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聽不懂老院長在說什麽。
    但江白很清楚一件事，老院長說的‘還沒回來’那個家夥，絕對不是自己。
    江白攙扶著院長坐下，又把那支錄音筆拿了出來，
    “院長，有些事，該告訴我了。”
    江白很清楚，老院長有事瞞著自己，但具體是什麽，江白不清楚。
    老院長既然願意拿出這支錄音筆，那就說明，老院長肯定有話和江白說，不然的話，也不用多此一舉了。
    老院長看向江白，喃喃道，
    “像，太像了...”
    從剛才開始，老院長說的話，就讓江白感覺不舒服。
    他皺起眉頭，問道，“像什麽？”
    老院長回憶道，“你像我認識的一位故人。”
    故人？
    難道自己重啟之前，是老院長的故識。
    江白不排除這種可能，畢竟這裏是無生無死的起源之地，自己又沒有開悟，沒有之前的記憶，所以很多事都有可能。
    三十六歲還沒開悟，江白本以為，自己是頭一回來到起源之地，現在看來，事情可能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麽簡單。
    老院長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據說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被診斷為輕微的老年癡呆。
    因為聖武城內的孤兒院並不多，老院長又是與世無爭的性格，這麽多年也就將就過來了。
    江白隻好耐著性子，和對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期望從中了解些什麽線索，關於自己也好，關於錄音筆也罷，任何線索都值得江白付出精力追查。
    事實上，就連江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尋什麽。
    而唯一知道線索的人，卻是一個已經老年癡呆的老院長...
    這件事的難度，從一開始就超出想象。
    看著院長又在打盹，江白輕聲喚道，“院長，要不換個地方睡，這裏容易著涼。”
    老院長睜開眼，看過來，茫然道，“你誰啊？”
    江白答，“我江白啊。”
    老院長像是想起了什麽，“哦，江老師啊。”
    江白點頭，“對，我在聖武高中當老師。”
    老院長不解，“高中還沒畢業啊？”
    江白重複道，“我在高中當老師。”
    老院長點頭，“我知道你是我老師。”
    江白：.......
    這沒法聊嘛！
    你說哈利路亞，他說榴蓮披薩。
    再聊下去，被老院長一手帶大的江白，反倒成了老院長的老師了，這不是倒反天罡嘛！
    江白隻好順著老院長的話往下說，
    “我是你老師，你還知道什麽嗎？”
    老院長想了想，開口說道，“處男的事，我會替你保密的。”
    什麽處男，江白十幾年前就已經是處男了，反倒是老院長這麽多年單身...
    江白繼續嚐試溝通，“院長，我結婚了。”
    老院長點頭，“對，我結婚喊你了，每次都喊了。”
    江白撓了撓頭，老院長這已經不是老年癡呆的問題了，甚至已經開始妄想了。
    “每次結婚都喊我了？”
    江白試圖從老院長的話裏找到邏輯漏洞，讓院長清醒過來，
    “你結婚這麽多次，是不是還要離婚？”
    老院長點頭，“對呀，我離婚也喊你了。”
    江白：.......得，他還邏輯自洽了！
    江白感覺自己和老院長之中，至少有一個老年癡呆。
    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院長老年癡呆了。
    老院長忽然又開口，“江老師，你什麽時候請我喝喜酒啊？”
    “院長，我請你喝過一次了。”
    江白無奈笑道，“你要是樂意，我和青衣再辦一次。”
    老院長搖了搖頭，
    “江老師，你這輩子隻能結一次婚。”
    江白不解，“誰說的？”
    老院長答，“你自己說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江白反問。
    他的記憶力很好，自己說過的話，自己絕對不會記錯。
    他肯定沒有說過這類的話。
    老院長的語氣也很堅定，
    “我不會記錯的。”
    當一個老年癡呆的患者，說自己的記憶沒有問題，江白隻能遷就他。
    老院長都已經把自己錯認為老師了，江白還能怎麽辦？
    江白蹲在座椅旁，還想詢問關於錄音筆的事，
    “任院長...”
    老院長忽然說道，“別叫我小任，我成年了，叫我大任。”
    好在，江白已經習慣了老院長的胡言亂語，順著對方的話說道，
    “大任，這支錄音筆的事，你知道多少？”
    提到錄音筆，老院長像是想起了什麽，信誓旦旦說道，“我沒有偷聽你錄音！”
    江白循循善誘，“那你聽見了什麽？”
    “我聽見了...”
    老院長像是想起什麽恐怖的事，忽然僵住，半分鍾後，猛地抽了一口氣，反問江白，
    “你沒聽見嗎？”
    江白確實什麽也沒聽見。
    老院長回過神之後，似乎清醒了一些，抬起頭，看向某處。
    江白順著院長的目光看去，同時問道，
    “院長，你在看什麽？”
    老院長這會確實清醒了一些，能夠正常和人對話，“牆上掛的字。”
    回答完江白的問題，老院長反倒拋出一個問題給江白，
    “你看見了什麽？”
    江白看向牆上的字，念了出來，
    “仁者無敵。”
    這幅字，江白有記憶開始，就掛在這裏了。
    就是這四個字，從未變過。
    不少人對這四個字都稱讚有加，甚至有人想要花錢買回去，都被院長拒絕了。
    院長說，這字是院長的老師寫給他的，不賣，就算要賣，也要賣給識貨的。
    “這樣麽？”
    老院長眉頭緊鎖，整個人似乎在思考什麽，仿佛石化一般，不管江白說什麽，做什麽，老院長都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江白隻好替他披好毯子，關上燈，走出房間。
    再問下去，多半也是浪費時間。
    等江白走後，老院長回過神來，仿佛還在和江白對話，自然而然說道，
    “仁者無敵？”
    老院長似乎很詫異江白的回答，語氣裏帶著疑惑和不解，
    “你看見的是四個字？”
    “可為什麽，我隻能看見‘無敵’？”
    孤兒院內，麵壁三十六年。
    任桀眼前，唯有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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