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龐明心裏怎麽蛐蛐他，商王單膝屈起依靠在一側的棉杌上不動如山，手裏的青銅酒樽輕輕搖晃，整個人像是一隻閑適的雄獅看似慵懶無害，可是卻沒人敢無視他的威勢。
    邱月見君王不語，眼睫輕顫抿了抿唇，轉瞬間臉上就重新揚起一抹得體的笑意，款步上前，腰肢輕擺若清風拂動花枝，別有一番風情。
    “教坊司舞姬邱月拜見吾王，吾王萬年！”
    邱月盈盈一拜，身姿優美，確實讓人移不開眼。
    鶯啼婉轉，宛若羽毛掃過心尖，單單隻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拜謁之語都能說出宛若百花盛放的驚豔。
    當真是明月樓裏的寶貝。
    跪在地上的美人腰肢纖細，等到都有些撐不住的時候才聽見上首的君王聲音低沉的說道：“起。”
    “諾~”
    嘶~
    龐明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這是什麽人間疾苦，還要陪著君王遭受這種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的蠱惑？！
    現在他是明白以前師父的難處了。
    有時候君王想要不成為昏君其實也是挺難，試想一下，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那個男人能不迷糊？除非是聖人在世！
    龐明餘光偷瞄商王，許是光線的原因，似乎看見君王的臉色緊繃了一瞬。
    龐明垂下眸子掩下眼中的深色，也不知心中想著什麽。
    邱月年少就流落風塵，憑著色藝雙絕遊走於各種身份的男人之間，說實話讓她應付討好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不算什麽難事，於她來說應該算是駕輕就熟。
    可是不知為何，此時麵對近在眼前的君王那輕飄飄的眼神如頂萬鈞，不是熟悉的熱望，也不是毫無尊嚴的褻玩，而是萬事不入眼的無視，就好像是在麵對紅粉枯骨的置若罔聞。
    這樣的認知讓本來勝券在握的邱月有了焦慮，可是常年混跡風月早就鍛煉出了她沉穩心態。
    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標好價格的，哪有什麽天上掉餡餅的事？
    邱月暗自吸了口氣，身姿單薄，可是脊背卻挺的筆直，雙手交疊於胸前，行的是規範的宮廷禮節。
    “聽說你希望見到寡人？”
    邱月眼睫一顫，輕聲軟語，姿態恭敬，“稟大王，奴婢苦練舞技，隻為能博君王一笑，以解吾王案牘之勞形。”
    “倒是巧言令色。”商王聞言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狀似隨意的說了句，雖不算好聽卻也不像是譏諷之語。
    底下的邱月根本不在意君王是否輕視，從淪落風塵的那日起，想要活著就要舍得下尊嚴臉麵。
    金縷衣，明月璫，珍饈食，哪一樣是光靠守著麵子尊嚴就能唾手而得的？
    做她們這行的就怕自視過高，本就是與淤泥為伍還偏要表現出自己獨樹一幟，當真是平白惹人厭惡。
    “大王過譽了，奴婢隻是真心之言，隻願能為吾王暫排煩憂就是小女子莫大的榮幸。這一生技藝也算有了價值~”
    好厲害的嘴！
    這是商王跟龐明共同的心聲，這女人當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言辭諂媚可是能說的卻不落下乘，即便意圖攀龍附鳳卻依舊坦坦蕩蕩，毫不掩飾。
    這明月樓還真是藏龍臥虎，一個小小舞姬竟然能有許多大臣都沒有的心態。
    意識到這一點的商王不禁眯了眯眼，視線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伶牙俐齒。”
    “奴婢在此多謝大王讚譽~”邱月笑著受了君王的這句話，笑靨嫣然，仿若百花盛放。眉心的花鈿更加奪目了起來。
    那豔若晚霞的紅蓮終究是讓人心神晃了一晃，如一顆石子入湖激起微不可察的漣漪。
    “看來你在教坊司適應的很好，如此就來玉衡殿侍奉寡人可好？”
    邱月聞言有些懵，一時忘了不能直視君王的禮節，怔愣的望向上首能一言斷生死的男人，向來長袖善舞的女人一時間也有些驚訝，本以為要走到君王身邊還要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了。
    誰想得來全不費工夫，三言兩語間竟然就讓她達成所願，這個結果本該高興，可是邱月怎麽就高興不起來，似乎是不勞而獲的結果根本沒有任何挑戰後的快感，如同雞肋。
    混跡風月的人有幾個是傻子，哪裏不知道真的色令智昏是什麽樣子？
    她還沒自負到高高在上的君王願意與自己逢場作戲，從宮宴到教坊司，再到如今的玉衡殿，皆是君王的有意而為，邱月有感覺這一切根本與自己的容貌無關，似乎是另有圖謀。
    君王的自信甚至連欺騙自己都不願，這時邱月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看來她要重新考慮與淩湛的交易了……
    商王見目的達到，揮了揮手就讓玉衡殿的掌事嬤嬤將人帶下去了，看著人走後，殿門又重新合上，商王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意味不明的說了句，“明日將今晚發生的事稍加潤色傳給鸞鳳殿。”
    龐明聞言嘴角一抽，險些沒維持住臉上的表情，他當然知道大王的那句‘稍加潤色’指的是什麽。
    本以為先王做事就夠無語的了，想不到這明君做事更加讓人無從評價。
    這時，他一個下人都有些同情那個鳳儀天下的女人了。
    前腳軟禁了人家兒子，後腳又在傷口上撒鹽，這不是惡心人又是什麽？！
    欸，這做大王的還真是沒幾個不是殺人誅心的。
    “是。”心思百轉，可是麵上依舊從善如流。
    “大王，公孫羽將軍已經快要抵達前線了，他的家眷可還用派人盯著？”
    公孫羽那個隱於市井的名將最終還是被他師父給請出山了，可是代價卻是師父自斷一臂讓他出氣。
    龐明想到這心底的戾氣就壓製不住，大王明知道當初師父因為形勢所迫與公孫羽結仇，若要請他出山定然要懲治了師父這個曾經害了他的‘首惡’。
    雖然龐隱告訴龐明不要遷怒公孫羽，甚至直言是自己對不起他，如今的一切皆是因果，冤冤相報何時了，他還了昔日的債，得了自在沒什麽不好的。
    話雖如此，可是龐明就是忍不住遷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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