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賽亞扒著車窗，璀璨如明珠的眼睛裏倒映著馬路邊快速後退的梧桐樹，一直到車子轉彎，院長媽媽和孤兒院徹底消失在視野中，她都沒有扭過頭來。
    “你就是那個小雜種？”一道青澀戲謔的嗓音刻薄地問道。
    小阿賽亞轉過身，清澈懵懂的目光落在對麵座椅上的兩個孩子身上。
    說話的男孩十一二歲年紀，穿著板正的淺藍色襯衫和吊帶西裝短褲，脖子上係著一枚寶石藍的領結，和他整齊梳在腦後的頭發顏色一模一樣。
    他的五官非常精致，然而和這個年紀的其他男孩子比起來，他的皮膚卻過分蒼白了，那雙漂亮如夜空的深藍色眼睛，瞳孔是豎紡錘狀的，正滿含嘲諷地打量著小阿賽亞。
    坐在他身邊安全座椅裏的小女孩三四歲年紀，一頭烏黑柔軟的小卷發，臉頰肉肉的還帶著嬰兒肥，正眨著一雙沒有瞳孔和眼白的猩紅眼睛，好奇地看看男孩，又看看小阿賽亞。
    小阿賽亞看見他們異於常人的眼睛，並沒有感到害怕，但她也沒有回應男孩的話。
    “路西法，如果你再這樣不聽話，你就下車自己走回去。”金先生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冷聲說道。
    路西法輕嗤一聲，暫時轉開了視線，但他顯然沒有輕易放棄。
    汽車轉過街區，周圍的建築漸漸低矮破敗，車廂裏隻有幾人安靜的呼吸聲，路西法再次將視線轉了回來。
    他湊到身側的女孩耳邊，用小聲但足夠後車廂所有人聽見的聲音說“莉莉絲，以後你就不是領地裏唯一的小女孩了，那個小雜種以後會霸占你的臥室，搶走你的玩具，你的一切都要屬於她了。”
    路西法的惡意幾乎要溢出車窗，但是莉莉絲體會不到他的用意，她寶石般猩紅的眼睛微微發亮，奶聲奶氣地問道“我可以不用一個人睡覺了嗎，哥哥？”
    路西法十分刻意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莉莉絲，你一隻純種的惡魔，竟然害怕一個人睡覺？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想讓這個小雜種嘲笑我們嗎？”
    “停車。”金先生食指在後排中央扶手上“篤篤”扣了兩下，司機緩緩踩下刹車，將轎車停在了路邊。
    孤兒院原本就在城市的邊緣，此時他們已經遠離了人類聚集地，紮進了茫茫戈壁灘中。
    “下車。”金先生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路西法狠狠剜了小阿賽亞一眼，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他甩上車門的動作極大，把莉莉絲嚇得渾身一抖。
    車輛再次啟動，路西法獨自站在荒蕪一人的戈壁灘上，熾熱的日光將遠處赤裸荒蕪的紅色石林照得如同白地。
    他看著駛入熱浪中的汽車尾燈，一腳踩住恰好路過的一隻紅色蜥蜴，“啪嘰”一聲將它踩爆碾成了肉餅。
    車廂裏，小阿賽亞和莉莉絲對視了片刻，問道“為什麽他說你是純種的惡魔，小雜種又是什麽？”
    莉莉絲才四歲，她知道什麽呢？
    她求助地輕輕叫了一聲“爸爸——”
    那個金先生終於睜開眼睛，他的瞳孔慢慢擴大，直至黑色占據了整個眼眶，那非人的眼睛轉向小阿賽亞，映出她小小的臉。
    金先生緩聲道“我們不喜歡惡魔這個名字，我們更喜歡稱自己為，遠古之神的遺民。”
    “而你，身上有一半和我們同樣的血統。”
    汽車中途離開了戈壁灘上唯一的一條公路，駛向遠處一片被風沙侵蝕的殘丘。
    這樣的地貌就是專業的越野車也難以穿越，他們乘坐的這輛小轎車卻如履平地般衝進了紅岩林中。
    車輛穿過了一層肉眼無法看見的水膜，眼前的景象頓時一變。
    他們正從一座平坦如鏡麵的湖邊疾馳而過，湖麵上波光粼粼，閃耀著幽藍色的光芒。
    在湖的那一頭，一座巍峨的城堡如同灰石巨人般靜靜矗立。
    再遠處是蔥鬱的山巒和茂盛的鬆林，無論這裏是什麽地方，總之它不應該出現在戈壁灘的正中央。
    小車並沒有直接駛進城堡，它從一片低矮的石質房屋間穿過，停在了一座廊柱高聳的神廟之前。
    司機下車先替金先生拉開車門，又繞到了另一側，打開了小阿賽亞和莉莉絲這邊的車門，小阿賽亞的目光在他暗紅色如鱷魚皮般的脖頸上頓了一頓。
    剛才他還不是這樣的
    金先生已經下了車，司機替莉莉絲解開安全帶，示意她們也下車。
    小阿賽亞站在車前，仰視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般的神廟，她掌中忽然塞進了一隻軟軟的溫熱的小手。
    “姐姐——”小阿賽亞低下頭，莉莉絲正用她那純淨的血色雙眸望著她。
    小阿賽亞握緊了她的手。
    兩個小豆丁，艱難地一個接一個地，爬上神廟前比成年人膝蓋還要高的大理石石階，跟在金先生的身後，走進了幽深寬廣的神廟之中。
    對於不到六歲的小阿賽亞和莉莉絲來說，這座神廟太大了，幾乎一眼望不見盡頭。
    在它交錯的穹窿上，傾瀉而下一束束暖色的光線，每一束光都恰好照在間隔數米聳立著的一座座少女廊柱上，這些鐫刻成少女形態的廊柱，形態各異，栩栩如生，正溫柔地垂眸注視著牽著手的兩個小女孩。
    像是走了很久，小阿賽亞和莉莉絲終於來到了神廟的盡頭，那裏站立著四座高大英武的金質塑像，共同拱衛著中央一座晶瑩剔透的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六翼天使雕像。
    那座雕像三對翅膀半攏著，雙手合握在身前，掌中持著一柄金色長槍，一滴幽藍色的水滴從垂落的槍尖落進地麵上的淺池中，蕩起一圈漣漪。
    “人已經帶來了。”金先生冷肅的聲音在幽深的神廟中回蕩，良久，就在小阿賽亞和莉莉絲都以為不會有人回答的時候，一道喑啞的女聲從黑暗中響起。
    “還有一個”
    “克法洛斯，你應該知道，預言中提到的是兩個人。”
    “一個注定受苦而死，而另一個將加冕為王。”
    “隻有到那時，真正的末日才會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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