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血液從肯特的傷口處不斷湧出，滴血無聲，左輪手槍的槍管還是熱的，我把它插回槍套裏，轉身看向背後。
    一片空，那裏什麽都沒有，普洛威頓斯早已消失不見了。
    「好好安葬他吧，不要辜負他的遺願」
    “混蛋……”
    幸存者站在戰場的殘骸之上，注視著倒地的死者，四年戰爭時期，我曾無數次經曆過類似的場景。
    殘缺的軀體，空洞的雙眼，怪異扭曲的四肢，過往重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看著地上的一灘鮮血，我隻感到一陣頭痛。
    暗黃色的火焰從地平線的最遠點一路蔓延，周圍的房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破壞的鐵絲網和路障。
    遠處的槍炮聲不絕於耳，空中不斷傳來子彈呼嘯而過的聲音，我環顧四周，逐漸認清了這個地方。
    阿爾薩斯的東部平原，我在轉後勤之前一直駐紮的地方，因為承載了太多的痛苦記憶，這裏已經成為了戰爭夢魘的具象化。
    地上躺著的肯特麵部變得模糊，身上的服裝也逐漸變成了軍裝，我的背後莫名其妙多出來了一把鏟子，腦子裏麵也多了一個聲音。
    “安葬他。”
    沒有運送屍體的工具，我隻能把它背在身後，人類在死亡之後體溫就會逐漸流失，除了不斷滲出的鮮血以外，我的後背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向前走了幾分鍾，一片荒墳出現在了我的麵前，破敗的鐵柵欄內排列著七八個墓碑，有半圓形的，有十字架型的，但大多數都被破壞掉了。
    我停在了一塊沒有寫任何字的墓碑前，這是這片墳地裏唯一完整的一塊，把屍體放在它旁邊後，我取下背後的鏟子，開始在墓碑前挖坑。
    天空中滴落了幾滴液體，像是雨水，也像是汗水，我不斷的挖掘，將挖出來的土堆在一邊，很快，一個兩米深的墓穴就完成了。
    沒有棺材，也沒有裹屍布，屍體翻滾著掉入了墓穴內，而它的臉則在我熟悉的幾張麵孔裏反複變化。
    鬆散的泥土不斷的落在屍體身上，我的指尖傳來隱隱的痛感，最後一次變化後，屍體變成了我自己的模樣。
    戰爭把男孩變成男人，又把男人變成怪物，唯一不變的是，在槍炮麵前，所有人都會享受平等的死亡。
    或許我現在看到的一切並非幻覺，真正的自己早就死在了阿爾薩斯的冰冷戰壕內，獲得神明的青睞，與久別的少女重逢，這些都是臨死之前所看到的幻覺。
    “你在幹什麽？”
    少女的聲音赫然出現，我回過頭，身邊的場景飛速的變化著。
    拿著醫藥箱匆匆返回的卡羅特此刻出現在了我的背後，她探出腦袋，看到了一動不動的肯特。
    “奧利……維亞？”
    “你的手。”
    在神誌不清的那段時間裏，我背著肯特的屍體來到了村外的竹林邊，並用手挖了一個淺淺的坑出來，卡羅特看著我的右手手指，那上麵覆蓋著的泥土已經有一部分轉變成了暗紅色。
    “肯特呢？”
    “在這裏。”
    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肯特，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遺憾，然後又看到了額頭上單孔，表情明顯緊張了起來，但在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後，兩種神色開始同時出現。
    “誰幹的？”
    “我。”
    我不打算對卡羅特撒謊，雖然這麽做並非我的本意。
    “為什麽？”
    “他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下去了，所以，為了接下來的旅途能夠順利進行下去，就拜托我把他的能力奪走。”
    卡羅特走到了肯特的屍體前，她蹲下身子，看了看他的臉。
    “未經法律允許就擅自剝奪他人生命，尤裏烏斯，你這麽做是可以被冠以謀殺罪的哦。”
    “我知道……但是……沒有他的能力，我們不可能穿過整個日本。”
    “你好像理解錯我的意思了”
    卡羅特站了起來，她徑直走到了我的麵前，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煙鬥。
    “我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
    一陣淡淡的薄荷香味湧入我的鼻腔內。
    “好好把他安葬了吧，艾琳娜找了兩匹新馬，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
    預想中的指責和爭執並沒有出現，卡羅特選擇了理解，作為偵探，她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特見解，但從來沒有把它強加在我身上過。
    “你在哭哦。”
    “啊？有嗎？”
    我伸手去觸摸臉頰，手指感受到了一股濕潤感，但奇怪的是，心裏卻沒有悲傷的情感存在。
    卡羅特莞爾一笑，她握住了我沾滿泥土的手，用隨身攜帶的水壺衝刷掉了汙垢後，開始檢查手指的傷勢。
    “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本來不想殺他的……可是……那個家夥……”
    “好了好了，這是肯特自己的選擇，你選擇尊重也沒有問題，別再鑽牛角尖了。”
    語言擁有溫暖人心的能力，但在卡羅特為我療傷的過程中，一個特別的結論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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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半的旅途中，我和卡羅特幾乎形影不離，但每當我和她短暫分開的時候，ptsd的症狀就會重新出現。
    或許，這個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少女並不隻有看清死者的能力。
    將肯特安葬後，我們沿著來時的路走回了馬廄，一路上，悲痛欲絕的哭喊不絕於耳，很多本地村民的家人都在剛才的那場戰鬥中被殺死了，對他們來說，這完全是無妄之災。
    卡羅特一直牽著我的手，可能是擔心我的精神會收到影響，這麽做的確有效，我的腦子裏不再充滿胡思亂想。
    肯特把那三個神選者中的其中一個給解決掉了，現在敵人還剩下兩個，老對手得摩斯處理起來並不怎麽困難，但那個高個子的女人到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依共濟會以往的性格，這兩個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可能現在就已經開始策劃新的攻勢了。
    “話說回來，肯特把能力托付給你之後，有沒有說過要怎麽用？”
    “隻要閉上眼睛就能感受到更多周圍環境的變化，他是這麽我說的。”
    “試試看唄？”
    卡羅特似乎很好奇這份力量，於是，我閉上眼睛，在黑暗中向前走去。
    對於正常人來說，失去視力會感覺很別扭，但在適應了最初的黑暗之後，我看到了一條條向外蔓延的線，每一條線都鏈接在正在移動的物體身上。
    “還真有啊……”
    說話的同時，我看到了周圍建築物的外觀，聲音消失之後，輪廓也隨之消失。
    這份新到手的力量，似乎需要花更多時間去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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