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托莉雅第一次在自己的神國中現身。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破碎的花海中，白色碎發垂落在肩頭，赤色眸子如同凝固的鮮血，沒有太多波瀾。
    盡管她刻意收斂了神的氣息，試圖將自己偽裝成一縷無害的空氣，但在她現身的那一刻，還是被洛可可捕捉到了那股屬於神隻的威壓。
    洛可可緩緩睜開雙眼，停下了對神國壁壘的衝擊，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望向麵前的托莉雅。
    她右手掌心的幻夢元素依舊在流轉，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但臉上卻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隨口道“看來，是我的小動作吵到你了？”
    “還是說，你感受到神國要被突破，才迫不及待現身阻止我？”
    托莉雅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死死盯著洛可可，原本屬於桃樂絲的臉上，此刻沒有絲毫表情，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
    “為什麽”
    片刻的沉默後，托莉雅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而冰冷，完全褪去了人類的溫度。
    可她沒有回答洛可可的問題，反而拋出了一個讓洛可可始料未及的疑問。
    “為什麽你們不肯心甘情願地接受毀滅呢？”
    這句話如同一塊石頭，突然投入洛可可平靜的心，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原本以為，托莉雅會怒斥她破壞神國，會動用神明權能發動致命攻擊，甚至會用桃樂絲的身軀來威脅她。
    可她從未想過，這位幻夢之神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這樣一個充滿困惑的詰問。
    仿佛在她眼中，“毀滅” 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人類的抵抗，反倒是不合常理的舉動。
    洛可可張了張嘴，正想反駁，卻被托莉雅搶先開口打斷。
    她赤色的眸子依舊冰冷，語氣卻多了幾分類似 “解釋”的意味，仿佛在向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闡述簡單的道理。
    “據我所知，恩格裏克的終焉之火，核心溫度超過數億攝氏度，擴散速度也很快。”
    “若是不刻意抵擋，人類的軀體從接觸火焰到徹底汽化，時間最多不會超過一納秒。”
    “一納秒”
    托莉雅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某種數據。
    “這已經遠超人類神經信號的傳遞速度——你們大概率連疼痛的感覺都來不及產生，意識就會徹底消散眼睛一閉一睜，死亡便已結束，沒有恐懼，沒有痛苦，甚至沒有思考的間隙。”
    說到這裏，她微微歪了歪頭，赤色眸子裏第一次閃過一絲近乎“不解”的情緒。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掙紮？抵抗到最後，你們會親眼看到同伴死去，會感受到身體被撕裂的劇痛，會在絕望中等待死亡，這不是讓自己死得更加痛苦嗎？”
    話音未落，托莉雅的情緒突然出現了一絲明顯的波動。盡管那波動轉瞬即逝，快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洛可可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不滿”與“指責”的情緒。
    “你們這些想要抵抗的人，才是真正給這個世界和人們帶來痛苦的。”
    托莉雅的聲音冷了幾分，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
    “你們明知無法戰勝恩格裏克，卻還要煽動他人反抗，讓本可以無痛苦死去的人，陷入更深的苦難。”
    “我的所作所為，反而是希望他們平靜地接受結局，讓他們避開撕心裂肺的痛苦，這為其實是在給這個世界帶來恩賜！”
    “恩賜？”
    聽到這兩個字，洛可可隻覺得一股荒謬感從心底湧起。
    毫無痛苦的死亡就是恩賜？這是什麽歪理邪說！
    偏偏從托莉雅的表情來看，她好像還真把這種事當成了真理，這實在荒謬至極！
    不過在感到荒謬的同時，洛可可也有些困惑。
    在她以往對 “神”的認知裏，神明的立場向來清晰分明。
    要麽是像笑魘、摩耶加那樣，從誕生之初就站在人類對立麵。
    它們以吞噬人類生命，摧毀文明為樂，對人類抱有純粹的憎恨與厭惡，行事從不遮掩，滅世的主張也向來直白，不會用“憐憫”或“解脫”之類的借口粉飾。
    要麽就是恪守中立原則，或是明確站在人類這邊的善神，祂們在人類麵臨危機時伸出援手，自始至終都不會主動傷害人類。
    可托莉雅卻完全跳出了這個範疇。
    她明明在做著與滅世者無異的事，釋放恩格裏克，想讓龍翼焚盡世界，可她口中卻滿是“幫人類解脫”的說辭，甚至眼神中沒有絲毫惡意，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堅定，仿佛自己真的在執行一項拯救眾生的偉大使命。
    而且最關鍵的是，洛可可能清晰地感知到，托莉雅說這些話時，沒有絲毫撒謊的痕跡。
    她完全是發自內心地相信這套邏輯，就像人類相信“太陽會東升西落”一樣，堅信自己的行為是在給予人類恩賜。
    “這到底是為什麽？”
    洛可可在心中喃喃自語，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難道她真的腦子昏了，把毀滅和拯救搞反了？還是說，幻夢之神的認知本身，就和正常生命完全不一樣？”
    她試圖去分析，可分析好一會，卻都得不到一個完美的答案。
    而就在洛可可陷入思考的時候，托莉雅突然動了
    “哢嚓！”
    沒有任何預兆，托莉雅抬手對著虛空一握，周身的幻夢之力瞬間爆發！
    原本還算規整的永恒花園，一下子如同被揉皺的紙張般急速變化，腳下的花海開始向上卷起，化作一道道旋轉的花浪四周的空間更是扭曲折疊，在短短數秒內，竟同時浮現出數種截然不同的庭院景象。
    左側是滿是枯枝敗葉的腐敗庭院，黑色的藤蔓纏繞著倒塌的石柱，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氣息，每一片枯葉落下，都帶著令人心悸的死氣。
    右側，則是生長著荊棘薔薇的古老庭院，暗紅色的薔薇花瓣下，是鋒利如刀的荊棘，藤蔓上還掛著鏽蝕的鐵鏈，仿佛藏著無數未說出口的痛苦。
    洛可可正前方，浮現出一座純粹由青銅與石頭構成的院落，巨大的青銅門緊閉著，門楣上刻著扭曲的符文，散發出壓抑的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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