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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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慎愕然。
    在他的印象中,嘉靖皇帝一直是一個自負甚至自大的皇帝,不服輸,不認輸,唯我獨尊的皇帝。
    朱厚熜知他所想,苦悶道:“其實從你父親開始,基調就定下了,等我接手時,大勢已去,我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我父親?”
    “正德朝推廣簡化字。雖然是李青主張,皇帝默許,卻也多虧了你父親,當時局勢並不明朗,你父親可能沒意識到,又或許不是全然沒意識到,隻是為了你。”
    朱厚熜說道,“李青從不是心慈麵軟之人,若非你父親,李青那個大忙人,又怎會不遠千裏的送你去流放之地?”
    楊慎恍然,自語道:“難怪永青侯說不想失約……”
    “敢問太上皇,永青侯現在哪裏?”
    “不列顛。”
    楊慎思索了一番,茫然道:“這似乎不是我大明的藩屬國吧?”
    “一個萬裏之外的西方小國。”朱厚熜說道,“在他的運作下,朝廷與不列顛達成了貿易合作,未來,朝廷又多了條財路。”
    楊慎怔然,隨即又覺好笑,道:“朝廷與西方諸國的貿易,似乎已經開展許多年了,即便永青侯不去……”
    “不一樣,是用大明銀鈔結算的方式做貿易。”
    “銀鈔?”
    “是,就是商會成員之間交易時,結算用的銀券。”朱厚熜說道,“他們先賺取銀鈔,完了再用銀鈔購買我們的艦船,軍火。”
    楊慎震驚。
    “永青侯是怎麽說服對方的?”
    “這個……”朱厚熜不禁想起,李青和不列顛女王那些不為人知的事兒,清了清嗓子,道,“誰知道呢,你知道的,他總有辦法。”
    楊慎怔了怔,認可了這個說法。
    “出售軍火……嗯,也不是不行,有了盈利途徑,便能加速研發的進度……”楊慎輕輕點頭,問道,“永青侯不遠萬裏,不隻為一個不列顛吧?”
    “一個不列顛就夠了。”朱厚熜簡單說了下李青欲扶持不列顛,以及在此過程中,對大明的利好。
    末了,說道:“除此之外,李青去不列顛,大抵還有改製的目的。”
    聞言,楊慎眉頭深深皺起。
    “一個西方蠻夷小國,有什麽可值得大明學習的呢?”
    “也可能是取長補短,吸收養分……”朱厚熜輕歎道,“年前他回了信,信中詳細描述了他在那邊的見聞,確有一定的可取之處。”
    楊慎不以為然,歎息道:“永青侯什麽都好,就是……某些時候,過於理想化,甚至很幼稚。”
    朱厚熜深以為然。
    可他沒的辦法,情勢到了這一步,刹不住車了。
    “唉,大勢已成,大勢不可逆啊。”
    楊慎默然片刻,說道:“微臣沒有時間了,太上皇還有,再見永青侯時,還望您勸一勸他,臣不覺得把權力下放百姓是件好事,且大概率是件壞事。”
    朱厚熜嗤笑道:“你覺得這可能嗎?”
    楊慎一呆。
    “李青做事從不是一拍腦門想到什麽做什麽,都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漫長鋪墊,為了當今之大勢,他已經鋪墊了十朝……哦不,現在應該說十一朝了,近兩百年的努力,勸?嗬嗬,十頭牛也拉不住他……”
    朱厚熜說道,“不過我相信,他也沒你我想的那般天真、幼稚,十一朝的履曆、見識,又怎會天真幼稚?”
    “太上皇以為,這道題永青侯會如何解?”
    “不知道!”朱厚熜十分幹脆的說。
    楊慎愕然,苦笑搖頭。
    “你想卸任還鄉嗎?”
    剛才人多,可現在隻有兩人,朱厚熜覺得楊慎會下跪認錯。
    然,楊慎沒讓他如願。
    “微臣不想,也不能。”
    “不能?”
    楊慎苦笑道:“太上皇,楊慎如今的身體,已經禁不起長途跋涉了,繼續做巡撫……可能還有一年之壽,回鄉……已經回不去了。”
    朱厚熜動容,想說些什麽,又羞於出口。
    良久,
    “李青既然來見過你,定也為你調理過身體吧?”
    “是,如若沒有永青侯妙手,楊慎這會兒估計已經魂歸地府了。”
    “是因為……培養沈煉,勞累所傷?”
    楊慎不置可否,問道:“太上皇真就什麽都不管了?”
    “李青未來會管皇帝嗎?”朱厚熜苦澀道,“李青的戰場,已經不在廟堂了,就連朕……就連朕在位的這數十載,李青又有多少時間在廟堂,如今離大勢更近了,你說他還會再如早前那般嗎?”
    楊慎一滯。
    朱厚熜又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是人之天性,朕一日管著,新帝一日是太子,群臣也隻會繼續隱忍……待有朝一日朕天命終了,集中爆發之下,新皇帝頂得住?”
    楊慎默默點頭。
    “你身體的事……朕稍後會讓人回京帶禦醫來為你診治。”朱厚熜說道,“李時珍負責編撰的《嘉靖本草綱目》已快成書,這期間,諸多太醫的醫術也有了顯著提高……”
    頓了下,“隻要醫治對象不是皇帝,太醫大多時候都能發揮出應有的水準,若有太醫一路相隨,你大抵還是可以回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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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熜深吸一口氣,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今朕破例一次,再問你最後一次,可願回鄉?”
    楊慎默然搖頭。
    “臣這個江南巡撫做了這麽多年,怎可不善始善終?沈純甫來江南不過兩年,暫時還難以全盤接手,臣不能一走了之。”
    朱厚熜神色複雜,既有失望,又有讚許,末了,頷首道:“既如此,那就繼續做你的巡撫吧。”
    言罷,起身道:“此次在蘇州下船,也不是因為你,主要是想領略一下這素有人間天堂之稱的蘇州。”
    楊慎撐著桌麵起身,做了個揖禮,“臣明白,恭送太上皇。”
    “不用送了。”朱厚熜轉過身朝外走,走了兩步,又頓住步子,“李青與你說的那些,可技巧性的透露給沈煉,不要和盤托出,讓其有個大概認知即可。”
    楊慎恭聲稱是。
    朱厚熜邁動步子,走到門口時,背對著楊慎道了句:“那首詞寫的很不錯,很大氣,也很有意境,隻是你終未能……嗯,好好保重。”
    “臣遵旨,太上皇也當好生保重。”
    朱厚熜沒有回應,徑直出了書房……
    ~
    “皇上,接下來是不是要去姑蘇寒山寺啊?”走出巡撫衙門,黃錦喜滋滋的問。
    朱厚熜白眼道:“我又不似某人信佛,去什麽寒山寺?”
    話一出口,又覺這話有歧義,有暗喻影射太祖他老人家之嫌,遂清了清嗓子,道:
    “直接去金陵!”
    “哎,是。”黃錦也不失望,反正主子去哪兒他去哪兒,去哪兒都一樣。
    陸炳也知道前太子之事,對此並不意外,忙吩咐人先一步去安排。
    卻聽太上皇又道:
    “陸炳,安排個人回京,帶幾個太醫來為楊慎診治身體。”
    陸炳驚愕。
    “還用朕再重複一遍?”
    “是,臣遵旨。”陸炳連忙安排。
    ~
    金陵。
    相比順天府,應天府的氣溫好上許多,正午的太陽溫暖和煦,直教人犯困。
    這次不是偷摸跑出來的,一路上都沒有遮掩,自然不能再如之前那般住進李青的小院兒。
    朱厚熜直接入住了皇宮,並通知了六部以及諸多勳貴,於三日後去孝陵祭祖。
    消息傳到永青侯府,叔侄倆心思也活絡起來。
    作為太祖的“孝子賢孫”,二人也想祭拜一下太祖。
    奈何,他們沒有正當理由,也沒有正當身份。
    於是便找上了李信。
    李信想都沒想,斷然拒絕,並陰陽怪氣的表示:你倆也有臉祭祖?
    不料,太上皇的密旨緊接著就送了來。
    信中隱晦的表示,可以讓朱厚照、朱載壡以永青侯親屬的身份參加。
    太上皇都發話了,李信自然不會再作阻攔。
    這裏不是京師,二人在金陵生活多年,不存在暴露身份的風險。
    朱載壡興奮的不行,恨不得立即找上父親,登上紫金山。
    “大伯,您也上過紫金山,祭祀過太祖吧?”
    “你這不廢話嘛?”朱厚照翻了個白眼兒,道,“那時候我還是皇帝呢。”
    “孝陵是什麽樣子的啊?”
    朱載壡滿心好奇,因為作為太祖子孫,且還曾是儲君的前太子,朱載壡並沒有登上過紫金山,更沒有祭祀太祖。
    “我大明最大的皇陵,沒有之一。”
    “……”
    朱載壡隻覺大伯說了句廢話,想了想,又問道:
    “大伯,父親他以太上皇的身份來金陵,咱們與他接觸的機會,是不是就沒有了啊?”
    “放心好了,機會有的是。”朱厚照哼哼道,“威武樓酒菜那般美味,你父親頓頓少不了的,哦對了,你可得當心那個小眼睛的胖子,脾氣大著呢。”
    “黃錦?”
    “好像是叫黃錦來著……”朱厚照頷首。
    “黃錦知道我的事啊。”朱載壡笑著說,“他是父親的絕對心腹,這邊的事他基本都知道,大伯放心好了,他並不知道你,而且,黃公公是個實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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