧？
    有分歧。
    就會有爭執。
    妖皇隻是怒斥，甚至都算不上什麽暴君，因為真正的暴君得是直接殺頭來讓人閉嘴了。
    關鍵是這君臣想法不同的背後邏輯。
    高殷十分在意。
    青鵷明顯是為了妖神著想。
    從她規勸妖皇的三言兩語中不難聽出來，妖神即便是成功從上古活到了現在，舊傷和歲月都沒要了祂的性命，但祂也沒能恢複過來，恐怕用苟延殘喘來形容都不為過。
    不然怎麽會多接見幾個或者十幾個人，就令這位理應十分熟悉妖皇行事作風的妖族長老都看不下去了，當中站出來規勸皇帝呢。
    但是妖皇是什麽心思呢？
    青鵷都知道妖神是在苟延殘喘不宜見太多人，難道妖族皇帝自己反而不清楚？
    明知如此。
    還要一意孤行。
    要說這背後沒什麽深意，隻是妖皇在耍性子把覲見妖神當成了兒戲來處理，高殷反正是不信，戲弄下位者才叫兒戲，而戲弄上位者可就是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身為萬妖之祖的妖神，這地位明顯是在妖皇之上。
    也許君臣意見相左的關鍵。
    也恰恰是在這上麵？
    沒有帝王能夠忍受自己的頭上有人，就像是大夏，即便大夏能夠立國都是倚仗的國師，但在一代又一代人坐穩了江山之後，自然而然就會想要清理掉隱隱坐在了大夏皇室頭上的國師了。
    妖族可能也到了這一刻？
    妖皇已經忍受不了自己的頭上，還有個比他地位更高的神明了？
    況且妖神既然已經虛弱到了連多見些人都會對其造成影響的地步，這狀態可想而知，估計也沒有什麽餘力來庇護妖族了，在妖皇的眼裏看來，就是自己頭上坐著個光吃著飯卻什麽事也做不了了的一尊大神。
    這誰能忍下去呢？
    以前能忍，說不定還是抱著也不需要忍多久的心態，供著供著這尊大神就沒了，結果卻一直忍到了現在，妖神還要苟延殘喘，恰逢妖皇傳承試煉這麽的良機，妖皇就動了心思，想要讓這些山外人幫他請走這尊隻吃不做的大神了。
    或許……
    這所謂的妖皇傳承試煉，本就是妖皇為了請走妖神而布的一場局？
    高殷越想越覺得是這麽一回事，跪著他微微抬手，正巧與俯瞰向他的妖皇對上了視線，一人一妖的四目相對，妖皇微笑著點了點頭，高殷的眼睛裏頓時多出一抹激動的神采。
    這是妖皇看出了他在想什麽。
    肯定了他的想法。
    或許……
    在這基礎上，高殷覺得自己若是真幫妖皇請走了妖神，是不是可以繼而展開兩國之間的合作呢？
    即便不把百羽王朝拉到玄雍國的陣營，隻要在玄雍國和大焱王朝的大戰之中這些妖族能夠袖手旁觀或者是出工不出力，這也是比高殷預計之中更好的結果了。
    若是能成，這絕對是大功一件。
    功成回國之後，想必便是父皇也會露出極為滿意的笑容。
    一想到這些，跪在地上的高殷便激動不已，他把頭放得更低了，但不是臣服於了百羽王朝，而是怕自己臉上難以抑製的激動之色被其他人看來，引起他們的警惕。
    高殷可沒有忘記，大焱鎮國公可也在現場呢。
    朕就點個頭而已，這血皇子至於這麽激動嗎？
    難道他爹沒對他點過頭？
    禦椅上的妖皇在剛剛四目相對的時候，捕捉到了高殷眼神裏湧出的激動。
    他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明白這喜怒無常的人類在想什麽。
    原本妖皇隻是向殿內的這些人點頭示意一下，然後說點各位都是青年俊彥的場麵話作為收尾，讓除了高殷之外的其他人都退下去休息了。
    現在這給妖皇整的都有點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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