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我與龍虎鬥(九十九)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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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三騎,迎著春雨一路南下。
    所經之處,行人和屋舍漸多,灰綠逐漸轉為青綠,煥發出盎然生機。
    為了不引人注目,李桃歌騎上劣馬,舍掉雙槍,脫掉繡袍,換上麻衣,戴好鬥笠,蹬有麻鞋,一套裝束下來,終於有了仗劍江湖的意味。
    三人身上既沒有俠氣,也沒有匪氣,更沒有官氣,乃是沿途強人眼中的肉雞。打尖住店時,有幾名賊寇對他們打起主意,見到三人穿戴平平,坐騎也都是普通貨色,不像是有錢的主,倒像是護院鏢師,打量一番,把他們定為沒幾兩肉的窮鬼,弄不到幾兩銀子,沒準兒惹來官軍圍剿,於是財都懶得劫。
    李桃歌邊走邊修行,馬背上都不曾停歇,以神為念,誘導精氣去供奉自身。
    說來也怪,服用幾麻袋補藥都不見好轉的病症,短短幾日光景,除了真氣無法驅使,體魄恢複到平時八成水準,一拳鑿出,開石裂碑。
    沒服藥,沒苦修,僅僅調轉神念而已,功效竟會如此強悍。
    不得不感慨著修行一途,真是博大精深。
    再行百裏,即將抵達東庭首府神嶽城。
    三人冒雨趕路,道路泥濘,隻能騎馬緩行。
    這些天沒人送禮,吃的都是饅頭米粥,饞蟲作祟,也隻能抓些山雞來打打牙祭,用火一烤,或者放入石鍋燉煮,少了香料精致烹飪,夥食大不如前。
    於仙林捂著瘦了一圈的肚腩,沒好氣道:“小侯爺,你會你的紅顏知己,自己千裏赴約也就算了,為啥把我也坑來?早知這一路吃糠咽菜,不如跟著小馬猴在青州享福呢。”
    由於從小吃百家飯長大,李桃歌對於食物從來不挑,吃的了禦宴,也啃的了窩頭,口腹恬淡,豐儉由人,聽著胖狐狸一個勁抱怨,從懷裏掏出肉幹,丟了過去,“先忍忍,過了神嶽城再走幾百裏,就抵達墨穀了,排名前三甲的宗門,數百年底蘊,總會有不俗待客之道。”
    “你當我是小馬猴呢?十幾歲家門都沒出過。可別忽悠本仙爺了,避世宗門都是清心寡欲的修行者,吃的是野菜,喝的是山泉,一心隻為境界,哪有城裏大官吃的精細。”
    於仙林歪著嘴發著牢騷,舉起肉幹,敲打在馬鞭,鐺鐺作響,滿臉嫌棄說道:“日他先人的,這玩意兒比寧刀都結實,與其給士卒配發兵刃,不如一人發一把肉刀,捅起人來絕對好用,餓了還能當飯吃。本仙人都二百來歲了,沒見過這麽硬的神兵利器,吃?你想把我滿口牙給崩掉啊?!”
    肉幹是征討安西時的軍糧,從小挨餓受凍的孩子,即便過起了好日子也不舍得丟掉,放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經曆了風吹曬幹,硬度堪比金石。
    李桃歌含笑不語,見到前方有間茅棚,炊煙嫋嫋,掛有藍幌,說道:“好像是家麵館,可以去吃麵,肉幹不吃的話給我,別糟踐東西。”
    “送出去的東西,還想拿回去?”
    於仙林不屑道:“荒郊野嶺的,哪有啥好吃的臊子,無非是野菜蘑菇,肉腥都見不到,將這肉幹泡進麵裏,正好解饞。”
    三人騎馬來到麵館,翻身下馬,摘掉鬥笠甩去雨水,走進茅草搭建的屋子,察覺氣氛不對,頓時停住腳步。
    一名白衣男子坐在桌邊,鬥笠遮掩下看不清真容,一手端起酒碗,一手摁住劍柄。
    一名黑衣大漢坐在他的對麵,敞開衣襟,露出滿口護心毛,肩扛環刀,殺氣騰騰。
    氣氛詭異,一言不合即將開打的場麵。
    食客和店裏夥計離著二人八丈遠,生怕被刀光劍影殃及,可無一人溜走,提心吊膽看起熱鬧。
    黑衣大漢右手掰掉桌角,放在手心緩緩揉搓,碾成木粉,悶聲道:“小白龍,老子跋山涉水,追了你足足七天七夜,今日被我堵住,你插翅難逃!”
    白衣男子輕吟一口酒,淡淡說道:“需要跑嗎?”
    語氣平靜卻又傲氣十足。
    黑衣大漢一拍桌子,酒壺飛起,順勢抄在手中,狂飲一陣,冷聲道:“幾天前,你辱我師門,在石壁刻下刀落泉山四個字,此仇不共戴天!我霸刀門定要與你不死不休!”
    白衣男子輕飄飄說道:“你說是我刻的,便是我刻的?可有人證物證?”
    黑衣大漢滿臉猙獰道:“當日隻有你經過山門,有外門弟子為證,況且石壁高達三丈,隻有你的輕功和劍能刻出深達兩寸的痕跡。”
    白衣男子雙指夾起海碗,倒灌入喉,勾起嘴角輕笑道:“江湖中的奇人異士數不勝數,在三丈石壁刻下兩寸深痕,並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黑衣大漢雙目猛睜,怒聲道:“小白龍,承認辱我師門了?”
    白衣男子依舊是八風不動的模樣,“我承認了嗎?”
    黑衣大漢突然起身,反手握刀,沉聲道:“小白龍,你仗著劍法超群,在東庭為所欲為,逼死了青雲宗掌教,又撕破他女兒衣衫,又在我山門刻字,損我霸刀門顏麵,所作所為,人神共憤!今日我要替天行道,為江湖鏟除你這名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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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男子含笑道:“以訛傳訛的荒謬之語,竟然會有人信,笑話。”
    黑衣大漢高聲道:“青雲宗一案,有幾十人在場,難道你還要狡辯?!”
    白衣男子氣定神閑道:“事實就是事實,何來狡辯一說。那一日,我一劍破去青雲宗掌教賴以成名的絕技,七十多歲的老頭子,從來沒吃過虧,一劍敗北,道心破碎,氣沒上來,當場活活氣死而已。他女兒傷心欲絕之下,持劍要來拚命,我從不殺女子,於是後撤躲劍,她氣急敗壞之下,下盤不穩,摔了一跤,裙子敞開,露出肚兜,傳來傳去,竟是我殺人辱女,你說是不是笑話?”
    黑衣大漢呆滯片刻,問道:“當真?”
    白衣男子輕蔑笑道:“青雲宗幾十弟子在場,若我真那麽幹了,他們不會一哄而上,把我剁成肉泥?打不過,又氣不過,隻好編排些謊言,來辱我名聲。”
    黑衣大漢臉色陰沉,琢磨一陣,說道:“即使你沒殺青雲宗掌教,在我山門石壁刻字,可是你所為?”
    白衣男子悠閑將酒喝幹,用絹布擦拭完嘴角,放入懷中,抬起頗為出彩的五官,一本正經說道:“我不識字。”
    黑衣大漢臉色劇變,從殺氣騰騰改為一躬到底,惶恐道:“兄弟錯怪了白龍少俠,多有冒犯,今日這頓酒,由我來請。”
    白衣男子雙眸一亮,笑道:“沒聽到黃大俠要做東嗎?小二,上酒!”
    隨後兩人談笑風生,宛如故交。
    眾人見到沒打起來,未免掃興,悄聲嘀咕幾句,各自落座。
    李桃歌看的瞠目結舌,轉過頭問道:“這就是江湖?”
    賈來喜無動於衷。
    於仙林笑的賊裏賊氣,仿佛在嘲笑初次遊曆的世家子弟。
    這,就是江湖。
    三人用過飯,再次啟程。
    酒足飯飽的於仙林不再抱怨,趴在馬上打起輕鼾。
    李桃歌神色古怪,回憶起麵館裏的場景,百思不得其解。
    賈來喜輕聲道:“修行遇到了瓶頸?”
    李桃歌好奇道:“賈大哥,這裏的江湖,與我想的不一樣。我以為宗門受辱,即便對方隻是嫌疑,不該提刀就砍麽?囉裏八嗦說一大堆,又把對方之前的劣跡一一道明,好像是公堂審案。那小白龍三言兩語推脫過去,並稱自己不識字,黑衣大漢便信了,恭恭敬敬,像是對待恩人。這……太匪夷所思了吧?”
    賈來喜露出極為少見的笑容,柔聲道:“江湖是江湖,沙場是沙場,沒有殺父奪子之恨,誰會一言不合下死手?在江湖裏混跡,最重要的不是身手,而是名聲,守諾,重言,才能混得下去,寧肯血濺五步,也不會輕易妄言,倘若撒謊被別人知曉,會被鄙夷到一輩子抬不起頭。”
    “原來是這樣。”
    李桃歌有所頓悟,詢問道:“賈大哥你懂的這麽多,也行走過江湖嗎?”
    賈來喜輕輕一笑,“算是吧。”
    躺在馬上假寐的於仙林嘀咕道:“我的小侯爺,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大少爺,出門在外時,沒聽說過珠璣閣這三個字?”
    李桃歌疑惑搖了搖頭。
    於仙林無奈道:“你們大寧最知名的宗門,無非是紫禁金山莊,老君山,墨穀,你可聽聞這幾個地方,有半步仙人坐鎮?”
    李桃歌猜測道:“別的不清楚,墨穀約莫有吧,小師叔葉不器雖然是逍遙境,可萬裏錘殺劍皇,即便不是半步仙人,也勝似上四境。”
    於仙林翻了一記白眼,“好,就算葉不器是一個,其他人呢,你有沒聽過?珠璣閣裏如今有一仙人兩半仙坐鎮,放入江湖中,其它宗門即使合在一處,也無力抵擋,賈大哥單槍匹馬,能把那些家夥屎給揍出來。珠璣閣三個字有多重,你當然不清楚,想試試的話,隨便去處宗門挑釁,亮明招牌,看他們敢不敢對你出手,就算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也沒人敢放個屁,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桃歌望向身邊農夫一樣的糙漢,驚訝道:“賈大哥,狐狸精說的是真的?”
    賈來喜麵無表情道:“沒試過。”
    李桃歌仔細想了會兒,好像有道理。
    有相府作為靠山,又有一仙人二偽仙,別說江湖宗門,皇室都要忌憚。
    不對!
    何止是三仙人。
    還有一位二十出頭揍的吳悠抱頭鼠竄的許妖妖呢。
    隻不過嫁入相府之後,從未對人動過手。
    再修煉緩慢,至少不弱於逍遙境吧?
    李桃歌越想越有底氣,笑容恣意道:“偌大的江湖,我能橫著走了吧?”
    所謂天狂有雨,人狂有禍,高興勁還沒過去,一道怒斥從背後傳來。
    “三個匹夫,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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