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你回來了？”
    龐隱聽見龐明的聲音下意識的抬頭看去，就見龐明一臉焦急的朝他奔來，即便此刻的他著實有些狼狽，因為傷了右手，拿取東西變得不便，龐隱又不願意隨時都讓人進來服侍，就像自己是個廢人一般。
    這不連從床頭櫃上取一隻碗盞都變得艱難，一個沒拿穩就摔了。
    地上碎片飛濺，水撒了一地，正當龐隱要去撿那些碎片的時候龐明就已經走到他跟前，先是迅速的打量一番，看到他沒傷著臉色才稍稍緩解。
    又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坐到床榻邊，緊張的問道：“師父，您怎麽不讓人進來服侍呢？可是小淩子不盡心？”
    說到這時溫潤的眉眼一瞬間變得淩厲，整個人都透著危險的氣息。
    龐隱無奈的笑了，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拍拍他的肩，“莫要緊張，你師父我還沒變成老廢物呢，還不至於什麽都離不開人。”
    “小淩子人不壞，也懂得知恩圖報，莫要嚇他。”
    龐隱知道自己這個徒弟的性子，要是自己默不作聲小淩子可就慘嘍~
    這不聽見龐隱這樣說，龐明眼中的戾氣才算是消散，轉而就是不讚成的看向龐隱，“師父不是我說您，這次的傷不是小傷。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您這又是傷筋又是動骨，不好生休養是會落下病根的！”
    龐明沒有誇大其詞龐隱為了能讓公孫羽消怒，用了十成十的力氣自斷一臂，即便胳膊上的傷就是好了也終究是廢了。
    龐明想起來額頭的青筋直跳，這時候他甚至遷怒了公孫羽，還有那個始作俑者的商王！
    “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愛操心呢？”
    “我這一把老骨頭不值當的，左右也是在這宮裏等著老，等著死，哪個人不是這麽過的？”
    “世間之人都是趨利避害，我要是你，現在就不該跟我繼續走近了，免得惹了大王的不快，懂嗎？”
    龐隱被龐明扶著靠在床頭的軟墊上，僅是簡單的動作都讓他有些吃力，沒一會額頭就生出一層薄汗，好不容易安頓好了還不忘告誡龐明。
    龐明起身從小爐上給他重新倒了杯熱水放在床頭，又在炭盆裏重新續上幾塊炭火。
    隨後隻聽他坐在炭盆前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橙紅色的火光映在他的側臉上為他添了一抹暖色，龐明這個人其實最是冷心，平時哪怕臉上笑著其實多一半也不達眼底，如今坐在那屈尊降貴的重新做起了下人幹的活卻多了幾分真實。
    “師父說我怎麽做才是對的？袖手旁觀？還是落井下石？”龐明自嘲般的笑了笑，“人生在世除了榮華富貴總得有些追求，不能永遠用利益二字去衡量每一件事。”
    “真若是那樣還真是沒多少意思了。”
    龐隱聞言手指顫了顫，嗔罵道：“小孩子家家的哪裏這麽多歪理！你現在這才哪到哪，路還長著呢，費盡了力氣往上爬不就是為了過些好日子？”
    龐明聽懂了師父的言外之意，不過他不在意，撥動著炭火，無所謂的說道：“進宮之前，我確實想要登高位，搏榮華，我也不是個好人，喪心病狂的事也沒少做，說實話有時候我也在想，做了這麽多違心之事會不會遭報應，可是看看到手的好處，那點子愧疚之心就都煙消雲散了。”
    “可是師父，我這人恩怨分明，這可能就是我這十惡不赦之人無數不多的一點底線吧。”
    龐明越說眼睛越亮，“這樣我才能證明自己像個人一樣的‘活著’。”
    “師父，您啊就不用為我擔心了，我孤身一人除了您在這世上再無親人，縱是金山銀山也傳不下去，還不如讓自己在有限的條件下過的舒服些。”
    “您說是不是？”龐明坐回榻邊，給龐隱掖了掖被角。
    龐隱定定地看了一會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沉的笑聲從胸腔中傾瀉而出，倒是讓這氣氛低迷的室內多了一絲生動，“你這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是當時豪氣幹雲要接我的班了？”
    聽到龐隱的話龐明向來精明的眸子難得的怔愣了一瞬，似乎想起了當初一個剛到大人腰間的小人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跟整個王宮權勢顯赫的大監叫板的場景。
    想著想著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眉眼間還有些傻氣。
    “想不到師父還記得，那時的我簡直傻透了，要不是遇見您，估計換一個人都會將我狠狠收拾一頓。不過幸好……”是您。
    龐隱見他心裏有成算也就不多說了，師徒兩人聊著聊著就說到了這兩日東宮的事。
    “師父，您說，這大王不會現在就忌憚上那位了吧？”說實話龐明有些不解商王此舉意欲何為。
    不管如何，這懲罰著實有些重了，“大王這樣做不是在打那位的臉麵嗎？”
    想想今日玉衡殿裏發生的一切，龐明真是越發的難以揣測大王的心思了，他做的每一件事看似隨意可是直覺告訴他這背後定然有什麽十分不簡單的事。
    “喂喂，愣神想什麽了？”龐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沒什麽，就是覺得以前您總說的那句伴君如伴虎還真是不假。”
    龐隱聽他這樣說，難得沒諷刺他，“你知道就好，這王權從來都不是說說而已，不然為何這麽多人寧可父子相殘兄弟鬩牆也要爭奪大位呢？”
    “難道就是為了那把冰冷又硌得慌的椅子？”
    龐隱嗤笑著，眼底盡是說不出的蒼涼。
    “我這一輩子，見過三位人皇，聖明之君也好，庸碌之君也罷，其實他們身上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殺伐掠奪。”
    “聖明之君奪的是名垂千古，庸碌之君奪的是人間極樂，可是不管怎麽換，他們的本質是一樣的。”
    “你啊，還是年輕，不懂得逢山開路遇水架橋，這世上沒什麽是一成不變的，哪怕是骨肉至親。”
    “不然哪裏有這麽多的人間悲劇，咱們都是小人物，隻管做好分內之事就好了，難得糊塗，該糊塗就得糊塗，不然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龐隱似乎累了，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龐明回神一看就見他靠在床頭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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