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吳州謝家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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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錦衣玉帶,寶藍狐裘加身,是個怕冷的。

    他轉身時帶起一縷清洌梅香,眉目如畫,笑意溫雅,對那報信之人道,“坐罷,茶已煮好,早候著你了。”

    灰衣屬下惶然不敢就座。

    貴公子徑自落座,素手執壺,琥珀色茶湯傾入青瓷盞中,漾開一圈細紋。

    “既為我效力,何須這般拘束。”他指尖輕推茶盞,窗外清輝流轉,照得羊脂玉扳指瑩潤生光。

    灰衣人仍舊守禮,不肯落座,“公子厚待,屬下卻不敢忘形。”

    貴公子不再多言,隻將茶盞又推近三分,“那便飲盞熱茶暖暖身,潤潤嗓。”

    灰衣屬下喉結滾動,雙手捧起茶盞一飲而盡。粗糲的指節摩挲過細膩的瓷釉,恭敬將茶盞放回桌沿,再以袖口拭去唇邊水漬。

    “屬下原以為公主屬意卓祺然,才讓孩兒們認其作義父。誰曾想……”他壓低嗓音,“轉眼卓祺然竟要娶公主的貼身婢女。”

    貴公子垂眸凝視茶湯,水麵浮沫漸漸消散,“或許是幌子也未嚐可知。”白玉般的指尖輕叩盞沿,又輕聲道,“隻是,你當初何以斷定卓祺然能入公主青眼?”

    灰衣人略作遲疑,應道,“聽聞公主臨盆時出了蹊蹺,足月卻遲遲不生。是那卓祺然使了秘法,才保住公主母子性命。駙馬新喪,公主依賴他,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他將那日偷聽之事細細道來,“卓祺然與其師夜尋在江邊密談,隱約聽得‘兵行險著’、‘心頭血為引’等語。最奇的是,他那師父問起白發緣由,似乎與什麽蠱術有關……”

    “蠱術?”貴公子眉梢微挑,茶盞在指尖來回轉圈,“這卓祺然倒是個妙人。”

    “屬下不敢靠得太近,江風又急,聽得不甚真切。隻知他師徒二人如今都在船上,想必是要隨公主同去鐵馬城。”

    “哦?夜尋……”這名字好生熟悉,在哪聽過?

    灰衣屬下解惑,“公子熟悉很正常,此人早年曾賣過一對蠱給慶輝王。”

    “啊!你這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對,那人就叫夜尋。”貴公子恍然,“聽說夜尋賣的那對同生蠱不得了,慶輝王就是用這種方式,把老慶輝王和王妃雙雙弄死的,偏生還查不出端倪。”

    提起同生蠱,灰衣屬下有個八卦要說,“屬下聽說北翼原先的老建安侯夫婦,似乎也是這麽個死法。”

    “同日而亡?”貴公子好奇。

    “確實是同時死的。”灰衣屬下點頭應,“這在北翼不算秘密,街頭巷尾傳言紛紜……反正啊,要說跟這卓祺然和夜尋沒關係,屬下是一點都不信。”

    貴公子唇角笑意愈深,玉白手指輕輕劃過茶盞邊緣,“如此說來,他們竟是舊相識?”

    灰衣屬下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舊相識,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夜尋老兒性情乖張,北茴姑娘常說他行止怪異。公主更是從未單獨召見,想必是礙著卓大人的情麵,才容他登船。”

    貴公子忽將茶盞往案上一擱,羊脂玉扳指與青瓷相擊,發出清越一聲脆響。

    他望著窗外天青色,忽而莞爾,“還好咱們隻是去給公主送份薄禮,攀點交情好辦事。至於其他的,嗬嗬,我無意沾染。”

    他抬手拂去袖上並不存在的塵埃,“到了桂城就登船拜會公主吧,這份見麵禮,想必公主得謝我。”

    又過得十來日,船抵桂城,池霜下船,唐星河跟馬楚陽護送,也一起下了船。

    下船時,二人不約而同看了一眼遠處的紅鵲。

    紅鵲原本是望向這頭,見狀立即轉身隱入船艙。

    這麽久,幾個人愣沒說過一言半句。

    池霜輕歎,“星河,你留下吧。”

    “不!”唐星河按刀前行,背影倔強。

    池霜又喚,“馬公子,你留下吧。我不需要那麽多人跟著。”

    “我不。”馬楚陽悶悶一聲,跟上了唐星河的步伐。

    就在三人走出數丈遠時,江風忽起,卷起岸邊細雪紛揚。一位身披寶藍狐裘的貴公子迎雪而來,身後兩名玄衣隨從如影隨形。

    桂城的雪,竟下得這般早。

    狐裘領口的銀狐毛在風中輕顫,襯得他麵如冠玉。

    “且慢。”船上護衛橫戟相攔,鐵戟在雪光中泛著寒芒,“此乃私船,閑雜人等不得近前。”

    貴公子聞言止步,隔著戟尖淺淺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方泥金拜帖恭敬遞上,“煩請通傳,就說吳州謝家特來拜謁公主殿下。”

    護衛心頭一顫。對方竟知這是公主的船!他接過拜帖時,指尖觸到鎏金箋紙上微涼的寒意。

    他遲疑打量著眼前人——寶藍狐裘下隱約可見織金暗紋,腰間玉佩溫潤如水,就連身後兩名隨從的站姿都透著大戶人家的氣度。

    “在此候著。”護衛放下鐵戟,轉身踏上甲板,左手按在腰間刀柄上。

    他每走三步便側首回望,警惕的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岸上三人。

    空缺處立即補上兩名披甲侍衛,鐵戟交叉成十字,將貴公子一行逼退至船身一尺之外。

    貴公子不以為忤,反而微微頷首。

    寒風中,雪粒簌簌墜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細碎的聲響。

    貴公子攏了攏狐裘領口,袖中隱約傳來玉佩相擊的琳琅之聲。身後隨從默契地後退半步,在雪地上留下整齊的腳印,恰停在戟尖所指的界限之外。

    隻片刻,艙簾掀起一角,帶出些許暖閣裏的炭火氣。

    護衛躬身退後,讓出個裹著灰鼠皮鬥篷的婢女。

    她領口密密匝匝鑲著風毛,雙手交疊在暖袖中,發間一支素銀簪映著雪光,正是海晏公主身邊最得臉的北茴姑娘。

    護衛不自覺又退半步,靴底在結霜的甲板上有些打滑,連呼吸都放輕了三分。

    北茴在船頭站定,嗬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寒風裏,腰間懸著的鎏金對牌壓在鬥篷下,隻露出半截朱紅流蘇。

    她略一屈膝,利落行了個萬福,聲音清亮幹脆,“公主問,吳州謝家何事求見?”

    貴公子見海晏公主隻遣了個婢女前來,卻也不惱,眉眼溫潤地略一頷首,“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