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神經病與瓦爾基麗

字數:6359   加入書籤

A+A-




    ‘到現在,我已經快記不清父母的樣子了。’
    路明非寫下最後一段話,合上了日記本。
    正經人不寫日記,但路明非並不是正經人。
    他起身和護士們打了個招呼,朝院長的辦公室走去。
    “您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嗎?”
    一坐下,他就被問了個非常離譜的問題。
    “我覺得你才是神經病!”路明非絲毫沒有給頭發花白的老專家麵子,“哪有人會問這種鬼問題?!”
    老專家推了推眼鏡,也不生氣,樂嗬嗬地道“看來你很快就能出院了。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畢竟你在這度過了最後的童年時光,會不會懷念醫院天台?”
    “以前你發起病來打再多針都沒用,總是要到天台上去才能安靜下來,你喜歡在那裏眺望遠方,眼睛裏平平淡淡的,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但大家都知道你是在等父母來接你……”
    “明非,你為什麽不試著真的從這裏逃跑呢?被鎖住的天台攔不住你,你的辦法總是很多,就算把那道門焊死,你也能悄悄順著避雷針的接地線爬上去,大門和柵欄也攔不住你。”
    “但你每一次跑掉,又都自己回來。”
    老人數著少年的發旋兒,心中卻早已有了答案——少年無處可去。
    他是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能真正困住野獸的,從來不是鐵籠,而是牽絆。
    路明非是‘老專家’最了解的幾個病人之一,他在保有理智的同時卻經常語出驚人。
    用平淡的語氣說著不符合常識的話,仿佛那才是普世真理般。
    老專家看不透他,這個少年仿佛是在世界大戰,或者其他大災變中成長的人,血和痛對於他來說像是理所當然似的。
    但他卻從來沒有試圖傷害他人,冬天吃個饅頭都要留半個給餓極了的小動物。
    他唯一一次憤怒,是撿回來的那隻丟了後肢,隻能靠兩隻前腳走路的小花貓,被扔進垃圾桶的時候。
    探房的老人覺得,那時的他好似一頭被折斷脊椎的獅子。
    他是那麽的悲傷,又那麽的固執,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
    “明非,最後一個問題”說到這裏,老專家停頓了一下,見少年麵色如常,便接著道“你覺得鳥兒為什麽要飛?”
    一聽這個問題,路明非便知道這次也要完蛋,這些年來他為了早日出院,可謂是煞費苦心,讓他從圓周率小數點的後7位背到314都是小意思。
    就算誰要和他扯扯三體問題、寒武紀大爆發、相對道德觀還是普適道德觀……他都能有理有據的扯上半天,以達到無法說服就讓對方睡著,從而勝利的目的。
    鳥兒為什麽要飛?
    有人說無法飛翔的鳥兒,都在6500萬年前的隕石天降正義中嘎了。
    但其實當時擅長飛行的反鳥屬反而全嘎,存活至今的今鳥,當時都隻是些走地雞。
    從主觀片麵的角度來說,鳥兒能飛所以它就飛咯,它們本來就有著翅膀。
    客觀理智的解釋是;鳥兒之所以能飛,是因為在億萬斯年自然選擇的過程中,不斷累積了適應飛行的性狀,強化胸肌、退化掉牙齒、輕量化消化係統和骨骼,所有的一切積累到最後,產生了一項能適應環境的本領——飛翔。
    還有一種更浪漫的說法,鳥兒之所以能飛,是因為它想要飛上天際。
    這三種答案路明非都回答過,然而每一次老頭都說他回答錯誤。
    今年路明非已經15歲了,在這家精神病院待了整整3年。
    起初他覺得父母很快就會來接自己,霸氣地宣告“你們覺得我兒子是精神病,隻是因為你們無法理解真正的天才,他是注定要超越愛因斯坦,創造新曆史的人。”
    然而他等了3年,甚至連一封信都沒等到……
    哪怕嘴巴再硬,路明非也不得不在心裏承認,自己大抵是沒人愛的孩子。
    恐怕對於父母來說,他這個衰仔也不過是生命長河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水花。
    小水花怎麽比得上遠方的大海,他是那麽的不起眼,與大河途經的風光比太渺小了。
    路明非曾經也積極過,比如小時候在老媽喬薇尼的鼓勵下,跑完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長跑。
    又比如為了出去找父母,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以新世紀殘酷的衡水綱領精神,學習同齡人十年後才會學的東西。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一個懶狗,居然有著這種意誌力,數年如一日地看著那些根本用不上的定理,和死人之間複雜的關係與思想。
    就算下一秒,臨近的恒星,死前抖擻精神衝出來的高能粒子流射到地球,又和他這個在鐵窗後麵看天空的小神經病有什麽關係呢?
    路明非累了,他忽然覺得在精神病院裏混一輩子也不錯。
    以平均壽命75歲計算,他不過剛剛行至生命之路的五分之一。但有的路,隻要走上兩步,便知道它注定滿是泥濘。
    路明非曾覺得人的運氣有一個總值,在倒黴了999次後,總會遇到1次好事,就像某神有90抽保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比如像曹丞相大歎吾命休矣的時候,曹洪曹昴策馬而來,大喊‘主公上馬!’言罷,拔出寶劍迎向千軍萬馬,隻為給曹操爭取一點時間。
    又比如,碇真嗣即將被爆炸波及,馬上要寄的時候,藍色的alpe a310閃電般飄移擋住了爆炸波。一個成熟性感的大姐姐高喊;‘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
    但他路明非並不是逐鹿天下的曹老板,他爹也不是神秘組織的實權人物、並不是被選召的孩子、伸出左手一看什麽印記都沒有。
    甚至連某神的90抽保底也會歪,不是麽。
    東方衛視的主持人淼淼有句話說得很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衰仔就是衰仔,他要是能走好運,那隻有一個可能——做夢。
    通過過往的人生,路明非深刻地意識到,在人生這條破路上,如果坐騎不是獨角獸高達,或者2a1,那還是躺著比較好。
    腐敗的泥沼幾乎將少年人吞沒,他哪裏還看得見什麽詩和遠方,隻顧著和蛆山屎海博鬥了。
    “你覺得鳥兒為什麽會飛?”
    見路明非默不作聲,老人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硬了,路明非的拳頭硬了。
    他默默伸出一根手指,做了個國際友好手勢,便憤然起身。
    隻是這時身後傳來了掌聲,嚇得路明非瑟縮了一下身子,‘握草,院長你該不會埋伏著500刀斧手,隻待你掌聲一響,就衝進來把我剁成沫沫吧?!’
    ‘我可是神經病,殺人都不犯法的那種,院長您何必和我一個神經病見識!’
    路明非的大腦高速轉動,思考著以什麽樣的姿勢下跪,才能讓院長大人網開一麵。
    但這時,辦公室外的走廊上也響起了掌聲,而且是那種蘇勳宗上台演講時的架勢,好像大家都要把手拍青似的,虛掩著的門根本擋不住。
    ‘要死給個痛快好嗎!’
    抱著走上刑場般的覺悟,路明非刷地一下拉開了門。
    隻見平時裏放一個屁的響聲,都能傳出1145米的走廊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
    有醫生和護士,甚至還有十幾個精神條件還算好的病人。
    大家一齊望向路明非,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掌聲頓時更加激烈了。
    “恭喜你路明非,你可以出院了。”
    賀喜的聲音頓時響作一片,幾聲諸如;“我是秦始皇打錢”之類不和諧的聲音,完全淹沒在了“恭喜”中。
    說起來路明非也就剛滿15歲10幾個小時,完全是適合當eva駕駛員的年齡,有那麽一瞬間他都要懷疑自己是內心補完的真嗣,因為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恭喜你”
    ‘隻有可能是夢到變成“主角”的時候,才會有人對我說這種話吧。’
    路明非本來是和好運和祝福之類的詞不沾邊的,有那麽一瞬間,他都差點要相信,自己的生活終於能見到點陽光了。
    但他知道,這應該是一場演出。
    出院的人多了去,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排場。
    ‘一定是有人,一定是有人!’
    路明非堅信。
    而這個世界上唯一還可能在乎他的人還能有誰呢?
    答案再明顯不過。
    路明非自己也沒能察覺到,此刻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和急切,活像隻餓了三天的吉娃娃聽到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心裏想著那一定是主人回來了,尾巴都搖出了殘影,迫不及待地跑到門邊去,隻待主人一開門便飛撲到他的腳邊,用小腦袋拚命蹭他的腳,好似在說;‘我還以為你們不要我了!’
    對於孩子來說,父母就是神明……
    路明非本以為自己已經長大,足夠堅強,但那兩個人可能已經來到醫院,這件事就幾乎讓他流下了淚水。
    盡管他知道他們見麵之後,河流仍然會繼續回到追尋大海的旅途中,但至少河流曾想起過他這一朵微不足道的小浪花,沒有完全遺忘,不是麽。
    眾人讓出了一條路,一眾白衣有序地朝兩邊分開,活像是話劇開幕時拉開的幕布。
    但幕布後的演員並非路明非心心念念的那兩個人,而是一抹颯爽的紅色。
    她明明和路明非差不多大,卻穿著鞋跟高達10的最終決戰兵器,塗著淡淡的口紅,畫著嫵媚的眉線,一襲紅色的晚禮服像是盛開的玫瑰。
    “李嘉圖,還要在這裏浪費時間嗎?沒關係,我會等你,你值得整個世界等待。”
    路明非幻想中的台詞,從那個小禦姐的朱唇裏接連迸出,好似她是傳說中的瓦爾基麗,路明非是什麽了不得的英雄人物,即使她花上800年砍遍九洲四海,也要將路明非捉拿歸案…啊呸!是將引到英靈殿。
    隻是這位英雄臉上的表情比狗熊還難看,活像是那隻被狗熊用來擦屁屁的小白兔。
    路明非15歲生日這一天,依然沒等來父母。
    但,有的東西,的確變得不一樣了,至少不用再聽神經病的瘋話。
    雖然他仍可能是個神經病。
    …………
    院長看著遠去的紅色跑車,輕輕泯了一口涼掉的茶。
    “其實你隨時都可以離開,沒有同他人的牽絆,去創造不就好了。”
    “在原地等待,可等不到幸福啊,明非。”
    喜歡路明非的幻想武裝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路明非的幻想武裝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