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大師在這種時候提醒鹿梔這件事情，其實就是要她做到心中有數。

    畢竟在無妄大師的心裏，鹿梔才是他一直護佑著成長起來的小師妹，這是與她並蒂雙生的姐姐怎麽也替代不了的存在。

    無妄大師希望鹿梔能夠最終修得正果，以佛蓮之身成佛，甚至位列仙班。

    “阿梔，這樣……你也願意嗎？”

    無妄大師知道鹿梔已經想到了關鍵點，再次問道。

    “師兄，這與我救與不救姐姐，無關。”鹿梔說道，“我不恨她，我們是並蒂雙生的親姐妹，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被謝羨安控製、折磨而無動於衷，至於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無妄大師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再逼問什麽。

    等到鹿梔走後，小沙彌感歎“阿梔還是太善良了。”

    無妄大師不置可否。

    他捏著佛珠，眼神看向遠方。

    宿命糾纏……阿梔啊，放不下的太多太多，又何止與她並蒂雙生的姐姐呢？

    還有那條小白蛇……

    無論是成佛，還是位列仙班，都是要斷情絕愛的。

    阿梔她……終究是放不下。

    可惜了。

    不過隻要她過得好，不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其他的……終究都是過眼雲煙，不是嗎？

    ·

    鹿梔回到沉水村。

    她盤腿坐在鹿家陰香堂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無妄師兄點撥她的那些話。

    鹿梔想起了很多禁池中的過往。

    在黑鯉沒有出現之前，她和姐姐相依為命，共同修煉。

    因為是並蒂，所以她們的修煉天賦相差無幾。

    但禁池隻有那麽大，並蒂蓮的強大根係從外界不斷地吸收營養來供姐妹倆修煉。

    資源就那麽多，隨著姐妹倆修為的不斷升高，搶奪僅有的資源是必然。

    這便是無妄師兄所說的相生相克。

    所以，當年如果黑鯉沒有出現，她和姐姐一直沉迷於修煉，最終的結果是什麽？

    是為了搶占資源而自相殘殺。

    她與姐姐之間，注定隻有一個能夠攀上頂峰。

    鹿梔的心忽然沒來由地顫了一下。

    她猛然間想起，姐姐是何時不再用心修煉的呢？

    是在黑鯉出現之後嗎？

    不，並不是。

    鹿梔清楚地記得，要更早。

    早到有一年幽冥之境發生動亂，靈氣枯竭，她們倆卡在一個瓶頸怎麽也無法突破。

    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姐姐忽然就變得貪玩了。

    她曾苦口婆心地勸過姐姐，但姐姐仍然我行我素。

    後來黑鯉躍入禁池之後，姐姐更是耽於玩樂，將修煉的事情拋之腦後。

    沒有人與鹿梔搶占資源，她才進步神速。

    姐姐是真的忽然就變得貪玩了嗎？

    或許並不是吧？

    至於黑鯉……隻不過是姐姐沒能跨過去的情劫罷了。

    而自己呢？

    謝羨安是姐姐的情劫，是自己的孽緣。

    那麽她鹿梔的情劫呢？

    鹿梔很自然地便想到了柳元琛。

    想到了第一世。

    第一世，他們之間算是情劫未渡嗎？

    鹿梔不覺得，因為第一世的他們懵懵懂懂，並不懂這些。

    然而這一世，他們心意相通。

    鹿梔捫心問自己，如果最終自己穩定住了佛蓮境界，要成佛，要飛升，她是否願意？

    她是否能夠舍下柳元琛？

    又是否真的能丟下姐姐？

    鹿梔最終還是沒能看清自己的心。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不到最後一刻，不在那個情境之中，都無法得到最終的答案。

    怎麽想與怎麽做，這之間還是有差別的。

    但有一點她十分篤定，姐姐，她一定要救！

    鹿梔沒有再去一個點一個點，漫無目的地尋找謝羨安和姐姐的落足點。

    謝羨安此人陰險狡詐，狡兔還有三窟呢，更何況是他！

    既然並蒂蓮的本體一直在禁池之中，那麽，她與姐姐被帶出來的，都是靈體。

    她借由香娘娘的身份轉世，有了肉身，姐姐卻沒有這麽幸運。

    她一直受製於謝羨安，所以大概率是不存在轉世的，便也就沒有肉身。

    既然沒有肉身，那她是否可以經由陰香，將姐姐的靈體召喚過來？

    救姐姐最重要。

    救出姐姐之後再去對付謝羨安，也能放得開手腳。

    這樣想著，鹿梔不再猶豫，當天便咬牙取了自己的心頭血。

    她與姐姐是並蒂雙生的親姐妹，她們之間如果沒有外力的阻礙，是有心靈感應的。

    以心頭血做香引，製出陰香，配合術法，召喚姐姐的靈體，這是鹿梔眼下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法子。

    讓鹿梔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取完心頭血，著手製作陰香的那天，柳元琛竟來了沉水村。

    她坐在那兒，全副心神地製陰香，他就坐在旁邊，安靜地陪著她。

    兩人之間並沒有過多的交流，就這樣無聲地陪伴著，彼此心裏卻前所未有的安寧。

    一直等鹿梔將三根‘靈犀香’烘幹，裝盒，放好，她才轉過頭來看向柳元琛“長白山那邊都安頓好了嗎？你怎麽會有空過來？”

    “那邊有大長老他們盯著，沒事。”柳元琛問道，“你休養好了？製這三根陰香，準備做什麽？”

    鹿梔趴在了桌子上，歪著腦袋靠在放在桌子邊緣的手臂上，眼神深深地看著柳元琛。

    柳元琛被她看得有些臉熱，忍不住勾手碰了碰她小刷子似的睫毛，輕笑。

    鹿梔伸手壓下他作亂的手，歎道“阿琛，你長得真好看。”

    阿琛……

    柳元琛身體猛地一震。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鹿梔不是第一個這樣稱呼他的人，可這兩個字從她口中念出來，對他的影響竟這般大。

    就像是曾經，她這樣叫過他無數遍一樣。

    柳元琛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輕輕地吻在了鹿梔的睫毛上。

    輕輕一觸即分開。

    但也沒有分開太遠，他微涼的氣息打在她的睫毛上，輕喚“阿梔……”

    “阿琛已過千歲，護佑龍脈有功，”鹿梔淡然地說著，“修為足夠，功德加身，論功行賞，阿琛是該飛升了吧？”

    柳元琛被鹿梔按著的手細不可聞地凝滯了一下，眼神些許躲閃“沒有。”

    鹿梔不依不撓“不應該啊？怎麽會沒有？”

    柳元琛堅定道“就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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