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我與龍虎鬥(一百零七)賊不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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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神嶽城之後,天公不作美,又飄起了牛毛小雨。
之所以比喻成飄,是因為雨絲輕如霧,見雨而不聞雨,鬥笠和蓑衣都擋不住,行進不久就弄的渾身濕透,對於在幹燥大漠待慣的人而言,覺得骨頭縫裏都鑽入濕氣,極為難受。
官道濕滑,不宜狂奔,李桃歌騎著劣馬在前,溜溜噠噠,一會兒惦記京城爭鬥,一會兒心思又飄到琅琊郡,還要為黃三哥提心吊膽,一顆腦袋都不夠用。
皇甫磐所吐出的貪墨官吏,雖然都是東庭地方官員,可往後深究,幾乎都和皇室和世家有關,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也是門下弟子或者是旁係,其中不乏琅琊李氏身影。
父親派黃鳳元來查鹽政,難道不知背後錯綜複雜的脈絡?
作為大寧右相,不可能不知內情,而是明知又故意為之。
世家黨魁首打壓八大家族,看起來像一場笑話。
這不是自己砍斷自己手足嗎?
父親究竟意欲何為?
李桃歌越想越糊塗,越想腦袋越大。
不遠處的叢林傳來窸窣聲,比起雨聲要更為刺耳。
李桃歌投去視線,翹起嘴角不屑一顧。
自從出了神嶽城,這幫家夥就陰魂不散,跟了幾十裏地,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是東庭官員派出的探子,想要捕捉自己行蹤,怕又去州府查案。
前方出現岔路。
李桃歌勒馬停駐,等到賈來喜騎著駿馬走來,小聲問道:“賈大哥,去往墨穀,該走哪一條道?”
賈來喜上挑鬥笠,露出迷茫中帶有疑惑的眼神,“你在問我?”
李桃歌理所應當說道:“你常年行走江湖,不該是活輿圖嗎?我從來沒去過墨穀,根本不知道往哪走。”
賈來喜像是白癡一樣望著他,“你從未跟我提到過,要去墨穀。”
“啊?”
李桃歌吃驚道:“沒說過嗎?怎麽記得提過好幾嘴呢。”
賈來喜厭嫌道:“你是在夢裏對周公說的吧?”
李桃歌嘿嘿笑道:“周公解夢不解心憂,我對他老人家說個屁!賈大哥,你見多識廣,給指條明路唄。”
賈來喜頗為無奈道:“你一個人悶頭就走,半個字都不說,來到岔口,又要我來指路,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咋能啥都知道。”
李桃歌自知理虧,堆笑道:“現在不是知道了嗎?去墨穀,找葉不器道謝,順便見一見墨川姑娘。”
賈來喜趾高氣昂道:“我不認路。”
李桃歌撓撓頭,驚愕道:“不會吧……大哥修為比肩天人,咋能不認識路呢?”
若對方不是少主,賈來喜早就一記拳頭掄了過去,無語道:“若是天南地北都去過,條條小路都記在心中,哪有工夫修煉到上四境?一邊闖蕩江湖,一邊突飛猛進,一邊處理珠璣閣瑣事,然後四十歲掙脫逍遙境束縛,若真是這種奇才,九千歲都得過來喊我聲大哥。”
“我以為賈大哥無所不能呢。”
李桃歌爽朗笑道:“原來是一對路癡。”
賈來喜扭過頭去。
之前有老吳他們當向導,不用擔心走錯路,如今一對兒不認路的搭夥,在小事犯了難。
李桃歌對著岔路左瞧瞧,右瞅瞅,琢磨半天,下定決心說道:“走左邊吧,路稍寬些,即便走錯了,也容易掉過頭來狂奔。”
“不用那麽麻煩。”
賈來喜伸出右臂,五指成爪,虛空抓了一下,藏在草叢裏的探子立刻被抓到麵前,望著滿頭霧水的黑衣人,賈來喜沉聲問道:“墨穀從哪走?”
黑衣人搖了搖頭,示意不知。
“廢物。”
賈來喜一揮衣袖,那人重新跌入草叢。
罵人挺痛快,完全忘了自己這對活寶也不認路。
賈來喜清清嗓子,說道:“墨穀雖然名氣極大,但是靠葉不器一人揚名,百年來乃隱世宗門,從不在江湖走動,所以打探不出底細。不如先尋一條路,邊走邊問。”
李桃歌豎起大拇指,捧起了臭腳,“賈大哥不愧是老江湖,好主意。”
跟自己想法一致,當然是好主意。
誇人又誇己,二人笑嘻嘻。
──
──
京城。
李氏相府。
書房。
李白垚與黃雍對麵而坐,二人手裏端著官瓷茶碗,泡的是張淩隆所贈名茶月團。
李白垚飲了口茶,輕聲道:“聽說桃子去了神嶽城,正和你們家三郎聯手查辦鹽政貪墨一案。”
黃雍雖是文臣,作風卻像是武將,將茶一飲而盡,茶碗摔到案牘,沒好氣道:“我說右相大人,你把老三放到東庭,究竟想捅哪個馬蜂窩?我家老三出了名的一身正氣,把他扔進狼群,那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你是想要我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是想要東庭一片哀鴻?”
兩位肱骨之臣從小相識,又是國子監同窗,好到能穿一條褲子,關起門來閑聊,自然不必拘泥廟堂那一套。
李白垚笑道:“我與三郎談過心,他願意去地方大展拳腳,想當吏治的先鋒官,替新政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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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雍罵罵咧咧道:“你這李家的狐媚郎,耍的什麽心機,那是我兒子,不是你兒子,想要先鋒官,舍得為你送死的大有人在,為何偏偏選中我兒子賣命!今日不給兄長一個說道,我賞你三天下不了床!”
李白垚將墨跡未幹的宣紙一推,“看看吧。”
燭光暗淡,他能夠瞧見,黃雍卻像是睜眼瞎,湊到跟前也沒認清幾個字,皺眉道:“把我喊來,就是為了看你新練的字?”
李白垚鄭重其事道:“這是新擬定的國策。”
黃雍挪來燭台,越看越是心驚,麵容扭曲道:“李白垚,你這是要翻天呐!”
李白垚正色道:“聽過百姓裏流傳的民謠嗎?一畝官田七鬥收,先將六鬥送皇州,隻留一鬥完婚嫁,愁得人來好白頭。西北戰事看起來大勝而歸,其實埋有巨大隱患,賦役不均,人口流移,再不推行新政,秋收後會有大批百姓餓死,年底將會湧出數股反民和流寇,到時再去填補窟窿,會大傷元氣。”
“致理之遣,莫急於安民生,安民之要,惟在核吏治。”
“當務之急,已經分不出誰先誰後,安民與吏治,當齊頭並進。”
黃雍皺眉道:“那你也不用自己捅自己刀子吧?新政若是推行下去,百姓會給你立像頌德,世家和宗室隻想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李白垚苦笑道:“第一刀不捅自己,何以震懾天下。黃兄,大寧危在旦夕,再不剜肉補瘡,將來會追悔莫及。”
黃雍臉色不善道:“若非你我相識四十餘年,今夜我就入宮麵聖,把你這身官袍給扒了。”
李白垚輕聲道:“隻要大寧能熬過這關,摘掉頭顱又有何妨。”
“強驢。”
黃雍神色逐漸恢複平靜,無可奈何道:“明日遞呈聖人新政,把我名字寫上。”
李白垚激動道:“黃兄……”
“一邊去,別假情假意,現在見你就煩。”
黃雍站起身,咬牙切齒道:“早知第一刀捅向自家人,六歲那年該把你推進枯井!”
李白垚含笑道:“多謝兄長不推之恩。”
“我……”
黃雍有氣沒地方撒,轉悠半天,也沒找到泄憤之物,隻好順手把官窯瓷碗揣入懷裏。
每次來相府,黃雍都會順走些東西。
四十年如一日。
書畫,鳥食罐,新茶,有時候急眼了連黃瓜都拿。
這就是所謂的賊不走空。
順了這麽年,沒想到報應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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