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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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晏良娣乃左羽林衛中郎將晏錦親妹,才情了得,中秋時從家鄉睢陽趕來探望父兄,恰被帝後相中,至此留在東宮,一則為太子妃分憂時常督促太子,二則與晏家結為姻親得其助力。

    “兒臣......”許玦心中矛盾相擊,若皇帝不提,這事便搪塞過去了,偏在這宴樂場合對眾宣布,倒像是誠心要他接受。

    他曾許諾過與韋玉翹一世一雙人,言猶在耳卻不得不背叛。平心而論,他對閔紅荼的確也稱得上喜歡,兩位女子都曾給予過自己不同層麵的關懷,隻是自己先選了玉翹。

    “母親逝世不久,兒臣實在沒有娶親念頭,晚兩年吧。”思索再三,許玦決定再推諉一番。

    皇帝臉色倏爾下垮,不悅道:“這是聖旨......當初你如何求取寧王妃,如今朕便以同樣的方式讓你納了閔女官。”

    那時許玦還是個不受重視的透明人,皇帝常有思慮不周之處,以致他親自請求婚姻之事,定要娶那五品秘書丞之女。外人隻道寧王對王妃一片癡情,隻有皇帝明白是身孕難以隱瞞,否則他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這大殿上多是不明原因之人,可許玦一貫心思敏感,刹那間便察覺出皇帝話中含義,訝異之色險些浮出表麵。

    “兒,兒臣遵命。”許玦冷汗乍起,雙腿也有些發虛,他暫且擱置了其他念頭,一心隻想找到閔紅荼問個清楚。

    好在皇帝言辭堅定不容他人反駁,大有強製之意,將他這兒子撇了個幹淨。

    “玉翹,聖意難違,我......都是我無用,人微言輕,你若心有憤懣,回府後盡可責打,萬不可憋在胸間......”許玦落坐後不斷安慰身旁懷抱幼子的玉翹。可對方沉默良久,僅一隻手還微動著,輕拍懷中酣然入睡的煜兒。

    她不肯出聲,許玦就在一旁祈盼,直到聽得一聲長歎。玉翹執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僵笑道:“夫君得陛下重視,這是好事,死磕情愛隻會一輩子屈居人下,玉翹總不能盼著你永無出頭之日吧。”

    話音雖輕,但許玦還是聽出其中濃烈的無奈與退讓,她寧願許玦態度強硬地宣告納妃,也不想他搬出“聖意難違”來彰顯自己的無辜,這與綁架無異。

    姐姐的一舉一動,紓雅皆看在眼中,今夜能向他妥協一回往後便有無數回,恰如柳呈章為她母親造出的八年陰影。

    “為何陛下一定要為阿玦納側妃?難不成那名女官真就如此手眼通天,哄得陛下言聽計從?”魏垣滿麵沉鬱,眼神掃過旁桌,又落回紓雅身上。

    紓雅不再落淚,洇濕的雙眼旋即因冷笑而彎曲,“心思縝密圖謀不軌的侍書女官,算計勢頭如日中天的皇子,害得無辜皇子不得不迎娶她?若真是皇帝賜婚就罷,誰知他們奉的是‘子’......”

    “伍必心診出閔女官已懷有身孕,陛下告誡不得對他人提起,但紓雅實在難忍。你盡力守護的弟弟,我一心支持的姐夫,姐姐傾心相付的丈夫,也不過如此。難怪煜兒染疾,姐姐疲憊至極,他連回府看望一眼的時隙也抽不出,原是宮中另有溫柔鄉。”

    “豈有此理!”魏垣沉聲拍案,與黨爭奪位相較,此事微不足道,可放在曾經單純柔弱的許玦身上,他無法接受。紛爭尚可回頭,精神磨滅便再無轉圜。

    這份怒氣徑直傳到了鄰座,許玦還未擺脫梁王遇害一事,今夜無疑是雪上加霜,他頭一次在魏垣身上看到了對自己的失望。

    娶妻納妾本是喜事,滿殿賓客在柳呈章夫婦被請出守歲閣後又恢複宴飲,歡騰的氛圍猶如門外大雪,掩埋了一切髒汙和悲戚。

    長公主端坐在皇帝與蕭貴妃身側,居高打量著兩方,目光流轉間笑意盈麵,紅荼終究還是甘願供其驅使。

    順心之喜還未持續太久,一個宮人慌忙傳來的訊息便將她拉下穀底。

    “陛下,臣妹府上出了事......”長公主跪在皇帝身側,笑容頓失,取而代之的是滿目憂愁。

    “何事?”

    “是飛霞,她早些時候便開始咯血,大夫說傷及肺部,叫好生將養,方才府中遣人稟告說是不成了......”

    皇帝記得她身邊那個婢女,當年兄妹倆還居於掖庭時,飛霞就已經伺候在側,除去漠北為質的三年,飛霞都跟隨在她身邊,情意真摯,有目共睹。

    皇帝思忖片刻,終是放長公主回府,免了她元日朝會的奔波。魏垣見母親似有要事,當即攜上紓雅隨其告退離席。

    長公主未與魏垣多言,隻吩咐車夫加快腳程,直奔德寧公主府,可她仍未見到飛霞姑姑最後一麵。

    那靜謐冰冷的院子裏隻聽得輕微幾聲抽噎,三人進屋時,飛霞姑姑恰恰咽氣,靜亭一直守在近旁,手中絲絹血色浸染。

    見到長公主,她一聲“阿娘”還未喚出,兩行清淚就撲簌掉落。

    長公主失去了往日儀態,直撲上前,喚著一個永無回應的名字,那是她此生最無法割舍之人。

    飛霞隨她千裏奔走,一生未論婚嫁,那些她難以下手的雜事難以麵對的血汙,皆飛霞一人承擔,如今籌謀未成,她卻眼睜睜看著對方撒手人寰。

    外邊的雪又開始紛紛揚揚,恍惚間又回到飛霞被領進掖庭宮那一夜,主仆四人靠著僅存的銀絲炭過了溫暖一夜。此刻室內溫暖如春,卻再也回不到年少之時。

    “也好,算個善終......不過下輩子萬不可再遇上我許月娥。”

    子夜的鍾聲敲響,城中各處放起花炮,朱雀門上的煙花綻開,一瞬又一瞬將庭院照亮。

    天亮時,元日朝會照常舉辦,文武百官番邦使者雲集現場,公主府空了,魏垣和紓雅也僅僅小坐兩三個時辰,便又整裝赴往慶典。

    長公主在府中為飛霞姑姑主持喪儀,這三日小殮中,她用盡旁人不可見的真情,似要斬斷下半生所有泣淚與哀慟。

    她將飛霞葬在京城南麵的矮山上,待一切平定下來,她又是高貴恬靜的長公主,不出年關又呼仆攜婢出席大宴,隻是身畔隨從由一位年長姑姑變為一位年輕女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