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他又合上了眼眸，殷昭的聲音很輕，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挨著軟塌的窗子被開了一條小縫兒，清冷的月光穿過縫隙擠了進來，灑在厚厚的駝絨織就的毯子上與上麵的紋路吻合，像是一條流動的河流。
    明明已經溫暖的大殿卻顯得更加清冷，“殿下……”
    風籌措半晌還是開口，殷昭依舊沒有言語，但是風知道他在聽著，於是接著說了，“殿下，鸞鳳殿那邊應該著急了，您是不是要跟王後報個平安？”
    殷昭聞言抬眸，狹長的眸子裏哪有半分惺忪，“母後應該急壞了……”
    正當風認為他要給王後休書一封以示安心之時，就聽他們殿下幽幽說道：“王宮裏的石頭都會說話，大王正大光明的將本殿禁足，就是要明著切斷本殿與外界的聯係，若是鸞鳳殿裏有異動，本殿就是明著抗旨，到時候不止引火上身還平白讓母後惹了大王的厭棄。”
    殷昭本來還沒想到那些，可是方才坐在這的工夫心裏就有了計較，如今父王的心思撲朔迷離，而他這些年樹敵太多，現在就更不能大意了。
    要是被有心之人抓到把柄放到台麵上，到時候就是父王不想處罰他，也會騎虎難下，所以他不能授人以柄。
    “殿下，那我們可要給王後送個信兒？讓她知道您一切安好？還有啊……哎呦……”
    正當風喋喋不休的時候在熬藥的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將藥碗放下之時與風擦肩而過不輕不重的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風一個沒注意剛要驚呼出聲，卻在微微抬頭對上霖那冷然的目光時閉住了嘴，唇角僵直，有些不自在，他知道霖這是嫌自己話多，怕他惹殿下心煩。
    可是他也沒說錯啊，誰不知道王後最是在意殿下，要是不提前報平安，消息遞不出去，王後要是跟大王起了衝突讓人鑽了空子那時候可就真是裏子麵子全都沒了。
    這可不是他小人之心，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麽膚淺，人跟人的情誼就是這麽淺薄。
    尤其是君王，坐擁江山美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擁有三宮六院，他們隻會才不會讓自己受委屈呢。
    如今即便王後風華依舊，可是大王也不是沒有旁的夫人。
    而且後頭教坊司還有一個被大王嬌養著的絕色舞姬呢。
    想起宮中人對那個女人的談論，還有大王對於她的優待，風隻覺得這事很值得警惕！
    男人最了解男人，別看以前大王沒登基時能博得愛妻如命的美名，那是身份使然，而如今嘛，時過境遷，已是滄海桑田，他已經坐穩了王位，自然不會再滿足那份沉重的束縛，哪怕是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
    要是這個時候王後再不意識到不同，還用以前的態度對待君王，那可就真是滅頂之災了。
    風的心思不能全部講明，畢竟殿下與大王父子情深，他要是說了就成了挑撥人家的父子之情了，“殿下，屬下僭越了。”
    但是對於霖的好意，風心裏清楚，霖雖然性子冷淡可是最是心細，懂得察言觀色，自己說這些殿下許是不高興的。
    “不必了，母後不是沒經過事的人，自然能理解如今我的處境。”
    其實殷昭說著心裏也沒有多大的把握，畢竟母後那個人一直順風順水，入主鸞鳳殿後也與往日過得一般無二。除了有了更大的權力，掌管的地方從一個府宅後院，變成了整個後宮，此外也沒有什麽區別。
    母親不曾像其他後宅主母一樣經曆過陰謀詭計，爭寵算計，因此有時候太大的變故難免承受不來倒是真的。
    “殿下，您別再操心其他的事了，趁熱將藥喝了，養好身子才是。”
    霖說著就將藥碗端起來遞到殷昭的手邊，氤氳的熱氣裹著略微帶著些辛辣的苦香猝不及防的竄入鼻尖，讓殷昭忍不住皺皺眉，這苦湯子隻能讓他的心情更加不快，見他神色中顯而易見的抗拒，霖端著藥碗的姿勢沒動，“良藥苦口，殿下喝了才能早早休養好，才能早日謀求出去的辦法！”
    一旁的風無比驚詫，不由瞪大了眼睛，有些意外這個兄弟是懂得怎麽戳人心窩的。
    要不是礙於場合不對他都想給這兄弟豎了大拇指。
    牛！真牛！
    本來以為殿下定然不會高興，誰料隻是捏了捏眉心，一臉煩躁的接了過來，運了兩口氣就喝了下去。
    完事之後朝霖晃了晃手裏的藥碗，風一臉震驚的看著霖麵不改色的將碗收回來，將清水遞過去。
    一套動作格外自然，根本不在意對方的冷臉。
    因為他的臉也沒有比殿下暖和到哪！
    月明星稀，眨眼間天空上的層層雲靄就被陣陣北風給吹散了，露出了明亮的月。
    可是鸞鳳殿卻烏雲壓境，像是即將醞釀了一場暴風雨一樣。
    褚嬤嬤將鸞鳳殿的宮人都給打發下去了，生怕殿中的情形被傳出去。
    以往金碧輝煌的大殿上此刻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被摔碎的玉器，博古架上的名貴擺件也被推倒在地，失去了原本的瀲灩的寶光。
    像是一堆無人問津的枯枝敗葉，隻可惜這些都不足以讓主人將心中磅礴的怒意發泄出來。
    褚嬤嬤站在一旁不敢攔也不敢多言，王後的脾氣她最是了解，看似溫柔其實最是執拗。
    她這一生得到了太多，可是卻也失去了太多，接二連三的子嗣隕落，早已讓她精神瀕臨崩潰。
    太子殿下幾乎是她的全部，也承載了全部。
    如今大王竟然將太子禁足東宮，這無疑觸碰了王後的底線，王後她不敢相信大王會這樣狠心折辱殿下。
    一時間一種巨大的恐懼席朝她席卷而來，仿佛一夜之間她又回到了那些個失去孩子的日夜。
    殷、斂！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結在哪，卻還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
    她一定要找他殷斂要個說法！
    此刻風華絕代的王後釵環盡褪，一身充滿了褶皺的青衣，長發混亂的披散於肩，未施粉黛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憔悴，可是一雙充血的眼睛卻又昭示著她心底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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