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獵戶在山洞中醒來時，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日。那顆被他砍下來的頭顱已散發出陣陣惡臭，上頭甚至還爬滿了不斷蠕動的蟲子，見之令人作嘔。
    這樣的肮髒東西，怎麽能帶去妻女墓前祭拜，罷了罷了，或許她們母女也根本不想見到這個畜牲。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他背上武器與長弓，帶走一些藥品，拖著一身的傷痛下了山。
    早晨從山洞出發，到達妻女的墓地時，已經是半下午。柴獵戶坐在墓前，對著墓碑說了許多話，告訴她們，他已經殺了那個殺害她們的凶手，還將那人的頭給砍了下來。
    “本來打算砍了那人的頭顱來祭拜你們，可是我在山上耽誤了些時日，那顆頭已經發臭了。”柴獵戶自言自語，“我想著你們平日裏都是愛幹淨的，就不拿那髒東西來髒你們的眼了。”
    “唉……你們都不在了，今後我可怎麽過呀······”忽然之間，他的天地轟然坍塌，變得支離破碎。
    從前， 他上山打獵，是為了維持家計，為了掙銀子，帶閨女去看病，家中有自己珍視的家人，隻要能讓她們安好，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意義的。
    如今，她們母女都不在了，他突然沒有了人生的目標，內心也跟著空了，他不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又該做什麽。
    那些人已經知道他在這裏，即便他想從此留在這裏守著妻女的墓地度日，遲早還會被那些人找到。雖說之前那幾名棄頭領而逃命的黑衣人承諾會將他的死訊帶回京城複命，但他不會把賭注下在那樣的人身上。
    驀地，草叢中有些悉悉索索的動靜引起了他的注意，冰冷的目光鎖定那處，喝道：“誰在那裏？”
    他從地上起身，拔出長劍，即便身上到處都是傷，也絲毫不影響他拔劍的速度。
    “誒！別動手，別動手……”草叢裏跑出來一個人，邊揮舞著雙手邊說話，“柴兄弟，是我啊……”
    柴獵戶認出來人，是山腳下村子的裏正，收起長劍，渾身的殺氣頓時消失不見。
    村裏正緊張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方才他差點以為他要被柴獵戶殺掉滅口了，幸好他及時出聲並跑了出來。
    柴獵戶認出人後，不再理會他，轉身又在墓前坐了下來。
    村裏正戰戰兢兢地走過去，“柴兄弟，你……你是不是、是不是遇到仇家了？”天知道，他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問出這句話。
    就在村裏正以為柴獵戶不會回應的時候，他說話了，“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那日在這裏，有幾名黑衣人死在他的劍下，而如今，屍體不見了，連同那個村裏的小混混的屍體都不見了，很顯然是有人清理過現場。若是後來逃走的那幾個黑衣人所為，他們不可能會連小混混的屍體也一並處理了。
    “是啊，我我我、我那日來過這裏……看見……”
    村裏正回想起那日早晨上山來所看到的場景，腿便有些發軟，他們這種普通老百姓，何時見過那麽多屍體呀！不是被割喉，就是胸口被捅了個窟窿，這一看就知道不尋常。
    當時他嚇得撒腿就往山下跑去，跑了一段路又停了下來，覺得那些屍體不能就那樣放任不管，時日久了會發臭不說，還容易招來野獸。
    於是，他冷靜下來後，便下山找了幾個口風緊，又能扛得住事的村民，幾人一同上山將那幾具屍體給掩埋了，並與大夥說好，此事不得對外聲張。
    “柴兄弟，那些死了的人是你的仇家嗎？這些天你都到哪去了？我還以為你……”掩埋好那些屍體之後，這些天他日日都會上山來看看，都不曾看見柴獵戶回來過，他還以為他已經凶多吉少了。
    “那些人確實是衝著我來的，你放心，我不會留下來連累村子的。”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不必說了。”柴獵戶打斷他，有些艱難地起身。
    村裏正見狀，連忙上前去扶一把，“柴兄弟，你不要緊吧？”
    柴獵戶輕輕揮了揮手，這一身都是傷，怎麽可能不要緊，但他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裏。
    “下山後，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就當你今日沒有來過這裏，沒有見過我，從此以後，柴獵戶這個人就再也不存在了。”
    “往後每逢清明，老哥你若有心的話，煩請你上山來替她們母女掃掃墓，燒點紙錢，柴某便感激不盡了。”
    他說完便朝村裏正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後便步履蹣跚地沿著下山的路走了。
    村裏正看著柴獵戶漸行漸遠的背影，他仿佛看到了滿滿的破碎感，再回頭看向那邊並排的兩座新墳，不禁搖頭歎息。
    好好的一個家，一夕之間，就這麽支離破碎了。都怪那些沒人性的家夥，你與誰有仇，盡管找誰去便是，為何要傷及他無辜的家人……
    村裏正在心裏狠狠地唾棄了一番之後，才踏上了下山的路。剛到山腳下，便見到那日被他找來處理屍體的一位村民，“老鄧，你這是要去哪兒？”
    那位姓鄧的村民神秘兮兮地問道：“裏正，你這是又上山去了？有沒有什麽發現？那柴獵戶有回來過嗎？”
    村裏正若無其事地搖搖頭，模棱兩可地說道：“這麽多天沒回來，依我看，八成是……”
    老鄧至今想起那日之事，仍是心有餘悸，他勸說道：“裏正，要我說，你以後還是別再上山去了，這要是運氣不好，再碰到那些人的同夥可怎麽辦呀？”
    “那事就當咱們沒遇到過，咱們啥也不知道，至於那柴獵戶，他若是命大，遲早會回來，若是命不好，那咱們也做不了什麽，頂多每年清明時節，上山去給他妻女掃掃墓，也算過得去了。”
    村裏正沒想到這個老鄧居然這麽通透，這一番話可是說到他心坎裏去了，他一臉讚同地點頭道：“你說的對，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這事就讓它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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