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京城變天了。
    自執法堂毀於一旦的那一刻起，京城裏的妖族百姓們就算再怎麽遲鈍，也已經從京城空氣嗅出了從未有過的緊張與不安，自從與大焱結盟引進人族貨物之後，可算是熱鬧起來的一間間商鋪都變得冷冷清清，甚至有好些門店從某晚打烊之後就再也沒敞開過店門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在積蓄了許久之後，終究是隨著一場傾盆而下的大雨，落在了妖族京城的街道上。
    那些關張的店鋪重新開了門。
    但卻不是開門經營，而是湧出了一群又一群的妖族人。
    他們踏著大雨而行。
    他們大聲宣揚自己的目的。
    他們昂首闊步奔向妖族皇宮要推翻那張已經腐朽的禦椅。
    “百族同胞們！妖皇欺騙了我們，他違背了妖神傳下來的神諭，萬年偉業功成在即，但是妖皇蘇九卻貪念皇位，不想帶領我們回到故土，他以一己之私，破壞了偉業！”
    “我們是三才會，我們已經得到了妖神的神諭，我們將推翻沉溺在私欲裏的蘇九，我們將帶領百族迎回妖神，妖族必將在妖神的帶領下啟動方舟，回到我們未曾忘卻的故土。”
    “蘇九罪大惡極，他阻撓萬年偉業，是在糟蹋我們一代又一代人的心血，我們吃了那麽多年的營養膏是為了什麽？是為了方舟能夠早日點火起航，但是蘇九貪權念勢，已經忘了根，你們知道那些大學者們的研究為何會失敗嗎？是常數！蘇九他執掌國器，本該協助大學者們修複方舟，卻故意給出了錯誤的常數，致使那些大學者們一次又一次嘔心瀝血，卻隻換來一場又一場的實驗失敗，他蘇九罪該萬死！”
    “大長老們也是罪人，他們明知道蘇九已經不配當妖皇，不配統領百族，卻未盡到約束蘇九的義務，反而為虎作倀，他們已是一丘之貉，合起夥來上囚妖神下欺百族，他們都該死！”
    “蘇九當誅，還真相於百族，迎妖神臨百羽——”
    類似的言論，其實在這幾天裏早就在妖族京城的街頭巷尾傳開了。
    尤其是在這幾天裏，已經有大學者證實過，一次又一次事關到萬年偉業的實驗失敗確有其事，不是這些三才會的人在信口開河，但是妖皇和朝廷每次公布萬年偉業的最新進展，確實都是一帆風順功成在即之類的話。
    從未提及過那一次又一次的挫敗。
    這便導致三才會的這些言論，已經在妖族百姓們的心裏紮下了根。
    現在三才會的眾人堂而皇之走上大街揚言要揭示真相迎回妖神，便讓這些紮了根的言論徹徹底底地破土而出。
    萬年偉業的功成在即被打破了。
    隨之而來的便是憤怒。
    不是被欺騙的憤怒，而是偉業變得遙不可及，無法回到故土的憤怒。
    在這股憤怒的驅使下，一些本不是三才會一員的妖族人，卻在大雨中加入了三才會的隊伍之中，他們出離的憤怒，眼光之中的凶性十足，就連大雨澆在他們的肌膚上，都升騰出一股股白霧。
    不過更多的妖族人，還是緊閉家門推開窗戶，克製著心中的憤怒，冷冷地看著這些湧向皇宮裏的人潮，他們對妖皇有了些許懷疑，但也沒有全然相信三才會。
    也許萬年偉業當真出了差池，但妖皇或許隻是不想百族子民們陷入失望與不滿的惡性循環之中，所以報喜不報憂呢？
    也許妖皇其實也在想盡辦法完成萬年偉業呢？
    也許三才會隻是打著冠冕堂皇的口號在借機生事，真正貪戀權勢的正是這一個又一個自封了三才名號的大學者呢？
    再多的也許也隻是猜測，不過既然根已破土，發出了芽兒。
    是真是假。
    這下也總該有個結果了吧？
    不管到底哪一方是對的，一扇扇窗戶後的一雙雙眼睛，都在靜靜地等待著一個證明。
    有能力能夠帶領著百族啟動方舟回到夢中故土的證明。
    這些妖族人冷靜地壓製著從血脈深處滋生而出的憤怒，但其實這冷靜也是從血脈深處對故土的執著中而來，能夠統領妖族的究竟是妖皇蘇九還是三才會，這不重要。
    甚至妖神是否還能夠回歸百萬大山，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
    究竟誰才能夠帶領他們回到故土！
    有人走入其中，有人旁觀發展，自然也有人站出來反對。
    “不是！你們說的什麽屁話，道歉，趕緊立刻給我道歉！”
    大雨還在下。
    旁邊忽然傳出來了一道刺耳的聲音，麻缺側頭望去，隻見一間商鋪的門口站著個義憤填膺的妖族人，雖然沒有用身軀攔在他們的麵前，但這字字句句都透過雨聲，刺中他們的耳膜。
    麻缺認得這間商鋪，也認得這個妖族人。
    這是個專賣舊貨的鋪子，不過和普通的舊貨鋪子不同，這裏的舊貨沒有按照價值區分價格，統一是明碼標價一兩銀子一件，不過隻能看不能上手，上手碰了就算是買，得要付錢。
    這是考驗顧客的眼力勁，能不能分辨出舊貨的真實價值。
    不過這老板有時候也會故意玩些小手段，把幾樣東西堆在一起，想要買一件，就得把其他幾件也一起買下來，畢竟鋪子裏的規矩是隻要上手碰到了就得買。
    麻缺揮手示意其他人先走，他停了下來，看向這在妖族京城裏也算有些名氣的舊貨老板，問道：“我們三才會所言句句屬實，若是你覺得有那裏說錯了，大可以拿出證據來，如果你覺得該我們拿出證據，也可以，你隻要跟著我們，自然就能夠看到證據……”
    “什麽證據不證據的！我說的是你們剛剛喊的什麽一丘之貉！我們貉怎麽你了？吃你們三才會裏的大米啦？”
    被打斷了的麻缺嘴角一抽，好懸一口氣沒緩過來。
    差點忘了這舊貨老板叫做訶天作。
    本體是個貉妖。
    但能夠說出這種話，這已經擺明了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了，而是存心來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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