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靈默默注視著江冶，沒說什麽，隻是餘光一直在暗中搜尋九頭蛇的弱點。

    這時，江冶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我們家世代行醫，救人無數。”

    “可諷刺的是，我的父母全部死在了被他們救治過的病人手中，就和曾經的你一樣。”

    “即便如此，他們臨終前還一直勸誡我，醫者仁心，不要怨恨別人。”

    “我聽了他們的話，一心向善，繼續行醫救人，甚至不惜用自己的錢財為他人看病。”

    “但是那些人，永遠不知道感恩。”

    “他們覺得我身為醫生，就應該理所當然地為他們服務，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命，隨叫隨到，稍微晚一會兒，他們就埋怨我不負責任。”

    “一群心爛到骨子裏的人類，你覺得有救治的必要嗎？”

    “這種自私到極致的病是治不好的，隻有把他們這些毒瘤徹底切除，這個世界才會變得幹淨和純粹。”

    江冶的雙親曾經都是醫術聞名的村醫，因為心善，他們總是收最少的銀錢，或者免費為窮苦家的孩子看病。

    剛開始，那些村民對他的父母感恩戴德，稱讚他們是活神仙。

    可是後來，那些村民貪得無厭，得寸進尺，不僅賒藥，還要借錢。

    漸漸地，醫館入不敷出，連自家人的溫飽都無法得到保證。

    江冶的父親下定決心，不再免費施藥，可那些村民竟然像瘋了一樣指責他們一家人黑心。

    說他的父母掉進錢眼裏了，隻圖錢不要良心。

    原本慈眉善目的村民一個個變得麵目可憎，尖酸刻薄。

    那也是年幼的江冶第一次見識人性的醜陋。

    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會忘恩負義......

    在這之後，村民們開始變本加厲，仗著他的父母性子軟，開始堂而皇之地在醫館裏拿藥，而且盡挑一些名貴藥材。

    江冶的父母百般勸阻，告訴村民是藥三分毒，不能亂吃。

    可他們像瘋魔了一樣，沒有一個人聽。

    胡亂吃藥的結果可想而知，一個村民把人參當補品，當天晚上就暴斃而亡。

    可這些無知的村民居然把責任歸咎到了他的父母頭上......

    他的雙親，一輩子懸壺濟世，換來的下場是被活活打死在那個封閉、律法不全的村莊裏。

    這樣的事，活的時間越長，江冶見的越多。

    慢慢地，他對人性感到絕望。

    直到最後，他覺得病的不是人，而是這個世界。

    如果世界顛覆，抹殺掉人類，那所有的病症都可以消除......

    聽著江冶的話，殷靈腦海中也不自覺浮出了前世的記憶。

    正如江冶所說，她曾經有過同樣的遭遇。

    被病人恩將仇報，死無全屍......

    可是。

    殷靈深深歎了口氣，語氣平靜地說：“即便如此，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有很多善良的人，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麽自私。”

    凡事有黑有白，有陰有陽，不能以偏概全。

    看到殷靈這麽坦然，江冶忽地笑了。

    “我怎麽忘了，你沒有心，自然看的開，你連自己的死都不在乎。”

    緊接著，江冶話鋒一轉：“殷靈，你這麽急著保護別人，是出於你自己的意識，還是被你師父灌輸的思想，你分的清嗎？”

    殷靈清冷的眼睛在暗夜裏散發出明亮的光芒。

    她篤定道：“我當然分得清。”

    身後的城市裏有她的道觀，親人，和從小把她視如己出的村民，還有收養來的小動物。

    她不想失去這些，也不能看著數以萬計的人喪生。

    江冶眼神中夾雜著同情：“殷靈，你醒醒吧，你的自我犧牲換不來任何好下場。”

    “你以為他們會記得你、感謝你嗎？”

    “不會的，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忘記你的存在，開啟新的生活。”

    “你曾經耗盡神力拯救天下蒼生，可換來的是什麽？是生生世世的慘死和眾叛親離！”

    江冶越說越激動，仿佛又聯想到了死去的父母以及他自己的遭遇。

    殷靈眉心微皺：“你們怎麽都喜歡給人洗腦。”

    怪不得是邪教組織的頭目......

    江冶張開雙臂，把自身展現給殷靈看。

    “我說的有錯嗎？我們是一樣的人，都是好人沒好報的典例。”

    殷靈搖搖頭，不予認同：“我跟你不一樣，我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不像你，你死得早，恨不能全天下都要給你陪葬。”

    江冶眼中閃過一抹狠光，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緊接著，他輕笑一聲：“是啊，我曾經學著以德報怨，努力做個好人，可結果呢，上天給了我什麽？”

    “它讓我在三十歲就患上了不治之症，我救了那麽多人，唯獨救不了父母和自己的命。”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說，這天道公平嗎？”

    殷靈聞言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說：“不公平，上天對很多人都不公平。”

    “可是，這是你濫殺無辜的理由嗎？那些人本來活得好好的，卻被你們引誘，誤入歧途，最終丟了性命。”

    “此時此刻，眾多無辜善良的人正在安眠，可你偏要去奪走他們的性命，這對他們來說公平嗎？”

    “你一邊抱怨天道，一邊做著比它還殘忍百倍的事，你隻是單純為了發泄心中不滿，何必找那麽多說辭。”

    看這情形，大概就是江冶接受不了自己身患絕症的事實，所以和邪神簽訂了契約，淪為邪修無差別迫害所有人。

    什麽祛除病根，淨化這個世界，說的比唱的好聽。

    這次，輪到江冶陷入了沉默。

    更讓他難以理解的是，殷靈經曆過九世的慘死，居然還能這麽淡然。

    她果然不是尋常之人。

    就在兩人交談之時，一直在旁邊默默圍觀的巴焚天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然後趁殷靈不注意，悄悄繞到了她的身後。

    巴焚天嘴角勾起冷笑，隨即操縱腳下的大蛇張開血盆大口，意圖將殷靈吞入腹中。

    感受到身後傳來的風勢，殷靈頭也不回，直接甩出一道火雷符。

    一陣巨響過後，細密的雷電帶著通紅的離火猛然砸向巴焚天的頭頂。

    巴焚天心中大駭，急忙翻身躲避，但還是被雷電劈個正著。

    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殷靈轉過身，慢條斯理地說：“你有沒有禮貌，還搞偷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