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末才睡，辰時初，李青便醒了。
    李雪兒比他醒的還早，已經洗漱過了，見他醒來，道：“我讓女傭送了麥粥，一會兒吃點？”
    畢竟待了大半年，常吃的食物詞匯，她還是會的。
    “沒啥胃口，就不吃了，你吃吧。”李青打了個哈欠，“怎麽不多睡會兒啊？”
    “我也不餓，年紀大了，沒那麽多覺……”李雪兒話剛出口，便後悔了，忙轉移話題，“昨夜我聽那女王說‘漢’‘、唐’，咋回事兒啊？”
    “這還要從羅馬帝國說起……”
    李青簡單與她講述了一下。
    李雪兒這才明悟，笑吟吟道：“原來他們知道中國呀，哦對了，你的那個時代是什麽，不是大明吧？”
    “新中國。”
    “沒變？”
    “沒變！”李青輕聲道，“數千年傳承下來的名字……舍不得啊。”
    李雪兒亦有此感，“的確……”
    “外語還學嗎？”
    李雪兒怔了下，支支吾吾道：“還是算了吧，我夢裏已經學會了。”
    “哦？哈哈……”
    李青伸了個懶腰，起身套上玄色長衫，“不再睡了？”
    “你忘了，我也是有真氣傍身的啊？”李雪兒哼哼道，“我又不跟你似的，蹦蹦跳跳了那麽久。”
    李青啞然。
    “出去走走吧，瞧一瞧這王宮。”
    二人剛走出房間，就見女王伊麗莎白走來，今日的她沒穿裙裝，身著海軍軍裝，透著一股子英姿颯爽，行色匆匆之間，更彰顯統治者的英斷果敢。
    伊麗莎白率先開口道：“我們的先生李，女士李，你們起的很早啊。”
    “榮光女王起的更早。”李青微笑道，“女王這是要出門？”
    “是的先生李，很抱歉，我們可能要失約了，就在剛剛，我們的金鹿號要正式服役了，我們要去演講……”伊麗莎白神采飛揚，言語間滿是驕傲自豪，同時，也為失約表達了歉意。
    李青連忙道喜一番，繼而表示也想欣賞一下女王的演講。
    伊麗莎白很爽快的答應了，並讓人給李青二人準備了馬車，接著，甩開李青先一步前往港口。
    端的雷厲風行，全然不似昨夜跳舞時的作態。
    李雪兒由衷道：“這個女王比男性國王還要英武。”
    李青麵帶欣賞之色，說道：“用咱們的話說，這叫巾幗不讓須眉。”
    “突然好羨慕她。”李雪兒說。
    李青好笑道：“咋，你也想做女王？”
    李雪兒白眼道：“也就是在這裏了，這要是在大明……自武曌之後，咱們的政治土壤再也生不出女帝了，還女王，連女將軍都不會有了。”
    李青笑了笑，轉而朝侍者道：“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出發？”
    侍者望了眼王宮大門處，道：“要再等等。”
    李青知道這是為了避免讓人以為他們和女王太親近，便也沒說什麽，安靜等待。
    約莫兩刻鍾之後，侍者才命人準備馬車，親自駕駛，載著二人出了王宮……
    ~
    海軍艦船停靠港口。
    演講還沒開始，密密麻麻的海軍士兵便已個個熱情高漲，目光炙熱的看著他們的榮光女王。
    李青和李雪兒並沒過分上前，提前下了馬車，找了個觀賞極佳的位置立足，遠遠瞧著這一幕。
    李雪兒瞧的是女王，李青的注意力卻是港口的戰船。
    不如大明的寶船大，卻也遠非日本國能比，炮管長短不一、錯落有致，顯然是為了應對兩種距離的作戰模式……
    距離尚遠，看的不是很真切，不過從大致輪廓，也能推斷出類似佛郎機炮，也就是子母炮。
    構造原理上，與大明的威武大將軍炮是一樣的，至於射程……沒有發射，李青也不好推斷。
    戰艦群不小，僅是這一片海域就有七艘，其中最大的一艘，目測排水量不下500噸，配備了四十餘門火炮，六艘中型艦船也配備了近二十門……
    “大明在發展，人家也在發展……”李青輕聲感慨，“至少就海軍上，人家並未真正落後。”
    “開始了開始了……”
    李雪兒的提醒，打斷了李青思緒。
    “你給翻譯翻譯唄。”
    李青好笑道：“你什麽時候成女王的小迷妹了？”
    “迷妹……”李雪兒怔了下，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悻悻道，“不得不說，這個女王很有魅力，很有人格魅力，嗯…，你覺得呢？”
    “我也這麽覺得。”
    “要不為了大明，你委屈一下？”
    李青白眼道：“你還要不要聽？”
    李雪兒訕訕點頭。
    “我隻能說個大概，”李青清了清嗓子，道：“我親愛的子民們啊，那些欺辱我們的敵寇並不可怕，我們要勇敢起來，我們要用英勇扞衛我們的國家，我們要讓那些人付出血的代價，有人勸誡我，需要警惕軍隊的威脅，可我從不這樣認為，你們是忠誠的戰士，你們是上帝賜予我的力量……
    我摯愛的子民啊，我們要強大起來，敵寇來襲，我將拿起武器與你們一起戰鬥，我將擔任你們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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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必將取得勝利，取得榮耀的勝利……”
    李青的翻譯並不完全準確。
    李雪兒卻聽得相當入迷，心頭震撼。
    語言她聽不懂，可伊麗莎白那類似詩歌般的激情演講，那豐富的情感渲染力太強了，使她不自禁陷入其中……
    演講時間並不長，前後不過一刻鍾時間，可達到的效果，卻是恐怖的。
    “勝利，榮耀……”
    海軍的高呼，一浪接著一浪，那高昂的戰意，那舍我其誰的英勇，根本不需要文字做載體，聽不懂也能感受得到，更能共情……
    望著這一幕，李雪兒從濃濃的欣賞轉變為了濃濃的忌憚。
    李雪兒低聲道：“這個女王伊麗莎白……太具有人格魅力，也太……英主了，對大明來說，這不是什麽好事。”
    頓了頓，“不隻是女王，這些戰士也十分不凡，說句難聽話，咱大明的軍隊都沒有這麽強的戰意。”
    李青微微點頭，不動聲色道：“單論精神麵貌方麵，確實比不上，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那怎麽辦？”
    李雪兒沉吟道，“要動手嗎？”
    “嗬嗬……倒也不用。”李青說道，“之所以有這樣的女王、這樣的戰士，是因為佛郎機，是佛郎機的霸淩，才使得他們如此。”
    李雪兒怔然。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隻要有佛郎機一日威脅霸淩，這種精氣神就不會消失，絕不是少了一個女王，就會一蹶不振。”李青說道，“這種精神麵貌我們也有過，現在之所以沒有了，隻是因為太強了，強的沒有了威脅，自然很難有這樣的精氣神。”
    李雪兒斟酌著說道：“可你不覺得這個女王……真的強嗎？”
    “確實強，不是一般的女強人……可也不是壞事。”李青笑了笑，“就目前而言，佛郎機才是巨無霸，也是大明潛在的最大敵人，如若這時候動女王，很可能會促成為佛郎機做嫁衣的局麵。”
    李青說道：“受限於蒸汽船的技術，以及沿途補給站，大明現在仍是鞭長莫及，就讓他們先鬥吧。”
    李雪兒舒了口氣，不再相勸，輕歎道：
    “從個人情感出發，我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女王。”
    李青微微一笑，道：“其實，你也是個女強人。”
    “呃嗬嗬……我哪比得上人家啊？”
    “你們隻是生態位不同，成長在不同的世情下，可單論對一國之貢獻，你不差的。”李青微笑說。
    “其實，換成別人，也能做到，也能做好。”
    “換成你在這裏長大，做了女王，你怎就做不好呢？”李青溫聲道，“強者總是惺惺相惜，你喜歡她，是因為你骨子裏也是這樣的人。”
    李雪兒啞然，接著，有些小得意的說：
    “這話聽得舒服，以後多說說唄。”
    李青好笑道：“我收回我剛才的話。”
    “？”
    “如果同樣的土壤，你做了女王，你會比她喜歡奉承話。”
    李雪兒：“……”
    其實不隻是李雪兒，李青也沒表現的這般淡然。
    如此一幕，他亦羨慕，甚至嫉妒。
    這種君主和子民齊心同力的場麵，這種頑強英勇的軍隊，這樣的精氣神……
    任誰見了，也很難無動於衷。
    可問題是這種精氣神，隻能在苦難的土壤中才能長出來，繁榮的太平盛世，很難催發而出。
    世情不允許！
    退一步說，在繁榮太平盛世中催發武德，真的好嗎？
    也不是！
    一個不慎，便會強烈衝擊到太平盛世。
    好比魚和熊掌，往往不可兼得。
    李青能想到的平衡之策，便是塑造一個‘潛在威脅’，在保證盛世的前提下，不至於徹底丟了武德。
    之前與朱厚熜說的未來海戰論，也是出於這個心理。
    事實上，就大明現在的體量，佛郎機不到山窮水盡之時，根本不可能與大明正麵硬剛。
    但佛郎機終有山窮水盡的一天，因為科技革命沒徹底掀起的當下，殖民化發展局限很大，且財富大多進了大明口袋……
    “轟轟轟……”
    火炮聲響起，吸引了二人注意力。
    李青屏息斂神，極目遠眺，神情嚴肅。
    片刻後，嚴峻的神情稍稍緩和，麵部線條也逐漸柔和……
    還好，這邊火炮比之大明，還差著一段距離，射程隻有兩裏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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