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155187   加入書籤

A+A-




    序幕

    遠道而來的公主

    無趣的人

    開花的權利

    夢裏籠中鳥

    不開花的義務

    白花與黃色的花

    序幕

    氣氛莊重的大禮堂,一座白色的、石頭砌成的建築。

    中央的議長席上,刻有Gloriosa聯邦的紋章,再往裏,會看到一尊大神像。光譜之神,作為生命之源、保佑子孫繁盛的、被人們崇拜的神。

    從頭到腳一身長衣,雙手似捧起生命一樣抬於胸前,慈祥的眼神守望著議長席。議長席上的男人,舉起了黃金裝飾的響鈴。

    他是擔當今天會議議長的大祭司之一。頭發有些已經白了,有一些則是灰色,這是一位剛剛上了年紀的男人。

    他與神像之間,還有一個席位,這個席位比講堂中任何一個位置都要高,並且莊嚴。席位上坐著一個男人。

    那正是站於聯邦頂點的男人,agapanthus王國的國王。

    “那麽就請對本法案表示讚成的與會者起立。”

    通過揚聲器的議長有些嘶啞的聲音,在描繪有神話的天花板下回蕩。

    表決。

    講堂裏積聚著緊張的氣氛,以及這種緊張得到解放的氣氛,不多時便聽到

    “讚成”

    “讚成”

    “讚成”

    聽到一聲聲莊嚴的讚成,呼吸作為間隔,身穿白色法袍的與會者相繼站了起來。

    伴隨起立者一個個增多,雖然安靜,講堂中一股亢奮蔓延開來。

    環視一周,議長的大祭司手指用力搖晃了響鈴。

    叮鈴。

    傳來清澈的美妙音色。

    “那麽本法案【聯邦國鑒於國民繁榮的婚姻促進法】在光譜之神的名下正式得到認可,獲得確立”

    同意的拍手聲由小,漸漸變大。

    這一刻起,世界禁止了少女戀愛的權利。

    這之後的十年裏,少女在對愛全然不知的狀態下被培育。

    出自【聯邦國鑒於國民繁榮的婚姻促進法】

    第一條、Gloriosa聯邦國範圍內,國民的自由戀愛、自由結婚被禁止。

    第二條、男子女子的結婚年齡均定為十六歲以上。

    第三條、男子十六歲之後,一年以內需向國家提交自己對結婚對象的期望條件。國家將以此為參考為其選定妻子。

    第四條、女子對於國家為其安排的結婚對象,沒有拒絕權。

    (中略)

    第七條、禁止離婚。

    (中略)

    第十二條、女子十歲之後,有義務在胸、領、肩的任選一處位置佩戴胸花【bouquet】。這示意自己是健康的女子,而已婚者是不能佩戴【bouquet】的。

    (中略)

    第十五條、女子與同性之間超出必要的親密關係,禁止。

    遠道而來的公主

    如今依然清楚記得。

    十年前,我六歲的時候。

    傍晚下著雨,天氣陰沉。

    距離花季還有一點時間,雨滴冷得有些刺痛人的肌膚。

    “……做一個乖孩子”

    母親用充滿操勞的聲音小聲對自己說,一度用手梳理著少女茶色的頭發。少女已經好久沒有看到母親的笑容了,更想不起母親開朗的神情。

    父親逃避的躲開目光,用黑傘遮住他的表情。久違父親的身影。隻記得他與母親爭吵時的語調。

    兩人靜靜的調轉腳跟,從少女的麵前離開了。

    “媽媽、爸爸”

    不知道是該哭泣還是該笑,少女隻是呼喚著,但是她的父母並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朝雨中走去。

    少女被過繼到的女主人出於安慰拍了拍她的肩膀,並領她進到家中。雖然門打開之後,邁進的是一個溫暖的家。

    然而,門已經被關上,但少女的目光還是直直的看著父母離去的方向。

    這感覺也許並不是悲傷,當然也不是喜悅。

    隻是希望母親也好父親也好,能給出自己回答。

    難道不是因為相愛,因為憧憬未來的幸福才結婚的嗎。難道自己不是兩人愛的結晶嗎?

    如果兩人並不想愛,為何不早點分手。

    那時自己什麽事情都不懂,還太幼小。

    多希望兩個人至少有一個人回頭看一看自己。

    不要在這樣一個陰冷的雨天,棄自己而去。

    不會忘記。

    離自己而去的第二天,Gloriosa聯邦國就施行了新法律。

    【聯邦國鑒於國民繁榮的婚姻促進法】

    依照此法,婚姻由國家包辦,離婚被禁止。

    如果國王早點頒布此發令,自己也許就不會被拋棄了。

    自己也許就看不到父母臉上的疲憊了。

    想到這裏她感到悲傷。父母不在身邊了,這才想起哭來。

    Gloriosa聯邦由二十六個小國組成。其中擁有最大領地的agapanthus王國,既是聯邦國地理上的中心,也是政治上的中心。

    Agapanthus既是agapanthus王國的首都,也是整個聯邦的中心都市。這裏是一座聚集大量人口的大都市。扇形的城市建築物規劃下,越是向外走越感覺雜亂,越是朝城市中心部走,越是覺得整然。

    城市的最深處,是一座石頭砌成的巨大城堡,守望著依次延伸開來的城市建築群。

    城堡中有很寬闊的一塊庭園,被周圍的城壁所包圍。城堡與城市相通的正門上,有agapanthus的紋章。上麵畫有聖鳥和蛋,這既是國家的象征,也是國教——光譜教的象征。

    在這座莊嚴的城堡中,一條鋪著柔柔絨毯的長長走廊上,有匆慌的腳步聲穿過那裏。

    啪嗒啪嗒,這輕快的腳步來自一位茶色頭發的少女,她的頭發被發卡固定住。擺動的黑色連衣裙上掛著一個白色的圍裙。她這身裝扮,是城堡女仆的固定裝束。

    “卓姬特!不要在走廊上跑。”

    走廊深處傳來一聲尖叫,是衝著這個少女。少女停下腳步,提住晃動的裙子,她笑著轉過頭去回答。

    “對不起,女仆長”

    說完,卓姬特又匆慌的在走廊上跑了起來。背後是女仆長夾雜無奈的怒喝,她跑著下了樓梯。

    哦~。

    最後兩個台階幹脆跳了下去。

    地麵聽起來很硬。確實一樓沒有鋪絨毯。

    這一跳並沒有讓卓姬特在著地之後過分停頓,隻見她一溜小跑衝了出去。

    那輕盈的腳步就像如今這個花開的季節裏,那不意間吹過的奇怪的風。胸前花束做成的胸針,也配合著她的腳步而搖晃。

    奔跑中,她躲開了差點撞上去的臉熟的衛兵,又從談論晚餐食譜的廚師們中間穿過。

    當她與用大筐搬運窗簾的女仆擦肩而過的時候,不意間被身後的叫聲叫住了,她絆了一下似的停住腳。

    “卓姬特!”

    回過頭去,那裏站著一個朝自己揮手的少女,她頭發柔軟、打彎,並用兩個發卡將頭發高高編起,個頭不大。她的身旁還有一個身材苗條的戴眼鏡的少女。

    兩個人都穿著女傭的固定裝束。

    “莫妮卡、勞拉”

    看到好夥伴,卓姬特開花一樣綻放了笑容。小個子少女莫妮卡小跑了過來。身後那個戴著眼鏡、有條不紊邁著有禮數的步伐走來的,是勞拉。

    勞拉決不會在走廊上跑。除非有緊急事態,一般都是像模像樣的邁著步子。她是非常遵守規定的。

    “剛才被女仆長喝斥了吧?一樓都聽到了。”

    大聲笑著,莫妮卡朝樓梯瞥了一眼。她和卓姬特都是讓女仆長頭疼的人。

    “不僅是喝斥的聲音,還有你匆慌的腳步聲也聽得到。”

    “你們當時在聽?”

    勞拉捂著頭歎氣,我天,貌似卓姬特一點沒有反省的意思。雖然她和女仆長都是注重規則的性格,但是為什麽她會和卓姬特還有莫妮卡為伍呢?

    卓姬特十六歲。莫妮卡十五歲。羅拉十七歲。年齡相近的因素也是有的,眾多女仆當中,算是相當要好的三人組了。

    “如果你們倆不能做事穩重一點,隻怕女仆長要因為心勞而倒下了。”

    豎起食指的勞拉發牢騷似的責備兩人。這時,背後傳來靴子踏在絨毯上的沉悶腳步聲,同時聽到了對勞拉的聲援。

    “說的真對,活潑倒不是壞事,但作為王城裏工作的女傭,如果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舉止那就更好了。”

    從卓姬特身後走來的女性,比勞拉還要高,要知道勞拉是三人組裏最高的了。朱紅色長發披在背上,外套白扣金邊,正裝筆挺的倒像是個男人。而在那女性曲線的腰部,帶有一把金色劍柄的細劍。

    她是王族貼身近衛隊的隊長,soleil。同時她也是卓姬特的姐姐,幼時與雙親分別的卓姬特,正是被soleil的父母收養。

    “看來不止是舉止需要注意。”

    Soleil語音沉穩,她脫下白色手套,手朝發呆的卓姬特胸前伸去。對於女性,那真是一雙骨質粗壯的手。她去觸摸的,是卓姬特胸前的胸針。

    “bouquet歪了。”

    【bouquet】。這是十年前頒布的那部法,【聯邦國鑒於國民繁榮的婚姻促進法】、簡稱【國民繁榮法】中所規定的、裝束上的一個細節。

    主要有三層意思。這是一個十歲以上的女性。這是一個結婚生子都沒有問題的健康身體。這是一個未婚的女性。

    結婚的時候,丈夫會將胸針取下,以後就不能帶胸針了。

    本來是一種方便男性得知女方信息的手段,誰知女孩子們並不抗拒履行這份義務,不論在什麽場合,胸針都發揮著裝飾品的作用。

    胸針所使用的並不是假花,而是經過特殊處理後,可以長期保存的鮮花,十年內,顏色和手感都不會出問題。持久高,再加上花本身特有的華麗,而且結實耐用,女孩子們能不喜歡嗎?

    而且城鎮中有很多專營胸針的專門店掛牌。

    卓姬特胸前的胸針主要使用了以黃色為基調的花,配以蕾絲和絲帶。是她的最愛。

    “謝謝你,soleil”

    卓姬特羞澀的一笑,soleil也用和藹可親的微笑回應了她。

    “這麽能瘋,娶你的人要吃苦了。”

    “你也這麽認為。soleil大人”

    莫妮卡笑得有些矜持,調侃一樣的插嘴道。而勞拉則是敲了莫妮卡的頭一下,有些無奈的說。

    “莫妮卡沒有資格說別人。”

    “哦?莫妮卡很瘋嗎?”

    小孩子生氣時說話是很可愛的,卓姬特不禁笑噴了。然後莫妮卡又小狗一樣發出【唔唔唔】的低吟。

    “你竟然笑了。莫非卓姬特也這麽認為?”

    “啊啊哈啊哈,不知道……”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莫妮卡,卓姬特的笑容變成了愁容。收起瘋與不瘋的說法,莫妮卡是一個明朗活潑的女孩。隻不過時常活潑過頭,是自己與莫妮卡不敢受人恭維的共通點。

    “娶莫妮卡的人,也要夠嗆了。”

    聽到手扶黑框眼鏡的勞拉這樣說,soleil做了個苦臉。

    突、然。莫妮卡撅起的嘴收了回去,將手指按在桃色小嘴上。

    “結婚啊……莫妮卡再過一次生日就是結婚年齡了”

    結婚年齡就是十六歲。十六歲之後,到二十歲之前,國家會給安排結婚對象。

    “咱們的婚事,隨時都有可能被定下來。”

    卓姬特俯視自己的胸針。自己和勞拉都已經到了十六歲。

    據說有的人十六歲生日一過,第二天婚事就被安排下來,也有的人是二十歲生日的一周前才安排下來。

    雖然不怎麽明白,但是最好是一個穩重的人作結婚對象。莫妮卡茫然的思考著。

    “話說soleil怎麽還不結婚啊”

    突然想到這一點,卓姬特仰頭看著比自己大四歲的這位高個子美女。Soleil應該已經二十歲了。依據【國民繁榮法】,婚事應該在二十歲之前就被定下來。

    Soleil難為情的撓了一下頭發,又去扶腰間的劍。

    “因為國勢尚沒有安定下來。想必幹我們這份工作的女人,胸針暫時是摘不下來了。”

    “這樣啊……”

    卓姬特讀出了soleil的話中話,聲音有些陰了下來。為了擴張領土,Gloriosa聯邦從二十年前開始,就與鄰國進行著戰爭。

    但是兩國一時間都流行一種原因不明的傳染病,人口一下子減少了。然後戰爭似乎就不合時宜了,無疾而終。

    不過即使是這樣,聽說聯邦國的邊境附近,還是時時會有小小的戰亂。不知道什麽時候戰爭又要爆發。所以為了能夠應對緊急的事態,擔任軍隊要職的女性可以不受【國民繁榮法】的製約。

    生活平和穩定,看不到戰爭將會爆發的跡象。所以對soleil嘴上國勢的不安定,摸不著頭腦。

    Soleil又是怎麽理解這個國家現在的狀況的呢?卓姬特思考著這一點,紅茶色的soleil的眼睛變得深邃了許多。

    “……不要表現的那麽不安”

    不知道soleil是怎麽解讀卓姬特目光的,她對卓姬特就像是對小孩子,將手放到她圓圓的腦袋上,拍了兩下。

    “為了聯邦和王國的和平,我們作為軍人必須要盡忠職守。所以你們也要堅守你們的崗位。”

    那慈祥體貼的表情,讓人感覺到比親情還要濃的情。

    “好了我還有工作要做這裏告辭,三個人站著說話倒沒什麽工作也一定要紮實”

    帶上剛才脫下的手套,soleil以颯爽的腳步離去。那背影與其說像一個軍人,不如說更具貴族的凜然,莫妮卡癡情的歎氣看著她離去。

    “啊,soleil大人真是太帥了。好羨慕你啊,卓姬特。能有那麽帥的一個姐姐。”

    “雖然時常像一個媽媽……”

    卓姬特苦笑帶動肩膀,又用手撓抓了一下臉腮。

    Soleil從很早以前起,就對卓姬特的事情很放在心上。難道是因為卓姬特的過分活潑那麽不讓人放心嗎?卓姬特覺得,比起將來會娶自己的人,自己似乎更讓soleil操心。

    “……啊”

    不意間,卓姬特瞪大了眼睛,手遮在了口上。

    勞拉不解的看著她。

    “怎麽了?卓姬特”

    “不好,我剛才那麽急,是要去沙沙那裏。”

    “沙沙那裏?”

    問她的是莫妮卡。沙沙是負責護理庭園以及花圃的園丁少女。

    “嗯。我拜托她切花來著。因為有太多,我得早點去拿。”

    “莫妮卡也要去幫忙。現在還沒到工作時間。”

    “我也去行嗎?”

    卓姬特兩手一和作祈禱狀,麵對主動提出幫忙的好友。

    “謝謝,真是幫了大忙。”

    藍天下,和煦的暖風吹來甘甜的花香。

    王城周圍的園地實在是太廣闊了,而在這片大的園地的一角,有一個漂亮的花園。

    樹木被修剪的很整齊。有許多處拱門,上麵爬有帶刺的常春藤,等天氣熱起來的時候,就會開滿鮮花。

    貼著圍繞園地和建築的城牆,有一尊抱著水瓶的少女的雕像,從水瓶裏不斷流出清澈的水,這是一個噴泉,將那涼爽愜意的水聲,送到花園中去。

    花園的深處,是一片寬闊的花圃。顏色各異的花隨風擺動,可以說與這和煦的季節真是絕配。

    於花圃旁低下腰,正在用剪刀修剪的少女,聽到花園小路傳來的腳步聲,抬起了頭。

    “卓姬特,這裏這裏!”

    她站起身來招手,她就是園丁沙沙。她的風貌更像是一個小夥子。shirt、bolero和長褲,這身簡約的裝束更強調了中性的氛圍。Shirt有點髒,胸部微微隆起。而胸部佩戴的白色小花做成的胸針,象征性的訴說著她是少女的事實。

    隻有十四歲的她,離結婚年齡十六歲還有一點距離。

    “抱歉,沙沙,讓你久等了。”

    跑過來的卓姬特,垂下眼角,滿臉抱歉的調整著稍有些淩亂的呼吸。

    沙沙回以嫣然的微笑。

    “嗯,沒事的。”

    忽然,在卓姬特的背後又發現了另外兩個熟悉的麵孔,這讓沙沙又笑了一次。

    “莫妮卡、勞拉。你們好”

    卓姬特、莫妮卡、勞拉、以及沙沙經常在這個花園裏一起打發時間。比如叫它點心與花朵的聯歡。調整休息時間,將幾個人的休息時間調整在一個時間段,眺庭園和花圃的花兒,把點心拿到這裏,大家一起吃。

    這就是四個人最高且奢侈的休息時間。

    “你好,沙沙”

    “卓姬特需要幫忙,所以……”

    提起裙子解釋的勞拉旁邊,莫妮卡無邪的提起了嘴角。

    吹過的風,同晃動的花們,時而一抹柔美撲鼻的芳香,真是少女們容身的好景致。

    沙沙將身後的兩個木桶拿到前麵來,裏麵是才剛剪下來的花,(即所謂切花)。卓姬特三人眼前一亮。

    “這些夠麽?”

    “嗚哇……嗯,十分夠。沙沙的花就是美。謝謝。”

    看著木桶裏的花,卓姬特喜悅的心情溢於言表。心裏思考著插花的方法。看著卓姬特的側臉,沙沙的目光有點含羞、害臊、和滿足。

    “你能高興,那我就心滿意足了”

    “沙沙真健康”

    將身子靠過來的莫妮卡輕戳了戳沙沙那上色的臉蛋。沙沙哇的縮了一下身子,隻是吃驚,並沒有討厭莫妮卡的意思。

    “沙沙總是對卓姬特幫這幫那,其實可以對她提點要求的。比如讓她幫忙買一個頂級的PIE回來,之類的”

    “可、我……”

    感受著莫妮卡的指尖觸在臉上,沙沙苦笑。

    但是勞拉阻止了莫妮卡的指尖彈奏。

    “沙沙不喜歡你這樣。而且頂級的PIE,是莫妮卡想吃的東西才對。”

    “啊哈——、被揭穿了。”

    “如果哪天碰到好吃的PIE,我會買來的。作為對今天的答謝。”

    稍作一笑,卓姬特擺動手。

    沙沙伸手去觸摸花中一朵。是莖上長滿白色小花的一種。

    “這些花……是要送去那位公主的房間裏?”

    “嗯。難得這鮮花爛漫的季節,想用一個鮮花布滿的房間來迎接她。”

    卓姬特的回答繪聲繪色。

    唔哇的一下子,風吹浮起了頭發,勞拉捂住頭發,看著天空。太陽還高高的,但是時間上,已經快要到可以稱之為傍晚的時間了。

    “她今晚就到?”

    “就是說生活要緊張忙碌起來了?”

    想必今晚就會忙起來。負責打掃衛生的莫妮卡舉起雙手,打了個懶腰。

    “今晚就要開始了……”

    從幾天前開始,卓姬特就為了這個夜晚聽了許多的課,她表情緊張的小聲念叨。

    今晚,城堡將迎來特殊的客人。

    デェリアナファラトゥアルジェイン❶

    注釋:

    デェリアナファラトゥアルジェイン❶:試譯作蝶蓮娜法拉托阿樂簡

    今晚,城堡將迎來特殊的客人。

    蝶蓮娜法拉托阿樂簡

    她來自Gloriosa聯邦內的一個叫做Convallaria的王族。幼時她就因為美貌而在聯邦各國聞名,為使她將來成為agapanthus國王Leonidas的王妃,將她養大成為一名絕世的美女。

    十五歲的她這就要進入agapanthus國王Leonidas居住的城堡生活,等她到了十六歲,就與國王完成婚事。

    國王的王妃加上她就有三人了。已經結婚、生子的那兩位王妃,都是讓人讚歎不已的美貌。蝶蓮娜公主想必也很美吧,沒見過她的傭人們之間不斷的在議論她。

    而作為這樣一個美麗公主結婚前的貼身侍從中的一個,卓姬特被選中了。其他侍從蝶蓮娜公主的傭人們,都是比卓姬特年長資深的女傭。所以說,恐怕卓姬接下來的工作更多的是打雜。

    但卓姬特還是很期待這份工作,這份肩負責任與名譽的工作。

    她一直都很憧憬。能夠侍奉公主殿下,伴於左右。之所以成為了一名女仆,正是她期待將來有一天幸運真的光臨自己。

    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她的唇如何去笑,她的眼睛如何去眨,她說話的聲音如何美妙悅耳。光是想一想,就讓自己心情激動。

    “哇~~怎麽辦,一想到今晚就來了,心就撲騰撲騰的跳。”

    手指重複著伸開收回。緊張中鼻子的感覺就像吃了芥末。

    沙沙握住了卓姬特緊張的手。

    “這工作對於你一定沒問題的……如果能幫上忙,我也會幫忙的。”

    “沙沙”

    太體貼我了。卓姬特的眼中浮出了眼淚。

    卓姬特也用力去握沙沙的手,手有些粗糙,再一想,她幹脆直接將沙沙纖弱的身軀緊緊抱住。

    沙沙身上有土和花的香氣。

    “謝謝,我會努力的。”

    “這……卓姬特”

    被卓姬特抱住的瞬間,沙沙因為緊張而喊了她的名字,身體在她的懷中有略微掙紮。滿臉通紅,輕輕用力將卓姬特的肩推開。

    “別、別髒了你的衣服……”

    “無妨。公主到這裏之前我會再換一身衣服。”

    “再、再說,女孩子之間不能這樣的……”

    【國民繁榮法】禁止女性之間不必要的親密關係。不能說與這項法規是無關的,最近的風氣,習慣將女孩子之間過分的肌膚之親視為有悖道德的行為。

    “啊啊,是這樣……看來沙沙很留意這事情。”

    無奈之下,卓姬特隻好對深藏於花園之中的這份香氣鬆開了手。

    Ho~~~。沙沙從緊張中解放出來,歎了口氣。

    “不、不好意思,卓姬特”

    沙沙決不是討厭這種肌膚之親的感覺,但是她在意身邊的視線。當然,也有像莫妮卡那樣完全不把周圍視線放在眼裏的少女。

    “好,這樣我們就順便把花也帶走咯~百忙之中,謝謝”

    將衣服的袖子卷起,莫妮卡把手伸向了盛滿鮮花的那打水用的木桶把手上。由於裏麵有三分之一左右的水,所以看上去漂亮,卻很重。

    “我幫你提到城堡裏去吧?”

    “唔唔,這點事情我能行。”

    用明朗的微笑回應沙沙的擔心,讓勞拉和莫妮卡負責提另一個木桶,三個人回城堡去了。

    太陽開始傾斜,隨意吹過花園的風有些變涼。

    將花插入屋內的花瓶中,等到了將床鋪整理好的時候,想必太陽就下山了。

    今晚的城堡大廳,今晚將為迎接蝶蓮娜公主而開盛大的晚宴。

    2

    天空完全染成了夜的顏色,月亮的一半發出朦朧的光。

    玄關處天花板上的大吊燈點燃火焰。牆壁上設置的燭台全部托起火光。

    衛兵穿著檢閱用的豪華的鎧甲,舉起掛有國旗的長槍。

    身披紅色外套樂隊帶著純白色的手套,拿著各自的樂器,身穿法衣長袍的祭祀們、以及政務官們站成一列,帽子上畫有象征他們身份的金色紋章。

    從入口直到最深處,近衛兵們身穿白色禮服整齊的排成一列站在那裏,禮服上都修飾有金邊。

    站在最深處,注視著對麵至今沒有打開的大門的人,是伴國王左右的大臣young,還有大臣兩側的忠實部下們。

    氣氛真是莊嚴。在這其中,卓姬特被比自己年長的資深傭人們圍著,身子有些不舒展。

    緊張的空氣仿佛在說:“就要來了,就要來了”。

    心跳加速,卓姬特喉嚨幹渴,咽著唾液。

    就在這時。

    門外等待中的樂團奏響了。莊嚴的儀仗隊邁著正規的步伐朝這邊走近。

    擋在那裏的兩開大門慢慢打開,牽動著所有人緊張的心情。

    正麵入口旁站著的衛兵們重新調整擺正了姿勢,高高的舉起樂器奏響了agapanthus王國的國歌。

    卓姬特周圍的氣氛瞬間高漲。

    從兩開大門外,甚至聽不到腳步聲的,走進來一名少女。

    (哇……啊……)

    雖然中間有近衛兵和政務官的遮掩,卓姬特還是通過間隙看到了少女的身姿。這樣的視野足夠了。

    身穿光澤的珍珠色偏粉色的禮服,當她踏入這片燈火之際,周圍忽然讚歎一樣的嘩然,卻又像被海綿吸走了一樣立刻肅靜下來。

    美。

    豈止是讚歎,卓姬特隻得咽唾沫,幹脆忘記了呼吸。

    白金色的頭發緩緩在背上起伏,借著大吊燈的火光,她身上的珠光寶氣和鮮花裝飾,讓她多了一份朦朧。白滑的臉上,點綴著溫存的桃色,塗著口紅的嘴唇如那綻放寸前的花蕾一樣飽滿。

    她胸前裝飾的花,顯出幾分傲然。

    而最吸引卓姬特的,是她的眼睛。那沒有怯懦的正視前方堅定不移的目光,有著藍天與寶石所沒有的藍。

    一旁等待的侍女們接過她的外套。她的每一個舉止。就如豎琴的旋律一樣,細膩,耐人尋味。

    就等她的腳步停下了,當她停步於大臣的前方,樂隊停止了演奏。

    “蝶蓮娜法拉托阿樂簡公主殿下。十分榮幸您大駕光臨agapanthus。有勞您的長途跋涉。”大臣young向少女說。

    大臣有些嘶啞的聲音堅定而嚴肅,如果換作卓姬特,她一定會全身僵直。但是蝶蓮娜公主表情上紋絲不動,凜然看著這位年老的大臣。

    美貌如追求美而做成的人偶,然而目光卻昭示著人所獨有的神采,她站在那裏,甚至讓大臣的所謂威嚴都黯然失色。

    無非是太美了。單單因為美貌而產生的強烈的存在感。

    可能是感到有些招架不住的狼狽,一時間大臣的嘴不知該說什麽了,然後大臣低沉的清了清嗓。

    “今晚為您在大廳準備了晚宴。從agapanthus搜集來各種高貴的素材,交給最好的廚師……”

    “我知道您說的。迎接我的使者在路上給我講了無數遍。”

    那聲音就像是強有力的旋律。聲音傳開如花香蔓延,卻又沒有半點不必要的顧及,她的話語直接有力。

    大臣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隻是咕一聲的卡住了。

    “您打算讓外麵那麽多迎接我的諸位一直站在那裏嗎?也許您不知道,先前外麵下了點小雨,要是穿著濕衣服站在那裏,會難受的讓人發瘋的。”

    不僅是大臣young,就連近衛兵和政務官們也困惑的竊竊私語。

    迄今為止,試問有誰對大臣young如此伶牙俐齒過。他可是從當今國王父親那一代開始,就身為國家棟梁的重臣。

    被蝶蓮娜說的,大臣本人的表情是最不自然的。

    “蝶蓮娜公主。恕我冒昧,您的措辭似乎有些個性的隨意。這裏是agapanthus的王城。與田園別墅裏的禮數有別,還望您能留心。”

    大臣的嘴露出了挑戰的笑。身旁站著的祭祀和政務官兩兩的,在大臣的耳旁竊笑。

    阿諛奉承也沒有笑得那麽惡心的。但是蝶蓮娜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甩動長發,用手一推。

    “知道自己冒昧的話,還是快改改吧。我並沒有敵意。”

    麵對筆挺站在那裏的蝶蓮娜,大臣手下的一名政務官眼角吊了起來,這名政務官是很有背景的貴族出身,年輕時起,就一直擔任重要職務至今的中年男子。

    “蝶蓮娜公主。您這是什麽態度。對於young大臣,難道這還不夠無禮嗎。”

    “無禮?”

    呯~~~,周圍的氣氛突然緊張了起來。隻是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政務官說錯了話,還是因為蝶蓮娜的反問。

    蝶蓮娜隔著肩膀看了那個政務官一眼,用她那藍色的眼睛。就像是用高貴塗抹在臉上,她帶著冷靜的表情徐徐張開嘴。

    “究竟是誰的無禮?您知道一路上顛簸了多久?如果知道我旅途勞頓而又喋喋不休並告訴我這是禮儀,我也隻好作個不知禮儀的人了。”

    “什、這……”

    政務官失語了。蝶蓮娜不耐煩的嬌聲歎了口氣,用視線打量了周圍。也許是因為目光的碰撞,竊笑的政務官們相繼躲開了視線。

    “接下來這裏的列隊歡迎是不是可以解散了。大家應該還有其他的工作吧。”

    不知是因為被她的目光看得怯了,又或是對她敬而遠之。沒有任何人再吱聲。

    蝶蓮娜不在乎那些,朝女傭的行列走去。

    “誰將貼身服侍我?”

    她以極其冷靜的目光注視著卓姬特等人,一掠而過。不知所措竊竊私語的女傭當中,卓姬特帶著滿臉的困惑呆呆的站在那裏。自己應該舉手報到呢?還是該與周圍人同調,老實的呆站著?狀況似乎不允許自己像平時那樣輕率行動。

    終於,沉默被打破,不忘留意young大臣的目光,女仆長走了出來,並且把卓姬特等人叫了出來。

    “您與國王舉行婚禮之前,就由她們幾個服侍您”

    “哦”

    依次打量了卓姬特等人後,嘸哇的,白金色的頭發甩了起來。這是因為她轉頭去看自己帶來的侍女們。

    “帶路的同時,能讓她們將行李也一並搬過去嗎?”

    說著,裙下露出她邁出的、與禮服同色的鞋子。臉上也終於有了表情。

    她不耐煩的微微皺了一下端莊的眉毛。

    “沒人帶路,是讓我們自己去找嗎?”

    語調強硬。蝶蓮娜藍色的眼睛所注視的,正是卓姬特。

    卓姬特害怕的收了收肩膀,身子也反射性的跟著動了動,從離自己最近的侍女那裏奪過外套和皮包。

    “我這就給您帶路,蝶蓮娜公主。”

    她還是不假思索的張口了。

    緊張的氣氛立刻回來了,視線不知所措。做出回應的,不是女仆長,也不是大臣,而是蝶蓮娜。

    她那不高興的眉情消失了。嘴角微微抬起。

    真的是很微小的一個變化,但是那也是在微笑。

    美。惹人疼。啊,應該用什麽詞來形容好呢?卓姬特的臉腮感覺到了灼熱。

    竟能有幸在這般美麗的女性身邊工作。

    “行”

    她俯視的看著卓姬特,聲音如下雨般清涼。

    被這聲音催促著,卓姬特前麵帶路,帶蝶蓮娜朝她的房間去了。其他的女傭們,也跟著接過一件件蝶蓮娜的行李。

    “……啊啊。差點忘了。”

    不意間停下腳步的蝶蓮娜微微轉過頭去,嘴唇張開,補上了一句。

    “換一身新衣服之後出席晚宴。你就這樣轉告陛下。”

    接著又甩了一次她的長發,朝走廊邁去。

    這麽一弄,走在前麵的卓姬特,反倒不敢回頭看,隻是默默朝前走。

    絕世美人,蝶蓮娜。

    她與卓姬特所想像出的形象相比,真是太懸殊了。

    無趣的人

    1

    城內供女仆用的一個四人間裏,那裏就是卓姬特的寢室。

    雙層床擺放在屋子的兩側,要說有什麽其他的家具,也就是一張小桌子和一個櫃子。屋子很狹小,小的不敢恭維。

    但是卓姬特喜歡這裏。

    卓姬特的床,是進了門右邊床鋪的上鋪。下鋪就是勞拉,對麵的那組雙層床的上鋪,就是莫妮卡。

    雖然是四人間,但隻住這三個人,空出的床位全部放行李。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穿上睡衣的卓姬特,就寢前坐在床上品嚐著勞拉給沏的紅茶。

    加了砂糖的紅茶有點甜,很美味。

    “是這樣,雖然之前隻是聽過傳言,她果真那麽厲害,那位公主殿下。”

    同樣拿著盛有紅茶的杯子,莫妮卡發出了佩服的讚歎。

    話題談論的內容,是今晚城內所到之處皆在談論的,正是剛剛趕到這裏,將來會成為王妃的蝶蓮娜公主。並不是談論她的美貌。她打斷了權力僅次於國王和大司教的大臣young的歡迎致辭,並雄辯的震懾住出身名門貴族的政務官。大家談論的,是她令人無語的表現。

    “那可真是,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氣氛……還會讓人起雞皮疙瘩”

    給大家訴說當時情況的卓姬特,捧著茶杯打了個機靈。她感覺自己的背後,好像還沾著當時氣氛的緊張。

    “不說大臣,說說那個政務官大叔。我可不怎麽喜歡他。他總是跟在大人左右,還充我們耍威風呢。也許該說他有點活該。”

    “莫妮卡,你這是說的什麽”

    勞拉責怪莫妮卡的口氣像個母親。莫妮卡倒是不以為然的竊笑。

    被一籌莫展的勞拉的表情所帶動,卓姬特也苦笑。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政務官在女仆中的口碑不好。卓姬特對他就更沒有好印象了。

    “唔……意氣風發不是件壞事,但她性格太強,能與Leonidas國王和睦相處麽?真讓人不放心啊。”

    還真讓勞拉給說到關鍵了。卓姬特就像是心中所抱的懸念被別人點了出來,她將枕頭拖到膝上。

    “據說Leonidas國王也是很強勢的……。要是因為什麽事情兩個人鬧了起來,談崩了,那怎麽辦啊”

    “真是這樣Convallaria那邊不會默不吭聲的。肯定的。”

    莫妮卡滿臉難題的在胸前雙臂挽在一起。

    蝶蓮娜所繼承的,是過去到現在一直統治Convallaria王國的王族的血。雖然王族的影響力慢慢衰退了,Convallaria現在是由教會統治,但是據說王族還是作為國家的象征,非常受到重視。

    (這位公主那麽強硬,Leonidas國王恐怕並不知情。)

    卓姬特對著天花板歎了口氣。她想起公主那堅定的藍眼睛。那美麗的顏色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不管怎麽說她是個公主,和國王談崩我想還是不會的。……”

    “但是她剛來就朝大臣宣戰”

    莫妮卡從床上探出身子,俯視著勞拉。勞拉為難的歪著嘴角。

    卓姬特也垂下美貌落下肩膀。

    “和我一起服侍公主的那些傭人也麵露難色。”

    回來的路上還聽到許多人對以後生活的不安。當然,想必蝶蓮娜是不會在意那些談話的。

    “卓姬特有什麽想法?”

    “嗯?我?”

    “嗯,你怎麽看公主。”

    “唔……是啊”

    強勢,態度蠻橫。尊大,高傲。這些詞不止是今晚聽到過,而對於這樣一個她,自己抱什麽觀點呢?

    被勞拉這麽一說,這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我覺得她好美……”

    “就這些?”

    莫妮卡很驚訝的反問。

    卓姬特滿臉為難的撓頭。

    “唔,大家感覺她強勢也好怎麽也好,其實這些我也能感覺到。但是她的美麗真的是超越了這些。你倆在近處看到她也會怔住的。你會感覺她漂亮的讓你不相信那是她的性格。”

    “被你這麽說……我倒真想親眼見見。”

    莫妮卡和勞拉並不是公主的貼身侍從,所以還沒過到公主呢。

    麵對似乎被勾起興趣的莫妮卡的樣子,卓姬特興奮的點頭。

    “也許是因為她太漂亮了,所以大家是被這份美麗給壓製住了也沒準。”

    雖然大家很吃驚她的態度,但絕對不讓你產生對她的壞印象。不如說她那鮮明的美,讓人著迷。

    也許Leonidas國王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想娶她為王妃也沒準。

    倚著下鋪,勞拉竊笑。

    “卓姬特都這麽說了,估計沒事。”

    “真的真的,雖然大家都很擔心的樣子。”

    “擔心?”

    莫妮卡看起來也喜歡議論這件事情。卓姬特抱著枕頭,捧著茶杯,將身子探出來。

    下麵勞拉用溫柔的眼神仰望她。

    “其實來了這麽一位破天荒的公主,我一直很擔心卓姬特能否招架呢。”

    “Soleil大人也很擔心你哦”

    “哦……是嗎”

    卓姬特在城內交情很廣。不僅與同年齡段的女傭包括其他下人有交情,少不了那位近衛隊隊長姐姐的關照,她與近衛隊裏的人也是有交情的。和廚師、園丁的關係也很好,他們都把卓姬特當作自己的妹妹一樣關照,很對她放心不下。

    “看來我要好好工作,爭取不讓大家擔心。”

    不管怎麽說對方可是將來成為王妃的高貴之人。

    “明天起有的忙了”

    麵對勞拉苦笑的表情,卓姬特孩子似的微笑。

    “沒事,我會努力的!何況能服侍公主殿下,是我從小夢寐以求的事情。”

    喝完茶,幾個人到屋外的公用水管處將茶杯衝洗幹淨,然後又回到了床上。

    就是這樣,三個人每天的句號,就是在這裏畫下。

    沒有任何束縛和限製。卓姬特由衷的喜歡這種沉穩的節奏。

    燈熄滅的屋裏,卓姬特把鍾愛的胸花放在枕邊,感受窗戶照進屋裏的月光的朦朧。

    ——但是。

    在這個安穩的夜晚過後的第二天。

    在晴朗的天空中,有兩片雲彩依偎著飄在那裏。

    這樣一個閑情逸致的早晨。

    “出去”

    “……?”

    和兩位前輩一起來喚蝶蓮娜起床的卓姬特,被大清早的這頭一句台詞弄得目瞪口呆。

    “難道三個人裏沒有人聽到我說的話嗎,讓你們從這間屋自己出去”

    麵對三個人的攙扶,睡相比卓姬特還難看的她,睡眼惺忪的從大床上起身,懶洋洋的皺著眉毛喝道。

    “可……可是,蝶蓮娜公主,馬上要到吃飯的時間了。如果不來幫您更衣的話……”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女傭做了個笑臉,雖然此時很狼狽。

    卓姬特也才反應過來。早飯之前要扶主人起床,然後幫助換好衣服,整理頭發,擦拭臉部,如果是公主的話還要幫助化妝。將睡衣和床單枕頭一並換了,把被子收起來出去晾曬,還要準備吃飯前的茶點,最後等待早飯做好,這就是貼身侍從要做的事情。

    同時這也是貴族最基本的生活流程。

    但是蝶蓮娜卻滿臉無可奈何的深歎一口氣,下床的同時將頭發推至身後。奶油色négligé(睡衣)長到腳踝,花邊輕輕搖晃。

    “我有允許你們進來嗎?睡覺的時候你們在屋裏走來走去,會讓我不愉快的。”

    她快步走近,指著臨室的門。

    “換衣服不借你們的手我自己也能換,趕快給我出去,看你們真煩。”

    “呃?……這……”

    那口吻的意思像是說卓姬特她們很沒有常識。那種不容爭辯的、甚至對卓姬特等人無法容忍的態度,讓她們幾個女傭啞口無言。

    “失、失禮了”

    一名前輩好不容易說完失禮,卓姬特這才低下了頭。

    (唔……嗚哇)

    甚至感覺背上出汗了。太緊張了。

    本以為昨晚算是領教了她的厲害,沒想到自己體驗一下,威壓感更加強烈。

    “那麽我們會在走廊等待您的吩咐。如果想好要吃什麽,請您告訴我們。”

    前輩的這句話終究不能抹掉三人無措的尷尬。

    蝶蓮娜臉上不耐煩的表情終於煙消雲散,背過身去。

    “你們還真是兢兢業業”

    背對著卓姬特等人,她的話聽起來有幾分諷刺的意味。

    在卓姬特向前一步的地方,兩位女仆相互看了看對方,三個人帶著困惑的表情一聲請辭後離開了房間。

    後麵的兩個女傭推卓姬特讓她別在前麵擋著,先一步到了走廊上,卓姬特也隨後跟了出去。

    啪嗒,背後門關上了。這一刻,身體終於從緊張中解放出來。

    “嘸啊~~~”

    卓姬特雖然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但還是撐下來了。就算被從屋子裏趕出來,如今還是在工作中。

    卓姬特抬起自己的視線。因為她聽到了自己前麵兩位女友的歎氣聲,帶著無奈。

    “真是個不好伺候的公主”

    “這今後還要伺候她半年,這真是”

    她們在抱怨撞到一份倒黴的差事。

    “卓姬特,你也夠災難的”

    她們同情的看著卓姬特,和她說。卓姬特由於過度緊張,這才身子一跳、的反應過來。

    “啊?啊,哈哈,是啊!”

    緊張中,她的身體下意識的進入了戒備狀態,她抬著雙手回答。

    房間裏還不說話。

    卓姬特靠在門上,小聲歎氣別讓前輩聽到。

    災難,倒是不覺得。

    (也許這正是這份工作的嚴肅之處。)

    美麗卻稍微有些嚴厲的公主。看來這句話不足以形容現在的情況。

    美麗,卻十分嚴厲的公主。不,也許十分也不足以表達。與迄今為止自己侍奉過的客人全然不同。被這樣痛快的回絕,還真是第一次。

    貌似蝶蓮娜公主是一個強敵。

    2

    蝶蓮娜公主來到城堡的第五天。

    她的故事已經在城堡裏傳開了。貌似外麵的城鎮裏也知道。

    雖然主要內容是她的美貌,更多的是她那引人注目的旁若無人和任性。

    城堡的麵包不好吃,女傭們高看一眼的連衣裙和裝飾品看不上眼。注視她的話,她就會發怒。呆呆站在那裏聽她發怒,她就說女仆們真清閑,帶著諷刺。

    其中蝶蓮娜最廣為人知的一件事,就是在歡迎晚宴上暴打名門貴族家的孩子。起因倒是沒弄明白,隻是貴族家的這位公子的臉,被她給打得通紅。

    “貌似很嚴重。”

    手裏拿著剪刀,花園裏,麗莎朝卓姬特苦笑。

    “倒也沒有周圍人說得那麽誇張。”

    卓姬特也苦笑。

    隨著蝶蓮娜的事跡越傳越廣,卓姬特這幾個負責照料她的女傭開始同情她了。

    卓姬特用剪刀啪吃一下,從花圃中剪下一多橙色的花拿在手裏。因為蝶蓮娜房間裏的花都萎了,前輩提醒,在花枯萎之前快點換掉。

    上一次選擇的基調是粉色,這次選擇橙色以及黃色這些明快的顏色好了。

    “但是傳說所言非虛,對嗎”

    沙沙也幫忙卓姬特剪花,摘起一朵黃色的小花。

    將摘在手裏的花一一放入桶中,卓姬特笑著撓了撓臉腮。

    “啊,哈哈……嗯,全都是真的”

    沒錯,誰也不會傳子虛烏有的事情。這也同時讓否定傳言變得很難,很難讓沙沙相信並沒有傳言傳得那麽嚴重。自己的嘴拙。

    “那就是說確實很辛苦咯?”

    “嗯,但是自己也認為,也許作為公主就是那樣的。”

    如果周圍當成公主把她養大的話,任性也是人之常情。

    “她和我們生活的環境不同。所以說能有什麽辦法呢。”

    “也是。”

    啪吃啪吃,沙沙剪花的節奏很規律。

    “如果真的很辛苦,其實和女仆長說說我覺得也行。”

    啪吃。沙沙將懷中抱著的花放入木桶。她的眼睛黑黑的,那顏色總能讓卓姬特感到安心。

    卓姬特慢慢的、嫣然笑開了嘴。

    “沒事的。再個還有,蝶蓮娜公主她,其實我覺得真的沒有大家說得那麽嚴重的。”

    “為什麽?”

    “就是感覺。”

    嗯,感覺。這五天下來以後的感覺。感覺她並沒有傳說中說得那麽讓人討厭。

    “你要知道,根本上合不來的人一見麵就會感覺忐忑不安……比如心裏不痛快啊。甚至皮膚都感覺吡哩劈喱。”

    “看來卓姬特還真是感性呢……比方說你在誰身上感覺到那種感覺了?”

    “讓我舉例啊?……”

    沙沙隨便的一問,讓卓姬特不自覺的沉思起來。然後想著頭腦中那個討厭的人回過神來,呼吸都靜止了。

    “怎麽了?”

    沙沙的黑眼睛朝自己看過來。卓姬特躊躇間看了看周圍,然後在沙沙耳邊小聲說。

    “別告訴別人哦……我對Leonidas殿下,很苦手耶。”

    “卓!”

    沙沙感到非常吃驚,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她環顧了一下周圍。

    “卓姬特,這話可不能在其他地方說。”

    那不是國王的名諱嗎?

    自己自覺到輕率的卓姬特,噓~~~~的將食指放到嘴唇前豎起。

    “但是,你不感覺有點害怕嗎?他不笑,就連他和王妃聊天的時候他的眼睛也像是瞪著誰一樣。”

    “卓、卓姬特你真是……”

    “啊……抱歉抱歉。我不說了。”

    她說得對,卓姬特用手遮住嘴。

    雖然這點閑話不至於受罰,但是不敬是肯定的了。Leonidas不僅是agapanthus王國的國王,還是整個Gloriosa聯邦的統治者。

    (但也確實像個可怕的人)

    兩位妃子在他的身邊究竟感覺如何呢?而即將成為他第三位王妃的公主殿下,又會怎麽想呢?

    決不笑。一想到那目光殺死一切的國王,皮膚就感覺起劈嚟。

    “好,這些應該夠了”

    將新剪下的花放進木桶,卓姬特將剪刀歸還了沙沙。

    “謝謝。那我走了。”

    “啊,卓姬特。”

    沙沙輕輕抓住了提起木桶將要離去的卓姬特。

    卓姬特回過頭來,並沒有問怎麽了,而是眨著她的眼睛。

    沙沙表情放鬆的微笑。

    “是關於蝶蓮娜公主的事情。你都說她好,也許她真的是個不錯的人,這就是我的想法。”

    卓姬特用發自內心的笑臉回應了含羞的沙沙。

    “嗯!”

    在蝶蓮娜公主結婚前的這半年,就是自己的工作。這段時間要努力讓關係更融洽一些。

    再次鼓起幹勁兒,卓姬特重新握起裝滿搖曳橙色鮮花的木桶的把手。

    太陽還沒有傾斜,下午茶之前的時間。

    鮮花圖案的窗簾綁著,午後的陽光照進來,幾個少女圍坐在蝶蓮娜的身旁,看著她陽光下閃爍的長發。

    她的周圍有兩個女傭,四個做針線活兒的下人。

    沒有帶裝飾、一身白裙的蝶蓮娜,抬起雙臂正在量尺寸。

    一個裁縫量了蝶蓮娜肩膀到肘部的長度,另一個則是量腰到腳踝的長度,用卷尺比量著。還有一個拿著卷尺,精心的量著她細細的腰。

    蝶蓮娜將厭煩掛在臉上,像一個人偶一樣一動不動,無聊的看著窗外。

    卓姬特正在為蝶蓮娜用意下午茶,用餘光時不時的去看蝶蓮娜。

    這不是普通做做裙子需要的尺寸丈量。而是為半年後她與國王的婚禮上,她將要穿著的婚紗做準備。

    豪華不失清純。想必身穿白色婚禮禮服的蝶蓮娜肯定很美。僅僅是想想,卓姬特就感覺心潮澎湃。

    她嘴角一鬆,笑了出來。

    第二位王妃的婚禮是五年前舉辦的。那時的卓姬特才十一歲。作為一個一般市民的孩子,她還朝著婚禮隊伍的馬車揮手了呢。身邊的大人太高了,她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隻看見了馬車上隨風飄搖的麵紗。

    但是現在不同了,自己成了公主的貼身侍從,自己從準備期開始可以幫忙了。這種空間上的詫異感、興奮和期待,都很飽滿。

    尺寸量好後,裁縫們收拾好了東西,深深低下頭。

    “辛苦您了,已經量好了”

    蝶蓮娜隻是一瞥裁縫和她手上的卷尺,什麽也沒說。她背過臉去,將手轉到後背上,想解開連衣裙的繩扣。

    “啊啊,我來幫您”

    在窗邊小桌子上放下茶杯,卓姬特匆匆來到蝶蓮娜的背後。

    “我行。換衣服我自己能行。”

    還是一如既往的那句話。來到城堡裏五天了。每當卓姬特想要幫她換衣服,蝶蓮娜就很困擾似的皺著眉頭。

    要知道卓姬特他們的衣服簡樸容易穿,蝶蓮娜身穿的連衣裙如果要一個人穿,那還真是件苦事。

    “但是,您一個人會很吃力的”

    一如既往的,卓姬特強行伸出手,從下麵開始幫她解繩扣。她的手法比平時看上去更熟練了。

    那白色的裙子自然而然的讓人聯想到將來婚禮禮服的樣子。會做出一件怎樣的婚禮服呢?上麵會充分運用蕾絲手法,做成一件可愛的婚禮服嗎?或者是件以銀色刺繡修飾的、閃爍的禮服?

    到時候蝶蓮娜一定會美得讓所有人讚歎。

    “嗬嗬,真是期待。期待看到婚禮禮服。”

    終於把心中想的順口說了出去。因為心裏美得不行,甚至卓姬特手解繩扣的動作,也變得頗有節奏起來。

    “……是?”

    但蝶蓮娜回應的,是那將感情扼殺的,冰冷的聲音。

    “我才不想穿那種東西呢”

    “蝶蓮娜殿下您?”

    卓姬特抬起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呢。從肩膀看過去,蝶蓮娜的表情很僵硬,桃色嘴唇緊緊收住。

    “想穿的話讓你穿好了”

    “您、您這是說什麽啊。我不能那樣。”

    “我看也是。”

    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她的側臉看上去好孤寂,卓姬特停下了解繩扣的手。

    “莫非……你並不想結婚?”

    卓姬特自然放低了聲音。

    蝶蓮娜瞥了她一眼,視線朝卓姬特滑去。

    “不想”

    她爽快的將不能說的話說出了口。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這句話的嚴重性,蝶蓮娜很平靜的將臉轉到正麵。

    卓姬特的目光自然去尋找前輩們的身影,兩人都在門前幫裁縫們收拾東西,貌似並沒有聽到蝶蓮娜的這句發言。

    這算是一種幸運吧?又或者不是一種幸運?而自己該如何麵對這炸彈一樣的發言,僵在那裏的卓姬特真是一頭霧水。

    “看你的手停下了。不幫忙的話我自己能行。把手拿開”

    “啊,不,抱歉,我這就……”

    卓姬特的手又動了起來。最上麵的一個繩扣非常緊,解不開了。

    貌似蝶蓮娜並沒有察覺到卓姬特內心受到的震動,她依然平靜的繼續說道。

    “按理說,我和陛下聊天都沒聊過。卻命令我和他結婚,怎麽可能會願意呢。”

    “這,這……”

    卓姬特招架不住了,但是蝶蓮娜沒有罷口的意思。甚至她的語氣有一些變強了。

    “自己的將來被別人隨便就定下來,就那麽簡單的就接受了。這怎麽行!”

    “……”

    咽下一口氣,卓姬特感到背後又冷汗流了下來。

    不安在胸中積聚膨脹,形成漩渦。

    “但是……對方可是國王陛下”

    “那又怎麽樣?又豈止是我一個人接受這樣的事情。【國民繁榮法】裏都定了些什麽開玩笑的法規,自己的終生伴侶不得不接受別人的安排,你不覺得這是多管閑事嗎?”

    “開玩笑?”

    卓姬特的眼睛又一次瞪圓了。蝶蓮娜在不遠的將來,可是將要成為王妃的人。卻對如今國家基本法的【國民繁榮法】抱有異議,無法理解的同時,也無法相信。

    “雖然您說那是多管閑事,【國民繁榮法】是為了讓人們度過平穩的婚姻生活。受這部法的恩惠,城裏才得以築建那麽多幸福的家庭。”

    對,比如那個從小曾照顧自己和soleil的大姐姐。她十七歲時嫁給了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光譜教神職人員,現在過去了四年,已經是擁有一個女兒的幸福家庭了。她說這是神對她的眷顧,是久別重逢時她親口告訴卓姬特的。

    但是在蝶蓮娜那裏,這卻變得無法理解,眉間露出淺淺的皺紋。

    “真的嗎?有的人心中會藏著另一個人,又或者有人根本就不想結婚。什麽都寫成法律來強製執行,好煩。就算沒那部法律。想結婚的人明明可以找到自己需要的人。”

    “也許吧……”

    胸中有些雜亂。從來沒想過會有人說這些話。她想讓自己雜亂的心緒平靜下來,用手握著胸口的衣服。

    “【國民繁榮法】讓出現矛盾的戀人消失了,結婚後離婚的家庭也沒了。這是為了讓Gloriosa聯邦的人民能夠平和穩定的築建家庭而設定的、為大家著想的好法律啊。”

    卓姬特像是在說服她。卓姬特身邊的人確實都感覺法律很好,而卓姬特也是這樣想的。

    看卓姬特的眼神充滿了冰冷。

    “就算能給一個人幸福,難道國家就可以奪取一個人不想結婚的否定權嗎?”

    “這……”

    她話中的道理清楚的擺在麵前,卓姬特找不到自己下一句該說什麽了。

    蝶蓮娜並不是因為要成為王妃而來到這座城堡。她是因為要成為王妃而被帶來了這座城堡。這就是她想要說的。

    卓姬特第一次見到了不喜歡結婚的人。

    “結婚……是國家決定的。就算不喜歡……總會適應的吧……”

    難道自己想說的就是這樣一句話嗎?

    蝶蓮娜不意間冷漠的轉過頭去。

    “你還真是個無趣的人”

    這次她真的停止了說話。那淡淡的語氣中包含的情感,是一種遇到無趣事物的失落。

    蝶蓮娜那句話之後就再沒張口。她默默換好衣服,將裁縫和女傭們一並趕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間的門。

    卓姬特當然是這其中的一員。將茶留在屋裏,被前輩們催促著她隻好離開了那裏。

    此時她最心裏沒底的,是蝶蓮娜參加午宴這段時間她換上的以橙色為基調的窗邊桌子上花瓶裏花,不知道她能否喜歡。

    雖然遭到對方的冷言對待,她卻隻是在擔心著這件事。

    3

    一個無趣的人

    蝶蓮娜的這句話,就算過去幾天,卻仍然停留在卓姬特的心上。

    “我很無趣……嗎?”

    卓姬特帶著那份被趕出來、看著對方將門緊鎖的心情。那不是從屋裏被趕出來,而是從她的內心裏被趕出來了。

    “她是不是討厭我了”

    抱著懷裏的床單,走在走廊上,卓姬特自言自語起來。

    從那以後,蝶蓮娜再也沒有對卓姬特凶,或是用話潑她的冷水。蝶蓮娜還是帶著那份尊大,她的臉上寫著和其他女仆一樣的煩惱。

    常事了。前輩們這樣告訴自己。

    但是她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著,更讓卓姬特感到擔心。

    蝶蓮娜說不喜歡結婚的時候。隻有那時候的她,是與平常那個她所不同的。雖然那份冷靜、威嚴,那份對她人意見觀點無所謂的態度,確實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怎麽搞的”

    有一種把重要事情忘了的感覺。心裏感覺少了點什麽。

    這時,正麵傳來了靴子踏地的聲音,卓姬特停下了腳。

    是有著天邊燒雲般顏色頭發的soleil。就算沒有人注意她,她還是那麽英姿颯爽。她看到卓姬特後鬆緩了表情。

    “真巧。你這是要去公主的房間嗎?”

    soleil的目光,有著不像一個近衛隊隊長應該有的溫情。她用這種目光看著卓姬特。

    卓姬特抱緊懷裏床單的同時,留神不要褶皺了床單,她點點頭。

    “嗯,你呢?”她問soleil。

    卓姬特是地位低微的女仆,而soleil是國王的貼身衛士。雖然階級差很明顯,但是除非在公共場合,卓姬特並不可以和soleil說話客氣。Soleil也盡可能做出一個身為卓姬特姐姐的表情,盡可能。

    誰也沒有要求這些,隻是兩個人約定俗成的習慣。

    “剛開完軍事會議。休息了一下,這就要回到國王身邊”

    “軍事會議……貌似你很辛苦”

    “什麽嘛,和你們的井戶端會議差別不大。”

    卓姬特釋然的一笑,soleil突然緊張了表情。紅茶色的眼睛帶著認真的神態,她盯著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妹妹懷裏抱著的白色床單。

    “……蝶蓮娜那邊。貌似她身體不太好。”

    “啊……soleil你也聽說了。”

    這麽快就被她洞察到了。卓姬特的目光有了些陰沉。

    “她不吃飯是不是因為身體不好啊”

    soleil的視線很謹慎小心。卓姬特搖頭否定,搖動了發卡固定的頭發。

    “醫生說,現在暫且還沒有什麽問題。但如果長此以往,把自己的身體弄壞也是很自然的……”

    卓姬特苦惱的歎著氣。

    幾天前開始蝶蓮娜的食量慢慢減少,這兩天幹脆不吃了。本來就是一副纖細瘦弱的身子骨,如今更瘦了,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廚師長的ソノーラ①也費了很多心思在調節飲食上……就是不起作用”

    “是這樣”

    “哼?”的一聲,soleil將胳膊在胸前盤起。像是想到了什麽,她視線上揚。

    “卓姬特剛進家的時候,也有那麽一段厭食的過程。”

    “呃?”

    卓姬特的眼又瞪圓了。看到她這副表情,soleil苦笑起來。

    “你不記得了?你剛進家之後不久,突然變得什麽都不想吃了。這讓媽媽她很為難。”

    “呃,我有那樣嗎?”

    “有啊。你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天裹著毛巾被。……當時真是很擔心你,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Soleil伸過手來,並沒有帶平時的手套。職業原因變得有些粗糙僵硬的指尖,溫柔撫摸著卓姬特的臉頰。

    卓姬特羞澀的垂下眼角,朝那溫柔的指尖處依偎著臉。

    “soleil比我還了解我的事情。真有點難為情”

    “怎麽說我也是你的姐姐”

    就算沒有血緣關係,這句話著實讓卓姬特感到可靠與放心。

    卓姬特去看soleil那修長的眼睛,雖然soleil的個子很高。

    “那麽,當時用了什麽辦法讓我恢複了食欲呢?”

    “我記得……我把在你們家吃過的東西做了個遍。然後其中的一兩個菜做出了你母親的手藝,就……”

    soleil看起來不怎麽想提起卓姬特的母親。也許這個習慣是無意的、又或是有意的,這是soleil從小的習慣。

    卓姬特的父母在她六歲時離婚,並將她過繼到了soleil家,然後就再也沒回來。Soleil當時很用心關照卓姬特。卓姬特也沒產生過要疏遠soleil的想法。

    “那終究是一種難忘的味道。……那之後,你慢慢的就肯和大家一起圍坐在飯桌前吃飯了”

    “是這、樣”

    soleil記得這麽清楚,卓姬特卻不記得了。也許這正好證明了soleil和她的家人對卓姬特的溫暖。將孤獨的回憶都趕走了。

    “啊啊,耽誤你去做事了。抱歉”

    自己雖然還有點休息的時間,但卓姬特畢竟還在工作。Soleil這才想起來,準備離開。

    “嗯,沒事。和你聊天有收獲。”

    “是嗎?蝶蓮娜公主的事情,我也希望能早點解決。”

    Soleil露出女性的微笑。因為崇拜她而成為近衛兵的女兵們,都會被她的美奪去心魄。

    雖然有這樣一個驕傲的姐姐,但同時也讓自己有點難為情。卓姬特抱著床單輕輕揮手道別。

    “回頭見soleil”

    “啊啊”

    soleil一身製服微微向自己點頭,卓姬特轉過身去,一溜小跑的在走廊上跑了起來。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被絨毯吸收掉,大眼睛看著走廊的盡頭。

    (難忘的味道)

    自己當時,究竟是怎樣一種心境呢?雖然想不起來了……那種所謂“難忘”的情懷一定讓自己幼小的心靈極大的動搖了。Convallaria遠道而來的公主,對於她而言,無疑agapanthus是異國他鄉,卓姬特才意識到這一點。

    將蝶蓮娜屋裏的床單換好,卓姬特抱著換下來的昨天的床單來到了隔壁的起居間。

    鋪有柔軟絨毯的房間裏,有一扇朝南的窗戶,從那裏,午後的明媚陽光照了進來。

    長椅與暖爐,陳列裝飾品的裝飾架,以及矮矮的書架,還有櫃子。加以修飾後的華美且高貴的生活用具對麵,放著漂亮的單腳桌和一套椅子。

    坐在椅子上,卓姬特沐浴著薄沙一般的陽光。懶洋洋望著窗外的她的臉頰,被陽光照成了白色。背上披著的卷發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輝。

    但是這美麗的容顏,此時又好像蒙著一重猶豫的陰影。

    “蝶蓮娜公主”

    一邊仔細的疊著床單,卓姬特走近蝶蓮娜。

    蝶蓮娜並沒有回頭看卓姬特,還是去看桌子上擺放的鮮花。對卓姬特和她的呼喚沒有興趣。然後她用手去觸摸橙色鮮花的花瓣。僅僅是那個瞬間,她藍色的眼睛眯了起來。

    “您今天也沒吃飯對嗎?”

    卓姬特滿不在乎的繼續和蝶蓮娜搭話,並拿起前輩剛才送來的茶壺泡上紅茶。當卓姬特將衝好的茶遞過去,蝶蓮娜用白色的手指輕輕拿起,隻喝了一口。

    “我吃不吃飯,和你有關係嗎”

    把被子放下,蝶蓮娜的目光瞥了卓姬特一眼。麵對一如既往的蝶蓮娜,卓姬特滿臉為難的撅起了嘴。

    “怎麽肯能沒關係呢。這樣下去會弄壞身體的。”

    “……啊啊,原來是這樣。那確實很糟糕。因為照顧我,是你的工作。”

    她聲音很小,帶著諷刺,並用勺子攪著杯中的紅茶。茶杯裏深色的茶水晃啊晃,波紋打亂了本映在水麵上的蝶蓮娜的臉龐。

    卓姬特小歎一口氣。為什麽卓姬特公主說話,總是這種口吻呢?

    “有那層成分,但並不是那樣。我……非常不希望蝶蓮娜公主得病。”

    “是因為怕被追究責任嗎?不勞你費心,誰都能從平時我的行為中看出,那是我自作自受。怎麽可能責備你們呢。”

    “都說了、不是那樣的……是因為擔心您。”

    “擔心?擔心什麽?”

    蝶蓮娜的視線捕捉到了卓姬特。

    蝶蓮娜有力的眼光一時間看過來,讓卓姬特微微屏住了呼吸。卓姬特不假思索的,反射性的回答了她。

    “當然是擔心蝶蓮娜公主的身體啊”

    當一個人病了,擔心的自然是她的身體。

    但是蝶蓮娜看卓姬特的眼睛眯了起來,嘲笑一樣的抬起嘴角。

    “身體?哼,對。和陛下結婚的時候,如果成了生不了孩子的病秧子,那就成了一個花瓶兒了。”

    “蝶蓮娜公主”

    卓姬特責問似的,用更強的語氣呼她的名字。但自己立刻又氣餒了。對方是公主,都不知道提醒過自己多少遍,總是不注意修飾自己內心真實的情緒,就表現出來。就像對朋友那樣。

    雖然知道自己的無禮。隻是卓姬特現在,並不想控製自己。

    “為什麽您要那樣說。我隻是不願看到蝶蓮娜公主痛苦……不願看到您因為接受注射而受苦,不願看到您喝下難喝的苦藥,不願看到您臥床不起。所以……厄,唔,嗯?”

    一口氣說了太多,到了話的末尾,連自己想說什麽來著都忘記了。是情感在支配著整句話往下說。

    還沒等頭腦運轉起來,卓姬特就已經把話說出來了。

    “總之就是,結婚和生孩子的事情都好說。隻是擔心蝶蓮娜公主的身體出問題。”

    把話說清楚後,內心裏自己暗暗給予自己肯定。這次她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吧。

    雖然平時總是把話說得一團糟,但是今天感覺自己說清楚了。

    但是……蝶蓮娜一度睜大眼睛後,藍眼睛裏透出的目光,又立刻回到了那種低垂的狀態。

    “誰知道呢。我可是半年後將要成為王妃的人,這才是我想說的。如果我不是我……你又會怎麽說呢?”

    她並沒有好意的、在試探自己。一陣心酸湧上來,卓姬特收回下巴,低下臉,搖著頭。

    “我會說同樣的話。如果蝶蓮娜公主還是不理解我,我還會像現在這樣感到悲傷……而且我仍然會為您擔心。”

    “誰知道呢”

    就像是個執拗的孩子,蝶蓮娜背過臉去。肘部支撐在桌子上,她的手又朝花伸去。撫摸著橙色鮮花的花瓣,突然站了起來。

    “紅茶不好喝。撤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那樣坦然,蝶蓮娜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寢室去了。什麽都不吃,步伐吃力也就不奇怪了。

    “蝶蓮娜公主!”

    看著白金色的長發從自己的身旁滑過,卓姬特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感。

    白色高跟鞋在絨毯上停下了。雖然她沒有回頭,她的駐足已經讓卓姬特感到了十分的滿足。

    “不吃飯至少您可以吃點別的”

    聽到卓姬特的話,蝶蓮娜像是歎氣一樣的鬆垮了肩膀,什麽都不說的又繼續前行。背對著卓姬特。

    “您想吃什麽?您想吃什麽?您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不可思議的是,這次蝶蓮娜老實的停下了腳步。隻把頭微微轉了過來,桃色的嘴唇躊躇的顫抖著。

    卓姬特努力露出了自己明朗的笑容。

    “想吃什麽都請告訴我”

    哪怕隻是一個提示。然而視線還是從卓姬特身上離開了。那戰栗一樣張開的嘴,將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還是那個老樣子,別管她不就得了。”身邊人告訴自己。看著寢室的門關上。蝶蓮娜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蝶蓮娜公主”

    明明差點就說出口了。

    與桌子上那杯映著天花板的紅茶一起,卓姬特被撂在了起居室裏,她並沒有撤走紅茶和水壺。

    也許自己走後,她會改變想法出來再喝一點甜甜的紅茶。也許她還會多吃幾枚薄薄的曲奇餅。

    不知道對於她而言這意味著什麽,卓姬特猜想,大概是因為她高興了。

    晚飯前的這段時間裏,紅茶剩了半杯。曲奇餅隻少了一枚。

    但是到了晚上,蔬菜魚類貝類肉類,看上去那樣有食欲的晚餐,卻一動沒動的回退了廚房。

    4

    第二天

    時間上,說是早晨有些晚了,但說是中午又有些早。在這樣一個早飯後喝茶的時間裏,卓姬特敲了蝶蓮娜房間的門三聲,輕快地。

    “要打擾您一下,蝶蓮娜公主”

    不等她回答,卓姬特打開門悄然進了屋裏。

    蝶蓮娜還是像平時那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胳膊肘支在小桌子上,眺望著外麵的風景。她散漫的回頭看卓姬特。

    她沒說話,視線隻是從卓姬特身上滑過,目光中帶著憂鬱。她似乎是想讓卓姬特出去,但是卓姬特不在乎、並且不猶豫的走到她的身邊。

    早飯蝶蓮娜又基本上沒吃。好不容易總算喝了一口紅茶。

    雖然不是急劇的消瘦,然而隔著連衣裙所透出來的身體的曲線確實讓人感覺到不健康。

    “蝶蓮娜公主。除了今晚的晚宴,您還有其他預定要做的事情嗎?”

    卓姬特乖乖的將兩手合在一起置於胸前,她觀察蝶蓮娜的表情。

    本以為會被無視的,誰知道她出乎意料的做出了回應。

    “換人換人,你們這些傭人總是進到屋子裏這麽隨便”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大,注視著花瓶裏的花。難道她起床以後,就一直保持著現在這個姿勢的嗎?

    卓姬特心中有幾個想法,不過她決定優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公主殿下,能拿出您一點寶貴的時間嗎?”

    “……?”

    她驚訝的靠攏了兩個眉毛。她那人偶玩具一樣平靜的表情,確實美得令人讚歎,然而在卓姬特看來,就算不是笑容,也希望蝶蓮娜能有一些能讓人看到她心情的表情。

    她將手掌合在一起,帶著喜悅說。

    “有件事想請你一起做。”

    一聲“來”,卓姬特拉著蝶蓮娜得手,而蝶蓮娜並沒有反抗。

    室內的牆壁是石頭的,寬敞倒是寬敞,卻被大桌子和架子給占滿了,比實際的大小感覺要狹窄的多。

    Agapanthus城堡一層最深處的房間裏,身穿白色廚師外套的男女們或是擺弄著手裏的蔬菜或是洗東西,忙著各自手中的活兒。

    看到這一幕的蝶蓮娜無法掩藏自己的無措,站著眼睛問卓姬特。

    “這裏是……?”

    “是城堡的廚房。蝶蓮娜公主與Leonidas國王的餐食,以及招待客人所需要的佳肴都是在這裏做出來的。唔……”

    卓姬特伸了個懶腰,環顧了繁忙的廚房。終於,她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大幅度的揮著手。

    “索挪拉!”

    ソノーラ①試譯為索挪拉

    卓姬特明快的聲音響徹了這裏,雖然廚房裏並不安靜。接著,從廚房最裏麵小跑出來一個胖胖的女性,她露出溫柔的笑臉豪爽的揮手回應卓姬特的呼喊。

    “卓姬特小姐,歡迎。我正等你呢”

    “這是哪位?”

    蝶蓮娜更顯驚訝的表情。跑到麵前來的這個叫索挪拉的中年女性,深深低下頭。

    “歡迎光臨,蝶蓮娜公主。很榮幸您能來這裏”

    “這位是索挪拉。是負責這裏的廚師長”

    她手心向上的伸到索挪拉的胸前,向蝶蓮娜介紹這位一笑臉上有皺紋的廚師長。由於二十年前那場戰爭,男性人手不足,廚房裏超過一半都是女性。且包括所有王族的飲食,都由索挪拉掌管。

    “哎呀,聚餐和晚宴上雖然有時能見到您,但是每每見您都是那麽漂亮。”

    麵對張開雙臂讚美自己的索挪拉,蝶蓮娜搬出了自己那不感興趣、且滲透著傲慢的目光,看了索挪拉一眼。

    “大家都這麽說”

    聽到蝶蓮娜的回應,索挪拉吃驚的瞪圓了眼睛,然後發出爽快的笑聲。

    “啊哈哈。想必是這樣。您的長相真是比人偶還要精致。”

    “……哦,是嗎。”

    蝶蓮娜把視線從索挪拉身上甩開,貌似有點生氣了。

    卓姬特心想,別好不容易來一趟卻反倒弄得心情不好,萬一再鬧著回自己房間去了怎麽辦,她急忙介入到兩人中間。

    “啊,對了,索挪拉。我拜托你的東西……”

    “啊,都準備好了。這邊來。”

    大方的指示朝廚房的深處走,索挪拉大步流星的走去。卓姬特和滿臉困惑的蝶蓮娜也跟了進去。

    兩個人被帶到了廚房的一角。雖然沒有門,但與旁邊的廚房有一牆之隔,成為一間小屋。裏麵放有一張大桌子,最裏麵還設有一個燒火的爐灶。

    “平時的麵包和蛋糕就是在這裏烤的”

    一邊說話,索挪拉將麵粉和盆從架子上拿到了桌子上。

    需要的東西已經有了,一眨眼的工夫,準備工作就結束了。

    望著桌子上擺開的東西,卓姬特睜著閃亮的大眼睛。但是蝶蓮娜並不知道她所為何事。

    “我說你,難道是想讓我自己做飯?”

    至少蝶蓮娜知道,她不是帶自己來試穿裙子來了。

    從蝶蓮娜的聲音能聽出她不高興了。有些擔心公主臉上露出的銳氣,索挪拉將臉靠近卓姬特的耳旁。

    “卓姬特小姐,真的沒問題嗎?把公主帶到這種地方來”

    這。蝶蓮娜的事跡在廚房這邊,也是眾人皆知的。

    再看廚房裏,視線都往烤麵包的這邊聚集。卓姬特舉重若輕的收起肩膀,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

    是昨天從一個認識的當班女兵那裏弄來的烹飪方法。那個女兵正好是也Convallaria人。

    “沒事。啊,對了,這裏能讓我們占用到什麽時候?”

    “啊啊……暫時你們就隨便用吧。爐灶那邊還有呢。”

    索挪拉手掐著腰,無奈的笑了。卓姬特是一個一旦決定,就勇往直前的孩子。包括索挪拉在內,但凡是與這位瘋狂女仆關係親密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唔,如果遇到困難了就叫我一聲。好了你們努力吧”

    “謝謝。索挪拉”

    聽著卓姬特明快的小聲,索挪拉朝廚房那邊去了。

    朝著那個結實有肉的背影揮了手,卓姬特一句“好吧”,將注意力轉至蝶蓮娜這邊。

    將手上的烹飪方法單用雙手將其展開,並伸給蝶蓮娜看

    “接下來我們開始做這個吧?蝶蓮娜公主”

    “你、你說什麽?”

    搞不清楚狀況,蝶蓮娜帶著滿臉的困惑問她。

    卓姬特並沒有被她問怕,甚至她看上去很興奮的看著烹飪方法單。

    “是麵包。麵包。雖然奢侈的菜肴很好吃,但是自己親手做的麵包,肯定也會很好吃的”

    小時候經常在soleil家裏自己動手烤麵包,最近好長時間沒做了。雖然爐灶的使用方法讓卓姬特有些沒有把握,但是她的內心早就心潮澎湃了。

    “而且能吃上剛出爐的麵包,不覺得很興奮嗎?”

    “不覺得。你打算幹什麽?一個人擅作主張把我拉到這裏來,這也太放肆了。”

    “可是……”

    真沒想到她會這樣,卓姬特心想。蝶蓮娜看出她的無措,目光冷卻,一甩裙邊。

    “我回屋子去了。我並沒有陪你玩兒的義務。”

    “等、等等!”

    走出去的蝶蓮娜的胳膊,被卓姬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隔著布感覺到她的手好細好細,柔弱的讓人覺得握在手裏心跳加速。

    “這、其實這,請原諒我擅作主張!本想給蝶蓮娜公主一個意外的驚喜……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希望您能開始吃東西,所以就!”

    雖然知道自己的失禮,但是她抓蝶蓮娜胳膊的手並沒有放鬆半分。那袖口網狀花邊伸出的雪白的手指。肌膚就像是陶製的人偶一樣光滑,摸上去真的是很溫存。

    “蝶蓮娜公主不是人偶,不吃飯怎麽能行。我,我就是想讓蝶蓮娜公主吃東西,所以才找到了這個方法”

    卓姬特不想讓這手臂,這手指,再失去半分血色了。

    “拜托了。至少您能陪我做完。我們一起來做吧!”

    背後傳來卓姬特纏著自己的話語,蝶蓮娜隔了幾秒鍾把頭轉了過去。

    “……真不知道為什麽你要這麽激動”

    平時總是一言不發緊閉的桃色雙唇,那既不會露出微笑也不會表達苦悶的雙唇,如今鬧別扭的撅了起來。

    從沒見過這副表情。就像水滴沁入棉麻布料,卓姬特胸中湧出了溫熱的……

    “為什麽……多少次說您都不聽。隻希望蝶蓮娜公主能有個健康的身體。”

    “健康?”

    蝶蓮娜又不解的微微靠攏了兩條眉毛。

    “你從沒這麽說過”

    “呃?哎?難道是我記錯了?”

    “怎麽搞的。難道你連自己做過的事情說過的話都記不清楚嗎。”

    她的話冷冰冰的。

    她轉過來麵朝卓姬特,將長發推至身後。就算是陽光照不進來的這裏,她的秀發仍然能夠映出光輝。

    看到蝶蓮娜這副樣子,卓姬特不知怎麽了感覺很不好意思,將脖子收了回去。

    “對、對不起。但是我說的是真的。”

    “這我知道”

    “呃……”

    她若無其事的回答讓卓姬特的心中的燈一下子被點亮,但是。

    “我感覺你並不是一個有頭腦撒謊的人”

    “……是”

    人家不是在表揚卓姬特。卓姬特隻好苦笑。聽到剛才蝶蓮娜的那句話,卓姬特很高興。

    “然後呢?”

    “嗯?”

    蝶蓮娜朝等待下文的卓姬特,滿腹無奈的歎了口氣,。

    “你抓著我的手,我怎麽做東西啊?你拉我來這裏幹什麽來著?”

    “啊啊,對不起,做麵包……唔?”

    被她富有震懾力的高貴氣質所折服,卓姬特匆慌鬆開了手。卻突然瞪圓了眼睛。

    “一……您肯和我一起做麵包了?”

    “不做我回去了”

    兩手在突起的胸部下麵盤了起來,蝶蓮娜不情不願的看著桌子上的東西。

    一下子沒有理解過來。卓姬特慢動作的激昂兩手握成拳頭,露出了滿麵的笑容。

    “開工!”

    雖然是自己提出做麵包沒錯,但蝶蓮娜的應允更是意想不到。帶著這份意想不到,卓姬特將寫著烹飪方法的單子拍在了桌子上,並舒展開。

    “首先是麵粉。公主。”

    這就叫做興奮嗎?內心深處的期待與喜悅交織,膨脹,立刻就要噴發的那種感覺。

    將自然抬起的臉頰保持原來的姿勢,卓姬特將麵粉倒入盆裏。

    小房間裏咳嗽了起來。

    麵粉煙霧一樣的騰了起來,彌漫了卓姬特的視野。蝶蓮娜也同樣被麵粉嗆得皺著臉用手揮舞。

    “咳、咳,我說你這是”

    “抱歉,蝶蓮娜公主”

    雖然由衷的感到抱歉,但是卓姬特噴笑了出來。

    烹飪流程的紙單因為騰起的麵粉,看上去朦朦朧朧。

    “你在笑什麽?”

    “啊不,對不起,但確實……就是覺得”

    卓姬特忍不住笑,她用勺子向盆裏加砂糖。

    麵粉還會騰起來嗎?蝶蓮娜緊張的身影映入卓姬特的眼中。

    卓姬特還是忍不住笑。

    “這樣一弄,差點都忘了蝶蓮娜公主的身份。”

    一邊朝麵粉中加著砂糖,她突然想起來。如果蝶蓮娜並不是公主,也不穿漂亮的禮服。她們的關係就隻是年齡相仿的兩個少女。如果是那樣的話,兩個人弄得滿身麵粉,倒是一點都不稀奇了。

    (唔,不過如果蝶蓮娜公主不是公主的話,她既不會來到城堡裏我更不會見到她。)

    這感覺有點奇妙。

    “啊,蝶蓮娜公主,能幫我打雞蛋嗎?”

    “雞蛋?”

    原先隻是看著卓姬特忙活的蝶蓮娜,伸手到桌子上拿來一個白色雞蛋。

    她用纖細的手指將雞蛋抬到與眼睛水平的高度自己端詳。

    “是讓我打這個,對嗎?”

    “嗯,在桌子的邊角把它敲碎……”

    用做飯的木鏟攪拌著麵粉和砂糖,卓姬特並沒有注意到蝶蓮娜下一個動作想要做什麽。

    接著。

    啪吃。

    “啊”

    當她覺察到的時候已經晚了,有些驚恐的蝶蓮娜,用雙手接住了蛋殼裏滑出的雞蛋。

    “快,你快想想辦法,快。”

    “嗯、嗯、好的”

    找到身邊的一塊布,用布將蝶蓮娜手裏的雞蛋清接了過來。黏糊糊從手中流下的手感,讓蝶蓮娜措手不及,她垂下眉毛。

    “呀,那個應該是別人的圍裙吧”

    “沒事。就用它擦吧,來到這邊洗洗手,水在這邊。”

    “稍等一下……”

    拿來一旁的圍裙抱住蝶蓮娜的手,卓姬特聽到了悲鳴,感覺有東西從後麵揪住了自己。轉過身去,正好接住了因為雞蛋殼而滑到的蝶蓮娜的柔弱身體。

    “蝶蓮娜公主!?”

    雖然躲過了趴倒在地的厄運。

    “……雞蛋還真是個危險的東西。真是不能小看……”

    借助卓姬特的手站起來的蝶蓮娜,看著地上白色的殘骸,恐懼之餘小聲說。

    將材料攪拌好揉成一塊麵團之後,喝杯茶的時間,讓麵團發酵一下。然後用擀麵杖將麵團擀平。加入香甜的香辛料和足夠的砂糖,再將麵團揉起來。再切成小塊,並在上麵加上果醬並卷好。

    等烤爐準備就緒以後,將小塊卷好的麵團放上去,剩下的就是等待烤熟它了。

    整理好的桌麵上沒有了烹調所需的用具,成了坐在椅子上的卓姬特和蝶蓮娜放胳膊肘的地方。

    椅子下麵兩條腿晃來晃去的卓姬特望著烤爐,哼哼了起來。

    “還沒好啊”

    “我怎麽會知道。了解製作方法的是你才對。”

    “啊哈哈。原來是這樣,抱歉。”

    手裏還拿著製作方法單的卓姬特撓了撓臉。期待讓她有些坐不住了。

    忽然感到有視線在看自己,回過頭去發現,用手撐著臉腮的蝶蓮娜用斜眼在看自己。甚至能看到藍眼睛邊上的白金色的長眉毛投下的影子。

    “你還真喜歡道歉。”

    “是嗎?抱……”

    剛想說,卓姬特停下了。原本笑臉的嘴角有點不知所措的痙攣。

    “……還真是。”

    “我沒有必要騙你”

    蝶蓮娜無奈的轉開視線。這回她的眼睛捕捉到了烤爐。她靜靜的看著,有一點憂傷的眯上了眼睛。

    那表情很有吸引力。

    “我說”

    從她嘴唇滑出的歎息般的話語聲,如果不是兩個人並排坐著,真就當成她的自言自語錯過了。

    爐子裏傳出甜甜的香氣。她那飄忽不定的視線,像是在捕捉那份香氣。

    “為什麽……你會想到做麵包呢?”

    卓姬特也學著蝶蓮娜麵朝向烤爐。果醬的香味。快要該出爐了。表情很放鬆。

    “我小時候,是在別人的家裏長大的。剛過繼到別人家裏時,貌似我也不吃東西來著。”

    手撐在臉腮上,卓姬特的目光像是在尋找腦海中難忘的記憶一樣。昨天給自己講這些的soleil,目光好溫馨。

    “當時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其實我自己一點都不記得了……最後他們做出了母親以前做給我吃的東西,然後我就開始吃東西了。雖然現在連當時他們給我做了什麽我都忘記了。”

    啊哈哈,卓姬特短笑了幾聲。視線滑至身旁,蝶蓮娜筆直的坐在那裏看著自己。

    那並不是同情、但卻直視自己的目光,從正麵看去,是那樣美,是那樣讓人難為情。

    “所以我就想,蝶蓮娜公主是不是想吃自己家鄉Convallaria的食物了,所以就從家鄉在Convallaria的士兵那裏問來了這個配方。”

    然後聽說了Convallaria那裏,一般飲食習慣是菜湯,以及加入砂糖幹果和果醬的麵包。各式各樣的口味、各種食材、被放到一個一個的碟子裏是這裏的習慣,你們那裏與這裏的習慣不同。

    據那個士兵說,他來到這裏適應這裏的飲食,也花了好長時間。而且感覺麵包幹巴巴的沒味道。

    “我不記得我說過我想吃Convallaria的食物啊”

    “但是你不想試著嚐嚐嗎?”

    “……不想。我隻是不願吃飯而已。”

    蝶蓮娜轉過臉去,頭發在背與肩膀之間很是蓬鬆。

    柔軟蓬鬆的秀發遮住了她的臉,卓姬特察言觀色的、調皮的翹起了嘴。

    “話說還沒好嗎?時間很長了……有點,不對。”

    再也裝深沉裝不下去的蝶蓮娜的話語聲讓卓姬特站了起來。不知什麽時候,屋裏已經彌漫了香甜的味道。

    跑到烤爐旁,卓姬特從上麵的小窗戶朝裏望去,她嫣然一笑,帶上厚厚的隔熱手套。烤爐的門很重,她有點得意的打開。

    “哇”

    一股熱氣和稍有些燒焦的果醬的味道撲麵而來。還有那姍姍來遲的、讓鼻孔張大的濃厚的麵包香氣。

    肚子有點餓了,發出了讓人難為情的聲音。

    “這聲音真放肆”

    說完別人,蝶蓮娜自己的肚子也發出了不大的聲響。

    正好轉過頭來的卓姬特,正好沒有錯過蝶蓮娜剔透肌膚上的羞紅。

    如果笑話她的話,她也許又好頭一轉不理自己了。考慮到這一點,還是少說話,先把裏麵的麵包拿出來吧。微微燒焦的果醬和肉桂口味的麵包卷。總共烤了八個。

    很隨便的將麵包抓到盤子裏,香氣更加泛濫開來。

    香味雖然有點像點心,但不同於曲奇餅和蛋糕。這味道對於卓姬特還真是新鮮。

    “啊……”

    剛烤出來的麵包真是燙啊。手指在麵包的表麵彈了幾次鋼琴,卓姬特將麵包放到一個小碟子裏,放到了蝶蓮娜的麵前。蝶蓮娜平靜的藍眼睛看著熱騰騰的麵包。

    “就在這把它們消滅掉吧,蝶蓮娜公主。好不容易自己動手做出來,涼了多可惜啊。”

    “……”

    蝶蓮娜的白皙小手抬了起來,但卻在麵包上方盤旋不定。

    身旁坐著的卓姬特已經咬上去了。雖然有點幹,但是熱果醬從麵包裏流出來後,感覺嘴裏酸酸甜甜。而裏麵加的砂糖和香辛料更是各自獨領風騷。

    “好吃”

    口中嚼著鬆軟的麵包,卓姬特歡喜得喊出了好吃。倒不認為這個能當飯吃,但真的很好吃。

    “……是嗎?”

    很驚訝的、蝶蓮娜看著卓姬特。卓姬特也回以自己的目光,深深點頭。

    “嗯!柔軟香甜。果醬加上肉桂,哇塞。”

    看著滿臉笑容的卓姬特,蝶蓮娜小心謹慎的伸手拿起麵包。

    香味兒撲鼻。溫熱。

    來一口。

    “……真難看”

    麵包卷有些歪歪扭扭,蝶蓮娜小罵了一句。

    “好吃嗎?”

    卓姬特眯著眼,語氣很執著的問著蝶蓮娜。

    加了很多果醬的甜麵包。這是在agapanthus誰都不會做的,異國的食物。

    收回下巴,臉微微朝下。卓姬特吃著手裏的麵包。

    “你……叫卓姬特來著?”

    不已經意間流露出的這句話,讓卓姬特咽了一口氣。

    “您記住了我的名字?”

    因為對於女傭們的稱呼一直都是“我說你”,以為她根本對女傭們的姓名不感興趣。

    “……我需要和你道聲謝”

    雖然她沒有用目光瞟這邊,這已經不重要。

    卓姬特像是磁鐵一樣盯著蝶蓮娜的側臉。耳朵除蝶蓮娜之外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事情的發展真是意想不到,卓姬特感到一股熱浪湧上心頭。

    蝶蓮娜躊躇了好一會兒之後,張口了。

    “謝謝。”

    聲音很小很小。

    太高興了,以至於高興的說不出話來了。蝶蓮娜臉上有了含羞的神情,比起自己嘴中蔓延開來的麵包與果醬的甜美,她的神情更讓卓姬特甜在心頭。

    開花的權利

    午時的風暖暖的,帶著沁人心脾的花香搖動著花園裏的草木。

    頭發與周圍的花朵一起搖晃著,卓姬特將剪刀伸向了那白色的花朵。花瓣蓬蓬鬆鬆的,就像是連衣裙。

    剪刀啪吃一聲。

    “好。接下來……”

    她在選裝飾蝶蓮娜房間的花。將花插到白色的圓花瓶裏。黃色白色桃色。從沙沙那借來的水桶裏,已經放進去了幾枝淡色的花。

    “嗯,顏色再濃一點的……”

    都這麽淡的話,也許太不顯眼。要是能找到更海枯石爛一點的、稍微豔麗一點的花就好了。

    環顧四周尋找著,卓姬特的眼前,突然伸過來一枝花。它花瓣厚實飽滿,是一枝桃色的花。

    “這枝怎麽樣,可愛的姑娘。”

    “呃,啊……?”

    抬頭看,眼前是一個不記得見過的女性。纖弱的長身被貼身連衣裙包裹著,讓有形的胸部和腰間的輪廓毫不憐惜的暴露出來。胸口除了掛著的一顆寶石之外,看不到胸花。

    麵頰有些被太陽上了色,披肩的黑發,還有那發間的綠眼睛溫柔的眯著。

    不是城堡的人。至少卓姬特沒有見過她。

    “不喜歡?”

    和風中鮮花與她的發搖動著。

    卓姬特這才回過神來,立刻將伸到眼前的花接了過來。

    “不,沒有。謝謝您。”

    張開的五枚花瓣中間,幾條紅線在那裏,與木桶裏已有的花相得益彰。同樣的再來上兩枝。

    “很襯你。”

    “呃……謝謝您”

    就這麽不知該如何作答的、卓姬特有些狼狽的道謝。

    那綠眼睛就像能看到人的內心,不敢回望。甚至險些成了那目光的俘虜。

    她帶著蕾絲手套的手抬了起來,去摸卓姬特的發。那舉止不緊不慢、透著綽約,將發上沾的花瓣放飛於風中。

    “這位小姐叫什麽名字?”

    那聲音沉穩,卻又弄得人耳朵癢癢的。

    沉靜、莊重,卓姬特不知該如何作答。

    “卓姬特。我……冒昧問一句,您是……?”

    卓姬特擺正了身子,以求得體。她不知道一切有關於這位客人的信息。也許是住在城堡裏的來自遠方的貴族。

    竊笑了一聲,那女人塗紅的唇笑了。

    “希拉諾”

    這就像是一個秘密,希拉諾小聲告訴她。卻不知為何,卓姬特的心裏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我們是旅途中的商人,做絹織物和裝飾品生意的。時時會出入城堡。”

    說著,她向卓姬特展示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金手鏈。這是商人之所以可以出入城堡的憑證,上麵有agapanthus的紋章以及全國商人聯合會的紋章。

    “原來您是位商人。謝謝您告訴我。”

    出於禮節,卓姬特低下了頭,希拉諾又竊笑起來。

    “不不。該客氣的是我,突然和你搭話實在是抱歉。你當時摘花看起來那麽投入,忍不住就。”

    “是、是嗎……真是難為情”

    真糟了。卓姬特的無措無處遁形,視線彷徨。

    希拉諾並沒有過多在意卓姬特的無措,聳立在和煦的風中,她眺望著花園、又像是在望著城堡的那些窗戶。

    “你的花,是為誰剪的?”

    “啊,不是的。這花是用來裝飾主人的房間的”

    “嗬嗬……”

    蕾絲下的手指置於呈徐緩曲線的嘴唇邊上。這表情和舉止,就似在玩味著什麽。

    “是個對卓姬特而言很特別的人,是嗎”

    “您是說,特別?”

    為什麽希拉諾會突然這麽問呢。看到希拉諾眼中好奇的神色,卓姬特不解的回應。

    “肯定是個很特別的人。讓我細說我倒嘴笨了……”

    蝶蓮娜是卓姬特迄今為止負責照料的身份最為高貴的人,以及蝶蓮娜那份特有的尊大。並且還和她幾天前一起做麵包,對比其他女傭,自己稍微有那麽點受寵。

    不論從哪種意義上講,她對於卓姬特確實是個特別的存在。

    “這問題不難。隻是想問,這個對於你而言特別的人,是個怎樣的人”

    “您這麽說……”

    被問及是個怎樣的人,還真沒思考過。她抬眼看天空,邊想著邊小聲說道。

    “怎樣的人……她是一位重要的客人,也是我現在必須優先照料的人。”

    “一位客人?就這些嗎?”

    希拉諾對卓姬特的回答不滿意。看不出希拉諾的意圖。卓姬特既不解有驚訝,她帶著困惑繼續說。

    “這個回答,不夠嗎?”

    “……不是”

    這才發現希拉諾的視線又跑到了木桶裏的花上。她伸手,在就要觸碰到花的地方停下了。

    “如果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客人,你怎麽會這麽入神的幫她挑選”

    她半空中的手指像是在撫摸花一樣動著,她的小心翼翼就像是在表達對花的敬意,撫摸花似乎並不應該太隨意。

    “對不起,希拉諾夫人。您的意思是?”

    希拉諾用近乎妖豔的目光朝眉尾垂下、傾頭不解的卓姬特瞟去。

    “討厭。別叫我【希拉諾夫人】,請叫的隨意一點。”

    “我、我不能那樣!就算您不是貴族皇親,您也是城堡的客人。”

    卓姬特搖手,拒絕希拉諾對自己的客氣。

    這舉動讓希拉諾看上她了,微微噴笑。

    “那就別加夫人好嗎?你這麽客氣我都覺得緊張。”

    “唔……嗯”

    被盯得惶惶不安,卓姬特連忙點頭。

    希拉諾眼睛眯成一條縫,若無其事的伸手去擺弄整理卓姬特肩上散亂的頭發。她手指梳過發間的感覺好癢。

    “這些花,就夠了?”

    “嗯,是的。我覺得是夠了。”

    “哦。看來我該告辭了。”

    微笑著細語嘴邊,希拉諾擺弄起了自己的手鏈。慢慢轉過身去,裙邊窺見了她纖細的腳踝。

    視線卻顧盼著身後,就算身子轉了過去,笑容仍留在肩膀處。

    “希望她能喜歡。卓姬特”

    “謝謝您”

    朝低頭的卓姬特揮一揮手,希拉諾離開花圃回了城堡裏。小動物一樣目送著纖細的背影離去,希拉諾的話語聲還在卓姬特的耳邊盤旋。同時,還有那奇妙的癢癢的感覺也……。

    “卓姬特!”

    交替登場一樣,沙沙從花園深處跑了過來。她皺著眉毛卻不像是平時那副遇到麻煩的表情,跑到了卓姬特的身旁。那黑色的眼睛注視著希拉諾離開的方向。

    “剛才的人……是誰。”

    想必是沙沙旁觀了兩個人的對話。她語氣帶著驚訝。卓姬特也注視著希拉諾離開的方向。

    “她說她叫希拉諾。並說自己是可以進出城堡的商人。”

    “商人?”

    沙沙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反問。卓姬特嗯的點了頭。

    “感覺她真是個奇怪的人。”

    明明是才剛發生的事情,記憶卻那樣模糊。話說她什麽時候進到花園裏的。她從花圃走出去的時候,明明高跟鞋是發出響聲的。

    感覺剛才就像是在和一個夢中的人物交談一般。

    “奇怪?”

    沙沙反問,並整理了一下木桶中的花,然後接過卓姬特手中的剪刀。手裏空了,卓姬特片刻凝想。

    “嗯……漂亮,但是看著她的時候,感覺自己心神不寧的。可是她並不是一個可怕的人啊,有她在身旁,就感覺心裏亂作一團”

    希拉諾微笑時的感覺又回到了皮膚上,卓姬特用手捂住胸口。

    “那種亂不是心煩意亂的亂,一上一下的那種毛毛的那種……那種混在一起的那種……”

    話說不好。她唔了一聲,放棄了想要去說清楚的想法。

    “唔,她還幫我選出了這麽漂亮的花,雖然奇怪,卻是個不錯的人。”

    這份感想中沒有半點虛飾。

    “是嗎。那就好。”

    沙沙接觸了心裏的疑慮,將見到放進了腰間的道具包裏。然後她抬眼看遠處。

    “卓姬特,公主怎麽樣了?聽說你們最近關係變得不錯”

    沙沙在看蝶蓮娜房間的窗戶。這個時候,蝶蓮娜應該在其他兩個王妃都出席的午宴上。

    “不知道能不能說不錯……不過至少確定蝶蓮娜不是個讓人討厭的人。雖然感覺有時她難以捉摸,有時突然提出任性的要求”

    現在已經作為她性格的一部分接受了下來。雖然開始時有些不安,之後的生活卻比想象中要開心。

    “不辛苦?”

    卓姬特不假思索的搖頭,打消沙沙的疑慮。

    “全然不。或者應該說和她在一起好開心。最近她還會主動和我說話呢”

    “是……嗎。這很好”

    聽到卓姬特明快的話語,沙沙垂下眉毛,露出了微笑。那表情既似安心,又似困惑。

    “對了,最近我會帶蝶蓮娜公主到花園裏來的,然後介紹你們認識,你看行嗎”

    今後蝶蓮娜將一直在城堡裏生活下去。多認識幾個城堡裏的人,不會有虧吃的。卓姬特本是這麽打算的,結果沙沙聽到她的話,匆慌搖頭,身子朝後退。

    “不、不用麻煩了……誠惶誠恐的、哪有介紹園丁給公主認識的。”

    “不是吧。別忘了房間裏的花可都多虧你的功勞。”

    整個城堡裏的用花,何嚐不是沙沙包辦。

    卓姬特並沒有理解沙沙此時的想法,麵對她的表情,沙沙為難的苦笑。

    “但是王族的人卻不會像你這樣想。而且……”

    這一瞬,沙沙的目光中蒙上了陰霾。

    “你不是說她比傳說中還要美麗動人嗎。那樣一個人站在眼前,我會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的。”

    她含羞似的蜷縮的肩膀。

    “唔,是這樣啊。那如果是偶然見到的時候,我把你的名字告訴她,行嗎?到時候我會說【這是我的朋友】,這多好啊”

    並不是想將蝶蓮娜強加給退縮的沙沙,隻是希望蝶蓮娜能在城堡裏認識和了解更多的人。

    這包括城堡的故事,還有她身邊人的故事。順便呢,這麽說雖然有點假公濟私,也希望將卓姬特身邊的人介紹給她。

    因為大家都是可愛的人。

    “那樣倒是……”

    “你答應了?!”

    卓姬特高興的一小跳,帶動了搭在她胸前的長發以及胸花。自己的頭發輕輕拂過胸前黃色的胸花。

    “卓姬特就像個小動物一樣”

    “小動物?”

    聽到這樣唐突的評價,卓姬特有些吃驚的瞪圓了眼睛。這副表情依然那樣可愛,沙沙似高興的笑了。

    “嗯。頭發是茶色的……就像栗鼠(鬆鼠)。”

    “栗鼠……挺可愛我倒是很喜歡,但是感覺有點難為情”

    卓姬特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她撓了撓臉。連沙沙也說自己不沉穩像個栗鼠,有意思。

    “我覺得你才像栗鼠。”

    “我才不像。”

    沙沙背對著她,被太陽上色的手,玩味於對花的撫摸。

    “怎麽說我也應該是植物”

    “植物?”

    “嗯。……生根在花園裏,這裏既是自己的容身之地,卻又不能離開這裏”

    這話就像是對自己說的一樣,她靜靜地小聲說道。嘴邊露出的是微笑,卻讓卓姬特感覺有幾分淒涼。

    所以要送給自己明快的目光和笑臉。

    “也許真是這樣。與其說你像花……不如說你像那邊的大樹”

    卓姬特指著花園角落的一顆開枝散葉的大叔。它守望著樹下那間園丁小屋,並不炫耀自己,它立於視野的邊緣,是一個感覺可以依靠的溫暖的存在。

    “不論何時來這裏,都會笑臉相迎。那棵樹也給人那種感覺,很像沙沙。”

    “啊哈……這麽直接,我才不好意思呢。”

    沙沙為難的低下眼角,注視著卓姬特所指的那棵樹。

    卓姬特偷偷窺視著沙沙的側臉,為晴朗的笑容又回到了沙沙臉上而著實的高興。

    沙沙蜷起背,將卓姬特腳下的木桶提了起來。誰蕩來蕩去發出快樂的響聲。

    “你要拿回公主房間是嗎?我幫你抬過去吧”

    “呃?不用麻煩了,沙沙還有事情要做。”

    “唔唔,讓我提過去吧”

    平時也許就“哦”的將木桶交給自己了,因為怕卓姬特抬過去會很累。今天的沙沙變得有些頑固了。

    “我需要找一個借口,送卓姬特到我的枝葉所能勾到的地方。”

    沙沙的微笑如少男少女那般柔和。

    被她看得,覺得自己有些羞癢難耐。卓姬特的臉開始發熱,她微微點頭。

    “那就送到那裏好了”

    花園與城堡的交界處,那裏有嚇人進出花園專用的小木門。

    說來沒什麽距離。而且沙沙從十歲起就在花園裏工作了,盛著花與水的木桶對於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麽,到達目的地沒花多少時間。

    “謝謝你,沙沙。因為你,我省了好多力氣。”

    打開門,卓姬特接過木桶。沙沙空出來的手擺動著,向卓姬特道別。

    “真的很想替你提過去。”

    “啊哈哈,沒事的。剩下的就交給栗鼠吧”

    自己也是女傭啊。習慣了這種力氣活。借著氣勢卓姬特提起了木桶,水朝花園那邊濺出了一些。

    “回頭見”

    微微抬手告別的卓姬特一溜小跑,身手確實不需要沙沙的幫助。

    腳踏地的聲音漸漸遠去。沙沙一直守望著她的身影從拐角處消失。

    連她黑色的裙邊也看不到了,腳步聲也聽不到了,沙沙露出的微笑。像是對自己的苦笑。

    “……看來栗鼠並不願生活在我這顆樹上”

    為什麽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真為難”

    她自言自語著,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2

    小心翼翼的不讓水溢出木桶,卓姬特將門打開,走進室內。長毛絨毯差點絆倒自己。

    屋中因為午後的陽光而明亮,窗口吹進來的風,將屋裏的空氣循環往複。

    “咦?蝶蓮娜公主?”

    看到窗邊椅子上坐著的身影,卓姬特停下了腳步。

    若沒有風,眼前真是一副畫一般美的光景,白金色的頭發絲薄的搖動著。她的胳膊肘還是撐在桌子上,胳膊前麵置放著盛紅茶的杯子。

    “您已經回來了啊”

    今天中午有兩位王妃也道場的午宴。蝶蓮娜頭發映著陽光,背著臉。

    “你怎麽這麽慢,卓姬特”

    聽起來她很無聊,隻見她將茶杯放在嘴邊。

    卓姬特拜托女仆長弄來了Convallaria的茶葉。這茶葉比agapanthus的要更香一些,幾乎沒有茶的苦澀。

    “總是等你不來,就叫別的女傭給我端過來了。真是的,你去哪兒玩了?”

    “抱歉,去花園那邊,不知不覺貌似花了很長時間”

    卓姬特覺察到蝶蓮娜平靜表情下鬧別扭的神韻,露出了微笑。

    不知道蝶蓮娜覺察到她的微笑沒有,還是把目光朝卓姬特瞟過來,並用手指彈了彈桌子上的茶杯。並不是她自己的那半杯茶,而是旁邊放著的、準備好的另一個空茶杯。

    桌子上原來擺著兩套茶杯。

    “杯子都涼了。你以為這裏多放一套茶杯是為哪出?貌似有人誤以為自己是個賣花的,不是麽?”

    這次她又用指尖戳了戳接碟。

    同樣的動作如果讓卓姬特做,真讓人不禁要去責備她的不注意禮節。然而換作蝶蓮娜,看上去卻有幾分優雅。

    “蝶蓮娜公主,您的意思是讓我也一起喝,是嗎”

    真是不敢相信,卓姬特滿懷期待的問。

    蝶蓮娜將背慢慢靠在了椅背上。

    “不願意就算了。看起來你挺忙的。”

    “不,完全不忙!請一定要讓我陪您!”

    握著木桶提手的手更用力的握了一下,卓姬特的表情一下子有了神采。

    能和公主一起喝茶簡直是做夢一樣。即使沒有這份榮幸,與蝶蓮娜的生活,也在一天天變得快樂起來。

    “那你的活兒呢?不是茶杯裏的茶變涼的問題,我看茶壺裏的也快了。我說你,是不是喜歡喝冰紅茶啊?”

    “啊?好的,我這就過去。”

    卓姬特急忙撩起裙子,朝寢室那邊小跑過去。

    “我這就幫您把花插上,請稍等。”

    “花?”

    蝶蓮娜發出驚訝的聲音,但這時卓姬特已經進了寢室,沒有聽到。

    卓姬特將床櫃上的白色花瓶拿在手裏,裏麵有黃色紅色、各種顏色的花。床櫃讓這張大床看上去那麽尊貴。

    花都已經滿開,也有已經枯萎的花。將裏麵的花換成桶裏的。

    “不要碰它!”

    蝶蓮娜突然跑了進來,用尖銳的嗓音喊住了欲將舊花一把揪出來的卓姬特。

    “蝶蓮娜公主?”

    卓姬特狼狽的連話的最後一個音都飄了。感覺心髒都差點跳了出來。

    迄今為止有過那麽多的任性和諷刺,這是第一次聽到蝶蓮娜的怒吼。

    蝶蓮娜快步走過來,從卓姬特手裏將花瓶奪過來,將花瓶抱在懷中背過身去。

    長發打著彎,在長發的另一邊,剛才人偶一樣平靜的表情完全沒了,代之以生氣的表情。微微露出的牙齒,鐵石心腸的嚼著嘴唇。

    睫毛下的眼睛紅了,眼角微微上揚。真是深情的眼睛。深藍色的目光中甚至快要迸發出火星。

    “我、我……這話怎麽了?”

    麵對那拒絕自己的背,卓姬特唯唯諾諾的去問。

    她一定是很生氣。但是她那份揪心的悲傷又是怎回事。

    “……”

    “您說什麽?”

    蝶蓮娜像是將湧上來的激情吞咽了下去,她垂下眼瞼。

    “還……開著”

    她的小聲音有些嘶啞和震顫,就這麽抱著花瓶出了臥室。

    放下木桶,卓姬特匆慌趕了出來。

    搖動的秀發間看到的蝶蓮娜的側臉,就像是一個快要哭出來的少女。雖然察覺到這一點隻是一瞬,卓姬特的直覺讓她加快了腳步。

    “蝶蓮娜公主!”

    回到起居室裏,蝶蓮娜抱著花瓶矗立在那裏。覺察到卓姬特走近了自己,她不回頭的張口道。

    “是你幹的。常常我一去出席午宴,回來時花就會被換掉。我什麽時候讓你這麽做了。不要擅自進我的房間,不許你隨便動我的房間。”

    蝶蓮娜冰冷的話語將卓姬特拒之一旁。雖然帶著點嘲諷,剛才對卓姬特有多溫情,現在的她就有多冰冷,冰冷的拒絕著卓姬特對自己房間的闖入。

    “對不起。心想總不能讓您房間裏插著枯萎的花……所以陳您出去的時候把它弄得漂亮些”

    “漂亮?”

    卓姬特兩手合在一起低著頭,受到她的嘲諷。

    蝶蓮娜並不打算將頭轉過來正視她。

    “什麽叫漂亮?隻有花開才算美嗎?隻有在盛開的時候才被承認的美,有什麽意義。”

    “蝶蓮娜公主?”

    從她嘴唇間滑出的話語中,含雜著一種抗爭。這一定是蝶蓮娜內心深處的聲音。

    卓姬特想再靠她近些,結果,蝶蓮娜像是畏懼了卓姬特的腳步聲,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小聲說。

    “出去”

    “啊……?”

    “花就不勞煩你了。剛才提來的花也拿走”

    “蝶蓮娜公主,我,可是我……”

    “你沒聽見我說什麽嗎?行了給我出去!”

    蝶蓮娜抱花瓶的手更緊了。

    不想讓任何人觸碰到的,是花呢?還是她自身?不得而知。

    究竟自己哪裏做的不好了?

    對方不再允許自己多說半句,卓姬特隻好拿著先前提來的木桶出了蝶蓮娜的房間,將門關上。

    沒走一步,木桶裏的水都發出喳噗喳噗的聲音。伴著步伐的搖晃,裏麵的花左右滾動著。

    總不能將這些城堡花園裏采來的花放到身為女傭的自己的房間裏。但是這花又無處可去,卓姬特不知該去哪兒,慢騰騰的走在走廊上。

    頭腦中全是蝶蓮娜的話語。

    她的心情決不是一開始就壞的。所以蝶蓮娜之所以生氣,並命令自己出去,原因在自己的行為。

    “為什麽惹怒她呢……”

    一定不是因為她討厭花。她總是很享受的、溫柔的撫摸著花瓣,浮現出平時別人看不到的柔和的表情,所以……。

    ——還……開著。

    不意間,蝶蓮娜的這句話浮現在腦海裏。

    那聲音充滿了悲傷。一想起這句話,心就像被針尖刺了一樣。

    她抱著花瓶跑出去時,看上去那麽無助,甚至看上去都快要顫抖了。

    “……也許並不是惹怒她了,而是做了讓她傷心的事情”

    雖然蝶蓮娜言辭非常激烈,但那是為了拚命的去保護什麽,所以才背對著卓姬特。也許她懷裏抱著的,並不僅僅是花瓶。卓姬特想到了這一點。

    也許蝶蓮娜將什麽重要的東西放在了裏麵。

    (也許自己傷害了她……)

    如果是這樣的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應該怎麽做?自己能做什麽?

    真希望能做點什麽以減輕公主的悲傷。

    卓姬特的腳步停了。

    “……嗯,好。”

    雖然這是個情急之下的想法,但是這比自己垂頭喪氣的回到工作中去要好許多倍。

    蝶蓮娜想要表達的,毋庸置疑正像她所說的那樣。

    卓姬特握緊木桶的提手,再次邁出了步子。目的地是女仆宿舍那邊的儲物室。

    剛才還躊躇不定的腳步,如今完全看不到了。

    3

    “哇,她真美啊。不自覺的就看入了神。”

    “不論鮮花還是寶石,都在她的麵前黯然失色。”

    “快看,她就像個人偶!”

    “要是她笑一笑就更好了”

    “頭發和皮膚都好得沒的說。簡直是神的藝術。”

    誰第一眼看到她,都要稱道她那無與倫比的美。

    那借來日月光輝的白金色的長發。隨著年歲而增加的美豔,剔透的白肌。讓人沉迷的深藍色眼睛。她那宛如一朵開放的鮮花一樣的嘴唇,柔軟水靈,下顎那好似經過精密計算後得出的理想的曲線。

    那四溢的華貴讓人感到遙不可及,但卻又讓人欲伸手一試究竟。

    讚美她的話有多少,但是都不夠,裝飾她的東西有多少,但是都不及。

    她就是這樣長大的。

    多少成年人被她所迷倒,領導聯邦國的國王就在其中。如果她長成一個美麗的姑娘就做我的王妃。這句話讓她的成長過程更加追求美麗。

    美麗。隻有美麗。

    誰會去坐在這樣一位美貌女子的身旁呢?大家都會找一個稍微遠一點的位置帶著羨慕與好奇的眼光看她,然後和身邊的人說——怎麽這麽漂亮。

    (——她並不是喜歡這樣,才長成這副臉蛋的)

    自己出於一個被疏遠的中心,她這樣想過好多次。

    她總是一個人。

    視線朝向窗戶,卻沒在看景色的蝶蓮娜,因為那不意間打破寂靜的敲門聲而轉過臉去。

    不用回答。有事的人會自動進來的。

    “蝶蓮娜公主,可以進去嗎”

    蝶蓮娜對門外那個聲音做出了反應,她的肩膀痙攣了一下。那就算隔著門也能感受到的明快聲音。卓姬特。

    剛才不是趕出去了嗎?她驚訝的皺著眉,蝶蓮娜從椅子上起身。

    “那我進來了”

    因為裏麵沒說話,卓姬特進入了房間。

    她左手提著裝有水和鮮花的木桶,右手則是抱著一個淡黃色的花瓶。踉踉蹌蹌的將門關上。

    “……”

    “……你打算幹什麽?不是說過不需要花嗎?”

    蝶蓮娜措手不及,站在那裏,既坐不下又不想朝卓姬特那邊走去。

    當卓姬特抬起頭來看著公主,她用短促的笑來遮掩自己的害羞。

    “抱歉,找不到更好的,所以就”

    “更好的?”

    被問著,卓姬特將木桶放到了地上。

    “嗯。想找個不用的花瓶,儲物室裏的花瓶都不怎麽可愛……不是太華貴就是豔麗。我隻好從供客人用的房間裏拿來了這個”

    她伸出手中的花瓶,和蝶蓮娜說了聲“來”。飛花般濃淡參差的黃色胖花瓶。

    蝶蓮娜像是看到了什麽奇妙的東西似的看著它。

    “不懂你說的。我什麽時候說過不喜歡花瓶想換來著?換花瓶也不行。”

    “啊啊,不是的,蝶蓮娜公主”

    一邊說,卓姬特抱著花瓶環顧屋裏四周。起居室裏已裝飾有色彩華麗的花了,還是應該將目標定在寢室。卓姬特將木桶再次提起,朝寢室走去。

    “這個可以裝飾在寢室裏嗎?”

    “不是說了嗎……!”

    看著卓姬特踉蹌的闖入寢室,蝶蓮娜匆慌追趕。

    在寬敞的寢室中,已經有兩個花瓶了。有蝶蓮娜齊胸高的櫃子上,剛才卓姬特想要換掉裏麵花的那個瓶子又被放了回去。裏麵的話都已經開敗了,花瓣都展開了。

    “卓姬特!你能不能不要碰我臥室裏的花?真夠死了。”

    “沒事的,蝶蓮娜公主”

    就在蝶蓮娜剛才奪回的那個白色花瓶的旁邊,卓姬特擺上了自己新拿來的花瓶。

    裏麵有適量的水,陶器裏發出水碰壁的聲響。

    “我就在這個瓶子裏重新插剛采來的花。這樣不就行了?”

    “重新?”

    蝶蓮娜皺著眉頭停在了卓姬特的身旁

    “您可能還不願意將那些花丟掉,所以我想”

    白色花瓶中開敗的紅色花瓣。而旁邊白色的花也有些顏色黯淡起來。但是花瓣並沒有凋落,危險的保持著花的形狀。

    “蝶蓮娜公主,因為您欣賞花的時候總是表情很放鬆所以……”

    整理著花瓶裏新插上的花,卓姬特微笑似的眯起了眼。雖然蝶蓮娜恬靜的表情並不常能夠看到,但是當她坐於窗邊的椅子上時,她那賞花的神態甚至連卓姬特都感到幸福。

    她說不喜歡花不需要花肯定不是真的。所以當時蝶蓮娜公主真正想要說的並不是拒絕鮮花。

    那花還開著,還開著呢。

    “花園花圃裏的花,是為王族和客人們準備的。所以是我們這些女傭所不能帶回房間的”

    “……還有這麽個講究?”

    蝶蓮娜有些尷尬的表示。想必她並不知道有這麽個講究。而這也使卓姬特相信,如果她知道這個規矩的話就不會說讓自己拿回去之類的話了。

    “隻要再插到另一個花瓶裏,原來的花和這些新花就都可以供您欣賞了,就都不用丟了。”

    將花都插進花瓶裏後,卓姬特回過頭來,露出了討人喜歡的笑容。喜悅的她覺得,問題大概解決了。

    蝶蓮娜吃驚的眨著眼睛,視線在卓姬特與她身邊的兩個花瓶間來回。然後像是發覺到了什麽似的咽了一口氣,收起了嘴唇背轉過臉去。

    在那柔軟秀發的另一邊,與花瓣顏色相似的淡桃色爬上了臉蛋。因為她的皮膚那樣雪白,所以這很明顯。

    “你……真是個怪人”

    “呃,呃?我怪嗎?”

    突然被這樣評價,卓姬特不禁的揚起了語調。

    “怪”

    蝶蓮娜毫不留情的明確告訴她。

    你既是個無趣的人,又是個怪人。困惑和失落讓卓姬特鬆垮了肩膀。她感覺自己被架空了。

    將有些失落的卓姬特擱在一旁,蝶蓮娜被花瓶吸引著走了過去。她用手去撫摸白色花瓶中開敗了的紅花的莖。

    “……以為我任性就把花拿走,因為主人屋裏不能擺枯萎的花就強行扔掉。迄今為止本感覺你挺好的”

    這段小聲的獨白,卓姬特差點漏聽了。她抬起臉,受凜然站立在那裏的蝶蓮娜的影響,擺正了自己的姿勢。

    “您是在說……您房間裏的花?”

    “是啊。和那幾個女傭說了好幾遍了。”

    就像命令卓姬特不要碰花那樣,將女仆們趕了出去。但還是有很多花被扔掉了。

    “總是有時我想要怎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就是感覺很不中意。

    她像是看著蔫了的花中的什麽東西,眼睛動啊動。

    “我覺得,花應該有綻放到最後的權利……”

    冒出的這句話,帶著憂鬱。

    從她的側臉上,卓姬特看到了她的真實情感。

    花還開著,不要丟。

    如此簡單的花,她卻說不出。

    (是這樣……討厭自己的人說自己任性也好傲慢也好……其實是因為自己不善於表達)

    這答案從天而降,事情明了了。內心中的困惑都解開了。

    “看來蝶蓮娜公主是個不善於表達自己情感的人”

    卓姬特直直的看著蝶蓮娜,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

    不管是與人說話的措辭,還是語氣的掌握,或是態度的表示上,蝶蓮娜似乎都不擅長,隻能按照自己內心最直接的反應來行動。

    嗬嗬,卓姬特含羞的笑了。

    “這麽說也許你會搞不懂,不過我終於放心了。蝶蓮娜公主並不是一個喜歡為難人的人,而且別人所說的任性,其實都有理由的”

    “當然了。我又不是孩子。”

    她不理人的將鼻子向上一揚。這舉止反倒真像個孩子。

    “……噗”

    “……你在笑什麽。真沒禮貌。”

    被那比寶石還要輝映的眼睛瞪了一眼。目光中並沒有怒氣,卻因為她的美貌和氣質而很有壓迫力。

    “對不起,我真沒禮貌。但是……”

    為了辯明自己,卓姬特抬起了兩手。但是快樂的笑並沒有從表情上消失。

    “蝶蓮娜公主您,剛開始一副凜然高貴的樣子,寸步不讓,給人很難接近的感覺。在一起時間長了就感覺您特別可愛,真是不可思議。”

    “你什麽意思?”

    她故作姿態的挑起了眉毛。

    如果是那個剛認識她的卓姬特,肯定就被她氣質美貌下的威嚴給震住、說不出話來了。

    但是卓姬特晃動著她那茶色的長發明確的點頭。

    “嗯。蝶蓮娜公主時而像大人,時而像小孩兒。同時有著很多人的特點,和您在一起真開心。”

    當然,有可能就被她嚴厲的話給嚇倒了。

    即使是這樣,由於她時而表現出的豐富的感情和表情,還是那樣讓人著迷,讓人期待她的下一個表情是什麽。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說我”

    她臉上的桃色稍微變濃了些,帶著臉上露出的困惑小聲說。

    “是嗎?真有一點意外。”

    “你真的感覺意外嗎?我想你也應該一直認為我是個大麻煩”

    蝶蓮娜試探的問。

    卓姬特不知怎麽回答。因為在一開始,確實自己感覺她是一個性情難以捉摸的大小姐,對今後的工作感到了不安。

    從卓姬特的表情中讀出她的想法,蝶蓮娜懶洋洋的歎了口氣。伴隨圓滿的胸部一上一下。

    “我討厭人撒謊。所以不用想什麽詞來自圓其說。”

    “嗯,好的……”

    還真沒其他話可以回答她了。

    蝶蓮娜並沒有對這句回答在意什麽,手從花上拿下來,朝起居室走去。卓姬特以同樣的步調追她過去。

    大幅的腳步讓裙邊淩亂起來,蝶蓮娜張口了。

    “我身邊的人都統一口徑的說我【美】”

    那毛很厚的上等絨毯,被她的高跟鞋一步步踩過。她直奔窗邊的椅子。

    “家人嚇人客人親戚,都表揚我的外表。隻是表揚我的外表。”

    美。蝶蓮娜不喜歡這個詞。

    她沒有躊躇的走向椅子並坐下,將撂在桌子上的陶瓷茶壺拿在她的手裏。

    跟來的卓姬特心想怎麽能讓公主自己動手,便將茶壺一把奪過,朝杯子裏倒。

    紅茶涼了,但是她並不在意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觸在杯上的嘴也好,那微微眯起的雙眸也好。就算是不喜歡她的人,也會讚歎她的美。

    “自從Leonidas陛下將我定為未來的王妃,事情就更加變本加厲了。我成為王妃的條件隻有一個。無與倫比的美。所以我的成長都放在追求美貌上,用盡了一切手段。”

    “一切手段……?”

    卓姬特感覺氣氛有些不妙,惶恐的問。

    蝶蓮娜將紅茶輕輕搖了搖,弄亂了表麵映出的自己的美貌。

    “因為不能讓皮膚被太陽曬到,隻有上午的某個時間段可以外出。而且要戴帽子和手套,針和剪刀從來沒碰過。太熱太涼的食物都從飲食中撤掉,總是給我喝溫度適中的菜湯”

    她頭發閃亮。皮膚細膩。指甲、牙齒、聲音、舉止。一切都追求一個美字。這就是降臨在蝶蓮娜身上的每一天。

    陰鬱的歎了口氣,蝶蓮娜將用胳膊撐起了臉。這動作在家裏也是被父母和傭人禁止的。

    “美就是我存在的理由。我成熟還是孩子氣,並不是關鍵的。不管我是什麽性格,怎麽思考,隻要有美麗的外表和舉止,就都無所謂了。”

    蝶蓮娜寂寥的看著遠處。

    卓姬特還是看著她的側臉。那美麗的容顏看上去像是作出來的。比起她沒有表情的時候,憂鬱和無聊時更讓卓姬特喜歡。或者可以奢望她的笑容。

    蝶蓮娜又抬起身子,這次是兩手將杯子拿了起來。像是在用她的體溫加熱冷卻的中身與陶器的外表。垂下眼瞼,視線落在紅茶水中。

    “所以……所以幫我表達內心,說喜歡和我在一起的人,你是第一個。”

    這句向紅茶說的台詞那樣微弱、淒涼。

    卓姬特的內心被針刺了一下似的。她緊張起來,想起曾經那個被丟下的曾經的自己。

    淒涼。蝶蓮娜將這份孤寂的淒涼多少次沒說出口,而留在了心裏。

    “我,我和蝶蓮娜公主在一起,是真的開心。”

    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卓姬特隻將心中想的如是說了。

    蝶蓮娜半分歎息的將杯落下。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奇怪”

    “您、您大可不必這樣說我……”

    也許自己的回應並不扣題。卓姬特輕歎自己的口拙,卻在耳邊收到了蝶蓮娜輕聲的細語。

    “……但是”

    蝶蓮娜撫摸著厚實的花瓣,慢慢將視線抬了起來。藍眼睛白金色睫毛的對麵,就是卓姬特。

    葵花般的嘴唇微笑著。

    “不討厭你。像卓姬特這樣的人”

    這輕聲的轉告,就像夢裏突如其來的芳香。

    啊啊,這位尊貴的公主,迄今為止將情感封存了多久。這甜美,就入一滴落入清水中的光澤的水滴,打破內心的平靜。五官和思考都被一並席卷了。

    “蝶蓮娜、公主”

    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那樣無力。

    卓姬特感受著臉頰和耳朵的熱浪,忙用兩手去遮掩。

    夢裏籠中鳥

    淡雅豔麗的布蓋在手推車上,一壺熱騰騰的紅茶,用熱水溫過的兩組茶杯,還有一盤盤被切開的四角形的烤糕點。

    這糕點裏加入了幹果,是Convallaria獨特風味的蛋糕。是廚師長索挪拉研究做法後給做的。

    剛做好不久。甜香撲鼻,推著手推車的卓姬特極其自然的哼起了小調。

    今天天氣也這麽好。是個與蝶蓮娜一同圍坐桌旁品茶、最適合不過的下午。

    “啊”

    卓姬特起聲,並朝走廊走過來的兩個人揮手。是勞拉和莫妮卡。

    兩個人也注意到了卓姬特,朝這邊過來。莫妮卡是小跑,勞拉還是不跑。不在走廊跑。不管有沒有人看見,對於她而言規矩就是規矩。

    “這是要去公主那裏?”

    莫妮卡虧一眼推車,問卓姬特。糕點也不是agapanthus的糕點,隻是那美妙的香味勾起了莫妮卡的食欲。

    “嗯。下午茶”

    “咦?……有客人嗎?怎麽有兩套茶杯。”

    勞拉手搭到嘴邊,心想也許不該叫住卓姬特。

    “啊啊,不是的。這是……”

    躊躇間,卓姬特一臉為難,話隻說了前半。

    第二套茶杯是卓姬特用的。因為一個人喝茶很無聊,蝶蓮娜經常邀卓姬特一起喝茶。但是卓姬特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能聲張。

    就算公主如何邀請自己,也要顧及自己的身份。這才是與作為女仆的身份相稱的做法。

    “我說,卓姬特……”

    勞拉察覺到卓姬特話留半句,狐疑的皺起眉頭。

    “雖然這麽說你可能不理解……我感覺最近你和蝶蓮娜公主過於親近了。”

    “但是,她說一個人喝茶太孤單了”

    這並不是超乎尋常的親密,考慮到身份和規矩就拒絕喝茶的邀請有點不妥,何況對方是公主。自己並不想讓公主感到孤單。

    勞拉用真摯的目光注視著卓姬特,並搖頭。她的長發也跟著左右搖晃。

    “這並不是喝茶那麽簡單。蝶蓮娜公主可是十六歲就要和陛下結婚的人。有人會不希望你個人與蝶蓮娜公主親近。”

    “卓姬特比其他女傭與蝶蓮娜公主相處的時間要長。換衣服整理頭發準備茶,我聽說你一個人都包了。”

    勞拉身旁,莫妮卡也有點困惑的垂下了美貌。

    “但是……我並沒有其他需要同時做的事情,一個人包下來其實並不辛苦。”

    “啊啊,這……其實,不是那樣”

    莫妮卡小聲嘟囔著。

    “這其中有人因為蝶蓮娜公主的任性而無法接近她,你這麽親近,別人說你有野心。”

    “野心?”

    這真是太離譜了。卓姬特表情沉悶的低下頭,頭發同時散亂在額前。自己倒無所謂,她更在意的是蝶蓮娜公主。

    “蝶蓮娜公主其實並沒有大家說的那麽任性。隻是她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其實她是個溫文且多愁善感的普通人。”

    因為自己也曾誤解她,所以自己能理解別人的想法。大家一定都忽略了一點,蝶蓮娜超乎尋常的美貌,讓她獨身一人背井離鄉來到異國作王妃,即使這樣,她還能傲然挺直自己的身軀,這背後承受了什麽?

    卓姬特內心肯定。自己並沒有做錯。

    “她連陪自己說話的人都沒有,這樣下去會傷她的身體的。雖然工期是她結婚前的這半年,我覺得盡力讓她度過快樂的半年,是我作為女仆能做的。”

    卓姬特的意誌很堅定。她是一個一經決心就無法回頭的性格。這一點,作為與她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一年多的勞拉和莫妮卡都心知肚明。

    “確實你這麽做本身並沒有錯,莫妮卡也這麽認為”

    莫妮卡很冤枉的說著,並用手指去繞自己的頭發。

    勞拉將手放到臉頰上,大歎了一口氣。她也猜到卓姬特會有這樣的反應。

    “總之,你最好留心一點。雖然並沒有很多人對卓姬特虎視眈眈,然而也有人等你馬失前足哦”

    帶著些許無奈,勞拉的話是不爭的事實。

    “嗯……知道了”

    還真是讓她們擔心了,卓姬特誠摯的點頭。

    “那麽我們還有其他工作要做我們走了?”莫妮卡說。

    “嗯,該怎麽說好呢……謝謝你們能給我通風報信”

    卓姬特帶著複雜的情緒作出笑臉朝兩人揮手道別,勞拉苦笑著也向卓姬特行禮作別。莫妮卡則是大幅的揮著手,和勞拉一起朝樓下去了。

    剩在走廊上的卓姬特,將手放到茶壺外壁上確認中身還是熱的,又推動了蓋著茶色布的推車。

    耽擱太長時間,蝶蓮娜會不高興的。

    雖然身邊的人並不怎麽用好眼光看自己和蝶蓮娜的關係,這確實不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但是比起這個,想起蝶蓮娜等急了的表情,更讓自己不禁的笑出聲來。

    說起來究竟一天之內,自己要推開這扇門多少次呢。

    卓姬特漫不經心的想著這些,敲了金色把手的門。

    “——誰?”

    不多時,裏麵作出了反應。那是帶著高貴血統的高貴的語氣。

    “我是卓姬特,蝶蓮娜公主。”

    聲音自然的昂揚起來。早飯後的早茶也來過一次,不知怎的,一站在這門前,心情就格外的明朗。

    “進來”

    等到這聲進來,卓姬特進入屋裏。

    在柔軟的絨毯那邊,端坐於窗邊椅子上的蝶蓮娜看著這邊。

    “我把茶弄來了”

    “想必你拿來兩套茶杯了吧。”

    “嗯。既然是約定好的。”

    卓姬特滿臉笑容的麵向朝這邊看的蝶蓮娜。

    因為今天下午日程安排上是空出來的,兩人約好一起度過品茶時光。

    卓姬特將兩套茶杯和盛糕點的盤子朝桌子上轉移,並將熱熱的紅茶倒上。果香四溢。這是卓姬特混合Convallaria和agapanthus兩種紅茶後特製的blend。

    “那邊坐”

    卓姬特將茶壺放回推車上,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這時蝶蓮娜向她示意對麵的座位。供卓姬特這樣的女仆來坐,這真是上等的椅子了。

    帶著無法消化的新張,卓姬特在蝶蓮娜的正麵輕輕坐下。今天是第四次一起喝茶了,但是她還是不適應這椅子的舒適。

    蝶蓮娜用勺子朝杯裏加入足夠的砂糖,咕嚕咕嚕的攪拌。

    “吃完午飯後有一個女傭告訴我說——如果需要找人聊天的話,我應該在王族和貴族中找。”

    那冷冷的話帶著諷刺。

    但是卓姬特頭腦中想起了先刻莫妮卡和勞拉擔心的表情。這話都傳到蝶蓮娜公主耳朵裏了,難道說自己和蝶蓮娜公主的關係,真被看成了大問題嗎?

    “就是說,終究……這樣做,不合適,是嗎”

    等蝶蓮娜將茶送到嘴邊後,卓姬特控製著語調說。這樣做,就是指未來將成為王妃的她與當下人的女仆一起麵對麵喝茶的行為,而用勞拉的說法,似乎並不僅僅是拘泥於這種行為,自己和蝶蓮娜公主的關係在更深層麵上遭到了質疑。

    弄不好的話,也許自己的存在會傷到蝶蓮娜的名譽。僅僅是……想到這一點,就使她感到悲傷。

    “她們管的也太寬了。”

    蝶蓮娜語氣強硬,用這句話將卓姬特內心的不安吹得煙消雲散。

    “我和誰怎樣打發時間,難道不是我的自由?要是和貴族關係太親密了,下回又要搬出會影響到國王、影響到權力之類的話來說。”

    “蝶蓮娜公主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嗎?”

    邊問,邊喝上一口紅茶。這是重複試做了好幾次才終於做出的,適合蝶蓮娜口味的混合茶。

    蝶蓮娜表情平靜,坐在那裏輕鬆的打了一個懶腰。那動作像是在告訴自己,沒有任何擔心的必要。

    “根本不用放在心上。誰屑於交往搬弄唇舌的貴族。她們的聚餐我不是努力參加了嗎,再說餘外的我可受不了”

    話真是流暢,不滿從花蕾一般的唇間流暢的冒出來。在那沉默時人偶一樣完美無暇的臉上,無奈與厭惡活靈活現。

    兩個人相處的時間裏,蝶蓮娜不會特意的去掩藏自己的內心情感。想什麽就說什麽,不願意了就皺著眉頭。那撅著嘴抱怨的蝶蓮娜,語氣用“美”來形容,不如說她可愛。

    “既然告訴我可以隨意支配時間,我喜歡和誰一起就和誰一起。你也是這麽想的吧,卓姬”

    卓姬。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喝茶時,蝶蓮娜對卓姬特的愛稱。

    誰都不會叫卓姬特為“卓姬”。蝶蓮娜也沒有用愛稱來稱呼其他任何人。

    將身子探到桌子上方,藍眼睛用自下而上的目光窺探著卓姬特。眼睛半睜著,長長的睫毛給目光投下憂鬱的影子。蝶蓮娜並不知道自己這副樣子有多迷人。

    “喜歡和誰一起……是在說我嗎”

    剛才的不安沒了蹤影。卓姬特嘴部放鬆了下來,指著自己。

    蝶蓮娜的眼睛用力眨了一下。不知道她心裏想到了什麽,她皺著眉頭,用手撐起了臉腮。

    “從我說的話當中應該能很明顯的聽出來。你非要確認,是不是你沒認真聽我說的話?”

    襲來的這句話並不給人冰冷的感覺。

    “不,不,決沒有那種事”

    蝶蓮娜用眼瞟卓姬特。

    “誰知道呢,我看你表情挺鬆弛的”

    “呀,這……!”

    卓姬特兩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頰。這一舉動,讓看她的蝶蓮娜微微笑了。

    一聲掠過耳邊的嬌聲歎息。卓姬特抬起頭來。蝶蓮娜撩起裙子站了起來。將白白的手至於大大的窗戶上,望著眼下一片綠色的庭園。

    “卓姬。我想出去走走。準備一下”

    “呃?”

    突然聽到這樣的吩咐,卓姬特無措的站起身來。

    迄今為止,當然主要是卓姬特,侍奉蝶蓮娜的女傭幾次三番的邀請蝶蓮娜參觀花園。但是她似乎沒有興趣,從沒出去過一次。

    不知道蝶蓮娜為什麽突然想出去走走,但卻真是個難得的機會。

    “真、真的嗎?可是茶和糕點怎麽處理?”

    蝶蓮娜推開肩上的長發,朝興衝衝的卓姬特示以高貴的微笑。

    “那些回過頭來再繼續吧。快,我們走”

    連衣裙的裙邊舞蹈一樣的翻動。

    “可是,您等一下蝶蓮娜公主”

    蝶蓮娜大步流星朝門口邁去,卓姬特急忙抓過一件稍薄的外套,追她而去。

    2

    因為陽光照射的角度問題,在走廊上投下明暗分明的影子。

    在這光與影的走廊上,傳來男男女女的腳步聲。

    前麵有兩個衛兵,兩側各有一名近衛兵,背後有三名近衛兵的陣型中央,正是agapanthus王國的國王。表情莊嚴,眉間的皺紋也起到了作用,讓他的目光那樣嚴峻、銳利的注視著前方。

    與他有一步之遙的是大臣young。他在國王的耳邊小聲說著什麽。

    “是嗎”

    Leonidas用低沉的聲音做出回應,停下了腳步。一瞬間,周圍的士兵們也隨著國王停止了腳步。

    “蝶蓮娜和那個女傭關係那麽好?”

    “是的……。也有人對兩人的關係提出了質疑。”

    “唔……”

    在陰影中,視線投向了陽光照射的窗邊。外麵是好久沒出去漫步過的廣闊的庭園。國王淡淡的看到兩個女性的身影切過。

    一個少女有著白金色的頭發,一個是將頭發紮在一起的女仆。

    “怎麽看這件事?”

    眼睛就那樣望著窗外,Leonidas小聲問身旁的近衛隊隊長。

    那個有著長長朱紅色頭發的女近衛隊隊長,端正著姿勢微微低下了頭。那正是soleil。

    “我……”

    soleil的話停了。作為一個軍人的她的目光也搖曳了。不知道怎麽回答了。要是搖頭表示不相信就可以了,那就簡單了。但是……城堡裏的傳聞,她也不是沒有耳聞。

    “……這樣啊”

    Leonidas低吟一樣的回應,再次邁起了步子。腳踩在受陽光照射的絨毯上,然後又進入一道影子裏。

    “young。把大祭司叫來,就說有事情找他。”

    “遵命”

    留young在原地行禮,Leonidas走進了辦公室。

    Soleil停下了腳步,目送young離去似的看去。並不是看大臣的背影,而是看那一排窗戶。

    (卓姬特……)

    她比誰都了解自己妹妹的性格。所以才心情不安。

    花季漸漸離去,樹木上開放的花看起來,比起蝶蓮娜剛到這裏時,一點點你發生著變化。

    天空是一望無際的藍。如彩筆描繪的一縷白雲掛在天空。

    “這個……這裏確實很……”

    不是精心修整過的植被豐富的庭園中心,也不是暖風吹過的花圃,蝶蓮娜所要求的,是一個誰都不會留意的安靜的場所。

    城堡的庭園很廣闊。不說身為園丁的沙沙怎樣,不可能對這裏有全方位把握的卓姬特,動員自己所有的記憶,尋找著記憶中曾一度誤打誤撞闖入的符合要求的地方。

    離開石鋪路,走在一條踩出來的小路上。

    “還沒到?”

    身後傳來蝶蓮娜不耐煩的訊問。帶著她已經轉了好久了。卓姬特隔著肩膀回過頭去,帶著抱歉的笑。

    “對不起,我相信這次真的找到了”

    兩次弄錯了路。祈禱這次沒有弄錯,憑借模糊的記憶,她們鑽過一個古舊的拱門。

    “啊……”

    那條走出來的小路到了盡頭,迎來了茂草叢生的一片空間。卓姬特要找的目的地找到了。卓姬特不禁發出聲來,朝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晚了幾步,蝶蓮娜也看到了眼前的這片空間。

    “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這裏,蝶蓮娜公主!”

    那裏爬滿常春藤,那曾經純白色的柱子變得色彩灰暗了,那裏是一個亭子。

    Agapanthus城堡迄今大興土木的整修過幾次。其中的一次整修,讓這裏成了誰都不會發現的秘密花園。

    卓姬特跑上前去,查看那裏長椅的情況。雖然有些受歲月的侵蝕,顏色也受損了,但隻要鋪墊東西就能坐。

    因為手絹不夠大,幹脆把圍裙摘下來鋪上。

    “抱歉,隻好鋪這個了……”

    心裏知道這裏的環境實在難以恭維,而沒有做任何準備的自己也有些難為情。

    然而蝶蓮娜卻滿不在乎的將那清楚的身段坐在卓姬特的圍裙上,將背靠在爬滿常青藤的矮牆上。

    “真安靜。”

    蝶蓮娜揚起那形狀無可挑剔的下顎,眺望著亭子對麵茂密的樹叢。日光幾乎都被樹葉遮住了,又隱約在枝葉間閃爍著。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藍色的眼睛因為眩目而眯了起來。

    “您喜歡這裏?”

    站在一旁,卓姬特也順著蝶蓮娜的視線看去。曾經進到這裏的那次是因為迷路,所以立刻離開了,如今悠然在這裏呼吸,真感覺闖入了一個小小的與世隔絕的世界裏。枝葉搖動的聲音真讓人愜意。

    蝶蓮娜並沒有正麵回答是否喜歡這裏,她隻是用指尖戳了戳長椅上自己身邊的位置。

    “你站著感覺礙眼。坐下吧或者歇歇腰,好嗎?”

    “蝶蓮娜公主,坐下和歇歇腰是一回事……”

    直接說“坐!”不就可以了。卓姬特苦笑著推開長椅上堆疊的樹葉,歇下了腰。

    和煦的風搖動樹梢,搖動卓姬特身旁蝶蓮娜的頭發。不知是不是香水。有一縷怡人的芳香。

    “這裏……看不到城堡”

    “啊,還真是呢。”

    卓姬特環顧四周發現了這一點。庭園延伸出的這條小路彎曲,再加上周圍都是很高的樹木,城堡也好庭園也好,基本上都被遮住了。

    得以窺見的,隻有那枝葉間閃爍的陽光和藍天。

    “就像是出了城堡的領地”

    蝶蓮娜細語道。那是一陣風就被密林吸去的細語。

    卓姬特兩手支在長椅上,擺動著雙腳。

    “還真是。都忘了自己的工作了。”

    “我都忘了自己是蝶蓮娜了。”

    唇齒間滑出的這話,有些遙遠、虛幻。

    與平時那個毅然的她判若兩人的這柔弱的言辭,使卓姬特擔心的轉頭去看身邊的蝶蓮娜。

    “您怎麽了?蝶蓮娜公主”

    就那麽注視著蝶蓮娜的側臉。枝葉間光的碎片落到那略微上了顏色的臉上,搖曳。

    聽到遠處小鳥的啼鳴,然後又沒了。

    “唔、卓姬”

    “在”

    很喜歡被這樣稱呼。

    蝶蓮娜將手迎著陽光,出神的的望著一個遙遠的地方。

    “鳥也好花也好。自由的在天空中飛,生蛋……開花,散種。但是為什麽人不能由自己的意誌決定生活。”

    疲憊的歎息衝開桃色的唇。

    卓姬特停止了腿的擺動。之前蝶蓮娜也說過這樣的話。說一切不應該由國家來決定。

    “您是指國民繁榮法嗎”

    根據這部法,卓姬特的婚嫁對象將被定下來,而蝶蓮娜將擔起與國王成婚的義務。

    “嗯。我好討厭那部法。”

    她的話斬釘截鐵,眼睛望著正前方。風吹起的頭發,纏綿間被手指按住。那緩緩波浪般起伏的白金色的發絲,在卓姬特的視線中舞著。

    “什麽是最幸福的,隻有本人才知道。自己的未來自己決定就好。就算是個不幸的結果,總比聽人擺布的腐朽要強。”

    蝶蓮娜清澈的聲音,讓卓姬特著迷的一直認真聽著。

    蝶蓮娜那樣光輝。她的目光總看著卓姬特所看不到的東西,說出卓姬特說不出的話。

    而那強烈的光輝打開心扉,進入到心裏,融化膚淺,燦爛的照亮內心。

    那真是一種美妙的感覺,讓人想嚐試照你說的那樣生活。

    蝶蓮娜向搖晃的樹梢那邊伸出手。朝著一個遙遠的地方,一個雖然知道它無法觸及的地方。

    “……但是誰都不會追求我的心。”

    與那失落的聲音一同,手指無力的彎下。大概是因為那手指太纖弱的。看上去就像花的枯萎。

    就像不忍心看到花瓣就這麽凋零似的,卓姬特情急之下捉住了蝶蓮娜萎靡的手指。她的手掌柔軟,溫暖。卓姬特重新認識到,這並不是人偶的手。

    握著蝶蓮娜的手,卓姬特用真摯的目光注視著蝶蓮娜。

    “我需要蝶蓮娜公主的內心。笑也好生氣也好哭也好,希望能一直留在蝶蓮娜公主的身邊,見證您的一切。”

    雖然一開始覺得蝶蓮娜是個冰冷的人,但隨著相處,接觸到了一個情感豐富多彩的蝶蓮娜。她並不是一個美麗的人偶。

    還想更多的了解蝶蓮娜的內心。

    卓姬特握著蝶蓮娜的手,蝶蓮娜將自己的另一隻手包在上麵。飽滿的唇微微的笑了。

    “說希望留在我身旁的就你了”

    “太多了競爭率太高不是一件好事”

    蝶蓮娜短促的笑了,看著垂下眉毛的卓姬特。

    “真是個奇怪的人。不過……你說得對。”

    長長的睫毛後麵,露出挑戰的目光。

    “我從這裏逃出去的時候,就拜托你帶我走好嗎?”

    不知道這句話,像她還是不像她的風格。那孩子氣的表情像是在逗卓姬特玩兒。眼睛閃爍著,等待著卓姬特的回答。卓姬特不禁笑了出來。

    “蝶蓮娜公主如果命令我帶您離開這裏,也許我就真帶著您離開這裏了。”

    說出這樣的話來,自己也對自己有點吃驚。一股酥酥的感覺湧上來。

    “那麽就說定了?隻要我願意隨時都可以帶我離開這裏?”

    “說定了”

    蝶蓮娜的言辭就像是語言遊戲一樣,被她帶動著,卓姬特也由衷的點了頭。

    握著卓姬特的手,蝶蓮娜突然將身子探出來。

    “如果逃走,你會帶我去什麽地方?”

    “還真是個問題……最好是個遙遠的地方。物色到的話立刻告訴你。”

    “那樣的話,注定要離開這個國家。也許你會想家哦”

    “想也沒事。”

    近處說話讓卓姬特有些害羞。她蜷縮著肩膀笑起來,伴隨笑的震動,頭發也跳動著。

    “因為是和蝶蓮娜公主在一起。不論在何處,都會開心的。”

    “還真是……”

    忽然,蝶蓮娜的微笑淡下來。目光就像是望著某個遠方一樣,看著兩個人我在一起的手。

    然後徐徐將手指鬆開,修長的手指伸向卓姬特的胸部。摸到的是胸花。枝葉間的陽光照射在黃色的花瓣上。

    “在這裏說的這些花,不要告訴任何人”

    說著,蝶蓮娜將卓姬特的胸花摘下。感覺好像胸前輕快了許多。

    “蝶蓮娜公主?”

    這是幹什麽?卓姬特看著蝶蓮娜將摘下的胸花別針合上。

    “這就作為我和你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好了。”

    將摘下來的卓姬特的胸花放在一旁,接著蝶蓮娜又從自己的胸口將白色的胸花摘下。她並沒有將自己胸花的別針合上,而是將胸花戴在了卓姬特的胸前。

    “啊……”

    她就起胸前的一小撮布料,將胸針別上。

    靠近自己胸口的蝶蓮娜的頭發散發出花的香味,手指酥了一下。耳垂發燙。

    將白色胸針帶上去後,蝶蓮娜將黃色胸針交給她。

    “下麵輪到卓姬了”

    “……嗯”

    不用說,意思就已經傳達到了。卓姬特將別針打開,將別針刺進蝶蓮娜連衣裙的胸前。

    雖然這胸針有些素,但戴在蝶蓮娜的胸前並不讓人感覺別扭。

    蝶蓮娜高興的微笑,撫摸著戴在自己胸口的黃色花。

    “不知道可不可以永遠帶著。將自己的一片心給了卓姬的同時,感覺也得到了卓姬的心。

    “我、我也是”

    喜悅與羞澀在心中混作一團,胸針下的心跳加快了。

    蝶蓮娜隨手去摸卓姬特胸前佩戴的、自己內心的碎片,然後抬眼朝卓姬特笑。

    這是從沒見到過的滿麵的笑容。說那是幻覺,反倒更真實似的、鮮花開放般燦爛的笑容。

    這一瞬間,卓姬特聽到了內心花開的聲音。

    3

    那一夜。

    結束一天工作的卓姬特,比同室的勞拉和莫妮卡回寢室要晚。是因為自己陪就寢前的蝶蓮娜說話的緣故。

    勞拉和莫妮卡已經換上了睡衣,倒上了睡前的那輩紅茶。

    “你回來啦!真晚”

    “喝紅茶嗎”

    兩個人舉起手中的茶杯示意。卓姬特微微搖頭,摘下了女仆裝的圍裙。

    “唔唔,已經很晚了換上衣服就睡吧。你們也要睡了吧?”

    正好是快要睡覺前的時間回來了。卓姬特將手轉到背後解扣,將衣服寬下。

    在這個過程中,胸前的胸花映入眼簾。注意不要弄傷它的小心摘下來,放在手中。白色的胸花。剛過正午時,這還是蝶蓮娜的胸針。

    試著觸摸那厚實的花瓣。這花無形中與公主有相似之處。

    “咦?卓姬特,你有那樣一個胸花來著?”

    突然被叫一聲,卓姬特肩膀一跳,轉過頭去。莫妮卡從上鋪探出身子,看著卓姬特手上的胸針。

    “唔,嗯。很早以前買的,但是一直沒帶……”

    將回來前想出的謊言,吃力的說出了口。並不擅長這樣。

    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聽起來很不流暢,卓姬特心裏沒底的等著莫妮卡做出反應,擺弄著自己兩條辮子的她並沒有卡住的跡象。

    “真可愛。與平時那個差別很大。”

    “但是今早的時候還是以往那個黃色的胸針對吧?”

    “啊,嗯……”

    勞拉果然對人的打扮觀察細致,銘記在心。將胸針放下,表情緊張的用女仆裝將其遮掩住,回答說。

    “中午剛過的時候和蝶蓮娜公主去園子裏時,貌似是當時弄掉了……”

    這也是回屋前努力想出來的。脫下製服換上睡衣,偷偷觀察著勞拉的反應。

    “哦?……那還真是可惜呢。記得你很喜歡那個胸針來著。”

    “嗯,唔……不過既然丟了也沒辦法”

    感覺自己“啊哈哈”笑的有些發幹,發假。卓姬特心想還是抓緊時間躺下吧,在敗露什麽信息之前。她脫下製服在衣服架上掛好,做好睡覺的準備,就上了床。

    終於,房間的燈熄滅了,勞拉和莫妮卡蓋上了被子。卓姬特聽動靜感覺到這一點,伸手將枕邊的白色胸針拿在手裏。

    就連勞拉也沒發現這是蝶蓮娜的東西。這是當然的。誰會想到女仆和公主之間會交換胸針。就連卓姬特自己,對於這是蝶蓮娜胸針的感覺都很淡。

    不過今天,亭子裏。到蝶蓮娜脫下衣服,自己的黃色胸針一直戴在她的胸前。

    (蝶蓮娜公主……您明天,還肯戴著我的胸花嗎?)

    而自己明天,又是否可以繼續佩戴這個胸花呢?

    這是誰都沒有注意到、誰注意到都會出麻煩的、隻屬於兩個人的秘密。

    蓋著被子,卓姬特帶著那燒心的羞澀,悄悄的竊笑。

    不開花的義務

    城堡外的用人的宿舍樓。宿舍樓入口處一旁,有一間雖然小但卻夠用的供女仆們商量分工的談話室。

    地用木板鋪的,有些做工質樸的桌子和椅子。收藏女傭名冊和分工表的書櫃靠在牆邊。

    談話室的中央,是夾雜白發、將頭發盤起的女仆長,周圍是數人的女仆。

    她們是負責伺候蝶蓮娜的那些傭人,當然,這裏麵有卓姬特。

    製服胸前佩戴白色胸花的卓姬特,難以置信的聽著女仆長例行公事一樣陳述的事情。

    “這……這是為什麽呢?”

    聽完話,不知不覺就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了口。嘴唇用不上力氣,聲音聽起來要顫抖似的。

    女仆長用銳利的目光看著卓姬特,以探出下巴的姿勢回答她。

    “因為這是陛下決定的。你沒認真聽我說的話嗎?卓姬特?”

    “但、但是、蝶蓮娜公主才十五歲?離她過生日不是還有半年嗎?!”

    卓姬特不禁將腳伸了出去。女仆長的目光責問一樣的一瞥卓姬特的腳尖。

    “如果必要的話,采取這種措施也是理所當然的。法定年齡前的婚約,並不是沒有先例的。不管怎麽說,這是陛下的決定。不是你操心的事兒。”

    “這……雖然是這樣……”

    話堵在了喉嚨裏。還真是這樣。蝶蓮娜本來就是到城堡裏作Leonidas的王妃來的,什麽時候結婚還不都一樣。

    但是就是無法釋然。感覺心裏不舒服。

    “訂婚儀式明後天進行。會忙很多的,都把自己的工作幹好點。”

    女仆長一拍手,會議結束。

    在前輩們急忙趕去工作的簇擁中,卓姬特離開了談話室,手裏撫摸著胸前的白花。

    這是蝶蓮娜公主給自己的胸花。它開的那樣清純,還是那美麗的白色,今天依舊傲然的開放在胸前。

    禮服的試穿,當天的次序,會場的準備。蝶蓮娜和Leonidas的訂婚儀式突然安排下來,這兩天,城堡裏是難得一見的忙碌。

    一整天忙裏忙外,再也沒有和蝶蓮娜喝茶的機會了。

    每當擦肩而過時,目光交匯,寂寞的淒涼就遊走全身。

    隻有在看到華服左胸上的黃色胸花時,當被公主叫“卓姬”時,心中才感到些許安寧。

    唯獨讓人擔憂的,是內心與日俱增的莫名的不安。當這種感覺在胸中爆發的時候,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目不暇接的忙碌中,卓姬特隻要一想起公主,就去摸胸前的白色胸花。

    隨著一點點準備就緒,按照預定的時日,國王Leonidas和蝶蓮娜舉行了訂婚儀式。

    地上鋪著白色石磚,上麵再鋪上施以金絲刺繡的絨毯。來了許多人,一小團一小團的小聲討論著。

    一路上看著諸多貴族和神職人員,穿過會客大廳的入口後,卓姬特敲了近處的門。她懷裏抱著銀色的盆,裏麵還有個銀杯,杯裏盛著水。

    “打擾”

    聽到回應,卓姬特進入房間。關上門抬起頭。她抓著盆邊,吞了口氣。

    “啊……”

    她進入的,是蝶蓮娜訂婚儀式前的準備室。

    鮮花紋樣的布張在接待用的長椅子上,身穿白色禮服的蝶蓮娜坐在那裏。

    裙子用了很多布料,像一朵很大的花,胸前除了露出部分剔透的肌膚,衣服上還縫有許多寶石作為裝飾。袖子上,蕾絲也好tulle也好的絹網薄紗做成一朵朵鮮花,為了能夠配得上、包得住蝶蓮娜這位美麗的公主,真是一件集高貴與華麗一身的禮服。

    “卓姬”

    “在!”

    卓姬特有些恍惚,被叫到後急忙將盛水杯的盆遞過去。白色手套包裹著纖細的手,蝶蓮娜拿起盆裏的杯子,放到了塗上唇紅的唇邊。以及那時常俯視的眼睛上、長睫毛的顏色,蝶蓮娜這身新娘妝深深的烙在卓姬特眼中。太漂亮了。

    “啊。蝶蓮娜公主,那胸花……”

    突然,卓姬特發現了白色婚紗上素樸的黃色胸花,她小聲朝公主說。

    蝶蓮娜隻是用眼睛打量卓姬特,並微笑著眯上眼。

    “連卓姬都說戴著它奇怪嗎?我喜歡它。區區一個胸針,想戴的話應該沒有人不允許吧”

    “奇、奇怪?才沒有呢。”

    雖然卓姬特並沒有說自己因為看到蝶蓮娜佩戴胸針而高興,但卓姬特低下頭去看自己胸前的胸針。蝶蓮娜也注視著卓姬特胸前那枚胸針。

    將裏麵的水喝掉一半,蝶蓮娜將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您準備好了嗎?蝶蓮娜公主”

    在一旁伺候她的女傭催促一般的和她說。蝶蓮娜看都不看一眼的離開椅子站起身來。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與蝶蓮娜交換了視線。沒有任何話語,身穿華麗白紗的蝶蓮娜徑直遠去。

    自己想說點什麽,心中卻惶惶不安於該說什麽。最後卓姬特並沒有張口,隻是守望著蝶蓮娜的身影朝宴會大廳走去。

    等到卓姬特收拾好杯子,去看宴會大廳裏的情形時,那裏聚集的貴族們已經結束了問候。

    之後,大祭司針對結婚的習俗和流程、以及當天的流程大肆的講解一番。再就是宣誓並簽署婚約。等蝶蓮娜喝下國王賜予的聖水,儀式就結束了。

    儀式順利進行,卓姬特在會場的角落看著這一切,而這時莫妮卡跑來拍了她的肩膀。

    “卓姬特”

    “莫妮卡。勞拉也在”

    因為現在儀式正在進行當中,三人在不驚擾到他人的前提下相互問候。

    “今天總算是趕上了,這就好”

    之前忙布置會場的莫妮卡擦著額頭上的汗。勞拉則是擺正姿勢的朝蝶蓮娜的方向看去。

    “禮服也是忙著趕出來的,能夠順利完成,比什麽都好。”

    “那禮服真漂亮。”

    閃爍著目光,莫妮卡將小小的雙手合起來。

    “莫妮卡也想穿那麽漂亮的禮服結婚。卓姬特也想吧?”

    莫妮卡看著卓姬特,仰視這位比自己稍高的朋友。

    但是卓姬特並沒有注意到莫妮卡的視線,隻注視著舉止優雅行禮的蝶蓮娜的背影。

    “嗯……真是”

    卓姬特陶醉的回答。

    “真漂亮……”

    剛才因為那禮服太漂亮,以至於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想了好半天,也隻想出這句。

    “……真是的。卓姬特真是的,看到蝶蓮娜就掉了魂一樣”

    莫妮卡一邊歎氣一邊埋怨。

    卓姬特終於回過神來注意到身邊的朋友。

    “呃?”

    “呃什麽呃。走神的家夥。”

    半分無奈的,莫妮卡蜷縮了肩膀。

    旁邊的勞拉倒是比莫妮卡表情嚴肅幾分的看著卓姬特。

    “蝶蓮娜公主近期內就要和陛下結婚了。那漂亮的禮服,胸前帶著的胸花,都是為陛下而存在的。這一點……可不能忘記哦。”

    勞拉的表情被擔心的陰霾籠罩,卓姬特不知道是什麽讓勞拉無法釋懷,隻是一臉明快。

    “知道了知道了,那點事情”

    話說出口,才意識到。沒錯。蝶蓮娜是為Leonidas國王來到這裏的。今天是訂婚儀式,幾天後就是正式的結婚儀式。之後蝶蓮娜就不再是王妃候選的公主,而是將成為agapanthus王國第三王妃。並且要為至今沒有男王子的皇家生子、養育孩子。

    她將會遠離自己。

    就算是同在一個城堡中,卓姬特的經驗不足以伺候王妃。就算蝶蓮娜指名,也不一定會有用。

    也許今後就不再有機會和她見麵、說話了。

    不,比這個事情更重要的事情是。

    (結婚,就意味著她將成為陛下的東西。)

    卓姬特的胸口一陣劇痛。

    (不,不要!)

    她握住胸口的衣服。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內心的情緒終於席卷了全身。這樣下去,也許她會失控的。

    “啊,我,我要稍稍……”

    剩下困惑不解的莫妮卡和勞拉,卓姬特一個人跑出了宴會大廳。

    那正是婚約宣誓結束的時候。真想拒絕聽到蝶蓮娜的聲音,她閉上了眼。

    才不想聽到呢。

    2

    從宴會大廳跑出來的卓姬特朝每天經過的花圃奔去。

    天色已經有點晚了,西邊的天空染上了幻想的顏色。

    白天即將結束,夜晚將至。暗夜的黑影一點點在樹木花草間蔓延。

    卓姬特調整著自己淩亂的呼吸,佇立在花田中。

    花有白色的、橙色的、黃色的、紅色的。這些顏色都是自己給蝶蓮娜摘過的。

    “怎麽搞的……”

    肩膀蜷縮著,她僅僅抱著自己的胸部。白色胸針下麵體溫好熱。感情沸騰了一樣湧上來,快要爆發了一樣。

    心煩意亂。心神不寧。心浮氣躁。呼吸困難。

    “啊……”

    眼淚莫名其妙的流了出來。

    沿著冰涼的臉頰流下來,擦掉,流下來,擦掉,流下來、擦掉……。

    自己的內心像是壞掉了、崩潰掉了一樣。有這樣的感覺。不安、害怕,天旋地轉。而且還特別的……。

    “蝶蓮娜公主……”

    這感情該叫做什麽?如賞花一樣平易近人,卻又像饑餓一般難耐。而且那是沒有止境的貪欲,燃燒的激情。

    在自己所知道的措辭當中,想起什麽詞就用什麽詞。

    多麽、多麽可愛的……

    “蝶蓮娜公主……”

    自己的聲音是那麽不成體統、那麽羞恥,卓姬特真個人當場蹲在那裏。

    幸好現在大家都集中注意力在Leonidas和蝶蓮娜的訂婚儀式上。

    想到這,淚又溢了出來。

    “發生什麽事了?”

    “……!?”

    突然聽到的聲音就在身旁。卓姬特嚇了一跳的抬起臉來,這個卓姬特麵熟的女性也蹲在了花田中。

    能感覺到對方呼吸的距離。這麽近自己卻沒有覺察。

    齊肩的直直黑發以及鮮綠色的眼睛。給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大耳墜和臉上的刺青,一身合體的黑連衣裙。

    之前也在這裏唐突的出現,和自己說話。

    “希拉諾夫人……”

    淚水讓聲音嘶啞了。眼睛下方,有點被淚水灼傷了。希拉諾夫人用手指去撫摸她通紅的眼睛。

    “哭腫成這樣……。就像一個隻屬於自己的人偶被別人奪去了一樣”

    “不、不是的……!”

    聲淚俱下。過分搓揉的眼睛被淚水浸濕。但還是止不住的流,卓姬特幹脆用袖子亂擦一氣。

    “她不是人偶。就算她再怎麽漂亮,卻有著氣息,有著情感……!去觸碰便能感受到它的溫度,她也有自己的喜歡與不喜歡。而且、而且……”

    話堵在心中,讓自己難以呼吸。

    卓姬特兩手遮住了臉。

    “她肯定也有像我這樣大聲哭的時候,肯定……!”

    話說,還沒見過蝶蓮娜的哭臉兒呢。眯成一條線的淒涼的目光看著遠方,她的側臉在腦海中是那麽揮之不去。

    才不想穿什麽婚紗呢。剛才自己卻說想穿。

    “對不起。看來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對不起。該道歉的……是我”

    嗚咽阻塞了氣息。卓姬特抱著膝蓋埋著頭。

    那手摸在身上好舒服。同時,也為自己說話上的感情用事而感覺羞恥。

    “抱歉。感覺我……從剛才起奇奇怪怪”

    “並沒有什麽奇怪之處。是發生了你無法承受的事情吧”

    像在安慰孩子,又像是引誘,希拉諾滿懷慈愛的和她說。手掌明顯不是少女的手掌,堅實可靠,每當被它撫摸,心情就會平靜很多。

    能聽到希拉諾的微笑。

    “如果你不介意,不妨和我說說哭的理由。我既不是城堡裏的人,也不是agapanthus這個國家的人。隨你說,不會有任何壞影響。就像是路過這裏的和煦的風”

    “和煦的風……”

    雖然這並符合希拉諾的形象。

    (對風說……就不會……)

    卓姬特緊緊抓住被淚水浸濕的袖子。

    低著頭,隻是將心中想說的話說了出來。以至於都說了些什麽,自己都記不清了。像是在宣泄占據心頭的苦與痛。

    好長時間裏,卓姬特不停地動著嘴。而這中間希拉諾一邊撫慰她一邊聽她講。

    ——當風中飄起夜晚香氣的時候,卓姬特終於用袖子擦去了最後的眼淚。

    “……”

    那不停的抽泣也好了很多。吸著鼻子,再次用袖子擦了臉,並將臉抬了起來。

    心裏沒剩下任何話。全部都說出來了。

    這回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沉浸在希拉諾對自己的關心氛圍中,她一言不發。

    然後又過了一會兒。

    “我呢。非常能理解現在困擾你的這種情緒。”

    “呃……?”

    希拉諾的細語就像一陣風吹過。

    驚訝的抬眼去看,她綠色的眼睛正望著遙遠的天空。就像有什麽東西讓她難以忘懷一樣,讓她的嘴上露出微笑。

    “以前你對其他人有過這樣的感覺嗎?”

    “沒”

    如果有的話,也許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亂。

    “我想也是”,希拉諾健康的嘴唇笑著。

    “這麽說,這是你的初戀”

    “初、戀?”

    麵對這個陌生的詞,卓姬特傾斜著脖子作不解狀。不知道怎麽回事,希拉諾看起來很高興。

    “對,初戀。卓姬特,你知道什麽是戀嗎?”

    那綠色的眼睛又將視線轉回來。當那雙眼睛注視著自己,卓姬特才感覺到了兩人距離之近,她目光中流露出了慌張的神情。

    “不太懂……是戀愛嗎?”

    戀愛。現象本身已經消亡,隻留下了詞匯。

    希拉諾聽出卓姬特對戀愛理解隻停留在這個層麵上,露出了苦笑。

    “嗯。但想必與你所知道的戀愛不同。”

    “戀愛有好幾種嗎”

    “……你聽我說”

    她的竊笑略帶悲傷。不知何時起,她的笑臉已經不在了。

    “卓姬特所知道的戀愛,是【國民繁榮法】製定以前,結婚前男女之間經營的關係。而如今的觀點認為,那是一種有礙和睦婚姻的道德缺失的行為。是這麽說的吧?”

    卓姬特更加不解了。之所以自己沒有做出回答,是因為希拉諾所說的,是再當然不過的常識。

    但是她的語氣又似乎在否定哪種說法。

    希拉諾注視著卓姬特無邪的眼睛,曲下膝蓋,並用胳膊支起了下顎。

    “戀愛吧……不,戀這東西。並不是簡單一句話可以理順的。”

    希拉諾用手將眼前一枝花的花莖拉了過來。對著那向天空張開的桃色花瓣,她半閉上眼,讓嘴唇觸上去。

    看到著一連串的舉動,卓姬特心跳加速。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卻總是去想那個人,總是去想,一點辦法都沒有。朝朝暮暮,夢也罷醒也罷。就這樣,僅僅是想著那個人,就感覺很幸福。另一方麵,也會因為愛而感到心痛。”

    “心痛……”

    卓姬特嘴上問著,手去觸摸胸前的花。白色沉靜的花。就像高貴的蝶蓮娜。

    “突然會感覺到不知是什麽時候起,那人已經成為了自己世界的中心。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那人帶走了……但卻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因為……”

    在卓姬特的一旁,能感受到空氣的流動。動作流暢的、希拉諾站了起來。

    風撫摸她齊肩的長發。

    “因為?”

    像是被勾起了興趣,卓姬特追問,希拉諾在黃昏下露出笑臉。

    “因為自己好喜歡那個人”

    就像無邪的少女一樣,希拉諾眯起眼睛。她將兩手背於身後,那證明她商人身份的金手鏈搖晃著。

    “所謂戀。是說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不能再喜歡的程度。並不是一件壞事。或者說變得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喜歡到不能喜歡的程度。希拉諾的話吸引住了卓姬特,卓姬特自語。

    (是這樣,我是……)

    眼淚已經揮發。

    (我,對蝶蓮娜公主……)

    希拉諾將手伸給她。反射性的,卓姬特捉住她的手,也站起了身來。

    “看你稍有些精神起來了。這就好”

    “啊……謝謝您。”

    卓姬特給她小鞠一躬,希拉諾很自然的用手指去整理卓姬特甩到前方的頭發。

    “那麽。你打算怎麽做?”

    “呃?”

    再去看希拉諾的眼睛,閃爍著挑戰的目光。

    “現在就回宿舍去睡覺嗎?沒有想去做的事情嗎?”

    “想去做的事情……”

    反複思考。自己如今想去做的事情。不知道。就像清晨被霧氣籠罩的小路,朦朧、看不清楚,是那樣不確定。但是確有一種想要去做什麽的衝動。

    “我,那我走了!”

    咕嚕裏的一轉身,長裙的裙邊跳了起來。

    注意不要把花弄傷,卓姬特離開花田,然後跑了起來,又停下。回頭深深鞠了一躬。

    “真是謝謝您了,希拉諾夫人!”

    身處隨風搖曳的花田中,希拉諾嫣然一笑。

    “卓姬特。我隨時都願意幫助你!不要忘記這一點。”

    這句話不可思議的讓人感覺到它的有力。心中有什麽被動搖的似的,卓姬特在胸前輕輕握起拳頭。

    “您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麵對訊問,希拉諾隻是投來留戀的目光,一點點轉身背朝卓姬特。她隔著肩膀看著這邊,妖嬈的說。

    “因為。你身在戀中。”

    她的眼光總是那樣帶著挑戰的神采。當卓姬特還想再說一句話的工夫。

    “我……”

    風吹散了花瓣,飛舞了起來。

    情急之下卓姬特閉上眼睛,捂住自己飄飛的頭發,當她再睜開眼睛時,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難道是出現了幻覺?如果是希拉諾,這種判斷就是可以接受的。

    是自己為了激勵自己,所幻想出來的人。

    雖然自己的頭發上沒有殘留希拉諾的溫度,但是她話語的溫度深深刻在了心裏。

    3

    那本應該是一扇習慣通過的門。

    外麵已經黑了,走廊上等間隔的點著火光。卓姬特停下腳步,為敲門而握緊的拳頭一度停下,深吸一口氣之後再去敲門。

    “蝶蓮娜公主。卓姬特”

    訂婚儀式早已經結束了。能微微聽到樓下忙著整理事後宴會大廳的女傭們的聲音。可想這裏的安靜。

    “進來”

    聽到昂揚的回應,卓姬特手放到了把手上。一走進屋裏,三個正幫她更衣的女傭陸續回頭張望。她們都把蝶蓮娜和卓姬特關係的要好看在眼裏,都是卓姬特的前輩。

    “退下”

    蝶蓮娜很少見的,推開幫自己解扣的女仆的手。目光好像在說別再碰我一樣,不用說出口,就讓女仆們的手退去。

    “卓姬特……”

    不知是因為吃驚,還是因為浮躁。帶著滿臉的不愉快離開房間的其中一名前輩叫了她的名字。表情表露出厭惡。

    等這些身為前輩的女仆離開房間,蝶蓮娜一直僵著的麵龐有了浮躁的神情,貌似很鬱悶的摘下了耳墜。

    “怎麽這麽晚才來。把我扔在這裏,你可真夠忙的。”

    “唔,對、對不起”

    對此,自己無從申辯。聽到雖然嚴厲但又如同歌聲一樣婉轉的聲音,卓姬特無措的收起脖子。

    “……唔,算了”

    輕聲吐息,蝶蓮娜轉身背朝卓姬特。鬆解開來的白金色長發,搭在瘦弱的肩膀上。

    “肯幫我繼續解嗎?繩扣太細小,自己弄有些笨拙。”

    “厄……啊,好的”

    這樣直接的要求自己幫她更衣,還真是少見。帶著疑問,卓姬特按照吩咐去繼續解背上解到一半的繩扣。那繩扣由背中至腰間緊緊將連衣裙固定住,被卓姬特一點點解開。

    蝶蓮娜則是將頭發聚成一把,拿在胸前。

    連衣裙鬆解開來,露出蝶蓮娜的背中。那連衣裙沒得比的柔滑肌膚,微微顯出脛骨和肩胛骨的線條。

    “蝶蓮娜、公主……”

    迄今為止解過好多次繩扣了,不知為何,今天格外緊張。怕自己的呼吸打到她裸露的肌膚上,卓姬特幹脆屏住了呼吸。

    “怎麽了”

    背對著卓姬特,蝶蓮娜小聲回應。因為連衣裙的滑落去捂胸前,相應的,原來把在自己手裏的頭發也朝兩邊散開。

    那聲音清爽。唯美。停在卓姬特耳中,她將最後一個繩扣解開。

    “唔……開了”

    她將原本想說的話調換了,將失去捆綁的連衣裙朝下脫去。

    衣料摩擦與潔白的肌膚摩擦出聲響,這間頗有重量的連衣裙一下子垮到了地上。

    將要更替的,是一件蕾絲和絲帶裝點的粉色的連衣裙。卓姬特自下而上的再將這件連衣裙給她穿上。

    “那個,蝶蓮娜公主。”

    “不是叫你說麽”

    卓姬特終於說了出來,她一邊說一邊幫蝶蓮娜穿著袖子,整理雙肩。不免會接觸到她的肌膚,握在手裏就會融化般的柔嫩,溫暖。

    “……結婚典禮。是三天後對嗎?”

    “對。”

    蝶蓮娜很冰冷的回答。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情。

    指尖有些緊張,卓姬特一連係上兩個紐扣。

    “真的,要結婚了嗎”

    一邊係紐扣一邊觀察蝶蓮娜的反應。

    雖然被散在胸前的頭發擋著,看不真切,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的藍眼睛毫無動搖的注視著前方的一點。

    “……事到如今還問這個。當然的。”

    蝶蓮娜的話語聲中沒有了歌一般的昂揚。語調冰冷,讓揪著紐扣的卓姬特的指尖力量撲了空。

    不經意間唾液流過幹渴的喉嚨。

    “但是蝶蓮娜公主,您不是說過您不想結婚嗎?所以……”

    所以你想說什麽呢。卓姬特找不到下半句該說什麽,話說到一半停了。

    沉默片刻,終於,蝶蓮娜帶著沉重的語氣張口了。

    “我從十歲開始就被期待成為agapanthus的王妃,為此將我養育大。之所以來到這裏,也是為了與陛下成婚。就算像孩子一樣耍賴,卻無法抗拒早就定下來的事情。”

    “這……”

    血一下子湧到卓姬特的臉頰上。情緒一瞬間湧了上來。

    蝶蓮娜伏下眼睛,她並沒有覺察卓姬特的神情,或者說她正背對著卓姬特。就像擺脫了糾纏自己的一切,將自己幽禁某個角落似的。

    “我不是有翅膀的鳥。是最初就不被允許綻放的花朵。”

    她的話就像是自言自語。隻不過卓姬特離她太近了,不可能聽不到。

    關押在蝶蓮娜內心的感情,是卓姬特迄今從未觸及過的。放棄。將感情的大門緊鎖,再也不會回頭的轉身背對自己的感情。一種淒涼的放棄。

    “那種話……請您不要說那種話”

    將左側的繩扣拉近,緊緊的係住。

    卓姬特不想聽到她那樣說。不想她那副表情。

    感情動搖,指尖也想跟著顫抖,總算是將感情抑製住,卓姬特轉手去係右邊的繩扣。

    “這麽輕易就放棄了,這不是蝶蓮娜公主的作風。您總是保持著毅然的態度,從不讓自己的意誌屈服。就算是【國民繁榮法】,您不也說它讓人厭惡嗎……”

    曾被蝶蓮娜勇敢直言的魅力所打動。能零距離見證這份美麗,本應當是一樁幸事。

    然而卻看到她的目光黯然失色,讓人悲傷不已。

    “……那你讓我怎麽做?”

    蝶蓮娜突然怒了一般。卓姬特並沒有看到她緊握在胸前的手。

    “不論我說什麽,這樁婚姻都不會取消。誰又肯帶我離開這裏嗎?就像上次在亭子裏說的那樣,你會在結婚前帶我離開這裏嗎!?”

    情感激烈的碰撞,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歎息。

    看到蝶蓮娜蜷縮著身子大叫,感覺自己的喉嚨一下子窒息了似的。將手放在她顫抖的背上,卓姬特說出了嘴邊的話。

    “……我帶你走”

    “呃……?”

    這讓蝶蓮娜很無措。

    卓姬特的手又開始係紐扣,將連衣裙緊緊的固定好。不知怎麽搞的,感覺頭腦特別清楚,話跳出了思路,就那麽說了出去。

    “如果我答應將您帶出去,您跟我走嗎?”

    雖然沒有深思熟慮,但這確實是卓姬特的真心話。

    如果可以帶蝶蓮娜公主去某個遠方,也許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那種事情怎麽可能做到呢”

    蝶蓮娜失落的低下頭。

    從婚約那天起直到結婚典禮當日,習俗上要住在城堡裏的教堂中。接受唯一神斯派克特拉的恩惠,為了能有一個健康的寶寶。也是為在融入皇室血脈之前,淨化身心。而且中間禁止與外界有任何接觸。

    等蝶蓮娜離開教堂,等著她的就是結婚典禮。一旦結婚,蝶蓮娜就不能離婚。這就是【國民繁榮法】。

    “那根本是做不到的。別想些沒用的,快綁扣子。”

    在卓姬特視線看不到的地方,蝶蓮娜在自己的手背上立起了指甲。在白皙的肌膚上留下紅色的痕跡。

    “綁好……就離開。今天不要再來我的房間了”

    “蝶蓮娜公主……”

    卓姬特不肯離去的呼她的名字,蝶蓮娜狠下心腸二話不說。

    雖然她想恢複平常那張冰冷的臉,然而悲傷的神情怎會從她的側臉上消失。

    4

    翌日。

    一個多雲的陰天,卻不是一個晴朗的日子。

    如果可以選,那就晴天或者下雨。搬著革製皮包,卓姬特朝天空陰鬱的歎息。

    陰鬱的天氣,就像是在昭示自己內心的情感。

    她將皮包搬去城堡城門一側停下的馬車上。

    縱著兩輛馬車,前麵放著蝶蓮娜的行李。蝶蓮娜坐在後麵那輛裏。

    卓姬特搬來的,是最後的行李了。將旅行包交給馬夫之後,卓姬特跳上了後麵的那輛。

    “打擾”

    說著,卓姬特坐到蝶蓮娜對麵的位置,蝶蓮娜撐著臉腮,原本眺望車外的目光投向了卓姬特。

    “辛苦你了”

    這冰冷的態度,讓卓姬特生動的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情。馬車裏的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

    “蝶蓮娜公主。昨晚……我說出那樣的大話,真是抱歉。”

    還真是說了大話。坐在座位上端正姿勢,卓姬特微微低下頭。

    蝶蓮娜並沒有去看她低下頭的姿勢。

    “你道歉什麽?不知道你什麽意思”

    “都、都說了……”

    話剛到嘴邊,馬車啟程了。馬拉動馬車的最初的瞬間,讓卓姬特和蝶蓮娜前仰後合。

    這是去城堡裏教堂的馬車。那裏是供奉agapanthus唯一神斯派克特拉的教會,是管理【國民繁榮法】執行情況的政府部門之一。

    豎著城堡一側的道路,就到了城堡領地深處建造的這所教堂,這裏不僅負責祈禱和迎接王妃儀式的工作,而且據說有危急關頭供王族逃跑的密道。

    走過去的話要花些時間,但乘馬車則不需多時。到了之後,舉行結婚典禮之前的這三天都將在教堂裏度過,不僅不能外出,卓姬特想接近她也不行。

    卓姬特兩手在膝上握緊。這將成為兩個人最後相處的時間。

    然而不知道蝶蓮娜明白到這一點沒有,她一眼都不看卓姬特的在車上發呆。

    “啊……胸花”

    而且卓姬特發現。蕾絲裝點的連衣裙上,並沒有與卓姬特交換過的黃色胸花。而是帶著一個搖曳著粉色花瓣的胸針。

    “蝶蓮娜公主,唔……我的胸花呢……?”

    訂婚時她還帶著。

    困惑與不安中,卓姬特神薙忘記了身在馬車裏,她抬起腰。卻被搖動的力量一屁股甩回了座位上。

    “……哦,那個啊”

    她俯視自己的胸前,一臉無聊的回應。

    那清澈的藍藍眼睛中,看不到任何感情。難道是關進心靈的地牢裏去了嗎?

    蝶蓮娜無聊的撫摸著新的胸花,又把臉轉朝窗外。

    “今早到花園散步的時候掉了”

    “掉了……?”

    卓姬特的頭炸了一樣。因為是用別針別住的,掉了也是有可能的。讓她震驚的,並不是胸花掉了這件事情本身,而是蝶蓮娜對於這件事情冷漠的態度。

    那可是自己最喜歡的胸花。雖然它比起蝶蓮娜的胸花更便宜更素。所以蝶蓮娜肯佩戴它,卓姬特很是高興,然而。

    “在、在哪裏弄沒了”

    至少自己回頭可以去找找。這一問,蝶蓮娜這才正視了卓姬特的眼睛。

    “誰知道掉在了哪裏。找到的話我會還給你的”

    語氣無底的冰冷,匱乏感情。就好像她不再需要自己了一樣,非常讓人傷心。

    卓姬特握緊的手更用力了些。不這樣的話,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卡拉卡拉,馬車的車輪碾在土路上。卓姬特沉默著,蝶蓮娜也沉默著,剩下馬車默默的前進。

    “卓姬”

    蝶蓮娜叫她名字的聲音很小,都不知道對方是否能夠聽到。

    “……有勞你這段時日照顧了”

    “……”

    讓人窒息。卓姬特痛切的感到,自己想聽到的不是這句話。

    “討厭……”

    握緊的雙手指甲紮在手掌上。雖然疼,但沒有花田裏哭腫眼睛時的眼睛痛。

    “討厭……!”

    孩子耍賴一樣的任性。雖然知道任性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但又不想知道。

    “要分別了”

    如蝶蓮娜說的,不一會兒馬車就停了下來。

    馬夫那女人將馬車廂的門哢嚓一下打開。順序上應該是卓姬特先下車的。

    被馬夫催促著,躊躇的卓姬特從馬車上下來。馬夫那帶著手套的手伸向了要下車的蝶蓮娜。

    “來……”

    捉住馬夫的手,她的高跟鞋踩在梯子上,蝶蓮娜掃了卓姬特一眼。那藍色的眼睛有些動搖。

    “記得之前咱倆去過一個荒廢的亭子,是吧。”

    “嗯,是的”

    “早知道再去一次了”

    “呃——?”

    卓姬特追問,但時間已經不允許兩個人繼續說話了。

    蝶蓮娜被女神官催促著進入教堂,卓姬特則是被其他女神官催促著將前麵馬車上的行李搬到教堂門口。包裏都是蝶蓮娜的隨身物品。

    一件一件的交給女神官,自己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沉。

    等將所有東西都搬完,自己就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了。

    “有勞你了”

    說著,接收行李的女神官朝自己行禮。

    “……打擾了”

    心想終於搬完了。頭朝前方一低,卓姬特餘光看到教堂的門關上,自己隨後也離開了那裏。

    午後的休息時間,卓姬特簡單的吃了點東西,來到花園裏。

    與這段時間為采花而來不同。穿過綠草叢生鮮花繁盛的景色,她朝密林深處一條古老小道走去。

    到了這裏,誰都看不到。而又有幾個人會知道這條小路呢?沙沙都不一定知道。

    朝深處走去,頭頂繁茂的枝葉代替了遮天的雲彩。一步步遠離城堡的現實。

    再來這邊一次就好了。離別時蝶蓮娜的留下的這句話的溫度,仍然殘存於卓姬特的心中。

    自己也想再來這裏一次。不是自己一個人,而是和蝶蓮娜一起。把茶水和點心也帶來,偷偷享受這隻屬於兩個人的下午茶。

    誰都不知道的隻屬於兩個人的秘密,開心的聊天。感覺這些事情像夢一樣遙遠。

    繞過最後一個彎,盡頭就是那白色的亭子。爬滿的常青藤還是老樣子,通向亭子的路上長滿雜草。

    朝亭子走去,草沙沙的作響。

    將手放在無視時光流逝的柱子上,尋覓著不可能存在的殘跡,朝亭子裏看去。

    “啊……!”

    立刻就看到了。

    那天兩個人並排坐著的長椅。

    就在那什麽時候塌掉都不稀奇的滿目瘡痍的椅子上,花瓣展開的黃色胸針靜靜的等候著。

    卓姬特伸手,將本來屬於自己的胸花拿在手裏。別針完好的合了起來。並不是別針開了,然後弄掉了胸花。而是故意摘下來並將別針合上,放在了那裏。

    卓姬特坐到放置胸花的長椅上。她想到了在這裏立下的約定。

    ——能實現約定嗎?隻要我願意,隨時都能帶我離開這裏。

    那時的約定,是屬於這片小天地的空想的童話。但是現在……對於現在的卓姬特而言,又有了新的含義。

    “為什麽……”

    卓姬特小聲自問。然而就算是蝶蓮娜本人,恐怕也無法用語言表達。描述模糊的輪廓,語言是很不足夠的。

    她會將胸針放在這裏,蘊含著特別的信息。

    “如果蝶蓮娜公主願意的話……”

    自言自語的同時,卓姬特深吸一口氣。兩個人並排坐下就顯小的椅子,如今,顯得特別寬敞。

    把黃色胸花抱在懷裏,卓姬特獨自下定了決心。

    白色胸花與黃色胸花

    1

    從早晨起就時不時吹著強風的一天。

    從敞開的窗戶唐突的吹進風來,在走廊上行走的soleil將頭發用手向上梳了一下,隨手按住。

    “天氣倒是不錯,風吹得心裏不踏實……”

    看到走廊牆壁上的掛毯被風吹得啪嗒啪嗒,soleil幹脆將窗戶關上。這裏是Agapanthus城堡的一樓。Soleil朝門口走去,身邊快步走過去幾個神官。

    今天、不從昨天黃昏開始,城堡裏就進進出出的忙了起來。比先日舉行的訂婚儀式忙多了。因為今天是Agapanthus國王Leonidas,與Convallaria遠道而來的美麗公主蝶蓮娜的結婚儀式當天,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看著人來人往,Soleil鬆垮了肩膀輕聲歎氣。今天城堡裏誰都忙。作為近衛隊隊長的自己也不例外,她負責國王和蝶蓮娜公主周邊警衛情況,從早晨起神經繃得很緊。

    (但是……)

    靴子作響的踏在石板鋪就的地麵上,Soleil朝外麵走去。突然,她在門前停下了腳步。

    “啊,Soleil大人”

    從園丁沙沙手裏接過滿滿一桶鮮花的卷毛少女,抬起臉來叫住了她。是莫妮卡。旁邊站著的是正在檢查鮮花的勞拉。

    “是你們。正好。你們看到卓姬特沒有?”

    莫妮卡和勞拉還有沙沙麵麵相覷,再次將目光轉到Soleil身上。

    “從早晨起就沒見她。雖然昨晚回來睡覺了……”

    挺直背,擺正姿勢,勞拉雙手重疊於體前,莫妮卡則是撅著嘴,兩個人都露出為難的表情。

    “其他女仆一邊工作一邊留意著呢……去哪兒呢”

    “沙沙也沒見她嗎?”

    紅茶色的眼睛,捕捉到了城堡外站著的沙沙。假小子一臉緊張的蜷縮著肩膀搖頭。

    “沒看見”

    “是嗎……”

    Soleil看起來有些坐不住了,歎著氣。

    這麽重要的日子,卓姬特從早晨開始就去向不明。平時總是城堡裏最忙碌的一個,唯獨今天誰也沒見到她的身影。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將手臂盤在胸前,Soleil深思的皺著眉頭。

    今天是蝶蓮娜公主的結婚典禮。傳說和公主關係那樣要好的她,今天應該和公主在一起才對。

    “那個……Soleil大人有沒有聽說什麽線索?”

    莫妮卡看著她問。

    Soleil俯視著比自己矮很多的莫妮卡。

    “沒,什麽都沒聽說”

    “這樣……啊”

    莫妮卡失落的垂下視線。從她握住圍裙的舉止能看出,她也擔心著卓姬特。

    “我一旦知道了就通知你們。你們如果見到她能盡快告知我嗎?”

    “嗯,當然。”

    勞拉回答後,低下頭。

    拍了一下失落的莫妮卡的肩膀,Soleil從卓姬特這幾位好友身旁走開了。

    順便轉到前門再度確認一下安保問題。

    (就算失蹤也好……卓姬特在幹什麽?)

    窗外傳來強風的聲響。而且很奇怪,感覺心煩意亂的。

    從教堂乘馬車到城堡,蝶蓮娜還是到宴會大廳旁邊的準備室裏換衣服。

    屋裏多了一麵大鏡子,蝶蓮娜隻是默默將雙臂展開保持不動。堅定的目光,淡淡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什麽都不想,什麽都感受不到,人偶一樣沒有表情,她身上有一種無機質的美感。

    裹住身體的連衣裙從背後被繩扣緊緊固定。

    而胸前掛有一個鑲著藍寶石的項鏈。隻是那寶石不比蝶蓮娜的眼睛。

    塗上口紅,眼睛處畫上表示婚姻的白線。

    蝶蓮娜看著自己一點點被裝點起來。

    “……我沒有翅膀。”

    幫她整理裙邊的女人抬起了頭,因為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她不是城堡裏的女傭,而是隸屬於教會的女神官。直到婚禮結束,規定必須由神職人員在一旁伺候她。

    “您說什麽了嗎?”

    “我說,來了這麽多的人,區區一件禮服,擺弄起來還真費事呢。”

    蝶蓮娜沒有感情色彩的說完,女神官半分苦笑的歎了口氣,便繼續幫她調整衣服。

    這三天,女神官們見識了蝶蓮娜諷刺挖苦的的性格。

    都知道她是這麽個人了。這種無奈滲透在房間的空氣中。蝶蓮娜的眼瞼慢慢垂了下來。

    其實她這三天一直在等待。用呆板的笑容,等待著對自己的營救行動。

    約好的。說是帶自己離開這裏,在廣闊的天空下自由的奔跑。

    但是怎麽可能做到呢。那隻是夢想。就算再怎麽煎熬自己也沒有。因為夢幻終歸是無法實現的。

    (而且……就算是有翅膀,自己也不知道怎麽飛。)

    所以,自己死活是飛不出這裏了。

    和幫她穿衣服的女神官沒有正經的對話。而她們似乎也不怎麽喜歡廢話。

    所以走廊上來往的人的說話聲,安靜的準備室裏都可以聽得到。

    “……真吵”

    她不耐煩的睜開眼睛,看著門口那裏。因為門緊關著,所以不知道外麵的樣子,但是能聽出外麵有士兵的腳步。訂婚儀式的時候怎麽沒搞得這麽嚴肅呢?

    “啊啊……聽說國王收到一封奇怪的信”

    其中一個女神官耐不住寂寞的說。將蝶蓮娜的長發抓起,用有花飾的發卡別住。

    “信?”

    大概這是蝶蓮娜第一次正經的開口說話,女神官麵露喜色表情放鬆了許多。

    “裏麵說今天將會來偷王國的寶物、什麽的……”

    “肯定隻是一個惡作劇而已。這麽重要的日子做那種事情的人,肯定是個挨千刀的家夥。”

    “也許是嫉妒與陛下婚事的人幹的”

    其中一個開了頭,其他就跟著說。都是比蝶蓮娜年齡稍大一點的少女。想必默不吭聲工作很壓抑吧。

    “如果確實是這樣,那還真是自不量力的家夥”

    女神官們的話題與蝶蓮娜惦記的事情越說越遠,她們不敢笑得太大聲,小聲的竊笑。

    蝶蓮娜深深歎息。

    (王國的寶物……)

    如果那個賊是卓姬特就好了。想到這裏,她自己也不願胡思亂想下去了。

    雖然直覺和氣勢不錯,但是重要的是膽量她不行。試想她哪會有膽量來砸國王結婚的場子。

    (我還是別做夢了)

    說給這個不善於關鍵時刻打破幻象的自己聽。

    告訴自己,已經無路可逃了。

    城堡的樂隊奏響了斯派克特拉教的讚歌。

    宴會大廳四壁是具有厚重感的石壁,名副其實的寬敞,金碧輝煌的天花板上,描繪著以神、斯派克特拉降臨為題材的壁畫。並排三個大吊燈,牆壁上還設有線條呈曲線的優雅的燭台。是一間莊嚴不失華麗的大廳。

    四處都布置著芳香四溢的鮮花,Agapanthus的國徽,以及Gloriosa聯邦的旗幟揭於四壁。

    大廳裏聚集的人都小聲聊著天,等待著今天的主角、國王與新王妃的登場。

    參加婚禮的最前排,是兩位王妃和身居高位的祭司們。後麵是王族、貴族盛裝站在那裏。

    終於,當演奏漸入佳境之時,從王座那邊,身披奢華鬥篷的Leonidas國王出現了。

    歡呼聲並不是肆無忌憚的。因為這是結婚典禮,是神聖的地方。

    接著,樂隊奏響了第二首曲子,身邊陪同四位女神官的一身純白的身影,出現在了大廳入口處。

    胸前別著配合禮服顏色的白色的胸花,她扯著麵紗,被悠然的演奏催促著慢慢前進。

    雖然麵紗遮住了她的表情,但滲透出來的高貴氣質,讓與列者的注意力和視線高度集中。

    這就是被稱之為絕世美人的蝶蓮娜法拉托阿樂簡。那身子誰都想看上一眼,聽到她一步步走來,都屏住了呼吸。

    當走到王座前祭壇的時候,蝶蓮娜低頭跪地。

    剛毅威嚴的Leonidas國王,和美若天使的蝶蓮娜。兩個人的對峙,與其說華麗,不如說是激烈的碰撞。這大概是因為兩個人內在的氣質吧。

    大祭司有些不知所措的走出來,盛典開始。

    婚禮開始了。

    樂隊的演奏結束,代之以大祭司有關婚禮的聖言。Leonidas和蝶蓮娜各自注視著自己的前方,並沒有交換視線。

    兩位身穿白服的神官,拿著宣誓書走來。結婚在宣誓和簽字後完成。

    蝶蓮娜跟著大祭司宣誓。然後聽Leonidas宣誓。

    然後拿筆簽字就完了。

    蝶蓮娜目光中沒有任何的情感,陶瓷人偶一樣的手指伸向鋼筆。沒有人能想象得到,她那沉靜的目光中感受著什麽。

    大家都守望著蝶蓮娜手指的運動。

    就在這時。

    “蝶蓮娜公主——!”

    伴隨聲音,不知何時敞開的窗戶一陣突風襲來。花園傳來的花的芳香在席卷大廳,與列者被風吹得向後退。

    誰都在此刻捂住了臉——隻有蝶蓮娜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通向陽台的窗戶徹底打開,豎著綁起來的頭發被風吹亂。背後就是陽光的她,還是平時那張明快的笑臉。將手徑直伸向蝶蓮娜。

    服裝上並沒有穿女傭的製服,而是穿了更便於活動的男裝。腰間還有細長的佩劍,但蝶蓮娜一眼就認出了她的目光。

    “卓姬”

    淚水模糊了視野。但是管不了那麽多了,蝶蓮娜將頭飾和麵紗丟棄,超窗口奔去。

    握住從窗口伸出的手臂,卓姬特將她用力拉到了陽台上。

    太陽光傾注著,照亮蝶蓮娜波浪一般散開的頭發。足以遮住視野的白金色。卓姬特將她的頭發稍作整理,便將她抱在了懷中。

    “卓姬,你……!”

    混亂與吃驚讓她狼狽不堪,蝶蓮娜責備一般的叫了這位擁抱自己的少女的名字。

    她是自己唯一起昵稱的人。卓姬特聽到她叫自己,發出了明快的笑聲。懷中那細細的腰,以及體溫讓自己陶醉。

    “啊哈哈,我來了!蝶蓮娜公主”

    “什麽來了的,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雖然嘴上是這麽問的,然而此時的蝶蓮娜已經為這份驚天動地熱淚盈眶了。這也太離譜的。但是自己就是感覺好高興。

    但是蝶蓮娜說話之際,卓姬特鬆開了擁抱。因為她看到大量衛兵朝陽台這邊衝了過來。

    轉過身去麵朝陽台的外麵,卓姬特抱住她的腰。

    “蝶蓮娜公主,抓緊哦”

    “什、什麽!?”

    驚慌失措的蝶蓮娜對麵,衛兵們大吼著衝了過來。

    卓姬特並沒有回頭去看。

    做一次深呼吸。

    “喲!”

    卓姬特抱著蝶蓮娜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宴會大廳在二樓。陽台下麵沒有什麽高出來的地方,兩人掉進了下麵廣闊的草坪裏。

    “……哢啊啊啊啊!”

    “嗚哇啊啊啊!”

    蝶蓮娜就不用說了,事情超出了選擇跳下來的卓姬特的想象,兩人齊聲悲鳴。

    不過就在這時,卓姬特手臂上的皮繩將兩個人吊在半空中搖晃。是某人讓自己用的。風從正麵吹來,將兩人的頭發豎了起來。

    “唔哇、哇!”

    雖然恐懼,但卓姬特按照那人教的,在既定時機將繩頭咬斷,離開了那裏。

    承受著落地的衝擊,卓姬特懷裏抱著蝶蓮娜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著地。這也是給自己繩子的人教給自己的方法。

    “你……你這都是些什麽方法啊……”

    被草坪的草所覆蓋,卓姬特帶著那頭閃爍的白金色的秀發,從卓姬特的胸口爬了出來。純白的禮服沾滿了草。

    一邊用手整理著蓬亂的頭發,一邊伸手給拯救自己的卓姬特。

    “真是胡來!如果傷到了我可饒不了你”

    “好痛……我沒事,抱歉”

    蝶蓮娜說的沒錯。她也笑自己沒能像人家教的那樣順利完成整套方案,這時蝶蓮娜的手伸了過來,她借蝶蓮娜的手站了起來。

    她滿足於頭發和衣服上沾滿的草,拉著蝶蓮娜的手就跑。

    “繼續留在這裏是等抓,快走!”

    “等、等一下……!”

    卓姬特緊緊握住沒爬到地上的蝶蓮娜的手臂,與吹過的風一同奔跑。

    雖然風大,但是涼爽舒適,不知道這是從哪裏吹來的。因為風中帶有花的香。

    2

    藏在城堡的陰影處,或是隱蔽處藏身,卓姬特朝著後門跑去。

    緊緊抓住的手的一側是蝶蓮娜。將不便奔跑的高跟鞋脫掉,如今的她光著腳。

    而那脫都脫不掉的裙邊,自己隻好劃到懷裏抱著跑。順便發句牢騷,早知道有這出,就穿點輕快的衣服。

    聽到身後的蝶蓮娜氣喘籲籲,卓姬特先找就近的隱蔽處停了下來。

    自己也不是那個能跑的。在隱蔽處蜷縮著身子,自己也許要調整呼吸。

    “對了,蝶蓮娜公主”

    一邊留意周圍的動靜,卓姬特轉頭看身後的蝶蓮娜。

    蝶蓮娜很煩自己的衣服,太占空間了,她抬起頭。

    頭發和衣服亂了,根本傷及不到她的美麗。倒不如說比起那冰冷的表情,不耐煩推開自己蓬亂長發的她更本色。

    但是不管自己多麽喜歡蝶蓮娜,該問清楚的還是要問清楚的。

    “我打算這就從後門離開城堡領地。把你硬拖了出來……如果你自己現在回去的話,還可以繼續過平靜的生活。所以說呢……”

    該怎麽組織著把這個話說出來呢?都這個時候了,自己還在語言上犯愁,真是對自己無奈了,卓姬特垂下肩膀。本想更幹脆利索的將蝶蓮娜帶出去。

    蝶蓮娜則是將頭發上沾的草弄掉,唉聲歎氣。

    “你這個人,看來是不擅長動腦筋的”

    “抱、抱歉”

    卓姬特難為情的抓了抓臉。

    看到她的動作,蝶蓮娜也放鬆了神情。就算這次行動確實很大膽,卓姬特動不動就道歉的習慣難道改不掉了嗎?

    “如果不跟著你走的話,我會在剛才你出現的時候拒絕你。我可是把陛下給甩了。”

    “甩了?”

    “是啊。如果他責問我為什麽不立刻回到婚禮中,我還不得被關進小屋裏,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按理說都走到這一步了,你就對我負責到底吧”

    蝶蓮娜的話中沒有半點怯懦膽小。她的藍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射穿了卓姬特的內心。

    就像太陽。麵對蝶蓮娜有些挑戰自己膽量的神情,卓姬特不禁打了個機靈。

    恐懼從心裏消失了。隻要牽著她的手,哪裏都可以去。這種感覺十分強烈。

    “好!那麽我們走吧”

    拉著手腕,身體離開牆壁。

    但是就在這時。

    “往哪跑?”

    充滿怒氣的吼聲,讓卓姬特回頭去看。本能的將蝶蓮娜推到自己身後。

    長靴踐踏在青草上。身後跟了三名近衛兵,目光凶險的盯著卓姬特兩人,那是身為近衛隊隊長的身穿正裝的朱色頭發的女人。

    “Soleil……”

    卓姬特的聲音夾雜著悲情。

    Soleil邁出一大步,卓姬特朝後退了有三步遠。

    “快回來吧,卓姬特。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

    Soleil語氣強硬的責備著卓姬特,一副大姐姐的表情。她讓身後隨從按兵不動,自己朝前又走近了幾步。

    姐姐的毅然深深刺痛了卓姬特。

    卓姬特為了回答她,一口一口深吸著氣。她姐姐的存在感很強,讓卓姬特難以消化。

    “……我不能回去”

    話像是擠出來的,而Soleil聽到回答微微皺眉。

    嚴厲的表情。卓姬特也在胸前緊握拳頭,告訴自己不能畏懼。

    雖然現在沒戴,但胸前這個位置,從來都是給蝶蓮娜的胸針留的。心中浮現了那胸花的美麗樣子。

    “我,不能看著蝶蓮娜公主就這樣結婚。我無法接受……!悲傷恐懼……讓我快要崩潰了。”

    一想到蝶蓮娜將成為Leonidas的附屬品,就感覺胸腔快要爆炸了一樣,那種感受不想再嚐第二次了。

    “我要帶蝶蓮娜公主離開。鐵定要和她在一起。”

    卓姬特如實將自己的決心說了出來,蝶蓮娜聽到這番話,握緊了她的手。就算手上戴著布料講究的手套,也能感受到她手指柔軟纖細的質感。手握著手,這讓自己獲得了多大的振奮。

    Soleil無奈和生氣的歎息著,眼光銳利。

    “卓姬特。趁我還能保住你,回來吧。”

    “不回”

    斬釘截鐵的搖頭。這意誌是任何人都不能使之屈服的。但是喉嚨感覺像是被紮了起來喘不上氣。

    “卓姬特”

    Soleil的聲音放低沉了。那已經不是嚴厲卻又溫和的姐姐了,是為保護王族而不惜生命的武者的表情。

    在窒息的苦重氣氛中腳僵住了。

    “Soleil,我……”

    卓姬特用力握緊蝶蓮娜的手,蝶蓮娜也更緊的握住她的手。

    卓姬特又獲得了勇氣,朝Soleil看去。

    “我,不想將蝶蓮娜公主交給任何人”

    不想撒手。雖然自己不認為姐姐會理解自己。自己都跟不上自己湧出的思潮了。

    “……是這樣”

    Soleil語氣沉重。然後以流暢的動作將腰間的劍拔了出來。反射著陽光的劍鋒指向地麵。

    劍就是決斷。卓姬特麵對劍的光輝僵直了身體。

    “我再問一次。卓姬特、蝶蓮娜公主、都可以回答。如果現在順從我們,我就盡力爭取讓你們有一個好結果。”

    雖然年輕,但Soleil的家世也是有名望的貴族。她能這麽說,也不是徹底的空頭支票。

    但是那種動搖無法使卓姬特的心冷卻。自己需要的不是待遇。蝶蓮娜公主也和卓姬特想到了一起,一言不發的直直盯著Soleil。

    沉默的握在一起的兩人的手,就是回答。

    “那……我就不客氣了”

    Soleil朝卓姬特這邊來了。

    無措中,卓姬特也屏住呼吸將劍拔了出來。很險,但還是將這一擊用劍擋住了,這強烈的一擊把手都給震麻了。

    劍是和Soleil學的。和崇拜有著強悍美的她。騎馬、語學、計算、曆史、對於成績不敢褒獎的卓姬特,Soleil付出了很大耐心。

    “Soleil”

    這一擊勢如破竹,置卓姬特的悲鳴於不顧。卓姬特擋掉攻擊,鐵與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卓姬特!?”

    “沒、沒事!”

    卓姬特回應不安的蝶蓮娜,將劍抽了回來。Soleil將劍高高揮起,劈了下來。卓姬特跳開這一斬。但Soleil借勢朝卓姬特的側腹部踢了一腳。

    卓姬特在草地上打滾。是蝶蓮娜跑過去扶她起來。

    “好殘忍……!”

    這情急之下的一語,讓拿劍的Soleil表情僵住了。

    將本來拿在手中的劍插到地上,不知道Soleil怎麽想的,靴子踏在草地上發出響聲,她走進卓姬特和蝶蓮娜。

    “……殘忍?我殘忍?蝶蓮娜公主”

    那冰冷的聲音讓人心中一寒,卻又漸漸被憤怒侵蝕帶著燥熱。紅茶色的目光中燃燒著抑製不住的火焰,Soleil俯視著卓姬特和支撐她的蝶蓮娜。

    “Soleil……”

    雖然體格很結實,然而不失女性線條的肩膀還是微微顫抖了起來。

    “……是誰殘忍?不事先和我談一談就擅自逃走……還幹出這種叛國的暴舉。”

    Soleil伸出手,揪住卓姬特的胸口。膝蓋跪地的Soleil目光搖晃。

    “難道我不是你的姐姐嗎?你不是我的妹妹嗎!竟然……竟然有你這樣的背叛!”

    激烈的話語中飽含悲痛。

    這份悲情也感染了卓姬特,讓她鼻子不透氣了。

    Soleil揪得並不緊,力道剛剛好。

    但這種愛護,卻讓卓姬特揪心。

    她是幼時離開兩親以後一直照顧自己的姐姐。從沒見過她如此悲傷。

    但又是為什麽呢。卓姬特雖然眼角濕潤了,雖然看著Soleil的臉,雖然愧疚讓她喘不上氣來。但是讓她自己都驚訝的是,她心中很明確一點,自己不想與背後支撐自己的蝶蓮娜分離。

    湧出的淚水不能流。她命令自己,並抬眼看Soleil。

    “Soleil。抱歉”

    但這並不是謝罪。

    淚水在她的眼眶中聚成湖泊,從中映出Soleil自己凶神惡煞的表情,Soleil緊緊比上自己的眼睛。

    “……你究竟要到什麽地步才肯……!”

    Soleil想說卓姬特要瘋到什麽地步。卻被一個聲音唐突的打斷。

    “請不要說了”

    這迷人有磁性的聲音闖入的瞬間,卓姬特和Soleil中間冒出一個小球,然後從小球裏冒出大量黑煙。

    “哇,噗,這是什麽……”

    情急之下卓姬特掩住口鼻閉上眼睛。有一個力量強行將她拖走了。

    蝶蓮娜公主呢?被拖走的瞬間一個聲音在耳邊說。

    “放心吧,公主也一起”

    “希拉諾夫人!?”

    卓姬特隻顧說話忘了有煙,希拉諾拍了下卓姬特的肩膀提醒卓姬特。雖然黑煙籠罩了四周,但是希拉諾的視線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她風一般的飛奔。

    後麵有個拚命追趕自己的聲音傳到了卓姬特的耳中,她回頭去看。

    黑煙深處傳來的叫聲。是Soleil。

    (對不起……)

    用袖子擦著眼淚,卓姬特繼續朝前跑。

    3

    在希拉諾引導下,卓姬特和蝶蓮娜到了與後門隻有一點距離的草叢中藏身。

    希拉諾也把身子藏在了草叢中。

    蜷縮著身子,卓姬特隻將頭伸出去留意城堡方向的情況。

    時不時能聽到城內爆破的聲音。

    雖然自己在逃命,也同時擔心城堡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城堡裏有很多自己要好的人。

    發現卓姬特的不安,蝶蓮娜也顧不上髒了,爬到卓姬特的耳邊悄聲說。

    “聽說有盜賊寄信宣稱今天來偷城堡的寶物。難道說是盜賊出來了?”

    “盜賊?”

    卓姬特聽到很吃驚,但是一旁的希拉諾竊笑。

    她並不是卓姬特在花田裏見到時的那身黑色連衣裙。她穿著很暴露身體線條的衣服,肩膀上有與臉上類似的刺青。

    這裝束,真不像是出入王城的商人了。

    希拉諾瞟了蝶蓮娜一眼,收起肩膀。

    “不是城堡的寶物,上麵寫的是國家的寶物”

    “哦,是國家的寶物來著?”

    因為自己不怎麽感興趣所以記得不是很清楚。狐疑的蝶蓮娜突然皺起眉頭回看希拉諾。

    “知道的真清楚。你從哪聽說的?”

    “我根本沒有必要問別人,公主殿下”

    希拉諾的嘴唇愉快的揚起。貓眼一樣的綠眼睛遙望城堡。

    又有爆破聲,有穿著盔甲的女性從希拉諾注視的窗口走過。

    “因為那封信是我寄給陛下的。”

    “怎麽回事?”

    看到希拉諾的調皮,卓姬特問。突然發現如今她左手上的金手鏈沒了。而是換成了皮手套。

    希拉諾用手指戳了一下卓姬特的鼻尖。吃驚的卓姬特背後,蝶蓮娜無趣的皺著眉頭。

    希拉諾手指在半空劃過,示意這裏能夠看到的遠處的情況。雖然隻能看到一點,但是確能看到城牆聳立間的後門。這門是供用人和定期送食材的商人進出用的。

    也許是因為城內成迷的爆破聲,守衛後門的隻有兩個人。

    “那些兵我來引開。你們趁機從門口出去,上停在左側的黑布馬車。裏麵有很多木箱,將衣服換成新的,把換下來的衣服放到空箱裏。”

    雖然說得快,但是能聽懂,口齒也清楚,希拉諾告訴卓姬特需要做什麽。

    這是她答應幫忙將蝶蓮娜掠走後,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內容了。

    實際上卓姬特每次聽都會變得不安。比起身手敏捷的希拉諾自己太沒用了。但是希拉諾昨晚和自歎無能的卓姬特說了。

    告訴卓姬特,能夠牽著蝶蓮娜的手離開的隻有卓姬特。

    所以一定不要泄氣。卓姬特也堅毅的點頭。

    “沒問題。”

    “好孩子。”

    希拉諾溫柔微笑,然後起身。走之前還不忘單眼眨一下。

    兩名士兵已經發現了希拉諾,拿著長槍刺了過來。躲開太簡單了,希拉諾從士兵的頭上跳過,戲弄一般的搖擺著身子跑。

    “哥哥快來追啊”

    她的笑聲是人非人,跳來跳去,最後一扭身跳進了開著的窗戶裏。

    然後她好像從窗戶裏又朝外麵說了什麽。士兵楞了一下,這才轉變表情穿著笨拙的盔甲從窗戶鑽出去,去追逃去的希拉諾。

    等希拉諾跑遠,等追趕她而去的士兵的吼聲和跑步聲都聽不到了,隻花了非常短的時間。

    “……我們走吧,蝶蓮娜公主”

    沒時間猶豫。低身從草叢中爬出來卓姬特一伸手,蝶蓮娜立刻抓緊。

    蝶蓮娜還朝回頭看自己的卓姬特微笑點頭呢。看到彎曲的嘴唇,看到她有力的目光,卓姬特立刻感覺心中有力量湧出來。

    伴著遠處的爆炸聲,兩個人跑去。跑到空無一人的後門口,將橫木用力挪開,將門打開。

    再踏出一步就是城外了。

    門外撲來的空氣,就如另一個世界吹來的風。她握著蝶蓮娜的手,蝶蓮娜也握著她的手。

    但是突然聽到身後有踏草的聲響。

    “卓姬特”

    回頭才知道,是勞拉。

    卓姬特吃驚的瞪圓了眼睛,發現勞拉身旁還有掛著肩包的莫妮卡。她撅著嘴,鬧別扭似的鼓著臉腮。

    昨晚卓姬特隻將今天的行動告訴了她們倆。雖然一開始遭到強烈反對,但最終還是以莫妮卡和勞拉的一言不發收場。

    “你總是這麽胡鬧,莫妮卡會擔心的”莫妮卡說

    說著,將沉重的包伸給卓姬特。這是卓姬特住進城堡時家裏拿來的包。

    “雖然不多,裏麵有少量換穿的衣服,還有能充當旅費的東西。還有吃的。”

    將眼鏡向上推的勞拉表情並不明快。

    “嗯”

    莫妮卡半分推阻的將包放到了卓姬特的懷裏。

    “再就是這個,沙沙給的”

    勞拉又走上前來,將一個小錦囊塞到了包裏。

    “說是藥。告訴你身體不好的時候一次一粒”

    “為什麽沙沙也……”

    就像自己沒有告訴Soleil,自己並沒有告訴沙沙。因為卓姬特隻有機會和同室的勞拉和莫妮卡說。

    “是莫妮卡她們說的。她說雖然自己不願意幫忙,可以的話轉交給你這個”

    “……謝謝”

    沙沙會是一副什麽表情呢。雖然很好奇,卻沒問。也許沙沙會像Soleil那樣大發雷霆。

    這藥留著吃吧。

    將包掛在肩上,卓姬特竭盡全力的笑了。讓她們倆擔心了。

    “真是謝謝你們倆”

    “……注意身體”

    “拜拜”

    勞拉悲傷的眯起眼睛,莫妮卡在胸前微微揮手。不能在這裏太長時間。勞拉和莫妮卡先回去了。

    “兩人走好”

    兩人又回頭,是蝶蓮娜深深鞠躬告別她們。

    然後再沒多說別的,蝶蓮娜和卓姬特一同消失在牆後。

    那之後,城內斷斷續續的爆破聲判明了源頭。

    是一種到達一定時間就爆炸的、卻沒有殺傷力的氣球一樣的東西。

    用騙孩子的小把戲把城內攪亂,盜賊盜走了地下倉庫裏的數冊禁書。

    把守的士兵隻有兩個,說是目擊了一個女人,但終究是沒抓住。

    而婚禮中被一名女仆掠走的蝶蓮娜公主,也不知去向了。

    大臣young紅著臉,命令所有官兵在城裏鎮裏搜查。

    近衛隊隊長Soleil負責指揮官兵搜索盜賊、公主、和女仆。

    Leonidas保持沉默。夕陽下,一輛滿載茶葉和香辛料的商人的幌馬車,向西前行,將agapanthus城置於身後。

    4

    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行駛在顛簸路上搖搖晃晃的馬車的車幌裏,卓姬特睜開眼,坐起身來。

    堆起的木箱另一邊,能稍微看到一點外麵的景色。已經黑了,能看出到了晚上。

    “……你醒了”

    同樣躺在一旁的蝶蓮娜從背後將白金色的頭發搬至胸前站了起來。

    她已經脫下了那華貴的婚禮服。胸前係著絲帶。她穿著一件綠色的連衣裙。對於一個本來會成為一國之妃的公主而言,看上去是那樣樸素。

    卓姬特也換上了淡色的連衣裙。雖然很喜歡剛才那身靈便的裝束,但是自己穿慣了連衣裙的女仆裝束。這樣穿更愜意一些。

    “剛才的路很不好走。睡到一半撞到頭了,就行了。”

    蝶蓮娜將白皙的手至於後頭部,高興的閃爍著目光。

    “公主沒事吧”

    起包了沒有?卓姬特擔心的伸手過去,將她的手摟過來。

    微弱的月光照亮了馬車裏蝶蓮娜苦笑的表情。

    “我已經不是公主了,卓姬也不再是女仆了。所以別那麽叫了”

    “啊……說、說的沒錯。”

    沒錯。相互之間已經沒有那些框框的束縛了。眼前的這位美人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王妃,而脫下女仆裝的自己也不再侍候任何人了。

    “那麽……蝶蓮娜……?”

    試著去掉敬稱叫她的名字,但是很難為情。

    但是蝶蓮娜很高興,將自己的手重疊在卓姬特的手上。

    “知道就好”

    “……嗯”

    調整口氣雖然需要一點時間,但是剛才叫的那聲她的名字,在心裏暖暖的。

    就在這時。

    “……小姐們,醒了嗎?”

    從車幌的前方,傳來馬夫的呼聲。隔著厚厚的棉布幌,那聲音聽起來很低沉,是希拉諾的聲音沒錯。

    “嗯,醒了”

    卓姬特回應,也許是錯覺,馬車放慢了速度。車輪碾地的聲音有些變小了。

    “如果能起身的話,從後麵看看外麵吧。……有人來為我們送行了”

    “送行?”

    真是奇怪的說法。怎麽可能有這回事。這一行人明明是從城裏逃脫的逃亡者。

    “卓姬,危險”

    卓姬特不加多想站起身來,卻被蝶蓮娜揪住裙邊。危險,是指車體的搖動,還是指來路不明的送行的人?

    “沒事”

    卓姬特回以從容的笑容,爬上遮擋他們的行禮箱,朝車幌頂端拱口處爬去。

    蝶蓮娜立刻也跟著爬出去。她也沒想太多,隻是持著一種被引導的心態。

    自己和蝶蓮娜必須朝後方看一下,似乎有人是這樣告訴自己。卓姬特從行李箱之間朝外看。

    已經是星空閃爍的黑夜了。路過的風帶著沁人心脾的香氣。馬車正在行駛的,是一條丘陵地形的路,沿著一片森林。

    而森林相反方向的平坦的丘陵上,在緩緩的山坡中腹。有一頭馬,馬上騎著一人。

    那裏並不是一個馬歇腳的地方。在彎月的銀灰色月光下,那人像是在昭示自己的存在。那姿勢凜然,卻又融入這寧靜的夜色當中。

    紅色的頭發。

    “Soleil……”

    嘟囔的聲音很小,立刻就被涼爽的空氣吸去。

    也許對方並不能看到自己的存在,馬上的Soleil隻是靜靜的在那裏注視從眼前穿過的馬車。

    不是要說什麽。不是追捕。看起來真的如字麵一樣,送行。

    馬車繼續前行,終於,那紅色的秀發也一點點遠離了自己。

    卓姬特和蝶蓮娜隻是注視著那個身影。

    那是曾一直在身邊照顧自己的姐姐。看著那身影漸遠,卓姬特想起諸多自己放棄的東西。

    也想起了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的艱險。

    躺在陽光下安穩的日子已不再回來。再也無法觸及。馬車和馬。兩者之間越走越遠的距離,自己將再也無法逾越。

    “卓姬”

    蝶蓮娜小聲叫她。不知從何時起兩個人的手又握在了一起。

    牽在一起的手掌的溫度,讓人忘記夜晚空氣的冰涼。

    “……沒事。沒事的。”

    第二個沒事,像是和自己說的,她點點頭。

    沒有不安,沒有後悔。

    回想起自己總是受Soleil的關照。以前和現在。直到最後。

    月下的那一騎身影,被出現的林蔭遮擋。就算是大聲呼喊她也聽不到了。

    卓姬特回頭看蝶蓮娜,微笑。

    “我們回裏麵去吧,掉下車可就糟了”

    “……嗯”

    蝶蓮娜也不問她還想不想再看會兒。因為自己不想讓卓姬特猶豫。

    再次爬過木箱,回到了木箱堆砌的牆的內側。想必是兩人用體溫加熱的,行李後麵的這間小屋裏沒有半絲涼意,很暖和。

    “謝謝您希拉諾夫人”

    卓姬特朝棉布外麵馬夫的位置搭話,聽到希拉諾不禁笑了。

    “不用客氣”

    “還有……您對我們的幫助。謝謝您了。”

    還沒好好道謝呢。等馬車停下來再好好道謝一次。

    “但是為什麽,會對我們這麽好呢?希拉諾夫人難道不怕被抓嗎……”

    這是卓姬特一直抱著的疑問。之前在花田裏的解釋是,因為卓姬特戀愛了。

    做出回答之前,聽到了叩響。

    “我是我,城堡裏有我需要的東西”

    卓姬特並不知道正在駕車的她的身邊,放著用布卷著的從城堡裏盜出來的禁書。

    “好了,坐穩。而且暫時不要和我搭話了。馬上就要上大路了。”

    馬的步調變了,車輪聲變大了。又回到了剛才的速度上。車子又顛簸的搖晃了起來。坐在搖晃的車上,卓姬特將腰間的錦囊拖到手邊。

    “蝶蓮娜……這”

    把公主兩個人咽了回去,卓姬特還是有點不適應新的口吻,從錦囊裏拿出了胸花。有兩個。

    看到這,蝶蓮娜的高興的快要哭出來了。

    “你帶來了?”

    一直惦記來著。當時放在亭子裏的胸針。

    一個是花瓣敞開的黃色胸花。是卓姬特交給蝶蓮娜的胸花。

    另一個是花瓣很厚實的白色胸花。是蝶蓮娜給卓姬特戴在胸前的那個。

    這次輪到卓姬特給蝶蓮娜戴上了。在豐滿隆起的蝶蓮娜的胸前,黃色胸花充滿愛意的搖晃著。

    蝶蓮娜也不閑著,她將白花拿起,戴到卓姬特的胸前。那清純的花還是有著蝶蓮娜的神采。

    “卓姬。我雖然沒有保護你的能力……但是這世間也沒人能改變我對你的心意。所以……”

    蝶蓮娜垂下目光,觸摸卓姬特胸前開放的白色胸花。

    溫度爬上了臉頰,卓姬特也學著,用手撫摸蝶蓮娜胸前的黃色胸花。

    這是兩人分享的各自心靈的一部分。這感覺比親吻更甜,比擁抱更溫存,將兩人的心連在一起。

    “嗯。讓我們出發吧”

    就像亭子裏時,夢境般童話裏約定的那樣。

    顛簸著,馬車穿過惡劣的路麵。

    月光穿過木箱與木箱之間,車幌中一縷縷光線,卓姬特和蝶蓮娜握緊對方的手,再度躺下。

    相依偎著,閉上眼,感覺世界真美好。

    能將本書置於您的手中,謝謝您。一迅社文庫愛麗絲《野花——在那花不開的世界》作者,駒尾真子是也。

    是初次見麵的讀者嗎?初次見麵。

    是久違的讀者嗎?久違了。

    對你們我都要說一句,很榮幸與你們相會。本作,我本人,還有本書label《一迅社文庫愛麗絲》,還請您多多關照。

    嗯。百合小說,終於出版了。

    與《COMIC百合姬》的編輯Nさん商量,想出版百合小說。這才到了您的手中,真是太好了。而且label上還注明了百合小說第一彈,真是很榮幸有此殊榮。

    那麽我們就趕快……。

    您已經讀完了本篇小說了嗎?

    這是一本以女仆卓姬特為中心的,講述城堡中少女生活的幻想愛情故事。

    感覺如何?您要是能喜歡就太好了。

    請允許我執筆,在書中加入許多駒尾認為的【少女戀情中美好的部分】。

    如果書中有與您心目中的【百合】能共鳴的部分,那可真是榮幸。

    我呢,能把我心目中的【百合】寫出來,很快樂。但是,因為今後還有許多想做的事情,所以由衷的,務必請大家繼續支持我。

    那麽我們就趕快……。這次因為駒尾的任性,不論是負責人Nさん,還是給畫插圖的甘塩コメコ老師,都被逼著超高速運轉。正是因為有兩位的協力,才會有這本書。真的是太感謝您們了。

    包括其中甘塩老師為畫胸花花費的心思,真的是非常感動。

    嗯,讀了本書的您。請聽我說。

    卓姬特她們胸前的胸花,都是甘塩老師查找與角色吻合的花語,然後給設計出來的。

    並不是我想出來的,並不是我設定的。很受震動。真的很感動。

    順便說一下卓姬特的黃色cosmos。話語是【少女的真摯心靈、純天然之美】等。蝶蓮娜的是百合,話語是【高貴、威嚴、純潔】等。

    其他角色的胸花也隱藏著與其性格特點溫和的含義,務必請您查查看。

    順便講一下,莫妮卡是雛菊。勞拉的是矢車菊。沙沙的是待宵草。Soleil是龍膽。早知道這樣希拉諾幹脆也帶上胸花就好了。

    啊,痛快了……。一直想把這份感動分享給大家。

    喲,後記的空間快要用完了。要到和您分別的時間了。

    最後,還是要感謝您將本冊書捧在手裏。

    如果您喜歡本作品,那我就太高興太高興了。

    那就祝願你也能有卓姬特那樣美麗的邂逅。

    我也在心中期待與您再次相會。

    駒尾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