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不動厚重的帳簾，寥若晨星的燭火輕輕搖曳著，點亮了一方天地；莫禁平獨自一人立在偌大的議事軍帳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沉重又模糊的腳步聲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響起，一直到巡邏的士兵都換了好幾波，莫禁平才終於有了新的動作。
    拿起剪子將黑色的燭芯全部剪去，莫禁平注視著愈發平穩的火焰，忍不住問出了聲“為什麽？”
    粗厚的指甲一點一點嵌入掌心，全身的肌肉都因為處於戰備狀態而緊繃著；鋒利的刃一相遇，細小燭芯便斷成了兩截。
    “有慶、漆兩族在，莫族的角色，永遠都隻能是那個燒黑之後、被無情剪斷的燈芯。為什麽？”
    莫禁平驀然扔掉了手中的剪子，沉默半晌，又陡然衝自己大喊道“為什麽你能蠢到現在才想明白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
    他後悔了——後悔和慶族作對、後悔試圖利用漆族，更後悔殺掉漆采唳
    “時間問題、計劃問題、實施問題哪哪都是漏洞！說到底，莫族根本就沒有實力做出一個天衣無縫的局！
    紙注定包不了火可你他媽呢！？”
    死死攥著的拳頭驟然鬆開，一片青紫的手掌猛地貼在了額頭上，五根手指伸進頭發裏、又很快扣在了頭皮上。
    莫禁平瞪著一雙眼，表情猙獰又扭曲“竟然同意了那幫狗日的在太歲頭上動土！！！”
    巨大的聲響不斷在耳邊炸開，提心吊膽守在軍帳外麵的莫族士兵不敢再裝聾作啞，稍作猶豫、還是結伴衝了進去。
    原本井然有序的軍帳內一片混亂，桌案被掀翻，杯盞被打碎甚至連結實的燭台都毫無例外的斷成幾截。
    無色蠟油隨著翻到的燭台灑了出來，蠟燭熄滅了，火卻在地上一寸一寸燒了起來。
    牛皮製成的地圖很快化作了灰燼，熾熱的火仍不滿意，還想要吞噬更多。
    衝進帳內的莫族士兵們當即慌了神，來不及去聽莫禁平的斥責和謾罵，揭開水缸上的木頭蓋，合力抬起角落裏滿滿當當的大水缸就往火上潑了過去。
    刹那間，烈火燎原。
    滾燙的熱氣被火舌裹挾著直衝麵門，一切發生的太快，站在前麵的莫族士兵躲閃不及，隻得眼睜睜地看著火焰迅速接近。
    “啊———”
    恐懼與痛苦快速交織，淒厲的喊聲很快充斥了整個軍帳。
    莫禁平看著誓要衝天的大火，再顧不上自怨自艾，幾步奔到刀架前、拎起拔出佩刀就朝著還未被大火波及的地方跑了過去。
    好在，他的劍足夠利，不過幾下就將厚實的軍帳劈出了一個小洞。
    大火在後，生死當前，莫禁平管不得什麽顏麵廉恥，對著被自己砍得亂七八糟的窟窿，毅然決然便跪了下去。
    ‘前麵動靜鬧得那麽大，這個時間，肯定不會有什麽人——’心裏的想法戛然而止，本就緊張的心髒愈發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正以敗犬姿勢狼狽出逃的莫禁平，陡然看見自己撐在地上的雙手前、出現了一雙皮靴。
    由於完全沒有腰身、剛才又因為著急，軍帳上的破洞不大不小，剛好就卡在了莫禁平那突出來的肚子上，偏偏身上的甲，又好死不死和被砍爛的破布糾纏到了一起
    即使無法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莫禁平也完全能猜到、此刻的自己，大概是個什麽鬼樣子。
    前所未有的心虛“砰”地一聲在心底炸開，再之後，卻是惱羞成怒“狗玩意兒瞎了眼了！？”
    最後兩個字的音量猝然提升了八度，莫禁平嚷嚷著，心裏瞬間便盤算好，待會兒該怎麽讓這個站在自己正前方、瞧盡自己的醜態的人，感到生不如死了。
    “還不滾過來——”莫禁平抬起頭，剛想繼續發飆，嘴裏的話卻忽然怎麽都吐不出來了。
    漆感厲居高臨下地盯著莫禁平，沒說話，眼裏的蔑視藏都藏不住；不過，他多半也沒想過要藏。
    ‘艸！剛才怎麽沒反應過來！就那靴子的成色，怎麽可能是一般人能穿的！！？真是——’
    思緒猝不及防地被一聲脆響打斷，不等莫禁平做出什麽反應，站在漆感厲身後的那幾個漆族校尉、已經先一步領會了漆感厲打響指的意思。
    “快來人啊！！！大將軍在這裏！！！！”
    雖然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但率先進去加劇了火勢的那幾個莫族士兵、好歹也算是逃出來了。
    “酒！！是酒！！！”一個士兵捂著一隻眼，恍然大悟似地喊道“那缸裏裝的是酒！！！”
    “艸你媽用你放屁？！！倒之前不說現在擱這兒抖聰明？”另一個士兵捂著自己仿佛馬上就會著起來的胳膊，齜牙咧嘴地罵了起來。
    “這麽喜歡當馬後炮剛才那火怎麽就沒直接燎死你？！！娘的跟這兒來說這些沒卵用的屁話！！”
    “狗日的罵誰呢？？！”捂著一隻眼的士兵不甘示弱，立刻就罵了回去。“你要有腦子早不說！！？等老子找出問題了開始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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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你個烏龜王八懂個屁你？！！老子那是——”
    “都給老子閉嘴！！！！再敢多言，一並砍了！！！”
    突如其來的一聲暴訶，嚇得幾人俱是一哆嗦；定睛一看，卻是親兵統領莫幸。
    “還有臉在這吵！！大將軍呢！！？”
    幾人聞言，又是狠狠一抖；他們你看我、我看你，到頭來卻都垂下了腦袋，沒有一個人敢答話。
    幾人如此態度，再加上後麵已然泛起濃煙的軍帳一思索，莫幸還能不明白什麽？
    心髒一陣緊縮，莫幸猛地深吸了一口氣，卻隻覺得肺裏愈加空落。
    不等大腦發出明確的指令，莫幸的右手已經迅速攥住刀柄，並將佩刀拔了出來。
    ‘死！！’
    這般想著，手起刀落，一時間、鮮血四濺。
    莫辛冷冷地凝視著滾落在地的頭顱，沒有一絲憐憫之情。
    又欲抬手，忽然間，卻是聽到了有關莫禁平的喊聲。
    掃了眼剩下幾個癱軟在地、近乎失去行動能力的莫族士兵，莫辛未做猶豫，提著染上鮮紅的刀就衝著喊聲來源奔了過去。
    整齊的腳步聲發出了極具威懾力的沉重聲響，幾十個帶甲士兵跟在莫幸身後，快速朝著喊聲所在的方向跑了過去。
    然而在那裏等待著他們的，卻是一片血腥。
    本就不算白淨的皮膚上濺滿了鮮血，漆感厲坐在由屍體堆成的小丘上，神色懶散。
    將沾滿黏膩血跡的刀、在莫族屍體的衣服上蹭了又蹭，漆感厲沒有抬頭，隻是輕輕挑了挑眉道“來了？”
    不等莫辛回答，漆感厲便先一步從小丘上跳了下來；然而也就是他從小丘上下來以後，莫幸才終於看清了屍堆最上麵的是什麽人。
    ——"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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