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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火中爆裂的小樹枝……。
不規則但卻很單調的聲音,在腦子深處爆嗚。
聲音的源頭慢慢地移動到外頭的世界。音階稍微變高,連微弱的餘音與噪音,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彷如細細的砂粒撤在攤開的報紙上一般的聲音。
全身肌膚感覺到一陣悶熱又粘濕的空氣,時而吹來的徐徐微風,夾雜著水份,令人感受到一股寒意。
鼻間嗅到的是,一股濕土的臭味。終於知道了,原來這是稀疏的雨聲……。
慶幸能在模糊混沌的意識中,至少保持一點點的清醒。現在正下著雨。
藤木感覺到有些不對勁,試著挪動身體。但這並不是便宜公寓裏那種從來沒整理過的萬年床的觸感。脊柱以及肩胛骨上,清楚感覺到凹凸不平的異物。原來是直接躺在地上睡著了,不過不是像沙灘般的柔軟,而是像鋪著粗石子的地麵。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啊?
對於這理所當然的疑問,腦中卻未浮現任何合理的解答。
因宿醉所以對昨晚發生的事情,怎麽也想不起來的經驗是有的,但是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的情形卻還是頭一遭。
難道暗示著自己已經沒有以往的酒量了嗎?並不是想永遠執著於流金歲月的美夢,也自覺到不能像過去一樣的放蕩。但是,就算是這樣,現在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藤木慢慢的睜開眼睛,試著坐起來。但是一陣強烈的暈眩,視野慢慢的變窄變狹,最後完全沒入黑暗中。藤木決定暫時闔上眼睛,等待全身血液恢複正常循環。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心中湧現一股慌張不安的情緒。全身就像是得了重病似的,使不上氣力。
隻覺得嘴巴非常的幹渴,伸出舌頭舔著又幹又裂的嘴唇。勉強吞了口水後,嘴裏竟有股像是黃蓮似的怪味。奇怪,一定發生了什麽事,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出乎意料的事了。
再一次戰戰兢兢的試著把眼睛睜開。
映在朦朧眼界裏的,是一片被雨打濕,染著鮮豔深紅色的異樣世界。
這……這是什麽啊?
藤木茫然的盯著眼前的景色。
這裏是哪裏啊?
兩側是由奇怪形狀的岩口,所構成如峽穀般的地方。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其中的一側,頭頂的岩石就像天蓋般,形成一個凹處,應該是托此怪岩之福,才沒淋濕吧。
但是周圍的景觀是過去從未見過,不僅如此,無法想象地球上會有這般奇異的風景。
奇岩怪石一個緊挨著一個排列著,與其說是一堆無機礦物質,不如說比較像是由蘑菇或一種名叫海鞘的生物所形成的集合體。
比這更難想象,更不可思議的是那色彩與紋路。因為觸目所及,所有的岩石都是同樣的紋路與色調。彷佛是巨大的木雕上所浮現出來的年輪般。
顏色像是被雨淋濕過亮亮的深紅色,上麵橫切著幾條粗粗的黑色帶狀物,仔細一看,還有好幾條又細又白的小線條,形成錯縱複雜的圖案。
應該不可能是腦子出了什麽問題,但如果這一切是幻覺的話,也未免太過寫實了。
無論是視覺或聽覺,甚至皮膚的感覺,都是那般的真實。外在的刺激一波波的湧入,經過頭腦的連結比對後,並無法給予任何合理的解釋。
藤木喘著氣,喉嚨極其幹渴。
雖然這一切像是腦神經錯亂般如此的不合理,但是麵對眼前生理上的需求,還是決定暫且把這問題擱著。
眼前隻看到如煙霧般滂沱的雨水,但隻要一想到摻雜著各種大氣的髒東西,就失去了想喝的欲望。過去也曾在新宿有過一小段野外求生的日子,那時候,也絕對不喝雨水。但是迫於現實,隻有放棄原則了。
藤木勉強撐起那雙搖晃不穩的腳,但旋即就失去平衡,指間碰觸到了奇怪的東西。
往下一看,是個綠色圓盤形狀的水壼。水壼旁邊有個裝在透明塑料手提袋內的紅色便當盒,另外還有個閃著銀光的小袋子,藤木對於自己到現在才發現到身旁有這些東西,感到不可思議。
一拿起水壼,沉殿殿的挺有份量。
打開蓋子,裏麵裝的好像是水。雖然理性警告自己,應該先確認一下它的安全性,但是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藤木試了一下味道就開始豪飲了起來。
雖然水中含著一股金屬臭味,但對此刻的藤木而言,卻是無比的美味。嗆了兩三次,還是喝得精光。
解完渴之後,接下來是叫人難煞的饑餓感。頭暈目眩,腦部響起了迫切需要糖分的警訊。緊緊卷縮的胃袋,因為喝了水的關係,突然開始攪動了起來。好長好長一段的時間……就像是一個禮拜沒有吃東西般的饑餓感。
藤木試著想要取出裝在手提袋內的便當。小心翼翼的取下蓋子,裏麵塞滿了條塊狀的營養食品,隨手抓了一條,猶豫了一下後,咬了一口。
這東西肯定放了一段時間了吧。相當的潮濕,味道就像是粉狀餅幹,盡管味道怪得很,但是轉眼間已經吃完第一層了。
把剩下幾條小心翼翼的取出,還有三層,每層八條,所以還剩下約二打左右的份量。但是藤木下意識地縮回了手,因為完全無法當掌握現在的狀況,直覺告訴他必須珍惜這些食物。
確定意識已經全部恢複後,藤木再一次環顧著四周。
來到這裏之前,自已到底是在什麽地方呢?藤木一邊轉著那雙迷惘的眼,一邊努力試著喚起些許記憶。失去意識之前,最後的所在地是……。
部分的腦袋像是被霧蓋住般的朦朧,有種被灌了藥之類的感覺。不過,的確真的被灌了一服就是了。
終於清清楚楚的想起自己的名字。藤木芳彥,四十歲。到前年為止,在一家知名的證券公司上班。
泡沫經濟時期,正是藤木春風得意之時,幾乎每個晚上都在銀座進出,用公司的錢開Moet‧Chandon或是Veuve‧Clicquot的香檳,沉浸在店裏小姐們的溫柔香中。「年輕的總經理」,被叫著這有名無實的荒唐稱謂,盡管心中十分洋洋得,但終究不過是個幻影罷。然而覺醒之時,卻已是公司倒閉,淪為失業族一員了。
從小學到高中,雖然從沒專心於課業過,但好歹也沒被退過學。認真地上補習班,以差強人意的成績進了還算有名的大學。除此之外,對青春時期的回憶蕩然無存。
盡管如此,能夠進入穩定的大公司上班,也是一件慶幸的事。至少當時是這麽想的。好歹也是個上市公司,退休之前,應該是不太可能發生什麽倒閉之類的事。
但是等察覺時,自己竟成了失業者。被迫從公司宿舍搬出的前三天,杏子就離家出走了。身邊也沒有一子半女,現在想想,她一定是在公司還有點不穩的時候就已經下此決心,隻是為了顧全麵子,才忍到現在。與杏子從來就沒有相互了解溝通過,這女人隻不過是對年收入以及安定的未來,心存幻想而被吸引的。
搖擺於失業者與流浪漢之間,勉強才停留在失業者的範疇內。還好這兩者之間看不出有什麽很明確的區分,也許是因為這兩者都沒有所謂能堅持到最後的一股衝動,或是能支撐持續下滑的抵抗線。
想一想其實很簡單。畢竟這是關乎意誌的問題。
忘記這是誰寫的詩句,現實生活並不是這麽的簡單,但是不管怎樣,至少現在不是個流浪漢。不……應該說不曾是。
藤木搖一搖頭,到此為止,是比較容易想起來的部分。但接下來就怎麽樣也想不起來了。總覺得應該有個合理的解釋,可以說明自己現在為什麽會處在這麽奇怪的地方。
在醒來之前,對最後所待的地方沒有任何記憶。對時間的感覺也變得一團混亂,無從判斷哪裏是記憶的終端。
破舊的1DK便宜公寓;黃昏時分,常去散步的河濱步道;超級便宜的早餐店裏,斑騻的奶油色壁紙;唯一能夠解憂的居酒屋裏,那顯得有些髒亂的櫃台,腦中不斷浮現這些零碎片段的剪影。雖然如此,還是找不到任何一個記憶可以和現在的狀況契合。
喪失記憶……。這麽一想,瞬間感到毛骨悚然,不過這並不是最合理的解釋。不可能會突然穿越了時間與空間,出現在這麽奇怪的地方,一定是到這裏之前的那一段經過,從記憶中完全刪除罷了。隻要能記起那一部分,所有的一切就一清二楚了。
突發性健忘症……。
這個名詞,是和藤木同期進公司,之後被分配到營業部門的一位同事,有一次在外麵跑業務的途中,出了車禍,去探病時,從醫生那裏聽來的。好像是指頭部受到撞擊,自己的名字以及身分等基本的事情都還記得,但是發生事故前的那段經過和之後所發生的一切,會完全地從記憶深處拔除。
不僅頭部受到外傷時會發生這種情況,像是攝取某種藥物,也會讓你失去記憶。不管是哪種情況,總之個人的基本數據是不太可能會忘掉的。因為這樣的資料已經反複抽取了好幾次,成了一種慣性。所以即使腦部有一部分陷入功能不全的狀況,也會從別的地方取出相同數據的備份。
的確,身為失業者的這個事實,早已在腦子裏記錄了無數次的備份,好比廁所內的塗鴉。藤木自嘲到半邊臉頰都笑歪了。日複一日,有著數不完的自問自答。
倘若自己真的失去了記憶,還是無法說明現在這種狀況。藤木一邊望著眼前滿布的奇岩妙,石,心中的恐懼慢慢擴大。
如果隻是單純的記憶喪失,也不會引起如此的混亂。然而,假定在記憶空白的這段期間,就算有某種程度異想天開的事發生,還是無法解釋現在的狀況也說不一定。
空氣悶熱到極點,藤木卻冒了一身冷汗。這種不協調的感覺,是來自於全身的肌膚。
……悶熱。
藤木恍然大悟,感覺像是終於抓到那零碎記憶的片段。
沒錯,是冬天。
沒錯,一定不會錯的。那是一整片的雪。那裏是哪兒呢?不像是東京,嗅到的盡是寒風刺骨的冷空氣……。最後所待的地方,一定是隆冬。
低頭瞧著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西裝加領帶,裏麵的襯衫也是長袖的。
手表裏顯示著五點十六分,或許是下午吧。秒針也很正常的跑著。
藤木後悔還戴著昔日泡沫經濟時期的榮華,骨董級的勞力士,因為是機械式的,精準度不比石英的差,而且是自動的,一旦停止就會再度啟動。即使是現在這種時刻,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相信。
突然,藤木反過手腕看著。
手腕上有著淡淡的傷痕。快要複原的瘡痂,留著虛線狀的疤痕。沒錯,那時候我沒有戴手表,所以應該是在車站……走出某個車站,一不留神,滑倒在雪地上,手擦到地麵上所受的傷。
突然心髒開始急速地跳動。
那到底是哪裏呢?隻能確定,不是在東京近郊。
再一次仔細檢查傷口,如果傷口還算新的話,那應該是在受傷當天後,頂多兩三天而已。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股悶熱又該如何解釋?即使下雨,氣溫卻超過三十度。左想右想也隻能推測是盛夏吧。
藤木低著頭,雙手抱胸。一眼瞥見和水壼、便當盒放在一起的銀色小袋子。
背包型,有細長的帶子可以側背,或是將縫好的帶子穿過皮帶掛在腰間。藤木先把一個塑料掛勾拿掉,打開一看,裏麵放了一台攜帶式遊戲機,大概是現在小孩風靡的玩具吧。
遊戲機的塑料外殼呈半透明,看得到裏頭的基組板和IC等。上麵還有一個五公分大小,近正方形的液彝顯示屏幕,還有幾個操作用的按鈕。
打開側麵的開關。
伴隨著微弱的電子聲響,液晶屏幕上出現了「PocketGameKids」的文字,之後就沒有任何動作。畫麵上的任何一個按鍵沒有絲毫反應。
仔細地端詳這台遊戲機,大小和電視的遙控器一樣,也有能射出紅外線等其它插孔。內側的大開口則是用來插入遊戲軟件用的卡夾。
藤木再一次打開小袋子,發現另一個口裏,平放著一個卡帶。先把主機的電源關掉,插入卡帶,再重新打開電源。
再度出現「PocketGameKids」的文字,不過馬上就消失了,之後流泄一段不怎麽樣的前奏,畫麵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文章。
歡迎光臨火星的迷宮
這是什麽啊?藤木嘴裏一陣嘀咕,恍然大悟地看了看四周。
被這麽一說,這個地方,確實有點像火星。深紅色的景色,詭異橫條紋的圓形岩火山。當然,說這個地方是火星之類,怎麽樣都是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簡直太不合理了。感覺像是一場惡作劇。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很清楚的,這台遊戲機的軟件並不是一般市麵上所販賣的東西,而是來自某個人的訊息。或許是個了解這一切狀況的人。
沒有附上說明書,所以也不知道這台遊戲機的操作方法,猶豫了一下後,按了刻有A的按鍵,之前的一段文章就消失了,接著出現下一段文字。
遊戲已經開始了,如果可以安全走出迷宮,抵達終點的人,就可獲得先前約定的獎金,並且回到地球
這真的是場遊戲。藤木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這就是所謂的遊戲嗎?彷佛不知不覺間,莫名其妙被卷入漩渦似的。
但是看到文章中所提到「先前約定的獎金」,也許已經聽過一次說明了。但可能是因為發生了什麽事而喪失了這段期間的記憶。
再按一次A按鍵。
在CheckPoint中,會給予每位參賽者,前進路線的相關選擇項目,參賽者可自行斟酌。有時候可以得到各種有利於生存的項目,但是每樣選擇項目均攸關生死,需特別注意。另外,各參賽者可相互合作,也互可為敵對關係。
敘述中所提到的CheckPoint這字眼,就予人一種模糊的「遊戲」印象,或許隻要通過各種競賽中所規定的CheckPoint,順利抵達終點就可以了吧。
接著,又注意到另外一個字眼。
就是『各參賽者』。
也就是說除了自己,還有其它人也參與這遊戲。藤木又按了一下按鍵,出現了最後一段文字。
從這裏到第一CP的各路線如下,往北2500公尺,往東北東1350公尺,往東230公尺。
藤木先是感到一陣迷惑,所謂的CP,應該是CheckPoint的縮寫吧。但是路線的說明也未免太複雜了些,叫人搞不清楚一開始的方位到底在哪裏。
找不到任何可以代替磁針的工具。
摸一摸西裝外套的口袋,隻有一個百元的綠色打火機,和一包已經開封的香煙,剩下四根。藤木開始抽起煙,慢慢地思考著。
對了,手表……。
以前當童子軍時學過,隻要知道太陽的位置,用數字盤麵的手表大概就可以測出方位了。
沒錯,隻要這手表時間正確的話……。
藤木感到非常興奮。順手將快抽完的煙往岩壁上拈熄,但是想了想,又叼回嘴裏,這香煙或許會是個寶貝也說不定。
不知不覺間,雨勢稍歇,望著滿布著由峽穀正中央冒出的灰色雲層所遮蔽的天空,幸好雲層不是很厚,多少可以找到一絲陽光。
藤木將手表拿下來,將短針指向太陽的方位,短針與十二點鍾之間等分的方向應該是南方,所以說,反方向就是目標地北方了……。
但是那個方向卻有著巨大的岩巨山聳立著,崖壁幾近垂直,就算是業餘登山好手,也不一定能闖關成功。
是不是哪裏出錯了?藤木試著再重作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果然時間真的錯亂了。
隻好再從頭好好的想一想。
會想手表來查出方位的方法,純屬巧合。這場「遊戲」中應該有好幾個參賽者,但不一定每個都知道這種方法,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就應該會有更簡單的方法,不是嗎?
藤木遍覽整個峽穀,兩側的岩石是相互連結的,所以要前進的話,不是往左就是往右。這樣看來,如果照遊戲機上的指示,左和右其中一邊就是北方。隻要記得大概已經走過的距離,前進的方向自然就很清楚了。
不管怎樣,到了明天早晨,由日出的方向,就能判斷哪一邊是北邊了。
還是搞不懂為什麽童子軍時,所學的方法不管用呢?就算這手表的時間有誤,也很難想象居然遲了五、六個小時。從目前日照的情形看來,應該快接近黃昏了。
當然怎麽樣也無法相信這裏是火星,但如果是在地球的話……。
藤木無意識的尖叫了一聲,嘴上叼的煙也掉了。
北半球和南半球的測量方法是不一樣的,雖然不是很確定,感覺上應該不是短針,而是將表麵上的十二點鍾對準太陽。
也就是說,現在所處位置,可能是比赤道還要南邊的地方,如果是這樣的話,就還能夠理解。再怎麽說,看這景色不像是在日本。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解釋為南半球,非洲,或南美、澳洲等,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難道單就這件事也無法確認嗎?
藤木的目光停駐在穀底潺潺流水。流到岩石裂縫的水,形成小漩渦後往下吸去。南半球中所有的漩渦轉向都與北半球相反,這也是在當童子軍時,從別人那裏聽來的。
當然了,對這種方法是否屬實,其實也不太有把握。因為告訴藤木這話的朋友,以前也曾經告訴過他,說台風會向東偏離是因為有急流旋轉關係等這種憑空捏造的事,那時總覺得這種說辭特別有說服力,所以隔天在學校就鬧了個大笑話,班導說明了真正的理由,原來是由於高氣壓與偏西風的關係,但詳細的說明卻早已淡忘了。
總而言之,先觀察一下這些漩渦,如果與北半球方向相反的話,大概就能證明這裏是南半球了吧。可惜的是,就連日本是哪個方向也不是很確定。
但是這套理論,說明了一個令人費解的事實。
那就是現在的溫度。左手上的擦傷,很肯定是在冬天弄傷的。如果這個傷口是兩三天前才有的話,除非這裏是南半球,或是赤道以下,否則真的無法解釋為什麽會這麽悶熱。
如果星星出現的話,至少雲就可以散一些,看得到星星,就可以判斷這裏到底是北半球還是南半球了。
就算現在立刻出發前往第一個CheckPoint,說不定半路天就暗了,所以要行動的話,還是明天一早比較妥當。
總覺得現在乖乖的待在這裏不要動是最安全的,因為往前走,不曉得還會有什麽樣的危險等著。
月光穿透雲層的間隙,在地表上形成青色的光影。
藤木停止了拚命往火堆丟幹枝的動作,將目光投向那顏色變得與白天完全不一樣的岩石山,雖然身陷非常狀況,卻不知不覺被這神秘之美所吸引。
白天呈現深紅色的岩石峭壁,在青色月光照射下,被染成一片紅紫色。原本看到的黑色線紋,也轉變成深藍色,而淡淡的青色線條則是原本白色的部分。
深藍色的部分,猶如大樓的玻璃窗,整體形狀是圓潤的不規則形,所以感覺就像是超自然鬼魅所住的巢穴,如果達利或高更想設計個現代智能型大樓的話,或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藤木抬頭望著夜空。
可惜因為被雲層所阻隔,幾乎看不到什麽星星,雖然不能說對天文知識很熟悉,但至少還辨別得出北鬥七星與南十字星的差別。
……但是,如果是火星的話,應該會有兩個月才是。
沉思中的藤木忽然歎了一口氣,如果這裏是火星的話,照理說空氣應該很稀薄,沒辦法呼吸才對。不,不會的,來到火星本身就是件絕對不可能的事。
歡迎來到火星的迷宮。
總得想想辦法說服自己,接受不知道是誰用這遊戲機所發出的訊息。
藤木很認真的把枯樹枝扔向火勢漸弱的火堆上。每根長度約三十公分以上,前端就像鬆葉般尖銳,一不小心就可能會被紮傷,至少在日本沒見過這種草。
即使到了夜晚,也不見氣溫下降,所以不需要生火。而且這麽小的火,對於防禦野生動物,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吧。雖然四周都找得到枯草,但是因為廉價打火機的瓦斯已所餘無幾,所以得節製點用才行。
但是,在這種可怕的情況下,呆坐在黑暗中的滋味實在難煞。
藤木緊緊握著一束枯草。
為什麽會遭遇到這樣的事呢?心中莫名地湧上一股怒氣。總之這事絕非出於偶然,一定是有人故意設計的,一個令人無法想象,精心策劃的惡作劇。
藤木想借著宣泄怒氣來激勵自己,但是一看到沐浴在月光下,高聳的奇特岩石山峻豐姿,怒氣就急速的萎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恐懼。
這岩石山怎麽看也不像是人造的,儼然就是存在這個地方的。
而且也說不上是惡作劇。
雖然怎麽樣也想不通自己為何會來到這地方,但眼前的事實卻已說明了一切。
這裏到底是哪裏?
同樣的疑問就像兜圈子似的,反複在腦中浮現。麵對這問題,多麽荒唐無稽的假設都想象不出。這種感覺像是一隻正在走路的螞蟻,突然間被一隻巨大的手抓起來,放入玻璃瓶中般。
這一生,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彷徨無助。原本以為堅如盤石的公司突然倒閉,奪走了所有掙來的頭銜,被社會所遺棄。不過若跟現在這種不合理的狀況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或許就是因為內心潛藏著一種根本性的軟弱,才會被逼到如此窘境……。
此時,岩石與岩石之間互相摩擦的聲音,響徹整個穀底。
藤木下意識的蹲下身子。
有誰在那裏。
野生動物應該不會這麽笨拙才對。這個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鞋底踩在岩石堆上所摩擦的聲音。
感覺身處危險中。瞬間,心髒的血液開始大量的輸往全身各處。
對方知道自己現在正在這個地方,即使是這麽不起眼的火堆,隻要視線良好,就算一百公尺之外,還是看得到。或許是知道這裏有人就走近來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大聲喊叫求救不就得了嗎?
但是在還未了解對方的意圖前,絕不可以掉以輕心。
藤木屏息,在黑暗中查看著。
那裏似乎有個人影。
似乎不太想引人注意似的,躲在岩石山的陰影下。
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瘦削的臉龐。
因為太暗了,看不清楚輪廓,但是一邊的眼睛,恰巧反射到月光,發出奇異的光芒。
藤木決定要往人影的方向慢慢移動。
而對方先是站在原地不動,之後就很快的轉身跑走。
「喂!等一等啊!」
藤木拚命地叫喊,但是對方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不要怕,沒事的,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因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這裏到底是哪裏!」
他想對方的立場或許是一樣的,才冒出這些話來,但還是沒有用,或許語言不通吧。
雙腳陷入粗石砂礫中,草地又濕滑,藤木根本就沒辦法全力快跑。再加上平時運動不足的關係,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步屐蹣跚,即使這樣藤木還是咬著牙繼續跑著。
原來打算就這樣讓他逃掉算了,但是仔細一看,對方的樣子有點怪。
步伐很大,跑的姿勢遠比藤木來得好看,但可能因為眼睛不習慣黑暗,常常一副快絆倒的樣子。
跑了五、六十公裏後,總算能透著月光隱約窺伺到對方的模樣。身材修長,一頭短發,穿著長袖襯衫和牛仔褲,從圓潤的腰部線條可以很清楚的判斷是個女人。藤木加把勁的追上去。
那女人幾乎已與藤木拉開了相當一段距離,但是因為腳絆到小岩石,一時失去平衡,跌個四腳朝天。
「喂,還好吧?」
女人並沒有任何回應。
女人害怕的抬頭看了看藤木,臉的輪廓一看就是普通的日本人,五官端正,但是眼神中帶著一點奇特的感覺。
「何必呢?幹嘛跑成這樣……」
藤木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女人手上拎著小袋子,一臉茫然,幸好看起來沒受過什麽很嚴重的傷。
「……你是誰?」
女人終於發出第一個聲音。
「妳又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女人看了一眼藤木後,隻是淡淡的回答,「不知道。」
藤木感覺一陣興奮,終於碰上跟自己一樣遭遇的人了,藤木就像是泄洪般,滔滔不絕的說著。
「妳叫什麽名字?還記得來到這裏之前的事嗎?我覺得這好像是個什麽遊戲,難道沒有任何線索嗎?或許妳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吧,我猜可能是南半球的某個地方……」
女人皺起眉頭,伸手製止藤木繼續說下去。因為身材高挑所以手臂很長,手掌幾乎跟男人的一樣大。
「等一等,這麽多問題,我沒辦法一次回答。」
「是是,不好意思。」
藤木大口的深呼吸後,情緒也稍微穩定下來。
「我的名字是藤木芳彥。」
「……誰?」
女人的口氣有點詭異。
「藤木芳彥,一個潦倒的失業者。」
「失業者?」
「妳呢?不會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吧?」
女人馬上露出一副很不爽的表情。
「當然沒忘,我叫大友藍。」
「怎麽寫?」
「大小的大,朋友的友……藍色的藍。」
藤木覺得這個名字還真是挺特別的。
「我剛才說不知道,是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
「那這裏到底是哪裏啊?」
「我也不知道。」
藤木感到十分泄氣。
看到麵前這位叫藍的小姐,發現她的左耳夾了一個耳機,有條線連接到配在皮帶上的機器,上麵還有名牌家電的廠商標簽,乍看之下以為是收音機,其實感覺比較像是助聽器。
「那個東西還好吧?」
聽到藤木這麽問,藍就慌慌張張的檢查著機器。
「還好……應該沒壞吧。聽得還算清楚。」
「那就好。」
「好什麽好,這個就完全不行了。」
藍讓藤木看她佩在身上,與藤木手裏握著的一模一樣的遊戲機。因為她把袋子背在肩上,所以可能是跌倒時,不小心撞到岩石的關係,塑料袋外殼已經裂成兩半,基板的IC也曝露在外頭,內蓋與電池早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我看這東西已經不能用了,妳看過上麵的訊息了嗎?」
「你是說歡迎光臨火星的迷宮吧?看到了啊,但是怕沒了這機器,以後也許會比較麻煩。」
「為什麽?」
「因為如果隻是要看這幾行字的話,就不需要特別準備這個東西不是嗎?我想大概是接下來如何展開這個遊戲時,會需要這東西吧。」
藍倒是說到了重點,如果隻是傳遞這些文字的話,大可用紙寫一寫就夠了。
「都是你害的,你看,壞掉了。」藍瞪了藤木一眼。
「這個……先別生氣嘛!妳對這遊戲的了解有多少啊?」
「沒多少,我想大概跟你差不多吧!」
「剛剛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不管怎麽樣,先把你所知道的所有情況告訴我吧。」
藍拍了拍屁股站起來。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自私嗎?」
「啊?」
「在訊息中不是有提到嗎?每個參賽者,可以任意選擇要合作或是敵對,也就是說,你跟我,今後或許會變成競爭對手也說不定。」
藤木想了一下,這個叫藍的女人,比外表看起來還要聰明,姑且不論這個遊戲是否屬於鷸蚌相爭的性質,如果是的話,就會有二人以上的獲勝者嗎?照目前這種情況,選擇合作的方法應該是比較妥當的。
「但是,你現在是個遊戲機已經壞了的負傷者,選擇跟我一塊走,不是比較有利嗎?」
雖然覺得緊咬對方的弱點有點過意不去,但是眼前的情況,不得不采取些手段。藍咬著嘴唇,盯著壞掉的遊戲機,不過感覺兩眼焦距似乎對不上,可能是心情不佳的關係吧。
「似乎是這樣……好吧,如果你答應帶我一起走的話,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那我們先回營火那邊吧。」
火堆的火幾乎都快熄滅了,補上新的枯草用力吹一吹後,再度燃起熊熊的火焰。冷靜地想了一想,雖然不能說現在的狀況有什麽好轉,不過多了一個人可以升火取暖,光這點就增加了不少信心。
「關於剛剛的問題……」
藍抱著膝蓋,那雙大眼睛裏映著搖晃的火焰。
「我還是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淪落在這裏,八成是被誰灌了什麽藥……」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呢?」
「因為醒來時,覺得頭非常痛,雖然以前我經常熬夜工作,但還沒有偏頭痛過哩。」
果然,我們真的被下藥了。
「這麽說,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藍拿了一根枯草點上火,仔細地端詳著,突然間以銳利的眼神看著藤木。
「雖然如此,但對於之前的事,多少還有些記憶。」
「真的?」
「我是作什麽的啊……對了,我記得去應征一份零工,後來通知我去參加最後的麵試……」
藤木全身僵硬了起來,彷佛腦中爆發出什麽東西似的,被藍這麽一說,又喚起部分記憶。
「沒錯!我也是這樣,我在失業的期間,必須省吃儉用,四處找零工。我記得好像去應征一個雜誌上登的廣告。」
「是不是一個電視製作公司之類的……?」
「妳也是嗎?」
兩個人四目交接。
「是什麽工作,已經想不太起來了。應該是說那裏的負責人說明得很曖昧……然後他們說會再進一步聯絡,不過我想準是沒指望了。應該是兩個月後的事吧!他們又突然叫我去作最後的麵試。」
「了不起!記得比我還要清楚哩!」
「我也是現在才想起來的,托妳的福吧。」
藤木瞇著眼,視線落在那堆熊熊的柴火上。打工的事是想起來了,但是為什麽感覺那似乎是好久以前發生的事。好不容易抓到了些許記憶的線頭,盡可能的往記憶深處挖掘更多東西。
「後來我被叫了出去,對方突然給我一張JR車票,反正我剛好失業,閑得很,也就沒有拒絕。記得好像是離東京很遠的一個溫泉區,在車上喝了人家給的啤酒後,頭就開始覺得暈暈的,出了車站,外頭正在下雪,好像是場暌違了十八年的大雪……」
在雪地上滑了一跤,左手留有擦傷。
突然間,藤木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奇妙的影像,紅白條紋相間的巨大棒狀物體,上麵還纏繞著像是女性頭發般的東西。
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你還記得那是什麽地方嗎?」
「想不起來了,感覺像是東北或北陸那一帶吧!那妳呢?」
藍皺起眉頭。
「我也不是記得很清楚,好像是被叫出去之後,應該是……靠日本海那一帶吧!沒錯,記得有下雪……」
藍睜著那雙大眼睛,凝視著聳立在眼前那些有著奇怪紋路的岩石山。
「總而言之,跟這裏全不一樣的地方,對吧?」
「是啊?」
藍眺望著遠處,動也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該不會全都是電視製作公司搞的把戲吧?」
藤木搖搖頭。
「我也這麽想過,這簡直就像個恐怖企劃。但想想不太合理,一個電視台,再怎麽樣,也不會草菅人命胡搞這種事。」
「……你說得沒錯。」
藍失望的聳聳肩。
「我隻是想知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了。」
沉默了一會兒。
「可不可以告訴我一些關於妳的事呢?」
「什麽?」
「往後我們就是夥伴了,所以彼此先了解一下對方,對各方麵來說都是很有助益的。」
藍睜大眼睛,看著藤木。帶點驚訝的表情是她的特色。
「很有助益?嗯……對喔!」
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藍的笑容,不知怎麽的皺著鼻梁笑著,與其說是苦笑,倒不如說是帶點挑釁的意味,不過奇怪的是,並不會讓人心生厭惡。
「我……其實是個漫畫家。」
「真的!?好厲害!」
「哪裏厲害?」
「至少收入應該不錯吧?」
「這個嘛……這隻是對一小部分很紅的漫畫家而言是這樣。我想每個業界都是一樣的吧。大部分的人都是有一餐沒一餐的過。」
「可是對我這個失業的人而言,可是羨慕的很哩!」
「其實跟失業也差不了多少,不過比以前當卡通插畫家時,好太多了。一天雖然工作十個小時,但結了婚,收入也不比以前豐厚了。」
「不過畢竟是做自己喜歡的工作,不是嗎?」
「自己喜歡的?如果看到我的畫,也許你就不會這麽說了。」
藍斜睨著藤木。
「妳是在畫哪一種雜誌啊?」
「說了我想你也大概不知道吧。」
「不一定哦!因為我每天至少會去便利商店報到一次。」
藍歎了一口氣。
「好吧,我最得意的客戶就是『色情漫畫諸島』這本雜誌,還有『色情多拉多』或『色情尼妞』這些……」
「這個嘛……的確是不太清楚……」
其實藤木想說這些雜誌名都有個色情的字眼,但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我想這些漫畫的內容不用我說也猜得出來吧?在我畫卡通的那段期間,為了多賺些外快,就畫了一些這種內容的同人誌,透過郵寄管道或是便利商店販賣,因為盜用過一些有名的漫畫或者動畫的人物片段,還差一點被警察逮捕呢!」
「哦……」
因為對這些事似懂非懂,所以藤木也隻能隨便附和。
「然後,這本同人誌就引起雜誌編輯的注意,所以才會開始現在這份工作。」
「原來如此,女生也會畫這種東西。」
「最近特別多喔!因為現在與過去的畫風不太一樣了,現在比較受歡迎的都是那種可愛的畫風。」
「喔……」
這時藤木想起他到新宿時,認識了一位原本在印刷公司當營業經理的流浪漢,被警察抓走之前,他就是在撿一些人家讀完丟掉的雜誌,在路邊擺攤,一本賣一百元,所賣的很多都是藍剛剛所說的那些雜誌,不過倒也沒特別留意跟以前的畫風有什麽差異。
「但是你跟我不一樣,好歹也有份正當的工作,為什麽還要應征那種奇怪的零工?」
藍沉默了一下。
「對了,你還記得廣告內容嗎?」
「不……不是記得很清楚。」
「我也不太清楚為什麽想要應征這份工作,雖然有一份稿子的截稿日快到了,但是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走到瓶頸,似乎應該有所改變才行。我也想畫一些比較正經的漫畫,所以就想這些或許可以幫我找到一些新題材,但是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藍說到這裏就打住了。
藤木也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話語,因為麵對現在的狀況,自己也是手足無措,所以現在說什麽都於事無補。
藤木簡單的說明一下自己失業的緣由,藍倒也很認真的聽,即使不是很有趣的話題,她也一副像快要把人吃下去的認真表情。隻要能夠讓自己忘卻現在這種渾沌不明的狀況,盡量回憶起一些熟悉親切的生活片段,總之什麽都好。
想想自己也是一樣,照理說應該十分痛恨那種諸事不順的日常生活,但一旦敘述起來,又覺得挺懷念的。假如可以平安無事地從這個地方脫身,一定要改變一下原本的生活。從根本開始重新審視一切,全力以赴,回歸正常……。
不久,所收集來當燃料的枯草也用盡了,四周完全沒有一片黑暗中,但是現在與方才所不一樣的是,多了一個夥伴,至少心裏有個依靠。
雖然今天並沒有什麽大的運動量,但是為了明天,決定好好睡一覺。
躺在堅硬的沙礫上,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望著皎潔的明月與紫紅的山岩,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不久一切就暗了下來。
2
刺眼的光線穿過眼瞼。
一睜開眼,一道光從正後方斜射,落在正麵的岩壁,整個峽穀已經被朝陽渲染成一片火紅的薔薇色,山巒間的黑色條紋清楚地浮現出來,更顯現出那獨特圓潤的輪廓。
藍已經醒來了,整個靈魂就像完全被這峽穀的美景所吸引,一動也不動。
「果然,正麵是西邊,這麽一來,右手邊就是北邊囉。」
藤木這麽一說後,藍轉過身來,上半身一扭動,更加突顯那小巧,有著優美線條的臀部。
「早安,睡得好嗎?」
「還好,馬馬虎虎。」
藍的大眼睛真是閃亮動人,朝陽下的她,立體分明的五官,活脫脫是個美人,即使兩眼的焦距看起來有些偏差,但多少修飾了其銳利的視線,反倒成為一種魅力。
或許是這幾天來的壓力,加上先前的工作常熬夜,藍的眼袋有點浮腫。加上那隻與年齡不相稱的左耳助聽器,令人心生愛憐。
「遊戲機不是指示了前進的方向嗎?什麽時候出發啊?」
「趁天氣還沒變熱吧!吃完早餐就馬上出發。」
吃的東西當然就是跟昨天一樣的塊狀營養食品,藤木一麵喝著水壼裏的水,這次一樣是一層的份,把八條塞入胃裏,還剩下十六條。藍消耗的程度也差不多。
雖然說食物是維持生命的燃料,但是水比食物更迫切需要,藤木一看水壼裏的水已經喝掉八成,心中不免有點擔心。
總之,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水源地。
但是又害怕隨便喝地麵的水,可能會有危險,現在想一想,似乎該存些昨天的雨水放到水壼才對。雖然還搞不清楚這裏到底是哪裏,但可以確定的是,遠比大都市要來得清靜。
「怎麽了,看起來一副很後悔的樣子。」
藍問著藤木。
「是啊,我在想如果存些昨天的雨水就好了。」
「沒關係,或許待會兒馬上就會下雨也說不定啊!」
「怎麽說?」
「你沒看到這麽美麗的朝陽嗎?」
雖然有朝陽就表示會下雨的此一說法,不知道是否有科學根據,也隻好姑且相信了。
從這裏到起始點,往第一CP的路線如下,往北2500公尺,往東北東1350公尺,往東230公尺。
難道說這台遊戲機在設計上,同樣的訊息不會出現第二次嗎?藤木有點擔心。但是打開電源,幸好又出現了跟昨天一模一樣的文字。
接下來就是照著指示的方向前進。但這之前,一定要先決定如何測量移動距離的方法。兩個人經過一番討論後,決定先測出一步的長度,再乘上步數,雖然不是很有把握可以保持一定的步伐,不過隻要兩個人分別都記下步數的話,應該就不會有太大的誤差。藤木的身高為一百七十三公分,在地麵上作好記號後,如果是兩倍的距離,大概是七步。也就是說一步的長度約五十公分。因為地麵凹凸不平,所以步伐寬度比走在平坦的路麵來得小。另一方麵,藍的身高是一百七十一公分,雖然感覺上比藤木矮,但是相反的,步伐寬度竟達五十五公分。即使身高差不多,但是體型上還是有差異。就比例而言,女生的腿還是普遍比男生來得修長。
兩個人一麵數著步數,一麵前進。
深怕一交談,不小心就會忘記數過的步數,所以一路上兩個人始終保持沉默。即使天已經亮了,但是並非日正當中,陽光還是沒辦法穿透至穀底。微暗的穀底,隻聽得到沙沙作響的腳步聲。
褐色的地麵上到處都長著如針尖般的草,和形狀扭曲的灌木叢。不久走到了稍微寬廣的地方,觸目所及盡是羊齒類動物的樹叢,再前進點,就是兩側皆是岩壁的道路。
「喂,我們大概走多久了?」
或許耐不住沉默吧,藍先開口。
「已經走了三千兩百九十一步了,所以……大概有一千六百四十五公尺左右吧。」
藤木這時也停下腳步,嘴裏不斷覆誦著數字。
「我的話,剛好走了三千步,所以大概是一千六百五十公尺。應該差不了多少吧。」
藤木回頭看了一眼藍,覺得應該可以在容易記得的地方停下來歇息一下。
到目前為止可以說幾乎是同一條路,雖然沿途有幾處像是山岩裂縫般的死路,但都還沒遇到叫人傷腦筋的岔路就是了。
「我看,這種地方也沒辦法休息,還是先繼續往前走吧。」
雖然藤木如此催促著,可是藍卻走近懸崖邊,好奇地盯著某種東西。
「怎麽了?」
「你看這些岩石上的紋路好奇怪喔!昨天沒有時間仔細觀察,我發現是各式各樣的顏色一層層迭上去的耶。」
岩石的表麵已經完全幹了,煙雨蒙蒙中所看到那深紅色的部分,應該比較接近朱紅色或者是橙色。
「那又怎樣?」
三千二百九十一,三千二百九十一……
「至少有一個發現啊。」
藍用食指摩擦了一下崖壁。
「你看,這裏的岩層這麽鬆軟。」
白色的岩層與其說是砂岩不如說比較接近砂塊,當藍用力去搓時,岩壁就霹啪地剝落下來。
「……所以呢?」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要攀登這座山岩的話,根本就是一種自殺行為。」
藍儼然一副老師對學生說教的口氣。
「而且白色的部分好像很容易滲透,一爬的話,或許整個岩壁就會垮下來也說不定哦!」
「你的意思是要小心白色部分囉?」
三千二百……九十一。
「我看不隻這樣。」
藍這次又從腳邊拾起一個平坦的岩石碎塊,似乎是剛從崖上剝落下來的。
「你看這個。」
岩石的一個表麵上,有著和岩壁一樣的紅褐色條紋,但厚度最多不過幾厘吧。其餘的部分都跟懸崖的白色層一樣,是非常脆弱的砂岩。
「那紅紅的一層,不見得完全紅到裏麵喔!我覺得隻是表麵薄薄一層罷了。」
藤木似乎也挺感興趣,和藍一起分析著這些岩石碎片,果真如藍所說的。外層的紅色或橙色表麵,應該是受到日曬的關係,質地像紅陶土作的磚塊一樣硬。
「所以說如果要爬的話,隨時都有可能崩塌下來,對吧?」
「……難道說,這景色是人工做出來的不成?」
這山岩的構造也未免太奇特了,昨日的疑惑又浮現腦海。突然喪失記憶,又被丟在這像是火星般的詭異地方,會懷疑是否遭人設計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一切的一切,就連站在眼前這位叫藍的女人,搞不好也是設計好的。藤木內心的猜疑,就這樣無止境的膨脹著。
「嗯……應該不會吧。接下來還要走多久也不曉得。想到光是要把這鬼地方弄成這樣,也得花上一筆可觀的費用吧。況且說是人工作的也不太可能。」
的確如此,就岩石的風化程度而言,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那一定是經過久遠的年代所生成的,不太可能用化學物品作出這種效果。況且如果地球上真有這麽奇特的地方,早就成為各家電視台的熱門拍攝地了。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吧。」
藍開始往前走,藤木準備跟進時,卻突然停下腳步。
「三千二百九十一喔。」
藍邊走邊說。
盡管如此,藤木還是一邊重新開始計算著步數,一麵想著,這山岩是如此的脆弱,對我們而言,不是更不利嗎?
原來還想說,如果緊急時,還可以攀攀山岩。不過既然現實是如此殘酷,除了穿越穀底外,似乎沒有其它方法可行了。
說不定再走一會兒,就能到一個稍微寬闊的地方,但是一想到遊戲機上的訊息,和隱藏在背後的邪惡意圖,就有點前途渺茫的感覺。
這麽說,接下來就隻能在這一連串如迷宮般的山岩中,任憑看不見的敵人無情擺布囉。因為這一切是那麽的不可思議地極點,腦子裏甚至還有個可笑的想法,說不定這裏是個被遺棄的主題公園也說不定。
步數似乎開始錯亂了起來,藤木停止了腦中的臆測。至於藍,還是興趣盎然的觀察著周圍。
腳下被褐色的砂及岩壁上剝落的碎塊所覆蓋,到處是尖尖刺人的雜草,就是不見任何動物的影子。
陡斜的岩壁上,長著扇狀葉子的樹木,是種類似棕櫚樹的植物。也許樹蔭下藏著可食用的東西也說不定。但是既然沒有辦法爬到那裏,光想也是無濟於事。走在曲折的山穀之間,發現了一個長著幾棵白色大樹的地方,好像是哪裏看過的樹木,但就是想不起名字。
再繼續往前走,又發現葉子既尖又長的樹叢。
「這附近的感覺很像非洲。」藍嘀咕著。
被藍這麽一說,真的好像有這種感覺。如果在這些長滿刺的樹叢旁,再配上幾隻大象或是長頸鹿的話,就真的非常像了。
「昨天不也說過了嗎?這裏或許是南半球的某個地方,所以非常有可能是非洲。」
再怎麽說,至少比火星的可能性高。
「……這樣的話,是不是會有獅子之類的猛獸啊?」
雖然隻是一句玩笑話,卻足以讓藤木的心情更加沉重。
「提到獅子,就想到我去沙發利公園玩時……獅子的臉很大喔!如果迎麵而來的話,根本來不及躲。」
即使不是獅子,豹或是髭狗應該都一樣吧。
「的確在這裏根本逃無可逃。昨天下雨時我就想過,如果穀底湧上洪水的話,那我們不就馬上被淹死在這裏了。」
藤木原本想要反擊,結果隻是讓自己的氣勢,變得更弱而已。
隨後,馬上就來了第一個攻擊性生物。
「啊!」
藍低下頭,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藤木也感覺到臉旁有一陣嗡嗡聲。好像是昆蟲之類的東西。
「原來是蒼蠅!」
藍尖叫起來。
接下來,成群的蒼蠅蜂湧而出,在日本,除非是到垃圾處理場,不然不太可能看到這麽多的蒼蠅。身長約五厘米左右,黑頭的小蒼蠅。這些家夥鎖定臉及手臂等外露皮膚的部分猛攻擊。不管多努力驅趕,都沒有用。
「藤木先生!快想想辦法啊!」
藍不斷的尖叫。
「我也沒辦法啊!不要忘記步數喔!」
「哪還顧得了喔!」
「畜牲!」
雖然已經打死了好幾隻,但是蒼蠅群絲毫沒有退軍之意。無計可施下,隻好拿著上衣從頭上蓋住,雙手還是不斷的揮舞著,光是這樣就已經消耗掉相當多體力了。
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呢。好在這些蒼蠅並不打算吸血,或是把卵產在皮膚上,隻是停留在臉跟手上而已,也許是被汗臭給吸引過來的也說不定。
走著走著,氣溫逐漸升高。雖然沒有溫度計也不知道正確的溫度,但是感覺上似乎跟體溫差不多。穀底幾乎是無風的狀態,如身處三溫暖般,滿身淋瀝的汗水加上蒼蠅,皮膚越來越癢。
還有,或許是流了太多汗的關係,異常的口渴。再加上,肚子也開始餓了起來。
當藤木數到近五千步時,右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山岩的裂縫。
「是那裏嗎?」
兩人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也顧不得計步這回事了。
「到目前為止,我們的方向一直都朝著北邊走,所以我想這個方向,應該就是東北東了。」
藍精疲力竭的嘀咕著。
前方明顯有個岔路。如果所有的分岔點都這麽清楚的話,那照著遊戲機上所指示,通過CheckPoint似乎就不是件難事了。
突然,藤木憶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他剛進一家證券公司,接受新進人員訓練,有一項稱為「步行測驗」的課程:發給每人一張簡單的地圖和一些指示,兩個人一組要通過規定的CheckPoint。現在這情形簡直就是當時的翻版,光想就心裏發毛。
那時也是,一開始闖關還算簡單,但後來就慢慢的越來越困難。半途走錯路的組別越來越多,到最後能平安無事抵達終點的,不到三成,這次該不會曆史重演吧。
從第一個分岔點出發,再行進約一千三百五十公尺,以藤木的步伐來計算,約二千七百多步左右的地方,斜右方又出現了另一個岔路,不過當然沒被搞混就是了。
最後的直線隻剩下約二百三十公尺左右。
忽然眼前視野為之開闊,四周為山岩所圍繞的平原,到處都有比剛剛所看到還要大的樹叢,地麵也從砂礫變為白色細沙。
其實已經沒有必要再數下去了。就在正前方可以看到幾個人圍成一圈,一看到藤木他們,立刻站了起來。
藤木拚命地向那群人揮手,可是他們隻是靜靜的看著,沒有任何回應。
這些人會是這遊戲其它的參賽者嗎?藤木想起昨晚藍對他說的話。
「在訊息中不是有提到嗎?每個參賽者,可以任意選擇要合作或是敵對,也就是說,你跟我,今後或許會變成競爭對手也說不定。」
眼前這些人是敵是友,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楚。剩下約一百公尺的距離,終於能夠隱約看出個身影。共有七個人,加上藤木他們的話,就有九個人,其中一位是身高大概將近二公尺的巨漢,還有一位女性,其它剩下的都是體格中等的男性。
藤木瞅了一眼藍,發現她一副緊張的神情。張大著眼睛盯著前方瞧。早已忘了那些惱人的蒼蠅的存在了。
「看樣子事情好像不太妙。」
野呂田榮介沉思般的說著。四十二歲,跟藤木隻差兩歲而已,戴著一副茶色鏡框的眼鏡,有股學者般的氣質,但感覺得出是個厲害人物。自稱以前是在期貨公司上班的業務員,但並沒有清楚說明為什麽辭掉工作的理由。
「根據主辦人所給的訊息,隻有第一CP是分成九份。也就是說,如果有一個人的遊戲機壞掉的話,那所有的人就無法取得那一部分的訊息。」
藤木這才明白當他說出藍的遊戲機壞掉時,全部的人都顯出非常驚愕的樣子了。
「真的壞掉了嗎?該不會是故意藏起來的吧?」
安部芙美子,以凶惡的眼神瞪著藍。這女人好像一直都是雙眉深鎖,標準的愁眉苦臉相。年齡不詳,約莫四十多歲,穿著一套不太搭調的灰色套裝。先前的自我介紹並不是很詳細,不過似乎已跟先生離婚了。
「是真的,我也確認過的確是壞掉了。」
藤木有點生氣。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可以給我看一下壞掉的遊戲機嗎?」
「已經丟了,反正拿著也沒有用,不是嗎?」
藍對她這種咄咄逼人的語氣,似乎不太耐煩。
「那就真的沒辦法啦!不管怎樣,快點讓我們看藤木先生的好了。」
安部芙美子的口氣也變得急躁了起來。
「我是想,可不可以先看看各位的。」藤木的語氣十分堅決。
「為什麽?幹嘛還要計較什麽先後順序。」
「你們彼此都已經知道對方的訊息了,所以大家要先有相同的條件。」
安部芙美子一臉不愉快的別過頭去。
藤木也不是完全不相信他們,而且大家討論的結果還是要合作,隻是完全不相信任何人與無條件相信每個人,最後大概都一樣悲慘,但是總有可能避免不必要的風險的方法吧。
「了解,那就先讓你們看吧。」
野呂田很爽快的答應。藤木好像早就有五成把握料到他會這麽說。
「那就從我的部分開始,不過並不是什麽多麽重要的訊息。」
野呂田將遊戲機交到藤木手上,一按鍵,訊息就一個個依序的顯示出來。
1.在每個CP中,每位參賽者所擁有的數據都是相同的。但是隻有第一CP中的重要情報是平均分配給每位參賽者的,所以強烈的建議各位能夠確認所有的訊息之後再出發,這是為了避免在起點造成不公平所設計的辦法。
2.使用遊戲機取得訊息的方法,完全與取得這個訊息的方法是一樣的。
3.本機器所使用的電池是單三堿性幹電池,使用時間約十個小時,萬一電池沒電的話,如果可以取得新電池這項目,遊戲就可以繼續進。但是一旦把電池拔掉的話,之前的訊息就會全部消失。
藤木心想藍之前不好的預感果真應驗了。這台遊戲機果然是個十分重要的必備品。
藤木斜睨了藍一眼,也許相當不安吧。藍茫然的眼神遊離在其它隊員臉上,每個人都刻意回避藍的視線,隻好把目光全都聚集在藤木身上,藤木隻好點個頭,示意大家放心。
就像野呂田所說的,這個訊息看起來的確沒有什麽重要的情報。但是就目前狀況,這是知道設計這遊戲的人的意圖的唯一線索,所以字裏行間應該藏有什麽更深奧的意義才是。
這麽一想,腦海中馬上浮現出重要的事實:在1當中,有提到「這是為了避免在起點造成不公平所設計的辦法」,也就是表示在這遊戲中,每個人其實不是互相合作,而是以競爭為前提的事實。
另一方麵,過於瑣碎的說明2與3中,感覺得出些許的不協調。
剛剛自我介紹中名叫船岡茂的男子,帶著遊戲機走到前麵,看上去大概三十歲左右吧。身高約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掛著一對八字眉,一臉不滿的表情。感覺很像是那種團體中專門製造問題的家夥,不過倒是滔滔不絕的說他因為太迷汽艇比賽,而挪用公款遭到解雇的事。
藤木看了看船岡的遊戲機內的文章。
在遊戲當中,嚴格禁止下列事項,如有違規者,將處以重大罰金。
1.攀爬懸崖或山岩。
2.走近焚燒複數木材的火堆處。
3.在地麵上用樹枝或石頭畫大圓形。
4.製作類似笛子之類的東西,發出很大的聲音。
5.用鏡子之類的東西,反射光線傳送暗號。
「反正懸崖太陡了,根本也爬不了。」
藍用隻有藤木聽得到的聲音低語著。好像是在確認他們兩個是否擁有相同的情報,而且是合作夥伴的立場一樣。
的確,藍說的沒錯,可是會把這個項目放在第一項,我想應該不是擔心我們的危險,而是如果真有人膽敢冒著生命危險爬上山岩的話,可能對遊戲的主辦者有什麽不妥之處吧。
難道說山上會有什麽東西不成?
「喂,等一等,應該讓這個人一起看嗎?她把自己的機器搞壞了,造成我們大家的困擾,不是嗎?」
安部芙美子又在刁難。
「機器會壞掉也是無法控製的事啊!」
「拜托!什麽叫作無法控製的事……」
「她是我的夥伴,我們從今以後兩個人要一起行動。」
當藤木這麽義正言辭的說了之後,安部芙美子雖然稍微收斂了點,但還是意圖挑撥其它人一起排擠藍。不過看到沒人理她,隻好自討沒趣抱著自己的遊戲機別過身去。
「第二項寫的是什麽意思啊?」
看樣子藍決定再也不理會安部芙美子的任何發言了。
「關於這一點,加藤先生已經解釋過了。」
野呂田手指著坐在角落邊,一位身材瘦小,雙頰凹陷的中年男子。
「這是國際通用的SOS記號,將三根木材堆成正三角形焚燒。」
加藤高道邊說邊站了起來,年約五十一歲,算是這群人之中年紀最大的。
「我以前當過國中老師,那時候指導過一個叫做神奇遊牧的社團,記得是在危急時,一種求救的記號。」
加藤說話的語氣真的很像老師。
「把對外信號三個重迭在一起的話,就是SOS的意思了。譬如三堆火、或是三發槍聲、口哨聲之類。」
「總而言之,就是設計這遊戲的人,不希望我們向外發送SOS的信號是吧?」
加藤點了點頭。
第2至第5項目,似乎暗示著能向空中打些什麽求救的暗號。藤木心想,難不成這附近會有飛機飛過。另一方麵,或許是因為考慮到需要開火或是取暖之類的,所以倒是沒有禁止升個單獨的火堆。這點的確有點不可思議。
「『重大的罰金』指的是什麽?」
野呂田聽了藍的問題後,表情變得很嚴肅。
「並沒有很具體的說明……可是我覺得還是先假設一下比較好,最壞的結果大概就是被減口吧!」
藤木心想或許正如他所說的。對方砸下莫大的金錢與勞力,隻為了這件事。如果因為有任何人向外麵求助,而使之前的努力都化為泡影的話,那麽殺人也就不足為奇了。
「按照我的機器內的指示,我們可以功成身退了……」
加藤說完遞出遊戲機,裏麵有此訊息。
可以在第一CP中獲得的項目,就在CP南方35公尺處,斯皮尼斐克斯的草叢堆裏。
所謂的「斯皮尼斐克斯」,也許是指昨天丟在火堆裏,那些尖尖的草。
「這裏是方才回收的一些項目,待會兒大家再平均分配好了。」
野呂田指著排列在地麵上各式各樣的東西,他一直很好奇那些到底是什麽。
「我這邊好像沒有什麽要說明的……」
臉色白晳得像是戴了層能麵具的男人,慢慢地站了起來,給大家看他的遊戲機。楢本真樹,二十九歲的自由業者。
北邊的路徑;往北5520公尺,往西2660公尺,往南南西520公尺。
「我這也是差不多。」
身高將近二公尺的巨漢,拿出遊戲機來。妹尾純一,三十一歲,自稱欠了一屁股的債。不過性能看起來倒挺溫和的樣子。不過一想到他這般壯碩的體格所潛在的威脅性,還是叫人不得不起戒心。
南邊的路徑;往南南東4500公尺,往東3800公尺,往東北東430公尺。
一位名叫鶴見克哉的中年男子,默默的站起來後,將自己的遊戲機交給藤木。原本是個勞力工作者,直到腰部痛到不能再做任何粗重的工作為止。那雙又黑又大的手已經變了形,臉色也是那種長年在戶外工作的人,所特有的深灰色,雙頰和額頭部分,有幾道像是用鑿子刻過般的皺紋。
鶴見的遊戲機中,出現了和楢本以及妹尾的遊戲機一樣的內容。
東邊的路徑;往東2800公尺,往東北2680公尺,往南3200公尺。
「接下來輪到安部小姐的西邊路徑。」
不管野呂田怎麽催促,安部芙美子就是不肯拿出來。也許是對剛剛的事還有點耿耿於懷,所以不想讓大家看遊戲機內的訊息。
「安部小姐,現在可不是鬧別扭的時候!」
連野呂田都開始不耐煩了。
「沒關係,如果真的不想讓大家看的話。」
藤木終於沉不住氣了。
「不過,我也不會讓那個人看我機器內的訊息,希望大家也不要告訴她。」
一聽到這話,安部芙美子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過來,板著臉孔,馬上把遊戲機的液晶畫麵朝向藤木。
西邊的路徑;往西北西4820公尺,往西南3210公尺,往南690公尺。
不論是哪條路徑,距離大約都是七、八公裏左右。到這裏為止約四公裏多,也就是說,起碼有兩倍以上的路程。
「這樣……七個人的資料都湊齊了吧。」
藍說著,野呂田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必須從東南西北,這四個路徑中選擇一條,但是目前並沒有一個可以判斷的依據,所以很期待藤木先生們的部分。」
「一開始先隨便選擇要往哪裏走……應該不會是這樣吧?」
加藤小心翼翼的說著。
「或許吧。這麽說來,藤木先生的訊息,應該會有更重要的情報才對,還有……大友小姐的應該也是。」
「沒錯!最重要的一定是那女的。」
安部芙美子故意提高聲調。
「搞不好就是因為少了那份訊息,有人因此喪命也說不定。」
「不管怎樣,先看再說吧。」
野呂田向藤木招招手。
「這是第一個CheckPoint,找的很辛苦。」
順著野呂田所指的方向,並沒有什麽明顯的標的物,隻有一個一半被埋在土中的岩石,像張桌子般穩穩的立在那裏。
「沒錯,就是這裏。」
可能是因為藤木露出詫異的眼神,野呂田笑了笑,指著岩石上的一點。
仔細一看,紅色的岩石上有個小光點,如果用手遮在上麵的話,紅色的光點就會移到手背上。就算手慢慢的離開岩石,光點的大小也幾乎沒有改變,當然這一定是雷射光,不太可能會是自然光。
試著尋找光源的方位,原來是從斜後方的山岩處照射下來的。仔細的查看過,還是無法確認發射這光源的物體。
「現在請把你的遊戲機,放在可以對到光源的位置。」
正當藤木苦思哪個方向才能對到光源時,忽然想到,先打開遊戲機的開關,放在岩石上,然後用手調整方向,盡可能的將光以直角的方位,對到紅外線通訊用的孔上。
如果隻是單純的紅外線的話,一般肉眼是看不見的,所以可能是加了什麽可視光線之類的物質。
跟前麵一樣開頭是一段音樂的前奏,接著就出現了下列文字。
要找求生用項目的人往東,找護身用項目的人往西,找糧食的人往南,找情報的人往北前進。
「原來是這樣啊……」
站在藤木肩後觀看液晶畫麵的野呂田喃喃自語著。
大家輪著傳閱遊戲機,開始大聲鼓噪起來,場麵似乎變得無法控製。
「各位安靜!請冷靜一下,目前所有的訊息都已經齊全了,所以……」「應該不是所有的吧?你們忘了嗎?我們還少一個呢!」
安部芙美子反駁野呂田,似乎存心再一次讓藍難看。
「你的機器上不也寫著嗎?必須確認過所有的訊息,才能出發。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好了好了,現在說這些也於事無補,大友小姐的機器也不可能修好的!」
加藤極力勸說著,但是安部芙美子態度還是很強硬。
「每個訊息都很重要,不是嗎?也許差一個就不行也說不定,這可是關乎人命的事耶!」
「好吧!那安部小姐,請妳具體說明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被野呂田這麽一反問後,安部芙美子愣了一下,嘴裏吐不出半個字來。
「什麽該怎麽做……?這種事我哪知道啊!」
「那妳就乖乖閉上妳的嘴,歐巴桑。」
沒想到開口的竟然是很少發言的楢本,安部芙美子一副充滿怨恨的眼神瞪著他看。
「總之,當務之急就是要決定哪一種方法最有利,如果一直非議下去的話,事情根本沒辦法進行。」
趁著安部芙美子安靜的空檔,野呂田終於又取回發言的主導權。
「總之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東南西北各方向所代表的意義了,接下來就是決定人數如何方配。」
「分配,這什麽意思?」船岡問。
「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兩個路徑的話,是很危險的。在不知道哪個路徑是正確答案之前,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應該分成四組去試試每個路徑,再回到這裏……」
「等一下,先生你鋒頭搶得太凶囉!」
船岡站起來拍拍屁股,故意露著苦笑的表情。
「雖然你已經擅自幫每個人決定要怎麽玩這『遊戲』,可是我可還沒說是不是讚同你說的哩!」
「就是啊。」楢本說。他依舊盤腿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基本上,我們真的要確信一個突然莫名其妙把我們帶到這種鬼地方,連個鬼影都沒見著的人所指示的去行動嗎?」
船岡一知道有人跟他同一國之後,態度也就更強勢了。
「那麽你說該怎麽辦啊?」
船岡擺出一副說不出任何對策的無辜樣,瞄了安部芙美子一眼。
「反正就是想辦法從這裏逃出去就是啦!」
「那要怎麽個逃法?」
「所以說,這就是現在要好好思考的問題啊!」
「我覺得為時尚早。」藤木一邊看著船岡一邊說著。
「基本上,目前我們都還不知道這裏是什麽鬼地方,而且也不清楚把我們集合來這裏的意圖究竟是什麽?」
「那你有什麽打算?」
「我的想法是,先按照他所指示的進行,再慢慢收集一些能夠逃脫出去的情報。」
「這想法太天真了,如果成了進退兩難情況的話,那該怎麽辦?」
「我覺得目前的情況,就已經夠進退兩難的了。」
藍一麵看著大家一麵說著。
「現在如果走遊戲機內所指示的路徑以外的路,那水和食物這些東西要怎麽張羅?也有可能會遇上猛獸之類的……總之,一切都很難預料。」
「沒錯,正是如此。」野呂田看著藤木跟藍點點頭。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一切都得很謹慎才行。」
「我想,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想一想,來這之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加藤舉手發言。
「這位大叔,這問題已經不知道想了幾百遍了,大家不是都說記不太清楚了嗎?」
船岡很冷淡的否決了這項提議。
「是沒錯啦!可是說不定慢慢回想的話,還是想出些什麽啊……」
「夠了!如果有這種一直嘮嘮叨叨的人在的話,我看就不用繼續往前進啦!」
「你這是話中有話吧?」加藤似乎相當惱怒,蹲起馬步來。
「你又算什麽東西啊!一副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看了就惡心。」
「好了好了,別再吵了!」
野呂田趕擠到兩人中間,極力排解著。
藤木突然覺得有些疑惑,如果真是被灌了藥的話,照理說每個人對於來到這裏之前的記憶,會忘得一乾二淨才對啊。
對於加藤的呼籲,大家應該要有些反應才對。對於失去記憶這件事,總是會感到不安,想把空白的記憶給填滿,這是人之常情。但是船岡卻正好相反,感覺上他根本不想去碰觸這些事。
難道說,在這當中有幾個人還留著相當程度的記憶不成,隻是並不打算公開。至才對那些什麽都不記得的人來說,比較有利吧。
「現在就做個決定如何……」
一直保持沉默的妹尾低聲說著。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不過可能是他那顯眼的體格吧,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是啊,做個決定吧」
藤木覺得再這樣下去也不會有結果,趕緊附和著。
「所謂的決定,是指要不要參加這遊戲的意思嗎?」
藍問道。
「沒有那個必要吧。就像野呂田剛剛說的,征求要去東南西北各路徑的人,盡量分配得萬無一失,如果不想參加的人,采取別的行動也無妨。」
話題終於有所進展,氣氛也變得比較緩和。由野呂田主導,會議有效率的進行著。
「……接下來,大家就分頭往四個路徑去找下一個CheckPoint,再回到這裏來集合。把新取得的項目帶回來平均分配,這樣可以嗎?」
雖然沒有人響應,但從大家曖昧的互相點頭中,就可以確定是多數讚成了。
「那麽,首先是要往東邊路徑的人,這是『找求生所需的項目』,有人自願嗎?」
或許是剛開始的關係,大家麵麵相覷,就是沒有人要舉手。
「沒有人要自願嗎?」加藤終於舉手了。
「好,那加藤你就往東邊的路徑,接下來是西邊,『找護身用的項目』。」
原本預期這次應該也不會有人自願,出乎意料的,妹尾和船岡很快就舉手。
「兩個人是吧。妹尾先生跟船岡先生……這麽說,船岡先生你決定要參加這遊戲囉!」
「沒辦法啊!沒有退路啦!」船岡傻傻地笑著。
藤木很納悶為什麽這兩個人,會如此幹脆的選擇這個項目呢?也許這兩個人都覺得如果不當機立斷的話,又不知道要起什麽紛爭了吧。
相反的,會準備這樣的選擇項目,表示這地方潛伏著危險。譬如說,驅除熊用的噴霧劑,或是緊急狀況下,能夠保命之類的東西。
「接下來是南邊的路徑『找糧食』……」
藤木舉手。無論如何,糧食還是最重要的。一看,另外還有三個人也舉了手。
「我看一下,有楢本先生、安部小姐、鶴見先生和藤木先生,是吧?」
藤木看了一下藍,藍並沒有舉手,可能是因為已經說好兩個人一組,所以就沒必要再表示任何意見了吧。
「人數稍微有些不平均咧……」
「那你自己呢?你要怎麽辦?」船岡問道。
「我是想說,看哪邊人數不夠,就加入那邊。」
「嘿!了不起。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嗎?意思是往哪一邊都無所謂,是吧?」
船岡雖然帶點譏諷的口吻,但是野呂田並沒有生氣。
「最後是……往北邊的路徑,『找情報』……這樣看來,就沒有人要去囉?」
「光是情報,填不飽肚皮吧。」
藍拉著藤木的袖子。
「我們要不要往北走啊?」
「什麽?」
「我覺得依現在的情況,情報比什麽都重要。」
「但是,我覺得設計這遊戲的人,鐵定會篩選情報吧。所以應該不會有多大的作用才是。」
兩人刻意壓低聲音,不讓其它人聽到。
「……雖然說,大家要把拿到的資源,再拿回來平分,但是很難保證大家真的會這樣做,不是嗎?所以說,自己去拿糧食應該是最妥當的方法吧?」
「或許大家都是這麽想吧。」藍低聲說著。
「不過我想鐵定是個陷阱。」
「陷阱?」
「你想想看,在這種遊戲中,通常一開始最平常的選項都是最重要的東西才對。如果是大家都想選擇的項目,十之八九都有可能是陷阱。」
藍的這番話,激起了藤木的部分記憶。的確,以前也有過這種想法,類似某種遊戲……。
「你們談好了嗎?」野呂田問。
「怎麽,你們不會已經有一腿了吧?」
船岡把兩手的拇指交叉在一起,發出低俗的聲音。
「我們兩個想要改成往北走。」
藤木盡量克製自己,不要顯露一副不安的樣子。但是心裏暗想著:憑直覺決定這麽重要的事,真的可以嗎?但是賭注都已經下了。
「了解。那麽因為往東的就隻有加藤先生一個人,所以我就和加藤先生小組好了。」
野呂田做了最後的結論。
「我再整理一次,東邊由加藤先生和我負責,西邊是妹尾先生和船岡先生,南邊是楢本先生、安部小姐和鶴見先生,往北的路徑則是藤木先生以及大友小姐。」
果然沒有一個人出聲表示讚同,總覺得好像是糊裏胡塗決定這樣的路徑分配。每個人心中,似乎一半是因為選擇了自己所想要的路徑而感到滿足,但另外一半卻擔心是否選錯而感到不安。
接下來是分配大家在第一CheckPoint中得到的東西。
糧食的量不如預期,隻有一點點而已。花生巧克力棒一人一枝,一公升裝的礦泉水一人一瓶。
雖然如此,其它東西就相當有用了,首先是磁鐵。大家都是花了相當大的功夫才找到這個地方,但是有了磁鐵之後,就不用再為了方向問題傷腦筋,另外還有計步器,及附原子筆的記事本,一些裝這些東西的旅行袋,裏麵有一頂圓邊帽、胃腸藥及維他命,還有眼藥水等。
每一種都是一人一份,所以不會有任何的爭執,但是之後是否也是這樣就不得而之了。
等一切分配完畢也過了中午了,本來想在日落之前先到下一個CheckPoint再回來,但考慮到時間不夠,隻好作罷。
大夥匆匆忙忙的吃完剩下的塊狀營養食品及巧克力棒,就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出發。
3
「應該差不多快到了吧?」
藤木看了一眼掛在皮帶上的計步器。這機器不但能計算步數,還能根據設定好的步長,乘上步數來顯示距離,所以比起到第一個CheckPoint的時候,輕鬆太多了。
遊戲機首先指示往北走5520公尺,現在剛好走到5500公尺的地方。
「下一步是往西2660公尺嗎?我想想看,如果是這附近的話,左分沒有岔路真的很奇怪……總覺得好像不是這裏……」
左手邊的山岩也許因為剛好是迎風麵的關係,看得出表麵有很明顯的風化現象,上麵有無數條細細的裂痕,似乎隻要輕輕一碰就會剝落。後麵的山岩也是一樣,兩道岩壁中間有道裂縫,寬約五、六十公分左右,與其說是條窄路,還不如說隻是道岩壁的縫隙罷了。
「這邊真的沒問題嗎?」
藤木就隻發現這道看起來像裂縫的入口而已,但是指南針指示的方向真的是正西方。
「可是也沒看到別的入口,不是嗎?」
藍重新設定好計步器,蹲低身體爬了進去,藤木尾隨在後。
爬了一會兒,前麵的路豁然寬敞,看來應該是這條路沒錯。
抬頭一瞧,茶紅色的岩石表麵,粘著一些白灰色的塊狀物,寬約一公尺,高近三公尺左右。在這質感像是破爛紙張的表麵上,有好幾個圓孔一樣的坑洞。
「這不會是白蟻窩吧?」
「是嗎?你對生物挺了解的嘛!」
不過藍似乎不怎麽感興趣的樣子。
這裏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啊?白蟻居然會鑿了這麽大的窩。這裏應該是熱帶地方沒錯,搞不好是非洲哩。對一個不是昆蟲行家的外行人來說,真的很難判斷。
再往前步行約一百公尺,兩側的岩壁霎時退去,視野變得寬闊起來。一片儼然是大草原的地方,到處都佇立著比人還高,像是墓碑的東西。走近仔細一瞧,原來這些也全都是白蟻窩。
為了確保往西的方向,拿著指南針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前進著。
「喂,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怎麽了?有什麽不妥嗎?路變寬了,而且也沒有其它往西方向的路了,不是嗎?」
「不是啦,我是指一開始就選擇『情報』這件事。我隻是在想,如果當初選擇『糧食』或是『求生用項目』的話……」
藍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看著藤木。
「都已經走到這裏了,再說這些也沒有用了。」
「是沒錯啦!可是……」
「夠了!別再這樣婆婆媽媽的了。」
藤木一陣苦笑,這話聽起來就像結婚時杏子的口頭禪。
「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來都已經來了,還是說你要折回去不成?」
「不。」藤木搖搖頭。
「如果你真的很不安的話,一開始就不要聽我的不就好了,反正我這個人一向沒什麽自信,隻會憑著直覺作選擇罷了。」藍嘟著嘴。
藤木心想:沒錯,自己為什麽要照這女人所說的,選擇「情報」這種沒有明確目標的東西,賭上去的可是自己的小命呢。不,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也是經過自己判斷之後,才選擇這條路的。
「真的是憑直覺嗎?」
「總覺得有點不太一樣。以前,雖然也玩過這種求生遊戲,就如你所說的,大家都想選的項目,大多是有問題的……」
但是標新立異也不全然是好的,所以一開始就選擇「情報」這項目,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沉默了一陣子。
「藤木,我們兩個是夥伴吧?」
「是啊,為什麽這麽問?」
「如果你有想到些什麽的話,要坦白告訴我喔!也許會喚起我的記憶也說不定!」
「我都有說喔!」
「真的?」
「嗯……」
「總覺得在第一CheckPoint遇到的那些人,一半左右的人都沒有說實話,至少有兩、三個……搞不好骨子裏都知道這鬼遊戲,是怎麽一回事也說不定呢。」
「為什麽妳會這麽想?」
「可能是他們的態度吧。藤木先生,難道你都沒懷疑過嗎?」
藤木點點頭,其實自己的確也這麽猜想過。如果有人故意隱瞞情報的話,那就表示沒有提示任何有關這遊戲性質的意思。
「難不成這真的是一場沒有贏家的『零與總和』的遊戲?」
藤木抬頭望著天空,一隻大鳥在高空中畫了一個圓。是老鷹嗎?還是鷲?在非洲應該有鷲吧。
「你說的『零與總和』是什麽意思?」
「好比大家互相搶奪一塊蛋糕,因為份量是固定的,所以如果有人多拿,其它人的權益就會受損。」
「說得明白點……就是你爭我奪,誰也不讓誰的意思囉?」
「是啊,幾乎所有的運動比賽,圍棋、將棋等都是這樣的,還有升學考試或職場等也都是,基本上都是從爭奪有限資源這觀點出發的。可以說,人類社會幾乎離不開這範疇。」
「哇!藤木先生……你的數學一定很棒吧。」
藤木對藍突然冒出的這句話,感到有點納悶。隻是一個有關「零與總和」遊戲的問題,很少有人會馬上反應出「數學」這個字眼。
「我大學是念數學係的,主修關於遊戲的理論。」
「你昨晚不是說過,曾經在證券公司上班過?」
「是啊!科班出身的人,在金融界也有過很搶手的時期呢!」
「股票的世界,應該都是這樣的吧?」
「不。在股票市場內,理論上都是大家一起賺,或是一起賠,所以不能算是『零與總和』的遊戲。」
藤木看了一下計步器後,繼續說。
「如果我們現在進行的是激烈的零與總和遊戲的話,其實是相當麻煩的一件事,假設每個參賽者都可以抵達終點的話,就能夠互相合作,但是如果隻有少部分的人可以的話……也就是說,能夠獲得獎金生存下去的人數有限……」
這時候,就必須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像是把其它人踢出去或是擊敗對方。藤木終究不敢把話說得太明白。
因為這個遊戲最壞的情況,有可能是隻有一位贏家。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算現在是夥伴,到最後還是必須與藍競爭。
「太難的東西,我不太能夠理解。」
陷入思考狀態的藍,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藤木。
「如果這是藤木先生您的專長的話,那你一定知道贏的方法囉?」
「不,我沒辦法。」
藤木歎了一口氣。
「遊戲的理論大多數是派不上用場的。」
「真的嗎?」
「也不是說派不上用場啦。隻是如果一不小心有所疏忽的話,就會變成必敗的方法了。遊戲的理論基本上,都有一個前提,就是參賽的每個人須為自己的利益作個合理的判斷,但是實際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會采取合理的行動,隻有非常忠實於遊戲理論的比賽者,才能夠作到。所以現在我們若想要取代遊戲理論,就隻能用結合心理分析,比較戲劇性的理論方法去思考……」
到這節骨眼,不管什麽都好。隻要能夠這樣一邊雜談,一邊前進就有救了。
橙色與黑色條紋構成的山岩,佇立著一塊塊如墓碑般的白蟻窩草原,葉子尖得如針的草,和充滿荊棘的灌木叢。
沒有一樣東西可以象征這裏有生物活動的跡象。每一種東西都很詭異,如果是一個人單獨在此行走的話,絕對會有種非現實的不安感。
最後的分岔路比較好認,從草原進入兩側峭壁的小道,往南南西方向步行約五千二百公尺處,藍銳利的雙眼發現了岩壁上有道光。
「找到了!是CheckPoint。」
藤木將遊戲機從袋子裏拿出來,一打開電源,光就對到了紅外線孔上,流泄出一段熟悉;的前奏。
歡迎來到北邊路徑的第2CP。
在此會提供情報。
藤木咽了一下口水,按下A按鍵。
1.遊戲的舞台原來設定於火星,但實際上各位所在的位置為地球。第2CP的正確位置為,南緯17度22分14秒,東經128度46分11秒。
2.從地理區分上來看的話,這裏是位於澳大利亞西北部,西澳洲金巴利地區的班穀爾班穀爾國立公園。
果然如之前所猜測的是南半球,但沒想到是澳洲。不過還是搞不清楚是什麽情況下被帶到這裏。
「妳聽過什麽班穀爾班穀爾的嗎?」
藤木看了藍一眼。
「從來沒聽過。」
藍搖搖頭。
3.班穀爾班穀爾是誕生於距今約三億六千萬年前Devonian紀(泥盆紀),當初是一片平坦的砂岩大地,經過長年累月風吹雨打的侵蝕,溝穀成了峽穀,剩下的地方就變成了山岩,演變成這般奇特的景觀。紅色帶狀地層是其表麵覆蓋了一層氧化鐵的薄膜,黑色部分則是隻有在水份較多的土壤,才會繁殖的西亞諾班克提利亞皮膜所形成的東西。班穀爾班穀爾公園的岩石層極為脆弱,全麵禁止任何攀岩動作。
4.班穀爾班穀爾這個名字,是當地原住民對這塊土地的稱呼「Purnululu」的口音而來,另外一種說法是,取自一種叫班德爾班德爾的草。
5.班穀爾班穀爾裏,有超過七十個大大小小的峽穀,南北約25公裏,東西約30公裏。因為每年一到三月是雨季,所以這期間園內也沒有管理人員駐守。班穀爾班穀爾的外麵是一片更大的原野,最近的城市也距離300公裏以上,因此如果在遊戲中半途放棄的話,等於是種自殺行為。
「這口氣分明是在威脅嘛!」
藤木喃喃自語,已經覺悟到這些敘述絕對是真的,因為設計這遊戲的家夥,沒必要故弄玄虛。
6.如果不聽上述忠告,企圖從遊戲過程中逃脫的參賽者,不但會失去參賽資格,而且還須繳付巨額罰金。
7.第2CP的項目是在離這裏往南40公尺處,一個平坦的岩石下。
藤木繼續按A按鍵,卻沒有任何訊息再出現。
「沒有了嗎……?不會吧。就隻有這樣?」
藤木有股衝動,想把遊戲機摔向岩壁。
「就算是往南也有糧食,往東起碼還有求生道具,結果我們居然是這種。連糞都不如……畜牲!」
藍也是一臉垂頭喪氣,等藤木怒氣消了之後,才抬起頭戰戰兢兢的說。
「但是我們不也知道了很重要的事情了嗎?」
「重要的事情?」
「至少我們已經知道這裏是澳洲啦。就不用太擔心會有獅子之類的猛獸,而且也大概猜得到有些什麽動物,不是嗎?」
「原來如此,妳的意思是頂多留心一下無尾熊或袋鼠就可以囉?」
藤木的口氣聽起來不是很高興。心想:「對她發飆也不是辦法啊!」先作個深呼吸靜下心來,重新再看一次訊息,也許還隱藏著什麽重要的情報也說不定。
結果還是沒有任何令人期待的暗號或謎語之類的,倒是有段文字引起藤木的注意。
遊戲的舞台原本設定在火星
這個「原本」的意思到底是什麽呢?
或許這隻不過是企劃這遊戲的家夥,一種單純的發想,沒必要對這字眼鑽牛角尖吧。
但是也有可能不是這樣,遊戲的主辦人所提供的每一項訊息,一字一句都是精打細算過的,或許隻有能注意到字裏行間所暗藏的玄機的人,才有辦法存活下去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既然提到「原本」這詞,就應該有個原創之類的思考點才對。
藍看見藤木陷入沉思中,以為藤木的心情已經跌入了穀底。
「喂,現在就失望不是太早了嗎?我們去拿第7號項目吧。或許會是個相當有用的東西也說不定啊。」
藤木幽怨的看了藍一眼。心想:當初就是糊裏胡塗的聽信妳的花言巧語,才落到現在這般悲慘情況……當然這是很任性的一種想法,但藤木就是控製不了自己的思緒。
「40公尺是吧……那妳自己過去拿回來啊。」
藤木坐在岩石上,掏出那已經抽了一半的寶貝香煙,點上火。四十歲的大男人,看起來就像個幼兒園的小朋友在鬧別扭。也許就是因為期待過高,所以失望愈大。如同之前彈性疲乏的人生,再也無法激起藤木任何的熱情與欲望了。
「去就去……」
藍隻好一個人看著指南針及計步器繼續往前走,地麵上稀疏地冒著短短的綠草。藍忽然停下腳步,發現腳下有個既大又平坦的岩石。
撥開像是蕨類的草,藍試著用兩隻手去搬動,但岩石一動也不動。
「喂!藤木先生,過來幫我一起搬啊!」
藤木突然站了起來。對於岩石底下到底藏了什麽,還是很好奇。隻不過因為之前的氣話,藤木還是故意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慢慢踱過去。
「這東西真的好重……」
「你這樣子小心腰會受傷喔!膝蓋要彎曲,重心放低點。」
藤木低頭看著這塊平坦的岩石,朝上的這麵是橙色的,也許是從懸崖上掉落下來的吧。從大小來看,應該足足有一百公斤以上,把周圍的沙稍微挖出來一些後,兩個人合力將岩石往上抬起。
岩石是稍微抬起來了一些,但是因為太寬了,沒有辦法讓它整個翻到另一邊。正當兩人苦思對策時,一眼瞥見低下藏了個用塑料袋包著的東西。藤木試著用腳尖把包裹踢出來。
「呼……我以為手會扭斷。」
藍放下撐著巨石的手,深深的歎了口氣。藤木撿起滾了約三公尺的包裹,剝開包了好幾層的塑料袋。
「果然情報真的不隻那些而已!」
塑料袋內有個類似遊戲機的卡匣,還有兩張綠色網狀物,網子卷成筒狀,邊邊還有些塑料皺折,令人馬上聯想到是防蒼蠅用的。多虧有這玩意兒,兩個人馬上把頭包得緊緊的,應付那些不斷來襲的蒼蠅。
卡匣裏麵有些看似遊戲主角或是動物的圖案,有個像是鳥的圖案,笑容可鞠的模樣十分酷似迪斯尼卡通裏,那個有名的唐老鴨,如果直接把這東西拿到市麵販賣的話,鐵定會被控告侵害肖像權。
藤木換了卡匣之後,再次打開電源,出現的音樂和之前的都不一樣,屬於比較輕快的搖滾曲風。
畫麵也轉成彩色,有隻酷似唐老鴨的角色登場。
「呀!我是比利鴨‧普拉提,請多多指教!」
轉過身後搖著像似海狸的尾巴,又轉過身來眨了一下眼睛,藤木這才發現,這家夥並不是鴨子,而是一個類似鴨嘴獸的怪東西。
「幹得好,你們居然能不被食物或其它東西所迷惑,而選擇了我,了不起喔!當然能夠防禦的武器另當別論的啦!為了獎勵你們,我會給你們充分的寶貴知識,首先……這樣吧!先來個普拉提式心理測驗吧!」
普拉提一麵擺動著右手的食指,一麵像機關槍似的說了一大串的台詞,這個卡夾似乎並不需要每次都得按A鍵。至於畫麵嘛!藤木有時連看也沒看就切換掉,叫一旁的藍看得眼花繚亂。
「這部分我將告訴你們,聰明的選擇情報的兩位,以及選擇其它項目家夥們的個性。首先是選擇求生用項目的組員,基本上,這些人是屬於現實主義者,行動合理,在某種程度上,隻要談一談就能達到共識。所以盡可能與他們保持良好關係會比較好,但也不能一直都是這樣。接下來是選擇護身用項目的夥伴,這些人在遊戲一開始時,作假的協議很快就會被拆穿了。所以可以預料得到最後一定會發生互鬥的情形,要特別注意。我的建議是,最好和對方保持個適當的安全距離。但不管怎麽樣,最可怕的還是選擇糧食的家夥,有點感到意外吧。先警告你們,一開始還無所謂,但是到了後半段,可千萬別接近那黨人,為什麽呢?很抱歉,現在還無法奉告。你們可以一麵看之後會出現的『項目一覽』,一麵好好的思考。」
「他說選擇糧食的人最危險,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藍在藤木身邊嘰嘰喳喳,但是藤木專心地盯著不是很清楚的液晶畫麵,沒有理會藍的問題。
比起藍所擔心的問題,訊息中暗指「做假的協議」這件事,倒是個頗嚴重的事,而且最後還會互鬥……所謂的互鬥,難道是如字麵上,那種互相殘殺的地步嗎?
「接下來是普拉提的求生教室!這部分會提供很多情報,如何在班穀爾班穀爾生存下去所必備的知識,求生守則免費大公開哦!」
普拉提那張烏嘴不停的一張一闔,在畫麵上漫無目的地踱步著。走動時,那雙黑眼珠就像沙包似的,上下跳動。
「首先是基本中的基本,也就是決定優先級。當遇難時,首先要考量的事有1.水2.避難所3.取暖4.糧食。這是一般的求生常識。但是,這四樣的順序會依照不同的情況,而有所變更。因為班穀爾班穀爾目前是雨季,所以不太需要擔心水的問題,另外氣溫很高且穩定,所以關於取暖問題,也不需要擔心。」
藤木屏氣凝神的盯著液晶畫麵,不想漏看任何一個字。藍也站在藤木後麵,用著不是很舒適的姿勢,拚命的盯著每行文字。
「……還有,種子或豆類通常都含有劇毒,就連當成作物所栽培的野生種,也不例外哦!除非有相當的把握,最好避開這些東西。在班穀爾班穀爾裏,我建議的食用植物如下:1.『班克西亞以及古瑞比利亞的花』,如左圖。因為富含花蜜,所以用嘴直接吸就可以了。2.『黑男孩樹木』,形狀很特別吧?因為它看起來就像這裏的原住民少年持槍的樣子,所以才如此命名的。不過因為這名字帶點歧視的感覺,所以現在一律改稱玻璃樹,葉心白色的部分是可以吃的,不隻這樣,把根部挖出來,還有更棒的!喔。3.『布拉肯蕨類』,綠色的嫩芽富含蛋白質……」
藤木拿出筆記本,想把這些植物的形狀大致描繪下來,雖然同樣的訊息會想再看一次,不過也無法預知會發生什麽突然情況。當藤木準備動筆時,藍也拿出筆記本迅速的畫了出來。不愧是行家,藍和藤木畫的圖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藤木決定將繪圖工作交給負責,自己則專心的記下訊息的內容。
「……所以呢,以肉類為主食的話,比較能夠攝取高卡路裏,而且不容易食物中毒。首先是哺乳類,當作食物是最理想不過的,但是如果沒有槍的話,就得靠運氣才能抓到。但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其它方法,欲知詳情,請看下一個CP的『普拉提狩獵入門』。再來是昆蟲類,基本上所有的爬蟲類都可以吃,毒蛇也不例外,(隻不過要把有毒腺的頭部以及頸部切除)推薦的是,被稱為『高安納』與『監視器』這兩種肉質肥嫩有彈性的蜥蝪。但是因為含脂量高,所以若沒有充分用火烤過的話,基本上很難入口。至於烹煮的方法,以原住民所製作的土窯最適合。具體的作法在下一個CP的『普拉提烹飪教室』裏,會有詳細說明。」
這些東西在當地好像稱為叢林食物,足以證明澳洲原住民豐富的生活智慧。
「昆蟲之類的蟲,通常會被當作食物。雖然外表看起來好像不太能吃的樣子,但是如果從取得方便這層麵來看的話,絕對是最佳的糧食救火隊喔!其中最棒的珍味就是『美食家』(日本一部知名的美食漫畫)中介紹過的Wechetygreb吧。方才提過,挖一挖黑男孩樹的根部會有好東西,就是指這個囉。雖然外形看起來有點奇怪,不過它的真麵目是蝙蝠蛾的幼蟲,可以生吃,但是烤過會更美味。其它昆蟲的幼蟲類,大部分都可以食用,但是這裏的毛蟲類,即使把毛燒掉,也最好不要吃。還有一種身體帶點黑色的芋蟲也不行。另外蝸牛或是鼻涕蟲也是不能食用。原則上隻要保持頭腦冷靜,像這種潮濕地方,一定還能發現更多更適合食用的生物……」
最後普拉提還提到一項重要訊息,因為在班穀爾班穀爾裏,隨處都可得到各種能當作食物的生物,而且每100公克可以得到581卡路裏的熱量,味道也不是太差。
「總而言之,在班穀爾班穀爾這地方,要餓死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普拉提消失後,藤木自言自語著。
「如果將這事情告訴其它人,那不就可以避免鬥爭了,不是嗎?」
藤木看著藍,藍隻是靜默不語。
「……妳覺得如何?」
「為什麽要問我?」
藤木一時語塞。
「如果真這麽想的話,那說也無妨啊!大家一定會很安心的。」
藤木目光落在遊戲機的畫麵上,上麵出現了一個簡單的表格。
項目一覽
1.求生用項目 個數 CP 重要度 備注
瑞士小刀 2 第2 AA+
求生工具 4 第2 AA
電線 1 第2 BBB+
有帽緣的帽子 6 第2 AAA
計算了一下項目的種類,竟然七十九種之多。另外,CheckPoint到第七,也就是說前麵應該就是終點了,重要度的評估設定為AAA+至C等十八個等級,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很奇怪的符號。
「總覺得這個表有點怪。」
「為什麽?」
「像是重要度的評估之類的……」
「一般像是這種重要度的評估,不是都會在備考欄中加注說明的嗎?」
藍從藤木手上接過遊戲機,看到「保險套」一項是A的評價,嚇了一跳。但是再看看備考,居然寫著「當水袋使用」,這解釋還算勉強可以理解。另外睡袋一欄,相對於評價為AA的耐龍棉睡袋,羽毛質的睡袋卻隻有B+,但是也有附帶說明「羽毛質隻要一沾水,就會失去功能,所以最好避免使用」。
「是沒錯啦!不過還有一些像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東西。」
藤木所指的是寫著「防蟲噴霧劑(日本製)」以及「防蟲乳液(防蒼蠅)的項目,前者的評價隻給了最低的C,相對的,後者卻有AA+的評價。」
「再來還有更詭異的。」
所謂「防蛇咬的工具」應該就是指被毒蛇咬到時,急救用的工具吧,曾經聽說過澳洲有很多種類的毒蛇,照理說這東西應該是最緊急的必需品。但是,卻隻給了最低的C而已。
「也許日本製的除蟲液,對這裏的蟲沒什麽用吧。」
藍想了想。
「那麽『防蛇咬的工具』呢?」
「或許實際上也沒什麽作用吧……可能就算真的被咬了也發揮不了什麽效用。」
藤木咬著唇,心想應該是這樣沒錯。為什麽一開始沒想到呢?就算作了急救措施,但是沒辦法馬上送到醫院去也是枉然。也就是說,這個工具箱在這裏絲毫沒有價值。
藤木從藍的手中取回遊戲機,重新看一看項目後,又發現了更多。更詭異的東西:弓炮、小彈弓、飛刀、伸縮式警棒、催淚瓦斯和二十萬瓦特輸出的高壓電槍等。評價從AA~CC都有,依據不同狀況而定。
這些應該是選擇「護身用項目」的人才能拿到的東西吧。前者兩個還能想象是狩獵用的,但是其它的東西,除了用於對付人之外,實在想不出其它用途了。
遊戲的主辦人到底在搞什麽把戲呢?藤木不斷的想象,但能想到的都是會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你看看,這符號是什麽意思啊?」
藍手指著畫麵。
鹽性藥片 150 第2 CCC~BBB 雖然對短期求生而言,不是很需要,但其實是非常好用的保存物。
紅茶包 48 第2 AA+
砂糖 60 第2 AAA
蒟蒻果凍 260 第2 CC+ 0卡路裏
FS餅幹 450 第2~ X 陷阱
罐裝啤酒 150 第2~ X 陷阱
X……這符號在備考欄中附上「陷阱」兩字的說明。(注:其實就是錄入者找不到骷髏而偷懶就是了。)
「也許裏麵有毒吧。」藤木想了想。
再回到第一CheckPoint時,暮色已經昏沉了。
「大家都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野呂田似乎鬆了一口氣。
「看樣子,大家都分別從CheckPoint帶了許多東西回來,我想現在就平均分配一下吧。」
「平均分配,要怎麽做呢?」
船岡一麵玩弄著飛刀一麵說著。火堆的火光反射到板子上,發出橙色的光芒。
「我想了很多方法,就用選拔的方式,你們覺得如何?」
看來野呂田早已設想周全。
「選拔?」
「作法就像職棒的新人選拔會,每個人依序指名所想要的項目,如果選擇的人超過項目數的話,就用抽簽方式來決定。另外,落選的人就有優先權利選擇下一個項目……就是這樣。」
「等一下!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安部芙美子從旁插嘴。
「為什麽奇怪?」
「難道不是嗎?像我們這組可以提供很多項目,但是有些人卻兩手空空的回來,不是嗎?說什麽平均分配,別開玩笑了!」
安部芙美子很明顯是衝著藤木及藍說的。
「關於項目……我想不一定是數量,也有些是質量的問題。」
「所以,那些既沒質又沒量的家夥,就不必把他們算在內囉!」
「妳的意思是指我們嗎?」
藤木直盯著安部芙美子。
「是又怎麽樣?」
安部芙美子顯然有點退縮的樣子。
「我們所得到的不是項目而是情報。」
「什麽樣的情報?」
「這暫時不能說,等大家分配完項目之後才能公布。」
「哼,我看八成也沒什麽好情報……大家說是吧?去掉這兩個人,七個人來分不是比較好嗎?」
除了安部之外,其它人都露出一副「又來了」,感覺很厭煩的表情。
楢本從後麵戳了安部芙美子一下,好像是對她說,「妳太過分了」似的,安部芙美子吐了吐舌頭。
「好吧……也沒錯啦!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如果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兩個餓死,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我想分些東西給他們應該無妨吧。」
安部芙美子這種貓哭耗子假慈悲的心態,看得楢本跟鶴見都皺起眉頭來了。
一旁的藤木與藍就這樣對看著,想到在回到這裏的途中藍所說的話。
「這裏真的是澳洲嗎?我第一次到澳洲哩!藤木先生呢?」
「我也從來……沒來過。」
看到藍一臉興奮的樣子,藤木隻是歪著頭想著:管它這裏是非洲,還是澳洲,狀況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啊。
「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嗎?」
「有啊。」
「妳是想說這裏沒有獅子啊,或是至少離日本稍微近一點吧。」
「拜托!不覺得無聊啊?」
藍皺著鼻梁笑著。
「果然選擇北邊是正確的!托妳的福,讓我們可以一馬當先。」
藤木看著洋洋得意的藍。
「你知道嗎?就算知道最後的『項目一覽』,還是比不上其它人所擁有的優勢。」
「那妳的意思是……不要告訴他們囉?」
「當然是這樣啊!不是嗎?」
「但是剛剛也說過,就算告訴他們有關糧食的知識,難道就能夠避免可能發生的衝突嗎?」
「就算能夠避免爭執,OK,那之後呢?」
藤木對藍這番如此冷靜的態度,不禁啞然。
「你自己也說過,這或許是一場生存遊戲,不是嗎?也就是說,如果不先鏟除別人,我們就無法生存下去。」
「話是沒錯,可是……」
「怎麽了?你又開始猶豫不決了,是不是?」
「要怎麽藏啊!又不能不讓他們看遊戲機。」
「你想想他們會知道有兩個卡匣嗎?隻要把普拉提那部分藏起來,不要告訴其它人不就好了。」
也許這就是這場生存遊戲主辦人的意圖,但是若真要這麽做,多少還是有點抗拒的。與其這樣,寧可讓他們看,全員團結合作的結果不見得是正麵的。
「你看這個防蠅網功用,可能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吧。」
「什麽?」
「你看舊的卡夾所指示的第七項,寫著第二CheckPoint的項目是在一個平坦的岩石底下,不是嗎?所以如果有拿到任何項目的話,怎麽樣都會被拆穿,但是如果說那個項目就是這個網子的話,就算不說有新的卡夾,也不會被懷疑。」
沒想到藍會想的如此周密,藤木不禁悄然變色。
「但是要背叛大家……」
藤木想到號召大家團結的野呂田。
「反正其它人也不會把找到的東西老實交出來。總是會藏私,留一手的。」
「也許不會這樣啊。」
「好啊,那我們就來賭賭看啊。第二CheckPoint中應該要有的項目大概都記在腦子裏了吧!如果其它組完全沒有藏私的話,那就把全部的情報都說出來,但是如果大家都耍詐的話,我也不會笨到把所有的情報泄露出去的,這說法你總可以接受了吧?」
在野呂田開始複誦一個個項目聲中,藤木的思緒再度回過神來。
「然後是瑞士小刀一把,求生工具……這裏有張金屬板,可用來當刀子、開罐器、磁鐵、鏡片等三十六種使用方法,接下來是……」
「你看吧,一開始就不一樣了吧,照表上來看,瑞士小刀應該有兩把,求生工具要有四個才對。」
藍在藤木的耳邊低語著。
一項接一項,每組都展示了所獲得的項目,藤木越想越覺得有種無力的失落感。果真被藍言中了,每一組不僅把數量縮水,甚至將幾項最重要的東西中飽私囊,像是卡米拉斯的求生刀、山刀、都彭打火機、抗生物質、弓炮、小彈弓,還有在「項目一覽」中,寫著「陷阱」的FS餅幹和罐裝啤酒。
等所有的項目都點完名後,大家一麵看著筆記本,一麵開始列出想要的東西的清單。
在第一輪中,最受歡迎的是瑞士小刀、鹽性藥片及砂糖等。其實藤木也想要刀子,不過他的目標是其它東西,為了避免其它人會發現自己所握得的情報資源,所以得避免掉一些奇怪的東西,以免引起大家的注意。
在幾輪當中,藤木和藍幾乎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雖然沒拿到瑞士小刀,不過倒是拿到了一把柴刀、火柴、耐龍質料的釣魚線一卷、塑料碗盤組,還有自己帶回來的防蠅網等。
有一樣東西一開始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但也很快地被大家所遺忘,那就是一個小型的高性能收信機。如果是送信機的話,還有可能當作求救工具,但是,如果隻有收信的功能,加上所有項目中並沒有電池這一項,當然也不可能把遊戲機裏的電池拿來作這種無意義的消耗,自然就被大家給除名了。
藤木在第六輪中,最後一刻,指名要了這台高性能收信機。並不是因為想到了它有什麽特別的功用,隻是基於它在「項目一覽」中,獲得了3個A最高評價。
接著在第七輪,藤木從剩下的項目中選擇了保險套。
「喂,老兄,你在想什麽啊?有點分寸吧。」
船岡大聲起哄。
「你不會來真的吧?是不是搞錯啦?」
「我看搞錯的人是你。」藤木的口氣頗為冷靜。
「伸縮的橡皮袋可是很有用途的。」
「是嗎?那就先祝福你囉!反正這種事,也是得趁著還有一口氣在的時候才能享受的嘛!不過我看老兄你的想法可能太天真了。」
船岡一麵作著猥褻的動作,一麵吹噓著。
等大家的項目都分配完了之後,藤木就把遊戲機上的新情報給大家看。除了確定這裏是澳洲之外,大家在發現沒有任何有用的情報後都露出很失望的表情。安部芙美子像猴子般,露出斑黃的牙齒,一副被我料到的無賴樣。不過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重新分配了。
「選北邊的路徑果然是錯的。」
藤木很尷尬的笑著。
野呂田點點頭,表示認同。
「我們好像不自知的就認為情報是最重要的,怎麽說呢?可以說是現在都會人的毛病吧。我想還是應該拿些像是糧食或是求生用品等,實際一點的東西吧!」
藍用手肘頂了藤木一下,暗示他不要太多話。藤木也識相的在安部芙美子再度發飆之前,趕緊把嘴吧閉上。
幸好沒有人對藤木所說的話產生任何懷疑,再怎麽樣也要有人往北邊試試看才行,所以大家反而對他們投以同情,隻覺得他們兩個比較倒黴罷了。
當然表麵上,大家都把自己帶回來的東西平均分配給大家,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利害關係。但實際上,每一組多少都藏了點東西,可以說是一種公開的秘密吧。潛藏在每個人內心的罪惡感,使每個人的眼神蒙上了一層黯淡。
可以確定的是,假相的協調已經開始崩潰了,因為每一個謊言與背叛,使逐漸擴大的裂痕,不一會兒就將演變成一場以血洗血的鬥爭,藤木看著每個人的臉,心情逐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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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藤木一醒來,發現整個世界籠罩在單調的雨聲中,抬頭一看,班穀爾班穀爾的上空一片灰暗。濃厚的雲層低垂到幾乎快碰到夾雜著深紅色與黑色條紋的山岩邊。
鬥大的雨滴不停地傾倒於地麵,發出猶如煙火般的聲響。一夥人擠在山岩下的一個坑洞裏,默默地注視著天空。
根據遊戲機的說明,這樣的景色是三億六千萬年前所形成的,或許以前在這裏的老祖先也是這樣看著天空的。
他們看到的會是什麽樣的光景呢?除了雨聲,聽不到其它聲音,四周一片寧靜,這就是讓人心平氣和的光景嗎?但是放眼望去的這片山岩,卻象征著莫名的絕望,映照著大家的心情。
時間過了上午七點,每個人都悶不吭聲的吃著早餐。
藤木與藍將最後剩下的塊狀營養食品吃光,喝些雨水潤喉。昨天在分配上獲得食物的組別,都小心翼翼地不想讓其它人看到多餘的糧食。譬如船岡,把鹽性藥片放在塑料杯裏,用雨水溶解,皺著眉頭喝下去。或許因為很多日本人都相信,野外求生時,鹽分的補充比什麽都來得重要吧。
早餐時間告一段落,雨還是下個不停。
「才一開始就碰釘子,真是的。」
藍緊靠著藤木身邊。
「雖然大家都想盡早出發……」
「為什麽會這麽想?」
「你看看大家的表情,不都是一副很想快點出發的樣子嗎?」
藍觀察著其它人的模樣。
大家的確是一副不太耐煩的樣子,有些人不停地抖動雙腳,有的歎氣,也有人抱著胳臂望著天空。
「我覺得沒必要這麽急啊!」
藤木的口氣聽起來有點無奈。
「你這笨蛋,其它大家都是在擔心自己藏在某個地方的東西啦!」
藍笑著在藤木耳旁低語著。
原來如此,藤木心中湧起了一股不愉快感。
「別急,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就會放晴了。」
藍像是預言者般望著天空,喃喃自語著。一旁的藤木以狐疑的眼神看著藍。
「藤木,來說點有趣的事吧!」
「有趣的事?沒有。」
「聊聊你自己的事就可以啦!」
「我的人生中,沒有讓妳會覺得有趣的事情。」
藤木倒是挺坦白的。
「想必你的人生曆練一定很豐富吧?」
「剛好完全相反。」
「騙人,男人到了四十歲,絕對經曆過不少事吧。」
「這跟妳所謂的漫畫世界是不一樣的。」
「像是冒險啊……或是什麽轟轟烈烈愛情之類的啦,難道沒有嗎?」
「那妳自己有嗎?」
藍摸了摸臉頰,歪著頭想了一下。
「應該算有吧。」
「是嗎?那算是奇跡似的平安無事囉!」
「不,或許是已經死過一次也說不定哦……」
藍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笑容。
「等等,別故意扯開話題。到目前為止,生活中總有真正遇過一些困難吧?」
「小困難當然是不勝枚舉,譬如說,出車站剪票口時,才發現忘了帶車票之類的……」
「那為什麽像遇到現在這樣的事情,藤木先生還是能夠這麽冷靜呢?想必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驗,對吧?」
藤木的腦海中,突然浮現日本到處都有的公園景象。嚴冬中凋零的小樹林,冷冰冰的長板凳,一群灰色愚蠢的鴿子,還有一對對冷漠的眼神。
「……是啊,像這種絕處求生的情形,絕對不是第一次。之前有一次雖然時間很短,就是拚命地找吃的和可以睡覺的地方,不過如果跟現在的狀況相比,還是不一樣的。」
「真的嗎?那當時是什麽樣的情形呢?」
「隻不過是失業罷了。」
「咦?我不懂,你的意思是?」
雖然旁邊並沒人偷聽,但藤木還是壓低著聲音。
「因為我工作的那家證券公司後來倒閉了,所以就被趕出公司宿舍啦!因為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讓我陷入一片茫然,不知所措。我也去找過房屋中介公司,但是因為既沒工作也沒有保證人,根本租不到房子。再加上,心情沮喪到極點,常常一個人呆呆地想著,難道就真的這樣無止境的沉淪下去嗎?」
藤木回想起僅僅一年半前的心情,不自覺地苦笑起來。
「一定是打從心底相信著並不是真的完了,因為畢竟是一路努力過來的。像我這樣的人不應該會被社會遺棄的,就算真有個萬一,也應該會有人向我伸出援手才對。」
「藤木先生,聽你的口氣是住在童話故事裏麵哩!」
「是啊!然後自己還以現實主義者自居,夠可笑吧?」
「是啊,的確很可笑。」
藍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同,盡管口氣稍嫌惡毒了點。
「對我而言,調職是家常便飯的事,所以家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就這樣一個人拎著簡單行李,離開公司宿舍。等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淪落為露宿車站、公園的流浪漢。」
「錢呢?你身上都沒有一毛錢嗎?」
藤木覺得喉嚨深處湧起了一股苦澀味兒。
「我老婆在我離開宿舍前,就已經離家出走了。我隻是出去買個香煙,才三十分鍾,她就偷偷地把存款和存折全帶走了。」
「這未免也太過份了吧?」
「其實杏子也沒有打算全部私吞,因為過沒多久,她就用限時掛號把存折及印章寄回來給我。大概她良心發現了吧。隻是那時候,我已經離開公司宿舍了,所以過了好幾天才拿到錢。」
藤木的眼神飄向這非現實的深紅色的世界裏,感覺上似乎與談話內容不太搭調。
「都這麽大歲數的人了,居然會落魄到這般地步,很難想象吧?但事實就是如此,曾經是優秀白領階級的我,與流浪漢之間,如同一線之隔。當實際體會到時,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哩。一直以為自己是站在很堅固的地板上,事實上呢,就像古時候的漁夫一樣,隔著一張木板,下麵就是地獄的感覺。」
「如果你有心想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藍似乎想要緩和一下藤木高漲的情緒,改以低沉的口吻回應著。
「是沒錯啦!再怎麽說,向家人或是親朋好友周轉的話,至少還可撐一陣子。」
藤木腦子裏回想起餐風露宿的窘況,現在想想,也許隻是個不正常的中年男子在野餐吧。
幸好那時天氣還不是那麽的寒冷。睡在公園的長板凳上,吃飯的話,就到距離約一公裏遠的便利商店,拿一些定時會丟棄的便當。約莫過了兩天,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壞,過去都是扛著重擔討生活,像這樣悠哉過日子其實也不差啊,等等的想法油然而生。如果讓親朋好友知道這種慘況,不知道別人會怎麽想哩。一想到這裏,就有種剝下內心結疤般自虐的快感。
但到了第三天,就被區公所的職員和警察攆走,理由是因為公園附近居民的抱怨。問題是,並沒有帶給任何人麻煩,所以這理由聽起來實在很牽強,可以想象一場激烈的爭吵是在所難免的。盡管如此,當時身無分文的我,連張車票也買不起,區公所的人大概也想快點解決這樁麻煩事,所以就幫我買了張到新宿的車票。
新宿有「流浪漢聖地」之說,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大家都為了要如何給美麗的鯨魚,一個保護聖地而議論紛紛,就是聽不到要如何提供流浪漢一個樂園的聲音。
藤木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睡在JR新宿車站的死角。但是僅剩的一點空間,早就被先來的人占滿了。盡管如此,還是勉強找個角落,用瓦楞紙堆一間屬於自己的小窩。
然後,天為了三餐而爭戰著,沒有任何人幫忙,一種孤獨的生存遊戲。
才短短五天,藤木就徹底投降了。利用好心路人給的一百元,打電話給公司宿舍,想說是不是可以拿些舊家具的折舊錢,結果管理員告知杏子寄來了一份掛號信。
結果難以忍受的,並不是餓肚子或寒風刺骨,也不是不能洗澡。
「那是什麽?」藍問。
「是腳。」
「腳?」
「在我眼前走過的無數雙冷漠的腳,每一雙鞋底發出來勤奮的聲音,像是不斷地對我說:你啊,根本就沒人要。即使自己也是為了活下去而拚命努力著,但是這些腳步聲卻不停告訴我……你就是失敗者,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
藍沉默了一陣子,才開口說話。
「我想至少有件事很清楚的,就是會有這種感覺的人,並不適合當流浪漢。」
「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喜歡當吧。」
這種想法不想再有第二次了,跟那個時候比起來,現在的狀況好多了。至少這裏不會有人來嘲笑自己所作的努力。
但真的是這樣嗎?你現在不是挺懷念當時的情況嗎?不管再怎麽悲慘,還是有人會伸出援手。隻要拋開自尊尋求救助,也會有人送我到醫院,或是安排住進收容所,所以算是一座安閑舒適的活地獄。
藤木抬頭看著天空,真的被藍說中了,雨幾乎完全停了。真正的地獄或許是從現在開始吧。因為隻要稍有個閃失,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會這麽想的理由有兩點:第一,被帶到這裏的人,包括自己,都是社會的淘汰者。還有,為了應付這般邪惡的遊戲,必須花費一筆相當大的金額。
不管設計者的意圖為何,能夠和這筆錢等值的,隻有命一條。
大家在出發前開了最後一場短短的會議。
九個人都有一次機會,重新選擇想走的路徑,不過結果並沒有人想作任何的改變。
「想也知道。」
藍又低語著。
「因為大家都在原來的路徑裏,藏了一些東西,怎麽可能改走其它路線嘛!」
的確選擇東、南、西路線的人,絲毫沒有想變更路徑的念頭。應該說,好像是在警戒藤木和藍,深怕他們要跟自己走一樣的路徑似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藏起來的東西不就得拿出來分配了嗎?
不過,藤木和藍倒也明白表示,還是選擇北邊的路徑,一時緊繃的氣氛才稍稍緩和。隻有船岡一臉的不滿,大概是猜疑著藤木的居心吧。這點叫藤木真是佩服,畢竟都到此絕境了,船岡還有心思計較別的事。
藤木走近要往東邊出發的那一組。
「野呂田先生,謝謝你的照顧,還有加藤先生。」
野呂田友善地伸出手,藍也加入他們,四個人互相握手鼓勵著。
「或許不會再和藤木先生你們見麵了,如果有什麽困難的話,希望我們可以彼此協助。」
野呂田第一次展現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
雖然彼此都很清楚,此時此刻所作的任何口頭約定,都是不具效力的。但是他的這番話的確予人莫大的勇氣與鼓勵。
根據普拉提的說法,隻有選擇東邊路徑的那一組,將來是比較有可能共同奮鬥的,雖然不知道這情報會有多可靠,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有總比沒有好。
被雨淋濕的沙子似乎會吸收腳步聲,往北出發才短短十分鍾而已,就完全聽不到其它組的聲音吧。也許是心理作用吧,總覺得緊緊附著在並不是很肥沃的大地上的各種樹木及草,被雨淋過後看起來更加生氣盎然。
雖然走在和昨天一樣的路上,卻感覺到格外的孤獨與寂寞,昨天是因為還能跟大家見麵,但是從現在開始,就像靠自己單打獨鬥了。
藤木對於能清楚知道,哪些人是可以倚靠的伴,感到有點意外。不管是怎樣的人,隻要對方是和自己有相同境遇的人,所獲得的鼓勵是超乎想象的。
不過現在可不是自艾自憐的時候,藤木自我警惕著。已經沒有人可以幫得了忙,即使是那些人,等到下次相遇時,說不定就成了敵人。
「怎麽了?看起來好像有點緊張。」
藍問藤木。
藤木心想。也許現在藍是唯一可以信任的夥伴。
「妳不緊張嗎?」
「一開始覺得很恐怖,不過慢慢就習慣了。不管是對這遊戲,還是對這個地方……你不覺得嗎?」
藤木心想:騙人。一開始自己也是這麽想,不管身處任何狀況,不協調的聲音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淡薄。
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雖然一開始有點渾然忘我,但是周遭環境是如此的不合理,經過兩個晚上的現在,感覺愈加強烈。
腳下踩著一粒粒粗沙,發出清脆的摩擦聲。是的,就連這聲音聽起來都是那麽的超現實感。
自從醒來之後,對於自己到底在這裏做什麽?為什麽會在這裏?這些得不到合理答案的疑問,一直在腦子裏打轉。
這次比昨天早到第二CheckPoint,可能是因為已經走過一次的關係。等再確認過一次道路順序後,就直接往第三CheckPoint前進,合計約五公裏左右的路程。
往第三CheckPoint的路多半比較寬敞,還好有普拉提的提示,知道長得很高的樹木,是當地稱為橡膠樹的尤佳利樹。經過小樹林時,藤木順手摘了一片葉子揉一揉,散發一股柑桔類的香氣,總覺得像是檸檬香橡膠樹的品種。對麵看起來像白樺樹般全白的樹木,有可能是魔鬼橡膠樹吧。
還有長滿刺的樹木,是刺檜的同種。在澳洲被稱為「哇多爾」,分布於熱帶及亞熱帶地區,和日本一般所稱之刺檜上的「假刺檜」,是完全不同的種類。
從那時開始,藤木的頭部附近就有種刺刺的異樣感。
「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
藤木盡可能裝作沒事的口氣。
「你指的是?」
「可能是敏感吧。總覺得好像有人一直在監視我們。」
藍的表情變得有些害怕。
「你不要說這麽可怕的話好嗎?我膽子可是不太咧!」
「可是我真的有這種感覺。」
「可能是藤木先生太敏感了吧。」
「想想現在的情況,被監視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這種被人監視的感覺,一直到抵達第三CheckPoint時,都沒有消失,也許會越來越強烈也說不定。
藤木插入第一次拿到的卡匣,對準紅色的光點,訊息中隻寥寥的出現幾個字。
請換卡匣。
從現在開始,好像除了普拉提的卡匣,其它的都可以扔了。
藤木突然感到不安,如果其它組也碰巧發現這個CheckPoint的話,不就會發現我們把最新的情報卡夾藏起來一事嗎?重新插入卡匣,對準紅外線,出現了跟之前一樣的搖滾樂。
「嗨!歡迎來到第三CP,在這裏也有很多寶貴的情報哦!讓你們久等了,歡迎進入普拉提的狩獵入門!像你們沒有槍或是狩獵工具,如果要獵捕動物的話,該怎麽辦呢?這樣隻有靠製作陷阱了。在這裏我會傳授一些關於陷阱的製作,不過在這之前,需要有些耐龍製的釣魚線和電線,之前我有建議過,不曉得你們有沒有拿到手啊?」
藤木從口袋中取出巴士釣魚用的五號釣魚線,相當粗,顏色呈半透明,長度約三百公尺,這是往東邊的那一組所提供的東西。昨晚指名要這東西時,還遭到其它組的訕笑。
「大致可分為三種陷阱。網子陷阱、交錯排列的樹木堆陷阱、還有弓箭陷阱,隻要是抓大型動物的話,網子陷阱就足夠應付了。但是剩下的最後兩項,也許是後麵也會用得到,所以最好還是熟悉一下做法,至於會用在什麽東西,這你們慢慢就會知道。」
普拉提從最簡單的葉子網,彈簧網開始,到構造相當複雜的觸發器發射網、雙彈簧網的做法,都詳細地解說一遍。不管是哪一種,利用釣魚線及電線所作的網子,都是用來緊緊鉤住動物的腳或是頭部,所以對於捕捉像狐狸這般小型動物,是極為有用的。
接著是關於交錯排列樹木堆陷阱的說明。當有動物落入陷阱時,就會有像大石頭般的重物從上頭掉下來,依照所製作大小的不同,可以捉到山豬、狐狸、甚至熊。
藤木歪著頭,想不通為什麽需要這麽大的陷阱,如果是指澳洲的原生動物,大概袋鼠之類的算體積最大的吧。而且棲息在班穀爾班穀爾裏的數量應該不會太多,更何況如果在原野裏放這麽多陷阱,對於不知情的過路人而言,不是相當危險嗎?
最後是關於弓箭陷阱的說明,隨著接連不斷出現的畫麵,藤木愈發覺得毛骨悚然。
不輪給網子陷阱,和交錯排列的樹木堆陷阱的基本構造,既單純又易懂。先將前端削成尖尖的弓箭,固定在彎好的樹枝上,當獵物要取餌或是勾到線時,弓箭就會往動物的身體上刺下去。
「接下來是最強的bowtrap陷阱。先用質地堅韌,已經彎好的樹木作成弓,再搭上長槍拉到滿。記得要把槍的前端稍微往上,箭的後端刻些紋路,以便裝上觸動開關。然後再從固定好的觸動器上,將線往三個方向固定住,形成一個緊密的地網。當獵物一不小心被線勾到時,箭馬上就會在其肚子上開個大洞,這樣一來,就算再凶猛的肉食性動物,也能夠手到擒來了!」
這構造圖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想起來了,這不是越戰時,越民常用的陷阱嗎?
如果是的話,會需要用到這種陷阱的狀況是……
藤木偷看了一下藍的表情,藍正一臉認真地畫著陷阱的形狀,會不出有什麽特別奇怪的樣子。
普拉提說明完陷阱的製作方法後,繼續講著關於「烹飪教室」的課程,非常詳細地說明著,原住民對於野生動物的調理方法。
最後隻說了句,第三CheckPoint的項目藏在另一側山岩的螞蟻窩後,就消失了。
藤木查看著高約五公尺的白螞窩。被雨淋濕的灰色外殼,觸感像是用溶化的紙張黏上去似的,很輕。下方還有個四角形的切麵,因為紋路相當筆直,看起來感覺是人工作出來的。
藤木試著用手把這部分剝一點下來時,從塑料袋裏掉出了一本書。
「這是什麽?書?」
這是一本看起來相當有曆史的舊書,不過外皮還算保存得相當完好。封麵圖案是個與班穀爾班穀爾十分相似的荒涼地,有隻怪物昂首闊步著,印著紅色的書名「火星的迷宮」。
說是科幻小說,題目似乎不夠聳動。但是隨手翻了一下,赫然發現這也許不是單純的小說。
189
你正奔逃在一條黑暗,不知通到何處的路上,身後傳來凶暴食屍鬼那又飛又跳的腳步聲,和猶如風箱般急促的呼吸聲。你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體力點數減少到7。
一回頭,猛然撞見走廊盡頭有個影子。
正麵有條岔路,往右的話到230,往左走的話到605,直走則是884。
「這是什麽意思啊?」
藍一臉的莫名其妙。
「這是遊戲書啊。」
藍還是沒辦法會意,藤木隻好說明得更清楚點。
「十幾年前還相當流行,像是創元推理文庫,現代教養文庫等。就像這樣邊翻著書,邊遊戲的一種角色扮演遊戲書。」
「這好玩嗎?」
「這個嘛……如果你投入的話,就會覺得很好玩。現在RPG(角色扮演遊戲)幾乎都搬上個人計算機或是電玩裏了,所以用書來玩的方式,可以說幾乎絕跡了吧。雖然這種書都是用來打發時間的,但是有幾本還稱得上是名作哦!」
「等等,你剛剛說這是在十幾年前,那時候藤木先生不就已經是個事業有成的社會人士了嗎?」
「是啊,的確是相當有成就的社會人士。」
「那你還會沉迷於這種書啊。」
「有什麽不好嗎?」
「也不是說不好啦……隻不過,像這種遊戲書到底有什麽好玩啊?」
藤木從第一頁開始翻閱著:主角猛然發現自己原來身處在火星迷宮裏。而且書裏對若幹情節並不是交代得很清楚。
不過很明顯的,這與藤木他們現在所處的境遇十分相似。也是一開始有著很清楚的選擇,能夠循序快速前進,但是突然又跳到了這一頁。
319
你們緩緩地落在danjon。那一瞬間,繩梯就腐朽不見了。環顧四周,隻有微弱的光線,照亮往東南西北四方延伸的路上。立在中央的石碑上,用著相當久遠,早已滅亡的古文明文字,這麽寫著。
「要找魔法的項目者往東,要找武器的人往西,要找糧食的人往南,要得到智慧老人忠告的人往北前進。」
選擇東邊的到129頁,西邊的到525頁,南邊的到394頁,北邊的則到661頁。
藤木把書遞向藍。
「這個不是……!?」
「很類似第一CheckPoint的選擇項目吧。」
藍隻覺得腦袋一片混亂。
「等一等,這麽說的話……這本書記載著前麵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囉?」
「至少可以確定的是,設計這遊戲的家夥,一定參考過這本書吧。但是書裏的內容和現實不完全是一樣。而且,書裏的舞台是設定在火星上。」
「是嗎?」
「我想至少有些線索,可以預測一下前頭有什麽危險在等著我們。至少,對目前而言這是相當重要的東西,可以領先其它組。」
但是藍不知為什麽,就是悶悶不樂。
「藤木先生,你以前有看過這本書嗎?」
「剛剛有出現一個很奇怪的名詞。」
「你是說食屍鬼嗎?」
「是啊,那是什麽?」
「這個嘛……依據各種作品的屬性,多少都會有些不一樣。不過一般來說,這是一種會在半夜從地底爬出來吃人的怪獸。」
藤木一臉的得意。
「放心,現實生活中不會有這種東西的。」
「……但是,如果真如書上說的,會出現這種東西的話,怎麽辦?」
「妳真的挺會杞人憂天的嘛!」
藤木一麵說著,不知不覺也開始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看一下,這書上怎麽寫,參加遊戲的人最後會變成怎樣?」
藤木再一次把書翻閱一遍。因為有好幾個結局,而且散布在每個章節,所以不是很好找。
「有空的時候,再慢慢一點一點整理吧。或許可以找到些活命的線索。」
「如果是書的話就好了。」
「為什麽?」
「因為在書裏,就算再多次失誤都沒有關係,可是現實中,隻要有一次閃失,就不能重來,不是嗎?」
藍倒是說中了事實,藤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夠再重回大四,重新選擇進入別的公司,好好地再一次經營婚姻生活。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了過往舊事,隻希望不要再重蹈覆轍。
尤其是現在,一步的差池,死神可能就在前麵等著自己。
「天啊!這是什麽啊!?」
藍突然高聲尖叫。
「太棒了,好大的獵物哦!」
藤木高興地大叫。
設在水邊的彈簧網陷阱,馬上就抓到了一尾身長約七十公分的大蜥蝪,長尾的末端處,被釣魚線纏繞著,半吊在魔鬼橡樹上。除了偶而後腳會擺動個兩下,似乎早已絕望地靜待處分。
「這是什麽蜥蝪啊?」
「普拉提不是有說過嗎?是高瓦那的同類,在當地或許是叫『監視器』的種類吧。」
「監視器?」
「普拉提不是解說過了嗎?習慣以後腳站立在水邊,監看著有沒有敵人來襲,所以就叫做監視器囉!」
「真的要吃這個東西嗎?」
藍有點害怕。
「當然啦!對這裏的原住民來說,可是人間美味哩!」
當把蜥蝪從網子上拿下來時,這隻大蜥蝪突然激動地扭著身軀,張大著嘴,雖然看不到什麽銳利的尖牙,但那鮮紅的血盆大口,加上凶惡的眼神,真的是有點駭人。藍被嚇得尖叫閃躲著。
藤木利落地用柴刀背,狠狠地往大蜥蝪的頭部敲下去,但是這隻蜥蝪似乎比想象中的還難纏,連續敲了好幾下才斷氣。
「我看我……還是不敢吃。」
藍別過臉,怯怯的說著。
「別鬧了,如果想活命,就得吃這家夥。我們從出發到現在,都還沒吃到什麽有營養的東西哩。」
雖然根據普拉提的情報,班穀爾班穀爾中充滿了各種叢林食物,但是到目前為止,藤木與藍吃到的,隻有幾個巴歐巴布樹(麵包樹)的果實而已。
巴歐巴布樹(當地好像簡稱波布),粗粗的樹幹上衍生出許多小樹枝,形成一個宛如巨根般的剪影。果實可以生吃,有一種很像水果冷沙般的獨特風味。
藤木將撿來的木頭排成放射狀,打火機的瓦斯已經用盡,隻好把火柴在枯草上點火,順利的升起火。
原住民的傳統烹調法,多半是把蜥蝪、蛇或烏龜直接放在燒過的炭火上,根據普拉提的建議,要慢慢地烤到全熟為止。大量的油脂滴在地上,發出陣陣的滋滋聲。
等到差不多完全熟透時,再埋到熱熱的炭灰裏。
等待食物的空檔時間,藤木從口袋取出幾隻,感覺很像摩斯拉幼蟲般的芋蟲,放在炭灰上麵滾來滾去。
「那是什麽?」
藍感覺很惡心。
「這就是普拉提說的佳肴,WechetyGreb。」
芋蟲的調理方法,就是放在熱灰上滾一滾。等表皮變硬,漲到快撐破時,就可以吃了。
「好了,這就是今天的開胃菜。」
藍神情害怕地取過盤子上熱騰騰的芋蟲,如果是平常的話,一定打死都不入口的,但是肚子的空虛感還是戰勝了一切。
藤木大口咬著,表皮脆脆的感覺很像烤雞肉,裏麵則是凝固成鮮黃色,類似炒蛋的蛋黃部分。味道吃起來有點像杏仁。
一開始還很猶豫的藍,居然一隻接一隻大口的吃起來。藤木從黑男孩樹根部挖來的芋蟲,轉眼一掃而空。
接著就是主菜,大蜥蝪。用柴刀將從炭灰中挖出來的大蜥蝪剖開,剝掉硬梆梆的外皮。
肉質鮮嫩多汁,感覺上比雞肉更有嚼勁,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油了。雖然烤了一段時間,但總覺得還是烤得不夠熟透。
解決了民生問題,夜暮也低垂了,隻好把前進到第四CheckPoint的計劃改到明天,決定在此搭營過夜。好久沒有這種飽足感,真是令人滿足。
藤木盤腿坐著,兩手托腮。一麵將小樹枝丟到營火裏,一麵發呆著,想著想著情緒又漸漸地消沉。白天為了生存,忙得沒多餘心思想其它的事,但是像現在這樣可以稍微喘一口氣時,腦子就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多半都是一些負麵悲觀的想法。
「喂,再聊聊別的東西嘛!」
藍似乎看穿了藤木心裏的憂鬱。
「很不巧,開心的話都已經賣完了,不確定會不會再進貨。」
「沒關係,像是今天早上的話題也可以啊。藤木先生的話題,雖然聽起來蠻悲哀的,可是這時候,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
總之什麽話題都好。
「可是可憐的題材沒那麽多耶!我倒想聽聽妳的故事哩。」
「我想你對漫畫之類的,應該沒什麽興趣吧!譬如說在咖啡廳討論題材的時候,聽到主編大聲地說要更黃一點的內容……」
藤木忽然想到今天早上聊到一半的事。
「對了,妳說有一次妳差點死了的事是……?」
「我不是這麽說的吧!」
「沒錯,不是差一點,而是已經死過一次。」
藤木望著隱沒在忽明忽暗光線中藍的臉,隻有一邊的眼睛映著火焰,閃閃發亮。
「好吧,我說就是了。不過不能保證是什麽有趣的話題哦!」
「我會洗耳恭聽的。」
藍收起原來伸到旁邊的雙腳,雙手抱著膝。
「剛好是藤木先生沉迷於遊戲書的年代吧,我上的是都內某個有名的女子高中。」
「距離現在大概是十五年前的事囉?」
也就是說,藍現在約莫三十歲,藤木以為藍會更年輕,所以感到有點意外。
「是啊,這樣就算得出我的年齡囉!」
藍瞅了一眼藤木。
「知道也無所謂啦!我是大阪萬國博覽會那年出生的。」
「原來如此,挺容易記的嘛!」
「總之那時候的我品學兼優,是個非常乖的小孩。」
「有參加排球社之類的嗎?」
「我想以我的身高,加入排球社可能沒什麽能發揮的吧。」
「那就參加籃球社啊。」
藍不屑地吐著牢騷。
「我參加的是漫畫研究社。」
「原來就是這樣一腳陷進去啊。」
藍決定不理會藤木的反應。
「那時候每天都很快樂,雖然我不太和班上的人打交道,倒也沒被欺負過啦!而且社團又有很多誌同道合的朋友,加上成績還不錯,所以老師也蠻疼我的。」
藍不禁歎了一口氣。
「但是誰料得到,快樂的日子卻潛藏著陷阱,或許對現在來說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但是在那個時候,可算是不得了的。」
「你不會是幹起援助交際吧?」
「不是,是藥物中毒。」
藍的答案太出乎意料,藤木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腔。
「藥物……難道是安眠藥?」
「正好相反,是安非他命。」
藍把小樹枝丟到火堆裏,火花四處飛濺。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朋友慫恿的,他們說這種藥可以消除疲勞,而且對減肥也挺有效。後來無意中知道那是禁藥,可是為了兼顧學業與漫畫,每天晚上還是得靠這藥來提神,所以就這樣陷進去了。」
「妳朋友為什麽會有那種東西?」
「我也不太清楚,我朋友也是一碰就不自覺地陷進去了。賣藥給她的人好像是跟她說,如果要免費拿到藥的話,就得再去找一個冤大頭。」
藤木已經不知道要如何響應,隻好保持沉默。
「一開始隻覺得這藥實在太厲害了,不管多麽地精疲力竭,隻要吸一口,馬上就精力充沛。」
「吸一口……那不是用注射的嗎?」
「拜托!高中女生怎麽敢用注射的啊……都是把藥溶到可樂裏麵喝。」
「原來如此……」
「但是藥效有點唬人就是了,絕對不是那種突然變得很有精神,隻是將身體的能量重複使用罷了。」
「就像以赤字國來減稅的道理是一樣的吧。」
「當然我也想過要停止,但是身體一旦習慣那種藥物後,隻要一天不服用,就會心神不定,相當痛苦。所以為了張羅買藥的錢,真的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想說幹脆一死了之算了。」
藍突然緘默不語,過了一會兒站了起來。
「之後呢?」藤木問。
「就那樣啦……」
「什麽就那樣了……」
「就是我說的,死過一次的事情啊。當我被興奮劑控製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一切,死掉了。」
「那後來又是如何複活的呢?」
藍的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
「那是秘密。也因此我必須休學,最後甚至失去了身體一部分的感覺器官。」
藤木恍然大悟,視線落在藍的助聽器上。
藍的態度完全不像是說謊或說笑,但是她似乎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
原來毒癮也會造成聽力障礙啊。可是,藍說過造成這種殘障,是很久之後的事了,這麽說的話……
藤木看著藍。
想想,一個高中女生想要逃離毒品的控製,隻能求助於大人,結果一定是告發所謂的賣藥組織。
沒錯,一定是報複……即使是暴力團體,對於一個年僅十幾歲的少女,會如此的殘忍嗎?
藍的臉龐,閃過一絲害怕的眼神。
「那……那是……」
回頭一看,順著藍所指的方向。
因為過度驚愕幾乎快停止呼吸。
藤木的身後約四、五十公尺遠的地方,有個不明物體。
在一片黑暗之中,隱隱約約地閃著兩道圓形的磷光,很像動物的眼睛。更後麵還有六道磷光,雖然位置比較低,但是看不太清楚身體的形狀與大小。
那三對眼睛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藤木他們。
藍徐徐貼近藤木身旁,藤木靜靜地趴在地上,右手抓著菜刀。
經過了一段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時間。
不久,突然有對眼睛不見了,總覺得不是閉上眼睛,而是改變了視線方向,草叢中隱約傳出葉子的摩擦聲,轉眼間,連剩下的兩對眼睛也不見了。
至少一分鍾以上,藤木無法動彈。整個手掌心滿是汗,手指微微地顫抖著。
「食屍鬼」這個名詞,在腦海裏回蕩著。
現在的藤木,連想要一笑置之的氣力都沒有。
5
趕快逃。好像要從肚子內傾瀉而出的一股衝動。
趕快逃。這是沉睡在深層意識裏,太古以來就有的本能聲音。
趕快逃。如果不想死的話……如果不想被吃掉的話。
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天邊微微的發著光,地上一片昏暗,站在筆直的道路中央,兩側的圓潤山岩,彷佛一幅巨大的剪影畫。
該往哪裏逃呢?
是誰在耳邊,不懷好意地以低沉的呻吟聲嘀咕著?
在這裏,往左或是往右走,你必須作個抉擇。
如果選擇左邊的話,兩分鍾後或許就會被吃掉。
選擇右邊的話,則會給些許的寛限。
決定選擇右邊出發。雖然很想奮力地往前邁進,但是如液體般濃稠的空氣,卻成了最大的阻力,隻能遲緩地一步步前進。
左右兩側並列的柱子下,有一些男人在那裏野營,毫不知情地熟睡著。他們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如果不告訴他們這件燃眉之急的事,等於將他們推入死亡的深淵……胸中塞滿了罪惡感與悲傷,眼角濕潤,兩頰淌著淚,但是為了自救,也是不得已的。
總覺得後麵好像有什麽邪惡的東西,漸漸逼近。
猛然回頭,就在馬路的前正方,山岩的附近,有對發光的眼睛,不!不隻一、兩個,而是像探明燈般放射出光芒,像是找東西似的。當無數的眼睛一朝向這邊,就突然停住不動。
心想已經逃不掉了,盡管如此,還是帶著一絲期望,繼續跑到不能跑為止。
背後傳來陣陣悲嗚,方才熟睡的那些流浪漢,正被無情的吞噬著。嚼碎骨頭的淒聲,血肉橫飛地散在台階上,弄得一片濕。無辜的流浪漢們,渾身顫抖不停尖叫。
心中雙手合十,咬緊牙根,繼續跑。但是就算再怎麽死命的跑,也隻不過逃了二、三公尺。
馬上就輪到自己了。
雙腳無力,全身虛脫。
不,我不想死。
救救我吧。
遠方有誰看到我了嗎?
杏子,不……是藍。
背部感到一陣冷颼颼的空氣流過。
驚愕。全身肌肉頓時收縮。
仰躺在滿天星鬥的夜空下,第一次驚覺,在日本從來沒有看過這麽多的星星。
身體冒出了一粒粒的汗珠。
心髒彷佛是奔馳車子的引擎剛剛停下來,還繼續空轉著。
把手放在火堆炭上,似乎完全冷掉了。環看四周,已經看不見那幾雙發光的眼睛。
附近有幾隻看起來像是蚊子頭目的老虎蚊,發出凶惡的振翅聲。雖然藤木跟藍的頭上已經套了網子,但是曝露在外的手臂還是被叮了十幾個包。
睡夢中隱約聽到的吵雜聲,一定就是這聲音。
總算能夠暫時鬆口氣,喝點水潤潤喉。
隨著水流入食道內冰涼的感覺,逐漸回過神來,同時再次確認剛剛隻是一場惡夢。
藍還在熟睡中,或許是作一個短暫的美夢也說不定。
嘴巴微微地張開著,發出不太舒服的呼吸聲。
藤木想就近看看藍睡著的模樣,因為藍半闔著的雙眼,讓藤木瞬間錯以為藍已經醒了。看到照在明亮月光下的藍的臉,藤木放心地歎了口氣。
藤木很想伸手把藍搖醒。
但還是什麽都沒做,過了一會兒,又回到自己醒的地方。
一看表,發現塗上夜光顏料的指針,才指著不到四點,為了保持體力,努力地想讓自己再多睡一點,終究還是睜眼到天亮。
天一亮,藤木就跑到昨天晚上看到發光眼睛的附近檢查一番,不過因為地表不是土壤,而是小石頭和粗砂礫,所以完全沒有留下任何足跡。
「應該是這附近沒錯啊?」
「嗯,是啊!總共有六道光,三對吧……」
「應該不會是人吧?」
藍回過頭。
「位置太低了,如果是趴著的話,就另當別論。」
正如藍所說的,如果是野狗之類的話,居然連一次吠叫聲也沒有就消失不見了,真的很不可思議。
當然了,澳洲或許有很多連聽也沒聽過的野生動物,更何況對野生動物的習性也不是很清楚。
食屍鬼。
雖然覺得很可笑,但這名詞卻一直烙印在心中。藤木勉強擠出笑容,畢竟一笑置之應該比勉強壓抑來得好。
藍臉部的表情十分僵硬,好像在解讀藤木的心思。
「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我是很想早一點到下一個CheckPoint,但是現在最要緊的事是確保食物。這附近好像比較多野生動物,所以我想我們就先來弄個陷阱,抓點獵物吧。」
「我反對。」
藍馬上響應。
「我覺得我們應該盡早離開這裏比較好。」
「為什麽?是因為昨天那些發光的眼睛嗎?」
藤木沉思著。
昨天吃的蜥蝪肉已經所剩無幾,這附近也有水源,所以打獵應該是最佳選擇。這樣的話,可以在這裏休息個一天,等糧食都準備充足後,再出發會比較妥當。
另一方麵,昨晚開始有點心緒不寧,藍的直覺也是說趕快離開這裏比較好,一開始選擇的時候,也是采取了藍的意見,證明藍的看法是正確的。
那麽,到底該怎麽辦呢?是要依賴理論,還是要憑直覺?
藤木順手往口袋裏一摸,掏出了「火星的迷宮」這本書,這次或許也跟上次一樣,跟著遊戲書的內容選擇就沒錯。有可能是壞結局,但是書裏總會有類似的情況。
藤木開始翻閱著每一頁,終於找到符合的選擇項目了。
74
雖然前一天晚上不斷聽到食屍鬼悲慘的咆哮聲,但是它的位置其實還很遠,另一方麵,「智者的水晶」閃耀度越來越強,這暗示著寶藏幾乎就在這附近的意思。
你必須要選擇繼續前進或是留在原地。
要前進的話請到218,選擇原地的請到769。
「這該不會是在暗示昨天的事……?」
藍發出哆嗦的聲音。
「書上寫的其實還不是很清楚。如果是野生動物的話,巧合的可能性比較高,但是我覺得還是照著書上所寫的做比較妥當。」
「遊戲書上說哪個是正確的啊?」
「我想可能是繼續前進吧。我因為禁不起財寶的誘惑,留在原地,突然就被從地底冒出的食屍鬼給吃掉。」
「這樣的話……」
「如果長期待在這種不知有什麽猛獸會出沒的地方,太危險了,我們馬上出發吧!」
要到第四個CheckPoint的距離,是目前最遠的,至少也要走個十五公裏以上,就目前的情況而言,當然是逃得越遠越好。
決定吃完早餐就馬上出發,但是一聞隔夜剩下的蜥蝪肉臭味,藍馬上就皺起了眉頭。
「不能吃了,這已經壞掉了。」
一整天持續著的高溫,加上空氣彌漫著濃厚的濕氣,食物會腐敗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如果動物性食物真的這麽容易腐敗的話,那能食用的東西真的不多了。
如果沒時間設計陷阱狩獵的話,在出發前采集一些植物性食物會比較好吧。如此判斷後,藤木和藍就鑽進了稍微偏離前進路徑的一個灌木林,找一些可食用的植物。
他們找到了直徑約有一、二公分的黃綠色果實。為了安全起見,就把第二CheckPoint中普拉提的解說,再拿出來解讀一次。沒錯,就是這種俗稱哇爾多棗的Buchananiaobovata,味道有點像棗子,據說是所有水果中,含維他命成份最多的。
另外,還幸運地在旁邊找到了 Terminaliacarpentariae。這種長在大樹上,有點像萎縮的水蜜桃般綠色的果實,在當地好像是叫哇爾多桃,味道像極了曬幹後的桃子。
就算這些都可以生吃,但是一下子吃太多又怕會拉肚子,所以兩個人隻塞了幾個進肚裏,盡可能地多采一些帶走。
光采食物就耗盡了不少時間,準備出發往第四CheckPoint時,已經是烈日當空了。
額頭上滿是粒粒汗珠,頭上因為戴著綠色的除蠅網,格外悶熱。但是如果為了貪圖一時的涼快,無數的黑蒼蠅就會發狂似地往臉上襲來。
兩個人默默不語地走了一陣子,偶爾看看計步器,隻是為了確定一下所走的距離,除此之外,盡可能不浪費太多體力。
這種情形下,精神容易渙散。好不容易走出了狹隘的山穀,藤木忽然停下了腳步。跟在後頭的藍也差點撞個正著。
那裏站著兩個打扮有點怪異的人。
從臉、頭發、脖子,到上臂,皮膚外露的部分全都像是塗上了淡茶色的顏料般,搞不好是幹燥前的紅褐色黏土,上頭還畫著黑色的迷彩花樣,兩眼與嘴巴周圍黑色的部分,就像是銀行的保險箱。
對方似乎也沒料到會遇到外人,一副準備攻擊的姿勢,僵住不動。藤木注意到他們手上都握著武器,比較矮的那一個是拿大型的求生刀,在其身後的巨漢,則是手持彎山刀,刀刃的長度約有五十公分以上。
「是妹尾先生?還是船岡先生?」
藤木試著叫他們,舌頭卻幹幹的,隻能發出奇怪的嘶啞聲。至少妹尾的話,可以馬上從體格判斷出來,那麽一起行動的應該就是船岡。
這樣的話,那些身上塗滿的肮髒汙泥,應該就是為了防蒼蠅用的。而且到了晚上,對付那些凶猛的蚊子軍,更是有效。
當初妹尾那一組選擇了日本製的除蟲噴劑,很可惜,那東西對班穀爾班穀爾的空中部隊而言,並沒有多大的效用。
妹尾還是沒有任何回應,比較矮的則瞄了藤木和妹尾好幾次,才終於開口。
「原來是藤木先生啊!你們在這地方做什麽?」
「我們正要前往第四CheckPoint。」
「喔!」
船岡上下打量著藤木他們。
藤木倒是對妹尾的態度感到相當意外,才不過短短一天,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印象中原來是個溫和的巨人,現在卻宛如一尊巨大的惡魔像。
「你們兩個,應該有吃點東西吧?」
船岡一臉狐疑,因為他還記得在分配東西的時候,藤木這組完全沒有選擇任何糧食。
「是啊,吃了些不至於餓死的東西。」
「什麽?你們吃了什麽?」
「植物的果實之類的。」
「那你們身上還有什麽可以吃的嗎?」
妹尾張開厚厚的嘴,為了配合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發著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
「隻有一點點而已。」
藤木的口氣十分謹慎。
「我們已經有段時間沒吃東西了,如果有什麽可以吃的,就拿出來分給我們吧!」
藤木馬上察覺到了,妹尾的姿勢稍微蹲低了些。
最需要提防的就是妹尾。如果真要幹架的話,別說他有相當的武道技巧,體格上的差別就是決定性的要素,更何況現在妹尾及船岡身上的各種武器,就像遊擊隊般的重武裝。如果他們打定主意要攻擊的話,藤木他們絕對不是對手。
「我們找這些食物也是相當辛苦的,所以不能白白的送你們,用交換的吧。」
「你想要什麽?」
「我們身上完全沒有武器,像昨天晚上,遇到了凶猛的野獸就真的沒輒了。是不是可以把你們身上的武器讓給我們。」
船岡狡猾地盯著藤木。
「武器啊……這些家夥我們也很需要哩!」
船岡清楚自己擁有壓倒性的優勢,當然不想失去這種居上風的快感。
「船岡。」
妹尾突然用威嚇般的聲音吼著。
「幹嘛?」
隔著泥巴麵具也看得出來,船岡一臉驚慌失措。
「把你的噴霧劑拿出來。」
「什麽!?可……可是……」
「叫你拿出來,聽到沒!?」
盡管如此,船岡還是猶豫了一下,妹尾冷不防地舉起腳往船岡的腰椎附近跩下去,藍嚇得倒了口氣,船岡則飛到二、三公尺遠的地上,手按著腰部哀叫著,不太像是演戲。
「叫你拿出來就趕快給我拿出來!」
「知……知道了。」
船岡眼角泛著淚光,從口袋取出小型噴霧劑。
「如果要對付動物的話,這個就夠了。」
妹尾從船岡手上搶過噴霧劑,交給藤木。長度約六、七公尺左右的圓筒,標簽上寫著『CN瓦斯.噴霧型』,不是北海道那種用來趕熊的噴霧劑,比較像是防身用的。
因為這隻是防身用的,不足以讓對方致命,比任何人都來得要有警戒心的妹尾,肯定會選這個。
「需要二人份。」
藤木抬高下巴,示意還有藍。雖然難以判斷可以強硬到什麽程度,但至才得提出些要求。
妹尾那張塗滿泥巴的臉上,閃過一道冷峻的目光。藤木心想完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接著,妹尾用那一貫低沉的聲音說。
「讓我看看食物。」
這情形是不可能拒絕他的,藤木向藍示意,將兩個人所帶的哇爾多棗與哇爾多桃擺在地上。
「這是什麽?」
「野生的水果啊!沒問題,可以吃的,我們已經吃了好幾次了。」
事實上今天早上才吃了第一次,但是為了讓對方安心,隻好撒謊。
「但……但是……你們……怎麽知道這個東西可以吃呢?」
船岡一臉痛楚地一麵按著腰部,一麵站起來。
「我們當然有先試一下。以前當童子軍時有學過,如果不知道這東西到底能不能吃,就先把東西放進嘴裏咬個兩、三下,再馬上吐出來,過一會兒,如果嘴巴裏麵沒有麻麻的感覺,就沒有問題。」
「拜托!這是哪門子理論啊!如果是劇毒的話,不就立刻一命嗚呼了嗎?」
「至少我們兩個還活著啊!這東西真的沒問題啦!」
藤木無意間瞥見吊在自己身上的遊戲機,臉色一變。
裝遊戲機的袋竟然是開著的,因為遊戲機是反著放,所以卡夾標簽上畫有普拉提的肖像,一眼就看得到。
幸好妹尾和船岡並沒有注意到遊戲機。
妹尾看了看野生的水果,就命令船岡把東西拿出來。
船岡這次學到教訓了,乖乖地掏出黑色的棒狀物,長度約二十公分左右,感覺像是腳踏車的扶把。
「這是特殊警棒。」
妹尾以熟練的動作舞動著棒子,因為離心力的關係,棒身伸長了一倍以上,發出喀喳的聲音。
「如果要縮回去的話,就像這樣。」
將棒子垂直放在岩石上,砰的一聲,方才伸長的部分就整個縮回柄內。
妹尾將特殊警棒丟給藤木。藤木像是揮舞竹劍般,耍弄著沉甸甸的棒身。
「這不是用來打的,是用戳的,幾乎可以把肋骨粉碎。」
妹尾說完後,就開始將堆在地麵上的哇爾多棗與哇爾多桃,一個個的裝進旅行袋內。
「喂,等一下,我可沒說全部喔!好歹也要留一些給我們……」
妹尾隻是瞄了藤木一眼,完全無視他的抗議。
有點懷疑這催淚瓦斯和特別警棒,在班穀爾班穀爾裏會有多大的用途,不管是誰都會覺得這種交易根本不公平。但是藤木不打算再抗議了,因為萬一把妹尾激怒了,那可就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而且隻要一想到遊戲機裏頭的情報,是藤木與藍這組所擁有唯一占優勢的東西,萬一讓他們知道這張皇牌,那就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跟他們分道揚鑣。藤木偷偷地把裝有遊戲機的袋口拉起來,鬆了一口氣。
「我想我們要繼續往前走了。」
「嗯……?」
剛撿完哇爾多棗的船岡,發出不甚愉快的聲音,大概是對藤木一直霸占著藍一事感到很不爽吧。但是現在他的焦點應該是眼前這堆糧食。
「那就祝你們好運囉!」
藤木向他們招了一下手,頭也不回的走了。藍也趕緊跟了上去。
要盡量放自然點,不可以走得太急,如果讓他們看出來,我們想要快點擺脫他們的話就慘了。
藤木一麵忍住想要回頭看的衝動,一麵繼續往前走,走了約五十步左右,忽然聽到後麵傳來一陣怒吼聲。
藤木戰戰兢兢地往後一看,看到船岡仰倒在地上。大概是為了分配水果而起了點爭執,船岡臉上的黑色泥巴部分不斷擴大。
妹尾看了一下藤木,藤木舉手表示並不想幹涉,轉身快步離開。
約莫過了十分鍾左右,確認完全看不到他們,才放心地吐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
藍不停地喘著氣。
「會嗎?我倒覺得妳挺冷靜的嘛!」
「才怪呢!」
藍突然大聲叫著,可能是為了放鬆一下之前緊繃的情緒。
「那些人真的變了……特別是那個叫妹尾的大個子。」
「是啊,我也嚇了一跳哩!一直想著如果把他激怒就慘了。」
盡管天氣炎熱,全身還是起滿了雞皮疙瘩。
才短短一天而已,妹尾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當然在這種不知是生是死的極限中,本來就會因為未來的極度茫然而造成身心不小的壓力。但是,總覺得好像不隻是這樣,在班穀爾班穀爾裏,也許潛藏著什麽能夠改變人心的怪物。
也許,擁有太多的武器,也會改變一個人的本性。
一旦手上握有武器,就會將注意力集中在此,衝動的想使用它,還有那怪怪的泥巴妝又是怎麽回事……
「我想那兩個人看起來怪可怕的,可能就是因為那一臉的油彩吧。」
藤木終於能夠平靜下來,對方才自己的膽怯,感到有點難為情。
「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一麵觀察對方的表情與態度,一麵決定用什麽樣的溝通方式,不是嗎?如果把最重要的臉給遮住的話,怎麽樣都會令對方感到不安的,那兩個家夥,也許是因為肚子餓才這麽激憤吧。」
「是這樣的嗎?」
藍似乎不是很讚同藤木的意見。
「確實可能是因為臉塗成那樣,所以看起來挺嚇人的,但應該不隻是這原因。」
「妳的不隻如此是指?」
「弄成那樣戴上麵具後,不僅是外觀改變而已,連內心也會有所影響。」
藤木皺了一下眉,表示不太懂藍的意思,藍隻好繼續解釋。
「我之前也有過一段相當痛苦的時期,滿腦子都是想死,拚命鑽牛角尖……後來有人告訴我,隻要戴上麵具,就會比較輕鬆。」
「麵具?」
「藤木先生,你知道persona這個字嗎?」
好像是信用卡還是手機用的計算機上,看過這樣的名字……
「所謂的persona就是拉丁文『人格』的意思,也是英文personality一字的字源。原本是指演員戴的麵具,衍伸過來就是指一個人的性格。」
令人覺得非常不可思議,藍到底是在哪裏學到這些深奧的知識。
「我原本也是深信,所謂人格就是指心的中樞,原理的支配。但是好像未必是這樣,就像所謂的人格,是為了應付外界狀況,特別是人際關係的應對進退,隻不過是幾個反應型態的集合物罷了。」
「說的也是,就好像同一個人,對A如同佛一般,但是對B就變成魔鬼,這種情形也是常有的。」
藍點點頭。
「藤木先生,你當過上班族應該比我感受更深吧?假設一個小職員,一旦晉升,因為受到周遭人的禮遇,以前不存在於自己內心的管理人格,就會成為自己的東西。如果又因為被解雇,加入暴力團體的話,就會學習到這個圈子的一些暴戾習氣,甚至是表情的變化,獨特的行為等。也就是說,整個外型徹底的改變,變成讓一般人感到畏懼的新人格。」
雖然這種解釋過於戲劇化,但是藍的確說中要害。
「這麽說……你也帶過麵具囉?」
「是啊!而且還是訂做的哦……」
藍臉上露著神秘的笑容。
「女人本來就會戴麵具,你能了解外表對女人而言,有多重要嗎?畫個美美的妝和未施脂粉時的態度動作絕對不一樣。」
這麽一說,記得杏子好像也說過類似這樣的話。
可惜的是,從來沒和杏子聊過這些話題。在夫妻關係尚未產生裂痕之前,常常可以看到杏子坐在梳妝台前,一麵認真的畫著眼線,一麵抿著嘴,笑著問藤木看什麽。對女人而言,化妝就像戴盔甲般,另一種全副武裝。
「聽說最近一些對工作疲倦的中年男性間,很流行女裝俱樂部是吧?據說,打扮成女人模樣,可以消除平常累積的緊張與壓力。」
「隻要是上班族都可以體會這種心情呢。」
但是既非粉底也非口紅,而是用厚厚的泥巴,把臉塗成迷彩樣,究竟暗示著何種心理反應呢?
如果說,生命上不斷受到外在的威脅與壓力,甚至產生周圍都是敵人的妄想……
在到達第四CheckPoint之前,藤木不知停了多少次腳步回頭察看。當然後麵什麽人也沒有,能看到的隻不過是那一成不變,班穀爾班穀爾的山岩及草原而已。
普拉提以那已經聽膩的BGM,再度登場。
「哈囉!你們好嗎?你們的朋友比利鴨普拉提又來了!首先讓我誠心地向你們說聲恭喜,恭喜你們可以平安無事地來到這裏。接下來,在這個CP,該教你們些什麽好呢?對了,我想,在這裏還是先提醒你們一下,關於澳洲的動物會有多危險。好不容易腦袋裏累積了很多知識,卻被猛獸一口咬死,那不就完全派不上用場了嗎?所以這回,我就來教授關於普拉提的驚險動物世界吧!」
普拉提身上穿戴著猶如大學教授般的帽子、鬥蓬及鼻子眼鏡,一麵拿著教鞭指著圖,一麵用超猛的速度滔滔不絕地說著。
「首先是班穀爾班穀爾中最討厭的……害蟲篇!我想你們應該已經領教過了吧!那些一有空隙就想成群趴在你們臉上的黑色小蒼蠅。叫做叢林蒼蠅(BushFly),它們其實是相當可愛的小家夥,但是如果長時間被糾纏的話,也是叫人挺抓狂的。不過大可放心,這些家夥雖然有點煩,但是實際上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傷害。它們最喜歡人類汗水與淚水內所含的蛋白質,而且特別喜歡日本人的體質。有一個說法是,因為日本人比較常吃維他命的緣故。比起這些小東西,更叫人頭痛的是那種體型較大,會刺傷皮膚的砂蠅(SandFly),被叮咬的那一瞬間,不會感覺痛,但之後就會引發一陣幾近瘋狂的搔癢,這種家夥夠討厭了吧!」
持續了一段漫長的害蟲解說,屬於凶惡的叢林蚊子之一的老虎蚊,兩個人都已經被這東西叮咬過無數次了,也習慣了。雖然沒有引發瘧疾的擔憂,但是好像有感染致命的RoseRiverFever的危險,另外還有各種毒蜘蛛、蠍子和蜈蚣等。
另外,澳洲的螞蟻,堪稱世界上數目和種類最多,甚至有個「螞蟻大陸」的別名,其中最具攻擊性的藍螞蟻,以及居住在山岩等具有強烈毒性的炎螞蟻,需特別注意。
「還是有防蟲乳液之類的東西比較好。」
藍自言自語著。
害蟲解說一結束後,接著就是「危險性脊椎動物篇」。
「首先還是先說明毒蛇的部分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因為很可能會要了你的小命,看看下麵的排名,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1.內陸Taipan2.西方褐蛇3.Taipan4.西方老虎蛇5.裏貝斯比島老虎蛇6.西澳洲老虎蛇7.茶貝爾島老虎蛇8.DeathAdder9.東方褐蛇10.CoverHead11.印度眼鏡蛇……」
普拉提所提示的,是依照每單位的毒液所具有的毒性強度,所統計出來的全世界毒蛇排名。令人驚訝的是,第一位至第十位全都是澳洲原生蛇,前麵二十二種中,實際上就占了十九種。
還有附這些毒蛇的插圖,以及詳細說明。依據普拉提所提示,毒蛇的危險度不一定是根據它的毒性強度來區分,應該要考慮到它的毒量及毒牙長度,以及攻擊性,作綜合性的判斷。
但是藤木又有了新的疑問。
雖然說是澳洲,但是東南西北的氣候風土應該是完全不一樣的,這些毒蛇不太可能全部都生長在班穀爾班穀爾裏麵吧。但是普拉提的笑容裏,似乎暗藏著玄機,像鸚鵡般重複說著「當心這十九種毒蛇吧!」。
在這麽狹窄的地方,怎麽可能聚集了世界十九種最毒的蛇,特別是以島字命名的,一般來說也隻有那個島上才會有。
……除非是有人故意放生在此。
「最後是哺乳類。事實上,我也算是一種危險生物。你們知道鴨子的嘴有毒嗎?因為雄鴨的後爪1暗藏著毒腺,所以如果不小心被啄到的話,就會有生命危險,不過這附近沒有,所以不用擔心。
在這班穀爾班穀爾裏麵,真正危險的哺乳類隻有兩種,其中一種是Dingo。」
看到Dingo的插圖,外表酷似柴犬,據說這是九千年前澳洲的原住民,帶來的狗所野生化的。但是和普通的狗比起來,最明顯的差異就是,牠那又大又尖的牙齒,足以說明牠是極具攻擊性的野生犬。
「你看這個。」
藍指著畫麵上的一排字。Dingo和普通的狗相比,最大的不同點就是牠不太會吠叫。
「原來如此,那些發光的眼睛果然就是Dingo。」
這些家夥可能是被發臭的蜥蝪肉所引來的,第一天晚上可能隻是來探查,但第二天晚上就不見得了。在這個地方如果被一群野狗襲擊的話,下場簡直不敢相像。藤木確定早點離開第三CheckPoint是正確的,放心地鬆了一口氣。
普拉提唐突地接到下一個部分,不過感覺好像忘了些什麽,沒有空慢慢去思考。
「接下來是文化人類講座!雖然求生用的情報很重要,但是偶爾接觸一些文化,學習一些教養,來豐富人生也是很重要的,所以這個部分,我將告訴你們有關澳洲原住民的神話。」
這種開玩笑的語氣真是讓人生氣,但是現在不是意氣用事,關掉遊戲機的時候,因為不知道裏麵是否藏著什麽更重要的情報。普拉提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關於原住民的神話。
所謂「夢的時間」好像是原住民對於時間的一種獨特觀念。人類在出生之前是在「夢的時間」,死了之後又回到「夢的時間」。「夢的時間」是半人半獸的怪物在地麵上漫無目的遊走的太古世界。據說人類每到夜晚,都會在睡夢中回到那裏。
有一種叫做彩虹蛇的蛇頭,可以醫病。從阿內姆地到金巴利,人人都相信這個傳說。
另外,也有關於普拉提的祖先,如何誕生在這世上。
有一隻年輕的母鴨,不聽同儕的忠告,獨自跑到河裏遊玩,結果被一隻突然飛來的水老鼠綁架了,水老鼠從以前就對鴨子抱著一種特殊的愛戀。母鴨被監禁在位於水邊洞穴的窩,牠必須要隱藏自己的情緒,努力討好水老鼠。有一天,母鴨趁水老鼠不注意,趕緊逃走。
之前母鴨所產下的皺鴨,身上所覆蓋的竟然不是羽毛,而是毛皮,一種有著鴨子的嘴巴,野獸的四肢的怪鴨。
此事引起了鴨族一陣恐慌,於是可憐的母鴨和牠的小鴨們,就被流放到遙遠的河川。
母鴨很擔心,如果一旦被水老鼠發現,小鴨們可能會被殺掉,所以就索性離開平原,移居到山裏的河川。但是因為對新環境適應不良,鴨子終於憔悴而死。就這樣,之後澳洲的山內河川中,流布著各種有關鴨子的奇怪傳聞,代表著母鴨所遺留的怨恨。
原住民的神話中,像這種畸戀的故事特別多。還有一個是有個名叫尼爾的巫師和七姊妹的故事。聽說七姊妹最後被巫師逼到山岩上,無路可退,於是她們飛上了天空,成為昂宿星團。
有一種說法是,原住民的祖先,約公元前四百到三百年間,從東南亞帶著Dingo,移居到澳洲大陸。另外一種說法更早,甚至可追溯到數萬年前。
聽說班穀爾班穀爾的金巴利地區,是他們最早的落腳地,但是他們並沒有在班穀爾班穀爾久居。有人說,可能是因為不適應當地的氣候,特別是幹季時,很難取得水源,但也有人認為應該有別的原因。
「這些都是在說,班穀爾班穀爾從很久很久之前就住著一些可怕的怪物,其實怪物說,在一些老故事中不也常出現嗎?像是食屍鬼或是食人鬼之類的……」
基本上,對於普拉提這種不高明的唬人手法,感到十分可笑。
不過這些傳統的原住民神話,其實真的挺有趣的,因為不管是動機或是旁白,看得出來製作者下了不少功夫。
一瞬間,覺得這些訊息好像是說給不相幹的人聽似的。
沉思了一會兒,藤木開始思考該計劃下一步行動了。
兩個人開始勘查第四CheckPoint的四周,正如藤木所擔心的,這裏可當作食物的動物並不多,而且樹木稀疏,隻有一條鞋帶般的小溪流,所以這裏不太可能是動物聚集的場所,也就不需要設計陷阱。
但是沿著小溪流而上,穿過小山洞後,眼前有個類似水壩的空間,直徑約莫三、四十公尺。光線從猶如天窗般的小洞照進來,裏麵一片明亮。水壩底形成一個缽狀的天然遊泳池,水質清澈,還可以看見成群小魚遊來遊去。
「好想衝個澡喔……」
藍撥弄著池裏的水,一臉的無奈。
「想衝就衝啊!」
藤木也有股想要跳進池裏的衝動。自從醒來確定自己遇難後,頂多是用些小水窪的水來擦拭身體,況且全身因為流汗,黏答答的。即使沒有浴巾,像這種天氣十幾分鍾就能幹了吧。
「那我們就輪流下去好了,猜拳決定吧。」
藤木想了想,才兩個人還要輪流,真的有點奇怪。
「你是想要脫光衣服下去遊,是吧?」
「是啊……沒錯。」
「真麻煩……穿著衣服跳下去就行啦!反正還可以順便洗衣服,一舉兩得嘛!」
藍想了一下,把助聽器放在不會被水濺到的岩石上,還特地塞上耳塞,以優美的姿勢躍入池中。
「好舒服喔!藤木先生,不一起下來嗎?」
藍頑皮地向藤木潑水。
藤木脫掉衣服後,啪的一聲潛到水裏。水質清澈得叫人驚訝,身長約五公分的小魚群,嚇得四處逃竄,水底鋪著鬆軟的沙子,還有幾根枯樹枝,不知道這些魚是吃什麽過活。
當藤木把頭伸出水麵,一眼瞥見放在池子邊,藍脫下來的內衣與牛仔褲。藍已經遊到池子的中央,姿勢優雅,身高也夠,挺適合跳水上芭蕾。
藍忽然站了起來,因為水深約一公尺左右,濕透的長袖襯衫,雙峰隱約可見。
藍意識到藤木的視線,慌張地把頭埋進水裏,藤木也立刻跟進,因為水質透明,藍優美的胴體還是看得一清二楚。
「你剛剛看到了吧?」
藍遮著胸部,瞪著藤木。
「沒有,什麽都沒看到。」
「騙人。」
「真的啦……」
好久沒有像這樣流汗,舒展全身筋骨了。不同於有著漂白水臭味的日本遊泳池,這裏的水就是能夠享受徹底洗淨的快感。藤木用手帕擦拭全身,順便也把穿過的衣服洗刷了一番。
結果洗了將近一個鍾頭的澡。藍一臉害羞地穿著濕答答的衣服從池子上來。藤木第一次發現藍的頸部線條是那麽的柔美,水滴順著白晳的肌膚滑落。
藤木出神地看著。
該想想晚餐的內容了。但是就算現在立刻作陷阱,也不太可能抓到什麽了不起的獵物。
不過幸運之神似乎特別眷顧藤木與藍這一組。
在離水池僅數十公尺處,藍無意間發現了某樣東西。山岩條紋的交界處,有著一些不規則的茶色塊狀物。
因為陽光實在太刺眼了,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感覺像是某種動物,以身軀的比例來看,小小的頭似乎有著一對大耳,和圓滾滾的眼睛。
不過奇怪的是,這動物身上還長著另一顆黑色扁平的頭。兩顆頭互相對看了一陣後,黑色扁平頭忽然張開大嘴,一口吞了另一顆頭。
原來那是條體積相當大的蛇。除了黑色頭部外,亮咖啡色的蛇身夾雜著黑色的條紋,大概正在享受像是小袋鼠之類的獵物吧。
藤木本能地撿起腳邊的石頭,想要丟過去,但是想想還是算了。
「怎麽了?」
藍問藤木。
「我在等。」
「等什麽?」
「等牠整個吞完。」
藍好像了解藤木的企圖了。
可能是獵物體積有點大的關係,等到蛇把獵物整個完全吞下去,足足花了三十分鍾以上。不過,美食饗宴終於結束了,隻剩一尾身體膨脹得像鼓一樣的蛇。
藤木瞄準了目標,但是石頭一偏打到岩壁上,碎片四處飛散,蛇一動也不動,或許是因為飽得動彈不得吧。
藤木又丟了好幾次石頭,但力道都控製得不是很好,一直沒有丟中,藍也嚐試了好幾次,結果比藤木更慘。
「討厭,為什麽就是打不到。」
藤木試著讓姿勢稍微放輕鬆,果然一舉命中目標。
「成功了!」
蛇無力地垂著頭。
藤木使勁地一個石頭接著一個石頭的丟著,像拋物線一樣的丟擲出去,比較容易命中目標。
蛇痛苦得伸展著身軀,翻轉了一圈,從山壁上跌下來。仔細一瞧,是一條長約三、四公尺右的胖蛇,全身無力的癱在地上。
「好棒的戰利品!」
藤木一臉的滿足,至少有了這個,今晚就不用餓肚子了。
「哪一個?」
「兩個啊。」
「這就叫作漁人得利,懂吧。」
藍的笑容顯得有點五味雜陳。
藤木再一次參考普拉提之前的情報。像這種身上有大條紋的無毒蛇,稱為黑頭蟒蛇,它的食物是一種叫RockWallaby的小型袋鼠。當然兩者都是絕佳的食物,特別是小型袋鼠,以藤木所作的簡單陷阱,根本不可能捉到這種高級品。
藤木用柴刀將蛇膨脹的身軀切開,取出小型袋鼠,因為才剛吞下不久,所以幾乎還未完全消化掉,所以就量來看似乎多了點。
再看一次普拉提的烹飪教室,像袋鼠之類小型的哺乳類,就直接丟到火堆裏烤。但是像RockWallaby這樣的大小,如果要裏頭充分烤熟的話,還是要用原住民的土窯比較好。
黏土質的土壤比較適合作土窯。兩個人找了一會兒,終於在大岩石與尤佳利樹叢間,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點。
藤木與藍合力用樹枝,挖了一個直徑約六十公分,深四十五公分左右的洞。
再用一些大葉子稍微整理一下,然後將木薪堆好,上麵放幾個平坦的石頭。不出一會兒,火苗就在木薪上蔓延開來。
等到木薪完全燒盡時,石頭也被燒得火紅。藤木就用兩根細細的樹枝當筷子,將燒好的黏土取出來,用葉子將薪灰掃一掃,再用沾濕的草鋪滿整個洞,把整隻RockWallaby放進去,上頭再蓋些沾濕的草,接著塞幾顆燒紅的石頭,為了不讓蒸氣跑掉,上麵得用泥土覆蓋住。
之後能做的隻有等待。土窯的缺點就是無法在燒烤途中確認,因為隻要打開一次,裏麵的蒸氣就會完全跑出來。
過了兩個小時,終於耐不住性子了。
先把蓋在上麵的土撥下來,冒出白色的蒸氣,再把悶熱後萎縮的草掏出來。
RockWallaby的形狀和剛放進去時一樣,但是用柴刀切開來看,裏麵已經完全熟透了。
雖然沒有任何調味料,但是搶奪過來的美食還是讓他們吃得津津有味。
剩下的部分,不忍看它就這樣腐臭掉,決定想個辦法保存起來。將肉切成方便攜帶的大小,放在火上慢慢烘烤。眼看天色快暗了,決定明天把這些肉排放在岩石上作成肉幹。
隻要一入夜,就閑得沒什麽事可做。藤木與藍輪流看守營火和睡覺。
一瞬間,藤木沉浸在久違的安祥氣氛中,但是眺望著如天象儀般,班穀爾班穀爾的星空時,不安的感覺又悄悄爬上心頭。
接下來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一個不太可能會有答案的疑問,也許會因為某種動物的襲擊而結束。
就算是那隻小袋鼠,在被蟒蛇襲擊的瞬間,應該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吧。但是當你開始覺得死神在向你招手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之後如果要說命運會有多大的轉變,是在蛇的肚腹裏被消化掉,還是蒸熟後進入人類的肚子,對於這隻倒黴的袋鼠而言,並沒有什麽多大的差異。
這時候,隱約傳來了一陣聲音。
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是引擎聲。
藤木跳了起來,藍也注意到了,抬頭望著夜空。
這是一種小型飛機的聲音。
藤木不加思索地大聲叫喊著,但是想起了遊戲機上的警告,趕緊閉上嘴巴。或許大聲叫喊的行為不在規定之內,但是遊戲的主辦者應該不會允許向飛機求助的行為吧。
飛機盤旋了一陣之後,不久就揚長而去。
即使飛得再近,還是有段相當的距離,就算大聲呼叫也不見得聽得到。
現在還不是孤注一擲的時候。
藤木如此這般說服著自己。
6
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使整個班穀爾班穀爾包圍在一片吵雜聲裏。
在洞穴入口處,順著岩壁傾流而下的水,形成一片猶如布幕般的水濂。
藤木慢慢地站起來走到入口處,探頭看著外麵。
強勁的雨勢打得樹木東搖西歪,一路走來的穀底,已經變成一條混濁湍急的小河。
「我想今天應該停不了吧!」
藤木喃喃自語。
如果穀底的水量持續攀升的話,遲早都會淹死洞內。不過即使雨停了,水一時之間也退不了的話,就哪兒都去不了。
藍仰躺在洞穴一角,始終不發一語,看起來就像具屍體似的。
困在這裏已經第三天了,雖然氣溫稍微降低,但還是很潮濕。所以好不容易做好的肉幹,一下子就腐敗了。也就是說,這兩個人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
藤木回到洞穴裏,躺在砂上閉著眼睛。
總之現在必須克製身體能量的消耗。
等這雨一停,就可以出去覓食了。或許之前布下的陷阱,已經捉到了一些獵物也說不定,在此之前還是盡可能保持安靜,減緩身體的代謝。
兩個人都模仿妹尾他們,將臉和手臂等外露部分,塗上洞穴入口附近的紅色黏土。這樣不僅能夠避蚊驅蟲,還可以防止體內熱量的流失。
藤木正在進行一場不知何時才會終止的苦行。
因為血糖降低的緣故,神智開始有點不清,但是也不能讓自己完全失去意識。腦中毫無脈絡,過往的記憶在腦中來回盤旋,耳旁傳來的是一起被關在洞穴裏,數十隻蒼蠅飛來飛去的聲音,或許是因為藤木他們體溫降低,加上泥巴偽裝,所以這些惱人的家夥感覺不到生人的存在。
「老兄,不覺得奇怪嗎?」叢林蒼蠅用澳洲方言議論紛紛著。的確感覺到有人類的生息。雖然聞到一陣陣人的體味,但就是不見人影。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藤木覺得自己彷佛是無耳芳一的化身。
就這樣一直戴著泥巴麵具躺著的話,漸漸地也會感覺到自己好像隻是躺在這等死似的。以前那些想修行成佛的人,或許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還是停止胡思亂想比較好,思考本身所消耗的能量比想象多,現在必須要拋開煩雜的思緒,保持單純愉快的心情。
感覺喉嚨有點幹渴。藤木再度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用塑料杯裝些雨水潤潤喉,但是胃部卻硬得像石頭般。也許因為期待著從食道流下來的會是食物,所以胃部開始蠕動著。但是發現不過是水而已,開始對主人表示不滿。
藤木的嘴裏又充滿了四天前食物的味道,而且不隻是地麵烤箱所蒸烤出來的味道而已,還帶著一種活肉的溫熱感。過去從來沒這般古怪的經驗,不過這種想象的確真實得有點駭人。
RockWallaby的短毛像針似地紮在舌尖和喉頭上,一股野獸的鹹臭味。
可以感覺到毛皮內層連著肌肉,但是強韌的皮不論多麽用力地咬,都隻是在肉上麵滑來滑去而已,十分難以入口。
經過一番奮戰,犬齒的尖端穿過毛皮,熱呼呼的血液滾滾溢出,終於感受到犬齒的用途。傷口處,一粒粒黃色的皮下脂肪像要彈開似地卷起,露出熱騰騰白晳的肉質。
想象力就像毒一樣不斷侵蝕著身體,藤木喝著水,想辦法分散一些注意力。
絕望地望著外麵時,一眼瞥見角落好像有個東西,有可能是混著泥巴顏色的物體,但那的確是……
藤木走出洞穴,狂妄的雨水打在身上、臉上,水已經淹到腳踝部分,再往前一點,水已淹到小腿處。
但是藤木並不在乎,因為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食物。
回到洞穴後,藍半起身,一臉擔心看著藤木。
「妳看,是食物耶!」
藤木故意抬高聲調,晃著手上的東西。
藤木手中緊捉著一隻大青蛙,大小跟北美牛蛙差不多,全身是明亮的咖啡色,偌大的眼睛是金色的,背部還有像蟾蜍一樣的疣,也許就是普拉提食物清單上,叫做Morthensnapinggianefrog的雜食性家夥吧。
「真的耶,好厲害喔!」
藍露出淡淡的微笑。
「趕快弄來吃吧!」
藤木扶藍起來後,打開刀刃,抵住青蛙的胯下。青蛙用後腳踢著藤木的手,拚命想要逃脫。
藤木一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刀切下去,剁了一隻蛙腿,把皮剝掉後遞給藍。
藍毫不猶豫將還有點抽蓄的淡紅色蛙肉,往嘴裏一塞。極度饑餓後重生的喜悅,清楚地寫在藍的臉上。因為火柴沾濕了,根本無法使用,加上洞穴裏麵的木薪也不太夠,所以沒有辦法火烤來吃。到這般地步已顧不得什麽病菌或是寄生蟲了。
藤木自己也剁了一隻蛙腿來吃,雖然隱約有點腥味,不過還算鮮美。不消一會兒,蛙肉一掃而空,隻剩細碎的骨頭。
「人家還要。」
藍撒嬌似地伸出手。
藤木剁了一隻前腿,把皮剝掉,用刀子刮著那一點點的肌肉。
像這樣小小一隻獵物,根本無法滿足兩人的饑餓,所以不想浪費所以可以吃的地方。藤木沾滿血的手玩弄著青蛙的屍體,可以是聞到血腥味,不請自來的同居人——叢林蒼蠅,從剛剛就開始在四周狂歡亂舞著。
深入內髒的刀刃,頂到青蛙那膨脹得有點怪的胃袋。
在這附近,應該不會有什麽好的食材。不過這隻青蛙似乎在死神降臨之前,每天過著飽食的日子。
藤木忽然想起一位瑞典的探險家——黑丁,當他被困在中亞的塔克拉馬甘沙漠時,在一個名叫高坦河的地方,抓了一隻青蛙來吃的故事,黑丁還為了要吊念這隻為了維持自己生命而犧牲的青蛙,給它取了名「加利比亞」,還獻上了一首「加利比亞自傳」的詩歌。
我生在高坦河,我隻認識高坦河……
沒錯,就是這樣的詩。
……這胃袋究竟裝了些什麽呢?或許是昆蟲、蜘蛛,或是小魚之類的。
藤木用手指靈巧地把胃袋表皮摘下來,用那不怎麽鋒利的小刀,慢慢割鋸著。
藍忍不住用手摀著嘴。
因為她赫然發現,胃袋裏頭的是隻消化到一半的中型青蛙。
整整下了三天的雨,到了傍晚雨勢總算轉小,晚上就停了。雖然已經沒有時間去找食物,不過還算幸運的是,沿著流水衝過來的無花果樹,隨手可采的果實就足以充饑了。
藤木與藍晚上還是待在洞穴裏,幸好火柴幹了,也找到了木薪,所以就在洞穴入口處,燃起久違三天的營火。
藤木再次拿出「火星的迷宮」閱讀,被困在此的這段期間,唯一的收獲,就是可以確認遊戲書裏麵所有的結局。
「有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東西啊?」
藍一麵烤著手,一麵問藤木。
「結局大概可以分成三類,以壞結局最多,共有五種。另外還有算是快樂結局和真實結局,各一種。」
這本書不僅暗示著我們的命運,也可以推測設計這遊戲的企圖究竟為何,藤木仔細地確認著每一頁。
「壞結局雖然有好幾種,不過不管是哪一個,都是困在這迷宮,像是被食屍鬼追殺,四處逃竄之類的。就算再怎麽努力,也是一場不可能會贏的戰爭。」
犯人,應該說是主人。會是一個遊戲狂嗎?如果不是的話,總不會因為一時興起,大費周章搞這種把戲。那麽說,是為了其它目的囉。
「隻要能夠破解各種陷阱,就能有個好結局。像是躲過食屍鬼的追殺,找到土牢裏的財寶,和女主角一起平安無事回到地球……當然一開始是不敢妄想的。」
遊戲機裏常有這樣的暗示。什麽獲得約定好的獎金,平安無事回到地球之類的。
「除了快樂的結局與不好的結局之外,還有別的結束方式嗎?」
藍問著。又回到最初的問題。
「有。一個叫真實結局的東西,在個人計算機及遊戲機的RPG中比較常看到,但是遊戲書的話就比較少見。」
藤木看了一下「火星的迷宮」的版權頁,1985年7月25日第一版一刷發行。光這樣並無法判斷有沒有再版,這本書或許不是賣得很好,可能是內容太過艱深了。很明顯的,作者受到新浪潮科幻的影響很深,似乎拚命想從幻想定型中跳脫出來。
「真實的結局往往會在快樂的結局之前有個分歧。像是在PKDICK風的頭暈目眩現實崩潰後,主角在一個像是精神科的病房裏驚醒過來,所以,火星的迷宮這件事情,到底是事實,還是單純隻是他個人的妄想,就越來越模糊不清了,之後的某一天,看到女主角站在窗外……」
藤木翻著最後一頁給藍看。
那種可怕又痛苦的結局,遊戲書幾乎都是這種調調,不過也有那種叫人意猶未盡的結局。
藍的感想相當露骨。
「很奇怪嗎?」
「嗯……是有點奇怪。」
藤木苦笑著,不知道為什麽,書的內容就是能引起他的共嗚。
「但是從真實的結局這字眼看來,這不就是作者最想要表達的嗎?」
但是為什麽會想要寫這樣的結局,除了作者之外,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或許是這場生存遊機的主辦人在期待著什麽吧。
次日,兩個人就往第五CheckPoint出發。
途中消息了好幾次,采集一些能吃的野食。為了避免和別組突然偶遇,兩個人非常小心地走著,所以花了不少時間。當抵達CheckPoint時,太陽都已經快西沉了。
出現在液晶畫麵上的普拉提,臉部的表情和之前比起來,總覺得有點不太一樣,眼神布滿血絲,嘴角隱約露出尖牙,感覺有點凶惡,就連BGM也和之前不太一樣。
「恭喜你們好不容易來到了第五CP。給你們一些獎賞吧!對了,要不要在這裏,重新想想這個遊戲的目的呢?」
普拉提的臉上浮現著詭異的笑容。
「當然了,聰明的你們或許早已經猜到了。不過還是給點麵子笑一笑吧。事實上,如果我太多嘴的話,自己這條小命恐怕也不保。想想原本這場遊戲的目的是什麽?隻是通過所設計的CP就可以過關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有可能所有的人都能過關嗎?要求真的就這麽簡單嗎?最後會是一場感人的頒獎儀式?還是坐著頭等艙凱旋歸國?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有這麽愚蠢的想法吧。我很囉唆吧?沒辦法,身為指導者就是得負這種責任。」
大概能夠嗅得出普拉提的意思,總之這絕對是個攸關生死的遊戲,能夠戰勝一切存留下來的人,恐怕就隻有一個。
普拉提突然從畫麵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個身穿黑色僧侶袍的家夥,雙手合十。但是那口外露的尖牙,和衣著完全不搭調,表情顯得更陰森。
「在這裏要傳授你們一些關於佛學的要點,經過長年累月,在禪寺裏修行的和尚,終於頓悟,也就是所謂最終的真理。
那就是遇到僧侶就殺僧侶,遇到佛就殺佛。
這句話的意思呢,就是如果要活下去的話,在自己被殺之前,一定要先將對方殺死,所以就隻有先發製人了。沒錯!殺、殺、殺、殺……」
「殺」這個字眼就像無性生殖般,數百、數千個,奔流在畫麵上。
這般血腥的訊息,直叫人毛骨悚然。難道我們這群人真的是為了自相殘殺,而被聚集在此的嗎?但是,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一回神,整個畫麵已呈漆黑。
藤木以為是機器故障,一臉緊張。因為如果失去了寶貴的情報資源,後果不堪設想。
過一會兒,畫麵馬上又恢複正常,似乎這也算是演出的一部分。
普拉提全身被捆綁在椅子上,左眼有道黑眼圈,頭的周圍還有一閃一閃的小星星,和裝扮成天使的鴨子飛來飛去。
「哎呀,我真是老糊塗,一不注意就口沒遮攔,組織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背叛者存在的。不好意思,我得跟各位說再見了。希望你們別太想我,多保重啦!」
畫麵上出現了一隻手持大手槍的老鼠,穿著黃色T恤和紅色短褲,腳上套著笨重的藍色球鞋,長相有點酷似米X鼠,雖然長得還算可愛,但是總覺得有股邪氣。
「……對了,你們有看到這錄像機吧?我就老實跟你們說了吧!事實上這遊戲……」
當普拉提正要開口時,老鼠就拿槍堵著它的嘴巴,扣下扳機,普拉提的後腦杓頓時噴灑出大量鮮血,裏麵還混著紙片及萬國旗。
「初次見麵!這麽炎熱的天氣,真是辛苦你們了,希望你們能撐到最後,加油喔。我是金八拉水老鼠,名叫盧西法。根據原住民的神話,我跟鴨嘴普拉提,算是遠房的表兄弟吧!接下來,要告訴你們一個有點悲慘的消息,前任指導者因為違反了重大章則,所以必須處以死刑。隻好由我盧西法來代理一切了。還請多多指教!」
盧西法裝腔作勢地吹散槍口冒出的白煙,然後就像是謝幕似的,鞠了個躬轉身離開。重要的是,他還拖著普拉提的屍體,這種風格有點詭異的惡作劇,對藤木他們而言,已經見怪不怪了。隻見藤木總覺得有種奇妙的關聯,也許透露著某種訊息。
能夠做出這麽精細的動畫,肯定砸下不少心力和時間。
這真的隻是做著好玩嗎?
「我看看,應該隻剩下一件事還沒告訴你們,就是有關注意毒蛇的標示。就是有一個英文字母V,即VenomousSnake的頭一個字母,我也不知道那家夥長什麽樣子,反正隻要看到這V字,小心點就是了!還有,如果旁邊有數字的話,請參考前麵出現過的毒蛇排行榜,以上是我盧西法所提供的情報!」
雖然畫麵已經顯示出要到第六CheckPoint的路徑,而且畫麵也回到「PocketGameKids」的標簽,但藤木還是陷入一片沉思中。
主辦者的意圖究竟為何?絕對隱藏在眼前的訊息裏。
藤木從來沒有為了一件事,如此的絞盡腦汁。但事到如今,真的是不得不認真想一想了,如果現在不這麽做的話,很有可能失去一生可以思考的機會。
「金八拉水老鼠一定是肉食性動物。因為一般老鼠屬於鑿齒類,所以喜愛殼類等雜食,隻有水老鼠專門攻擊其它老鼠。」
藍嘴裏嘀咕著。
「妳倒是挺清楚的嘛!」
「是啊,動物節目我可是沒漏看過一集哦!」
水老鼠(Mizunezumi),順著念反著念也一樣。藤木嘴裏不停反複念著,雖然再怎麽念也不可能找得出什麽線索。
之前的人生,不斷重複著各種失敗,所以才會陷入這般困境,雖然現在才覺醒為時已晚,但是還是不能不想。
藍擔心地看著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藤木。
自從來到班穀爾班穀爾,藤木的意識似乎變得越來越清楚,這種心情是因為遇到危機感才喚醒的,跟現在比起來,過去的四十年似乎處於一種沉睡的狀態。
所謂意識的變化,表現在藤木那格外敏銳的注意力。藤木總覺得離第五CheckPoint兩、三公尺遠的螞蟻窩,不知為什麽,就是覺得很可疑。
仔細一瞧,在螞蟻窩頂的周圍,突起一些像是小樹枝般的東西,或許那東西本身並沒什麽怪異之處,問題是這兩根樹枝長得太完美,完全對稱。
螞蟻窩高約三公尺以上,要爬上去不是件容易的事,繞到後麵一看,在接近地麵處,有些非常細小的裂縫。
雖然和「火星的迷宮」一書中所描述的機關很像,但是這次的偽裝似乎更巧妙,總覺得這遊戲的主辦人,處心積慮不想讓人發現。
「有什麽發現嗎?」
藍焦急地問著。
「這裏好像藏著什麽東西。」
藤木將刀子插進裂縫中,輕輕剝下一片板狀的物體,好像是白色塑料還是金屬做成的東西。
但是藤木想了一下,覺得這東西似乎沒什麽必要性,又把它塞回原來的地方,盡量恢複其原來的樣子。
「那是什麽?」
藍很疑惑,不能理解為什麽藤木不把發現的東西取出來。
藤木再一次確認著螞蟻窩上,伸展出來的棒狀物體。為了掩飾原貌,故意塗上一層樹皮的顏色,但是那絕對是根金屬天線沒錯。
「這可能是微波調頻的中繼器,兩支天線,一支收信用的,另一支則是用來傳遞信號。」
「所謂的中繼器,是指手機嗎?」
「類似吧。不過應該另有用途。」
竊聽器?還是隱藏式攝影機?總之,一定是用來傳送一些聲音或是影像情報之類的。
或許在之前的CheckPoint中都疏漏了這東西。不過至少確定有中繼器這東西的存在。
那麽,隱藏式攝影機或竊聽器的主機是放在哪呢?肯定是放在遊戲參賽者不太可能會發現到的地方。
藤木想起常常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記得山岩上曾有不明物體發光,那東西莫非就是攝影機鏡頭不成,從上頭用望遠鏡監視著所有人的活動?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可以理解為什麽會那麽神經質地禁止我們爬上山岩了。
但還是不了解基本理由,究竟為何?
腦中浮現普拉提在被射殺前的那一刻,所吐出的台詞。
「……對了,你們有看到這錄像機吧?我就老實跟你們說了吧!事實上這遊戲……」
藤木一陣錯愕。
那一瞬間,將之前存在腦子裏那些沒有關聯性的事實,一口氣再重組一次,僅可能將全部的事實串成一直線。
不會吧……?這遊戲的目的真的會是這樣嗎?
令人難以置信,但事實卻說明了一切。
藤木的整個思考回路似乎又飄得更遙遠。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裝在山岩上的攝影機……
會是這遊戲的答案嗎?但是也無法覆蓋這全部的事實啊。
毫無脈絡可循的影像,一個個浮現在腦中。水邊的大蜥蝪,在當地好像是叫做監視器,這名字的由來,記得普拉提有說明過。為了確認是否有外敵逼近,牠們常會在水邊,以後腳和尾巴站立著,環顧四周。
監視器……
如果說那天晚上看到的,不是一種錯覺的話……
「怎麽了?」
藍問著一臉茫然的藤木。
「藤木先生,你還好吧?」
「沒什麽,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為了不讓藍起疑,藤木盡量讓自己的口氣保持平靜。
隔天早晨,吃了點東西後,兩人就出發往第六CheckPoint前進。雖然間隔不到五公裏,不過因為整整下了三天的豪雨,寸步難行。
很明顯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並未帶來什麽好事,所以盡可能早一點到達第七CheckPoint是最明智的做法。因為如果能早點取得更多情報,就是對自己多一層保障。
第六CheckPoint是往東南方走,雖然路徑相當錯綜複雜,不過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樣的設計應該是為了不讓參賽者輕易逃出班穀爾班穀爾吧。此刻在藤木心中,又埋下另一顆擔心的種子。
對藤木他們而言,比較沒有什麽威脅性的,就隻有野呂田和加藤那一組。至於其它組,打死也不想碰到。
所以必須比之前更謹慎行動才行。譬如從峽穀走到平地時,一定要將耳朵貼在地麵上,確認有沒有什麽可疑的腳步聲。而且要隨時保持警覺,窺看四周情況。
雖然這麽做挺累的,不過真的有其效用。
正當藤木伸長脖子察看四周時,表情突然僵住了。
又遇到其它組員。
「怎麽了?」
藤木示意要藍閉嘴。藍躡手躡腳地走到藤木身邊。
前麵不遠處站著兩個男人,距離約六、七十公尺,隻能望見他們的背影,但是從身高來看,應該不是妹尾他們。
兩個人身形都相當瘦,可能是沒進食到什麽營養的東西。看來這連續三天的豪雨,每一組都過得相當辛苦。
藤木有股衝動想叫住他們。如果他們是楢本和鶴見的話,那安部芙美子應該也會在一起。所以照這情形來看,野呂田與加藤的可能性最高,至少這兩位還算是可以合作的夥伴。
對藤木而言,藍畢竟是個柔弱女子,這份壓力與責任感遠比想象中的大,所以深切希望有個可以信賴的男性夥伴。
藤木又想起各組分道揚鑣時的情況,挺懷念那種人多勢眾的感覺。
那兩個人好像在討論什麽似的,竊竊私語著,嗓音低得一句話也聽不到。雖然兩個人都瘦得皮包骨似的,不過動作還算機靈,看起來也蠻有精神。
其中一個忽然莫名其妙地轉頭望向藤木他們的方向。
那……那是楢本嗎?
幸好他們好像沒有注意到這邊,因為這裏地處陰暗,加上綠色除蠅網的掩飾,所以對方可能也沒有注意到。
藤木雖然心裏這麽想,但還是免不了有點心驚,從縫隙中不斷窺視著對方的臉。
在班穀爾班穀爾的這幾天,眼力變得相當好,藤木僅從臉的輪廓和體型,就判斷出那是楢本。
但是他的麵貌,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最可怕的就是那雙眼睛,不但凸出,而且整個就像是快掉下來,眼白部分明顯的有點可怕,與其說眼神看起來邪惡,不如說有種近似猛獸的異樣感。
藤木開始妄加揣測起來。也許他們迷失在荒野中,被妖怪附身之類的天馬行空想法。
旁邊另一個確定就是鶴見,但是他的麵貌也跟楢本一樣徹底變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藤木為了忍住不發出聲音,隻好拚命咬著右手的拳頭。
雖然還不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絕對不能被他們發現。
「……但不管怎麽樣,最可怕的還是選擇糧食的家夥,有點感到意外吧。先警告你們,一開始還無所謂,但是到了後半段,可千萬別接近那黨人……」
回想起來的不是畫麵上的文字,而是普拉提的聲音。
藤木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就這樣往後逃走的話,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對方了,而且是在荒涼的沙礫灘上,對方很可能一下就會聽到腳步聲。
也許目前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一直躲在這裏等到楢本他們離開。但這之前有個大前提。
如果他們往這走來的話,就傷腦筋了。就算再怎麽躲在岩石的陰暗處,也不能保證躲得過近距離的視線,加上若是一緊張發出了什麽聲響,也許瞬間就毀了。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怎麽辦呢?
藍像是在等著藤木的指示,雙眼反射出恐怖的情愫。兩個人的生命就決定在自己的選擇上。
想起昨天偶然發現的「火星的迷宮」裏其中一個章節。
311
你們在大岩石後麵,發現了一個可以藏身的坑洞。
兩頭食屍鬼,一步一步地向你們逼近,但是尚未發現你們。他們就快要走到三岔路口了,接下來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恐懼加上壓力,體力消耗3點。
就算向前應戰也沒有得勝的希望,所以隻能選擇全力逃離,或是繼續躲在岩石陰影處等食屍鬼來奪命。
要逃走的話往87,要躲的話選擇往614。
藤木做了一個手掌往下押的姿勢,暗示要繼續躲在這裏,藍輕輕地點點頭。
但是楢本他們似乎沒有要離開這裏的意思,佇立在原野中央,彷佛在嘲笑藤木他們的不安與焦慮。
他們還是不斷地竊竊私語著,像是在協商今後的方針,但是彼此視線並沒有交集,雖然沒有發出什麽激昂的聲音,但看樣子似乎有點意見不合。
楢本手一直指著東邊,嘴裏叨叨地不知念著什麽,那對快要掉出來的眼珠,讓人聯想到狂怒的昆蟲。相對地,鶴見好像挺沉默寡言,隻是以呻吟的聲音應對著。比起楢本,鶴見的表情更是不堪入目的醜陋,簡直和邪惡這字眼劃上等號,光看兩人的眼神,就可知道事態的險惡。
不久,兩人似乎已經達成協議,決定繼續往前走。一直處於高度警戒狀態的藤木,終於鬆了一口氣。
總而言之危機解除了,接下來就是努力想辦法與他們拉開距離。
但是……
突然發現了一個大難題,如果按照預定行程前往第六CheckPoint的話,和他們兩個就是同一個方向,所以就有可能再次碰麵。
不過如果跟在他們後麵小心走,保持點距離,經常確認他們所在位置,也不失為一個解決的好方法。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們一直跟在他們後麵的話,那怎麽辦?」
藍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反正不管做什麽選擇,都會有一定程度的風險。」
「絕對不行,你不是也看到他們的樣子嗎?他們已經完全變了!所以絕對不行!」
藍的聲音顫抖著。
「他們已經不是普通人了!如果……如果被發現的話……一定會把我們殺了!」
「我知道,妳先冷靜一點。」
藤木溫柔地撫著藍的肩膀,藍才稍微平靜下來。
「而且,我還注意到一件事。」
藍恢複了平靜的口氣。
「他們那一組應該是三個人才對,就是那個叫安部芙美子的。她為什麽沒和他們在一起呢?」
「說不定早就脫隊了,可能是因為他們兩個那張可怕的臉,所以選擇逃走吧。」
「或許吧。可是……」
藍好像在思考著別的理由,藤木也馬上聯想到,最糟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們說不定就會被他們給前後夾殺了。如果事情真是如此的話……」
藤木想了想,如果是那老小姐的話,應該會用她那高分貝的噪音高吼,所以比較不具什麽威脅性,但是如果楢本認真起來的話,那真的是死路一條。
「那你覺得該怎麽辦才好?」
「是有想過啦!不過沒什麽根據就是了……」
「沒關係,你說說看吧!」
藍稍微猶豫了一下,手指著楢本他們來的方向。
「或許我們可以往那邊走走看。」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感覺吧。或許在那裏可以找到,讓楢本先生他們變成那樣的一些線索,而且不可能和他們碰到麵。」
藤木覺得這是藍的真心話,剛剛她會這麽害怕也不是沒道理,何況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藤木和藍決定暫時把往第六CheckPoint的行程延後,先往東邊走。說不定遊戲的主辦人會覺得我們想要逃脫。但依目前情況而言,楢本他們的威脅性遠比神秘的主辦人大得多。
往東的景色令人覺得相當眼熟。沿途有許多長得很像是鬆樹的樹木,在澳洲,這種樹的表皮因為長得像魚鱗所以稱為魚鱗樹。
「這裏……之前是不是有走過?」
藍也有相同的疑惑。
「路徑真的相當錯綜複雜,之前隻是照著所給的指示,一個勁兒地走,都沒有注意到……」
遊戲機所給的指示,方位不但一大堆,而且走到一半還會冒出岔路。總之,想要保持正確的方向往前進的話,光靠一個小磁鐵是很困難的。
難不成走來走去都是在同個地方打轉而已嗎?如果主辦者的意圖真如自己所想的一樣……
「我想到了,往前一點好像是第四CheckPoint的附近,我確定我們真的來過這裏!」
沒錯,正麵那座巨大的岩石,正是大雨前,那頭大蟒蛇吞殺獵物的地方。
「真的沒錯!你看那裏!」
藍大叫著。
地麵上用草及樹木覆蓋著像是小坑洞的東西,正是前為了烹煮RockWallaby所作的土窯。
「你看,被我說中了吧?」
藍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藤木卻是皺著眉頭。
「怎麽了?」
「這個土窯好像被人動過手腳。」
藤木還記得自己挖的大約是直徑六十公分,深度約四十五公分左右的洞,但是眼前這個土窯看起來卻大得多。
「真的?這麽說,難道是……」
藍疑惑地看著這可疑的土窯,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的推論。
「一定是他們……楢本先生他們動過這土窯。」
「如果真的隻有這樣就好了,可是……」
藤木走近土窯仔細地瞧著,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麽會冒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土窯還留著一些微溫,似乎才剛使用完沒多久,有些地方看得出還冒著些蒸氣,而且空氣中飄著一股腥臭味。
藤木抬頭嗅著這臭味,到底是從哪飄來的?但是四周並沒有什麽異狀。
就在離這座土窯約十來公尺處,有個像桌子一樣平坦的大岩石,無數的叢林蒼蠅一湧而上,停在那塊岩石上,完全無視藤木他們的存在。這是什麽原因呢?
藤木察覺臭味的來源就是那裏,岩石上留著許多斑駁的痕跡,因為是紅褐色的岩石麵,所以不是那麽明顯。若不是成群蒼蠅的怪異景象,可能還不會發現。
平坦的岩石是進行前置烹調作業最合適的地方了。
看著藤木的神情,藍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怎麽了?你到底發現了什麽?」
藤木迅速地把覆蓋在土窯上的樹枝及草清除幹淨。
如果可以的話,藤木很想忘記剛才所看的一切,但是不管怎麽樣,還是一定得確認,因為這對今後自己是否能存活下來,有著重大的影響。
「那裏有什麽東西嗎?」
藍是個聰明的女人,或許已經猜到了一切。
唯一的可能,應該不會沒有想到。即使如此,還是得裝出不知道的樣子。
為什麽?答案就是害怕。害怕認清現實,害怕知道自己現在處於什麽樣的狀況。
「妳自己去看看吧。」
藤木猜想藍絕對不會想要看,對於那是什麽東西,她應該心裏有數了。
不過出乎意料地,藍慢慢地走近土窯。
那裏有根很大的白骨,從形狀來看應該是大腿骨部分。
「你覺得呢?到目前為止,在班穀爾班穀爾還沒見過這麽大的動物吧?」
藍就像被鬼迷住似的,直盯著白骨瞧。
「肉被刮得幹幹淨淨的,稍微有裂痕的地方,應該是咬過的軟骨部分,或是被吮吸的痕跡才對……」藤木無意識地說了讓藍驚嚇的話,不知為什麽,對於藍的遲鈍反應覺得有些不耐煩。
「這東西……難道是?」
「就是啊!」
藤木掩藏不住憤怒的情緒,雖然知道不應該衝著她,但是無處發泄的恐懼與緊張根本無法控製。
「隻憑這些也許妳還不能相信。讓妳再多看一些,應該還有!」
藤木跳進土窯,把剩下的樹枝及草丟出洞外。
忽然,藤木停下動作,目不轉睛地看著,也許是因為太逼真了,反而有種不真實感,總覺得像是橡膠製玩具類的東西,但是還是不敢用手去碰。
從臂肘到末端的胳膊部分,周圍的肉,啃得幹幹淨淨的,但是手腕到末梢,還完好如初,五支手指上剝落的指甲油痕跡清清楚楚。
滾落在一旁的是人頭,眼睛睜得大大的。無法想象的痛苦與猙獰表情,完整保存臨死前的痛苦。
脖子到頸部發際周圍的肉都有被啃食過的痕跡,畢竟臉是無法入口的,不過有一邊的耳朵被撕咬掉了。
藤木擔心藍會因為受到過度驚嚇,而精神異常。
藍隻是呆呆地凝視著屍體。
藤木用剛剛丟出洞外的樹枝及草,覆蓋在殘骸上,抱住藍趕緊逃離這淒慘的場麵。
藍用很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藤木,好像她還想再多看一些,卻被打擾而嚇一跳的樣子。
「夠了,是我不對。」
藍還是默默不發一語。
將藍帶離那恐怖的地方後,藤木掏出最後一根香煙,點上火。
此刻的香煙味如果能蓋住土窯中那股腥膻臭味就好了。
想來楢本他們已經越界了。有過一次吃人肉的經驗後,第二次也不會猶豫吧。
或許下一次連臉及手都能毫不在乎地啃食。
藤木將積在肺中的煙吐了出來。
因為無法忍受饑餓以至於吃人肉,已經不是什麽稀奇事了。就像有名的「安德斯的聖餐」一書中,一群虔誠的基督徒橄欖球員,也是吃了感情非常好的夥伴的屍體。也就是說,當人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時,不合理也會合理化。
藤木對於自己獨占叢林野食的情報,深感後悔與罪惡,如果他們知道班穀爾班穀爾內有那麽多可食用的動植物,或許就不會做出這種事……
但是楢本他們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如果是一般人,要到吃人肉的地步,起碼需要一段掙紮的時間。就算再怎麽饑餓,才短短的十天,就幹得出這種事嗎?
而且,這與「安德斯的聖餐」中,有個相異點。看安部芙美子那種恐怖的遺容,肯定在死之前,三人激烈地爭吵過。
藤木全身顫抖,終於體驗到那種從腳底麻到頭頂的恐懼感。
從外表看來,楢本他們已經完全和肉食野獸沒兩樣了。無法想象的可怕事情,讓他們變成了鬼。
決定不和他們接觸是正確的,藤木又打了一次哆嗦,雖然那時候還不知道那麽多。
如果被捉到的話,肯定也會被吃掉。
遊戲裏又加入了新的規則,一定要想辦法不被他們捉到,而且繼續往終點努力前進。
喉嚨裏頭像是哽到硬硬的東西。
他們就像是……對了,不就是食屍鬼嗎?
這莫非就是遊戲的一部分,主辦人早已算計好要讓他們成為食屍鬼?
那為什麽要在第二CheckPoint時,事先警告呢?
「比什麽都還要可怕的,就是選擇找食物的那票人……」
香煙已經抽得隻剩灰了,藤木把煙蒂一丟,搓一搓那張著無精打采胡子的下巴,太可怕了。無法理解的一群人,還有這個謎一般的瘋狂世界。
無意間往旁邊一看,草叢裏似乎有個銀光色的物體。走近一看,原來是遊戲機的袋子,可能是已故的安部芙美子所用的。遊戲機還保存得好好的,沒什麽特別的目的,隻是想知道她死之前所得到的是什麽樣的情報。
很意外的,遊戲機裏麵什麽訊息也沒有,除了兩個英文單字。
畫麵上隻出現「BadEnd」鬥大的文字。
7
533
地下數千公尺的洞窟裏,有個會讓你嚇一跳的巨大迷宮。應該是已經滅亡的太古時代火星文明留下來的遺產。
那組織複雜的通路,以前都是滿滿的水蕩漾著,想必原本是一條運河。現在這遺跡已經變成無數通往各方向的迷宮,就如同細微的血管般布滿整個火星。
一個不小心,所踩的每個腳步都會因為四周岩壁的聲音,傳到好幾公裏外。所以你們必須要慎重地前進,因為如果遇到怪物群、狂野的戰士或是食屍鬼的話,就得有赴死的心理準備。
當然,長期處於過度緊張中,體力點減少到7。
這時候,你們眼前會出現眼睛小小的看起來有點狡猾的侏儒。細長如昆蟲般的觸角,一麵蠢動著,一麵用甜美的聲音進行著交易。
侏儒會給你們看一個魔術海螺,隻要把海螺放在耳邊,就可聽到從遙遠地方的敵人或是怪物所發出來的細微聲音。但是如果想要海螺的話,你們必須以智慧者的水晶來交換。
你們一定不知道該如何下決定。
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在這裏遇到怪物的話,肯定必死無疑。如果放棄智慧者的水晶,就不知要靠什麽指示繼續在這迷宮中前進了。
如果要進行交易的話就往155,如果要拒絕的話請往234。
藤木與藍再度往第六CheckPoint前進。
想想這段時間,楢本他們應該早就走到很遠的地方了吧,希望如此。但是也有可能為了休息或是找食物而停下來,假設他們是往下一個CheckPoint前進的話,依據遊戲機的指示,也隻不過是在附近來回。就算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在回到這裏的半途中。
看樣子就算要冒著和他們碰頭的危險,也隻能選擇繼續往第六CheckPoint前進,如果放棄逃走的話,也是死路一條。
在這班穀爾班穀爾裏麵,真正危險的哺乳類隻有兩種。
藤木終於知道這話的意思了,要小心的並不是Dingo等動物。
藤木回頭看著步屐蹣跚的藍,自從看到那恐怖的屍體後,藍就很少開口,不過總算是恢複了點精神。
「妳累了嗎?」
藍隻是默默地看著藍木。
兩人又繼續默默地往前走。因為方才有點脫離了預定的路線,所以現在必須比之前更注意前進的路線是否正確。為了防止走錯,或許先回到第五CheckPoint比較妥當。畢竟這一路上長滿了雜草,推算至少兩三個小時都必須走在這種沒有任何遮蔽點的地方,所以不太能冒這樣的險。
藤木一麵走一麵向神祈禱著。
希望不要遇到他們。那些怪物……那些變成惡鬼的家夥。
到目前為止,可以說過著與信仰幾乎無緣的藤木,隻有少數幾次例外,一個是在大學聯考前的年初一到廟裏祈福,放了一萬元的紙鈔在奉獻箱內。另一次就是與杏子一票人去滑雪時,順道去了富良野神社,祈求能與站在身旁的女子結緣,就這樣。
但是公司的突然破產,讓藤木心中充滿了對現實的無奈與憤怒,找不到什麽可以發泄的對象,隻能怨天尤人,暗暗發誓這一生都不打算再向神明祈求什麽了。
但是此刻的藤木似乎已經忘了這檔事,非常認真地向神求助著。人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墨守的成規也是可以輕易打破的。
不可思議地,神明似乎真的聽到了藤木的祈求。眼前一棵長滿刺的麵包樹上,停了一隻小鳥,大小跟麻雀差不多,全身紅通通的,特別是從嘴巴到頭部的上半身,宛如泡在鮮血裏般赤紅的顏色。
藤木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那隻鳥。
「CrimsonFinch(深紅色的鶯)耶!」
藍的口吻聽起來很興奮。
「Crimson(深紅色)?」
「你不記得了嗎?普拉提的解說中有出現過的啊。別名叫血鶯……」
深紅色……比紅色深一些,接近血液的顏色,就是被雨淋濕過的班穀爾班穀爾峽穀的顏色。
住在深紅色的峽穀之中,渾身是血的鶯……
小小的鳥兒,開始吱吱地發出高亢刺耳的聲音。
那不吉利的羽毛顏色,似乎象征著渾沌不明的未來。
藤木的意識,已經陷入一種極度的搖擺不定。
就算什麽也不想悶頭往前走,單調的步伐如同催促曲般,封鎖在無意識下的東西,慢慢浮現出來。土窯裏的犧牲品,稍早之前還有人類雙手功能的五根手指,還有那因為無法想象的恐怖而扭曲的笑容。
似乎隻有風的惡作劇能吹散這種痛苦的思緒,因為稍微一有岩石碎片掉落,或是尤加利樹梢呼呼吹動的聲音,身體就像被烤過的火鉗烙住般的僵硬。
楢本他們會不會突然從山岩的陰暗處竄出,如果被發現的話就完了,因為對他們而言,藤木和藍是最佳的獵物。
要從一陣慌亂中恢複過來,需要一段相當的時間。
壓根兒也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成為狩獵者的目標。
第六CheckPoint,新的引導者盧西法,以跳躍般的肢體動作現身,流泄著宛若桑巴舞曲一樣熱鬧的BGM。
雖然遊戲機的音量非常小,但是藤木還是很小心翼翼地把音量調到近乎快聽不見的程度。
「歡迎光臨第六CP!整個遊戲已漸入佳境,即將進入尾聲了。再努力一下下喔!我會隨時保護著你們的。接下來是盧西法為你提供的情報!可要仔細聽好喔!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說囉,如果漏聽了什麽,保證你們會後悔一輩子的……」
一番裝腔作勢的招呼用語之後,盧西法得意洋洋地張開雙手。
「哎呀呀!聽說無尾熊與袋熊(Wombat)原本是同種動物,你們相信嗎?在進化過程中,可以適應在尤加利樹上生活的就叫做無尾熊,不過他那討人喜歡的表情,怎麽看都是一個德性,特別是那個大頭鼻的周圍……」
之後,盧西法又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堆什麽「值得一聽的情報」,不過每個都是無關重要的。
從前一個CheckPoint開始,也就是普拉提死後,起了一點變化,雖然盧西法這號人物的用字遣詞比普拉提客氣得多,不過總覺得隱藏著一股難以捉摸的惡意。
或許主辦人今後並不打算再提供任何有利的情報了吧。
為了不被人發現,藤木與藍躲在草叢裏看著遊戲機。
說不定在這一堆垃圾情報中,藏著有利的情報也說不定。
突然,盧西法一句不經意的玩笑話,引起了藤木的注意。
「我也有一個PocketGameKids哦!等人的時候我都會玩它來打發時間,電池可以待機二十個小時,不錯吧!」
連遊戲機裏的人物也玩這種老套噱頭,基本上,這種無聊的言詞聽過就算了。但是藤木注意到的是字麵下的意思。
遊戲機的待機時間為二十個小時,盧西法幹嘛連這麽瑣碎的事也要特別提呢?
藤木想起來了,在稍早之前也有過同樣的想法,那是之前看到某個訊息的時候。
遊戲機應該會保存所有過去的訊息才對,不過也沒時間重新看一次就是了。
不,不對,第一次接觸遊戲機的規格,並不是在收到普拉提的情報時,而是第一CheckPoint,除了藍之外,其它八個人分別交換遊戲機裏麵的情報。記得第一個看到的是野呂田的訊息,說了一堆關於遊戲機的內容,還有動作的時間。
意外地,藤木對於這些枝微細節的事,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確實有這麽一回事,這台機器是用兩個單三堿性電池,所以電力約可維持十個小時左右。
時間,不太一樣。
十個小時與二十個小時,如果這不是一種單純計算失誤的話,那麽一定藏著什麽重要的訊息。
冗長的訊息終於接近尾聲,盧西法平淡地說明完到第七CheckPoint的路徑後,笑容滿麵地揮揮手消失了。不知為什麽,最後一句話讓藤木留下深刻的印象。
「為了生存,一定要靈活運用手邊的東西,好好努力喔!期待在第七CheckPoint相見!Bye!」
為什麽要特別提到靈活運用這個字眼呢?有必要一再叮嚀嗎?這不是早就了解的事了嗎?有誰會把好不容易到手的東西擱著不用……?
突然想起來。
隻有一樣東西,是拿到後都還沒有用過的。
就是收信機。
打開背包取出放在最底下的收信機。
白色樹脂製的,大小約香煙盒,相當簡單的構造,有伸縮的天線和小型擴音器,附有一對耳機。因為它並沒有像收音機一樣可以調頻的鈕,也許隻能接收單一波長,搞不好是當竊聽器來使用的。
想到主辦人說不定是利用這機器,來傳送一些情報,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啟動看看。
但是要啟動的話,還少一樣東西。打開收音機的內殼,是單三型的幹電池,和遊戲機一樣。
藤木想了一下,也不能借用遊戲機的電池啊。因為一旦拔掉電池後,之前所得到的訊息就會全部不見。
如果是一般遊戲機的話,照理說都會有個儲存功能,所以更換電池並不會影響內存,可見設計出這種遊戲的人絕對不會安什麽好心。
但是會提出這樣的警告,勢必得想個對應之策。看來隻有等,想辦法把電池這東西弄到手。
但是想一想在「項目一覽」中好像也沒有「電池」這項目啊,不過遲早都會需要用到才是。
總而言之,就是一場無可避免的爭奪戰。
遊戲的主辦人果然期待的是一場戰爭,如果這場遊戲真的能如自己所推算的進行下去,那就不用說了。在每個地方都播下失和的種子,等著彼此廝殺。
「混蛋,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藤木用拳頭敲著膝蓋叫喊著。
「怎麽了?」
「電池不是之前就有了嗎?就是妳的遊戲機啊!雖然壞了,但是電池應該還是能用的,幹嘛丟掉呢?還有安部芙美子的機器,我們應該要把電池拔下來才對……」
事實上,一看到「BadEnd」這個不吉祥的字眼時,手的反應動作比腦子快,搞不清楚是因為害怕,還是對主辦人的一種憤怒。總而言之,當時的反射動作就是用力地把遊戲機給扔掉,所以遊戲機早就成碎片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就算現在要找也找不到了吧。
盡管如此,藤木還是對自己的愚昧無知感到憤怒,輕鬆到手的電池,就這樣白白浪費掉了。
「再怎麽生氣也於事無補啊!」
藍的口氣,極為平靜。
「應該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對!」
「妳說的是沒錯啦!」
的確是這樣。管它的,什麽都行,隻要能弄到新電池。除了遊戲機之外,有沒有什麽東西也是要用電池的呢?
藤木忽然瞥見藍腰帶上掛著的助聽器。
「啊!那個,裏麵有電池嗎?」
藍的眼睛看著助聽器,並沒有回應。
「如果是單四的話就好了,萬一是單三的……?」
過了一會兒,藍默默地轉過頭。
「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藤木一把手伸過去,藍就用力地甩開他的手。
「不要!」
到目前為止,還是頭一次看到藍如此的憤怒。
「隻是借看一下而已啊!如果不是單三的,也不能用啊!」
「我不是說過不是了嗎?」
藤木啞口無言,隻覺得一陣怒氣湧上心頭。因為藍的態度實在太不自然了,八成是單三電池。
「我非常了解這助聽器對妳有多麽重要,可是我沒說要一直借用啊!隻是想測試個幾分鍾而已……」
「不要!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藍就像隻受了驚的刺蝟。
「我們的生死就看這個了!」
「不行!我警告你別過來喔!」
「為什麽?隻不過借用一下子而已啊?而且就算沒有助聽器,另外一隻耳朵也可以聽啊?」
藍又後退了幾步。
「我拜托妳,請妳冷靜一點,說不定這個收信機可以告訴我們什麽重要的情報。」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藍冷峻的口氣,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真要這樣無視我的意見的話,那就隻好在這裏分道揚鑣。」
「妳在說什麽啊?妳又沒有遊戲機,而且妳一個人打算怎麽作呢?」
藤木往前一步,藍就後退一步,好像準備隨時逃走似的。
藤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了解了……算了。」
藍的眼神依然透露著狐疑。
「是我不好,做出這麽無理的要求,如果真的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再強迫妳了。」
「我是說真的,總之我們要生存下去就必須互相合作,所以我尊重妳的意思。」
這句話似乎讓藍安下心來,原本僵硬的表情也恢複正常。
「……我想,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應該布下一些陷阱了,況且今晚的食物還沒有著落。」
藤木點點頭。藍有點想重修舊好的意思。
但是藤木還是百思不解,隻不過是借個助聽器而已,藍的反應也未免太激動了點。
藤木的腦中下意識又閃過些什麽東西,也許是關於遊戲的目的。一瞬間掠過腦海,但這思緒馬上又如炭火般不斷冒著白煙……
再怎麽想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由「項目一覽」推測,第七CheckPoint應該是最後一個CheckPoint。
最後一項是最高級版。一個一百二十倍的雙筒望遠鏡,在「項目一覽」中的評價是AA+。
但是關於最重要的情報,譬如這遊戲的終點說明等,隻字未提。
「歡迎光臨第七CP!整個遊戲終於進入最後一輪了。再努力一下下哦!我會隨時保護你們的。」
盧西法的動作以及說話的內容,幾乎跟之前一模一樣,隻不過是把第六CheckPoint的說詞照本宣科地搬到第七CheckPoint而已。
「哎呀,這裏是最後一個CP了。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了。從這裏開始,你們可以自由行動,但是絕對禁止任何想要走出班穀爾班穀爾的行動,知道嗎?我想我應該不用多費唇舌去說明了吧。因為違規者可是要處以重大罰金的。我做了一個簡單的地圖,上麵記載著之前CP的位置,可以供你們參考,要行動的時候記得要靈活運用哦!」
灰心早已轉變成滿腔的憤怒,藤木直瞪著這隻矯柔做作的老鼠動畫。所有規定的路線都已經走遍了,照理說這裏就是終點啦!至少也該告知一下終點的路線嘛!現在又要我們自由行動,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當然這個問題不用問也知道。
恐怕正如普拉提之前所說的,一定是隻要有其它參賽者還活著,就沒有終點的存在。
「接下來是盧西法的情報大放送!要仔細聽好哦!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說囉!如果漏聽了什麽,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又重複著前麵的說詞。雖然藤木已經厭煩到了極點,但是從盧西法嘴裏吐出的訊息,的確出乎意料,而且都是一些會讓人起雞皮疙瘩,心生厭惡的話語。
「你們已經遇到往南邊走的那票人了嗎?我想一定還沒有吧。怎麽說呢,因為如果遇到的話,可能就不會平安無事地還待在這裏吧。我想前一任的普拉提應該也警告過你們,今後還是一樣盡可能不要遇到他們比較好。」
盧西法的背後出現了一個奇怪的人物,雖然長得像人,但是兩眼凸得像金魚眼似的,口水不斷從尖牙縫中流出,身體就像針一樣的瘦,肚子還往外凸。
如果江戶時代版畫中的餓鬼……這種恐怖的感覺重擊著藤木的心。
這不正是楢本他們現在的模樣嗎?如果是的話,那這一切不就早在主辦人的算計中了嗎?
盧西法笑嘻嘻地和餓鬼握手。沒兩下,餓鬼就把盧西法的上臂膀啃到隻剩骨頭了。
「媽呀!傷腦筋,這家夥肚子一定餓到極點了吧。不過各位也有可能會被這樣吃掉的哦!那麽這其中的秘密是……?沒錯,就在於他們選擇往南的路徑,所得到的項目——食物。所以盡早改吃叢林食物的你們,是正確的!」
餓鬼又咬住盧西法的腳,開始撕咬。
「還記不記得在項目一覽中,上麵有*記號的FS餅幹和罐裝啤酒,上麵還注明著危險物品,你們應該沒吃吧?不過隻吃一口的話是沒關係啦!
不過,往南路徑的那些人就沒這麽幸運了。總之會有重複拿到同樣項目的情形。事實上,隻要吃完一般正餐後,這些東西頂多算了宵夜罷了……」
盧西法一半的身體已經變成骸骨,畫麵下方旋即又跳出一隻餓鬼,開始拚命地啃咬它。
「首先是FS餅幹的秘密!你們知道FS是什麽的簡稱嗎?雖然有對往南路線的人作過FamineSaver,也就是拯救饑餓的說明。其實都是唬人的,應該是FatSlicer,也就是切除脂肪的意思。
FS餅幹這東西是非常有效的減肥食品,除了有促進脂肪燃燒的維他命B之外,還添加具有基礎代謝功能的甲狀腺賀爾蒙,睪丸脂胴等男性賀爾蒙、刺激交感神經的提神藥(咖啡因)等。另外還添加了調味料eslithlitrol及kishilitrol等,前者雖然會被小腸吸收,但是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會從尿中排出,所以它的卡路裏等於零,不過若是攝取過多的eslithlitrol,就會產生腹瀉的副作用。
當然FS餅幹是種禁藥,所以目前庫存還算多,才有辦法以近乎免費的價格弄到手囉!」
骷髏狀的盧西法還不斷地眨著眼。
切除脂肪……藤木腦裏浮現一把巨大的刀,就像在切奶油般,將人體的脂肪一片片切下來。
「雖然如此,但其中的關鍵還是在於甲狀腺賀爾蒙。一般市麵上所販賣的有三種,取自動物(牛、豬)身上的幹燥甲狀腺、leborokisi鈉,tironaminn鈉等三種,當然FS餅幹這三種都有使用到。
過去,一般的減肥藥裏都含有甲狀腺賀爾蒙,但是因為會有嚴重的副作用,所以就被禁止了。若是服用過多的甲狀腺賀爾蒙,會出現心悸、發汗、發抖、倦怠、食欲亢進、精神躁鬱、失眠、發熱、腹瀉、月經不順……」
盧西法繼續詳細地說明關於甲狀腺賀爾蒙的副作用。例如,刺激氧氣的消耗、提高心跳數或熱量,還會加速蛋白質分解,讓體重迅速變輕。
「如果甲狀腺賀爾蒙分配過剩的話,除了會逐漸消瘦,律動神經也會變得亂七八糟,與其說是興奮,不如說是過動兒(Hyper)比較貼切。而且脾氣會變得非常暴躁,甚至產生攻擊性。那兩個人不就是這樣嗎?」
盧西法,已經被啃食得隻剩頭部了,餓鬼正準備加把勁要咬掉它的耳朵。
「臉部的表情也出現了很大的變化。眼球外凸,眼白擴大,相對的,黑眼珠就變小,所以整個臉看起來十分駭人!」
藤木想起楢本他們的樣子,就不自覺地全身發抖。FS餅幹就像煽動生命的火焰,將體內所剩不多的燃料,急速消耗掉。如果大量攝取eslithlitrol的下場就是不停腹瀉,無止境的痛苦空腹感,掉入主辦人的奸計,一步步走向饑餓地獄。
「其次是關於罐裝啤酒的秘密!我了解在這麽炎熱的天氣下,一定會一口氣就喝個精光。不過俗語說得好,小不忍則亂大謀,有沒有仔細確認過罐底呢?應該會發現有個和針差不多大的洞,還留著焊接的痕跡……
工作得不是很細密,所以很容易發現,而且不覺得味道有點苦嗎?總之,這啤酒可是混雜了數十種的迷幻藥及提神藥的雞尾酒喔!所以滴酒未沾的你們可真是可喜可賀哩!
這種雞尾酒是某個麻藥聯合組織,為了培養優秀部隊所開發的配方,隻可惜是個失敗之作。雖然意識還算清楚,但是麻痹了良心與情感,到頭來隻不過是個殺人魔,或是心理病態。所以禁藥可是千萬碰不得的哦!
哎呀呀,雖然是場短暫相處,不過我還是衷心祈求你們不會遭遇那樣的命運。到此要先跟你們說拜拜了……」
被啃得隻剩下上顎及舌頭的盧西法,還滔滔不絕地著,在兩隻餓鬼的撲殺下被啃食殆盡。失去食物的餓鬼,從容地看了一下鏡頭後,旋即消失。
即使已經回到「PocketGameKids」的最初畫麵,藤木的手還是微微地顫抖著。
果然一開始的選擇就注定了今後的命運。選擇南邊路徑的那一組,從一開始就是捉迷藏的鬼,扮演著食屍鬼的角色。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和楢本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什麽公平的交涉,今後隻能拚死拚活地避著他們才行。
看是他們耗盡體力餓死,還是我們淪為食屍鬼的晚餐。
「你真的要這麽做?」
藍語帶責難。
「是啊,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
「可是一旦把電池拔掉,之前所有情報不就全都……」
「重要的東西已經全記在腦子裏了。現在想辦法逃脫比什麽都重要,所以無論如何都需要這台收信機。」
那個最重要的班穀爾班穀爾地圖,還是請藍幫忙畫出來的。
「你的意思……還是要我拿出助聽器的電池?」
「不,已經不需要了。」
藤木打開遊戲機的內盒。
「但是你怎麽知道這個收信機真的有幫助?」
「是遊戲機的動作時間。」
藤木覺得藍好像還沒有注意到這點,所以就做了簡短的說明。
「這個機種若用單三堿性電池的話,應該可以運轉二十個小時左右,但是這狡猾的主辦者卻故意告知隻能運轉十小時。」
「這……會不會是因為溫度或是環境的關係?」
「就算是也不可能有兩倍之差,一定有其它理由……譬如在遊戲機裏,放入會消耗電力的其它零件。」
「其它零件?」
「我想來想去,這種可能性應該就是竊聽器吧。」
藤木想起剛才反複閱讀的「火星的迷宮」的選擇項目。
如果想要得到能聽到敵人動靜的海螺,就必要要放棄智慧者的水晶。但若是選擇和侏儒交易的話,將會通往快樂的結局。若是拒絕的話,遲早會被任何一種食物給吃掉。
藤木決定要拔下兩個幹電池。
「竊聽?什麽意思……?」
藤木並沒回答,隻是默默地把電池塞入收信機,在一陣嘎嘎的機器聲中,好像聽到些什麽似的。試試將天線拉到最長,調整每個方向,但是越接近藍,雜音似乎就越嚴重。
「好像是妳的助聽器會幹擾,我稍微離遠一點試試看。」
藤木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如果真如自己所推測,遊戲機裏麵有竊聽器,可藉由收信機來竊聽的話,那還是得把遊戲機的電池拔掉,而且由於頻率一樣,所以遊戲機所收到的聲音會掩蓋掉其它的聲音。
總而言之,如果想使用魔法海螺的話,就得放棄智能者的水晶。
突然有段相當清楚的聲音傳進來。
「……我看那家夥可不是好惹的,不好搞喔!」
「放心啦!我們可是三對一,怕什麽呢?」
「但是那家夥非常謹慎,而且手邊也有相當多的武器、槍炮、小彈弓,求生用刀子,甚至高壓電槍。」
「所以我才說你的角色很重要啊!」
說話的好像是船岡和楢本,鶴見雖然沒有加入發言,但是應該也在旁邊,因為聲音聽起來有點重迭的感覺,可能是重複收音三個遊戲機的關係。
就因為聲音實在太清楚了,反而讓藤木覺得有些驚慌失措。
他們會不會就在這附近?
藤木又想起藏在螞蟻窩裏麵的中繼器,因為一麵要保持電力,一麵要不斷發送信號,所以遊戲機發出來的電波,一定非常微弱。所以這聲音的品質這麽清晰,就表示他們離最近的中繼器應該不會很遠,恐怕就在某一個CheckPoint吧。
「你該不會現在才想要退縮吧?」
「什麽?怎……怎麽會呢?沒這回事……」
「不僅是妹尾,我們連敵人是誰都搞不清楚,你覺得還有存活的機會嗎?」
「這我都知道,所以才會跟你們合……合作的,不是嗎?」
「知道就好。隻要我們三個人合力,一定可以獲勝。不過那個妹尾真的很礙眼,所以先把他解決掉的話,剩下的就隻是些沒什麽用的歐吉桑和女人了。不過若是妹尾先發製人的話,也不能保證我們三個人一定會贏就是了。」
「是……是嗎?」
「你不是也很恨那個家夥嗎?他不是讓你吃了很多苦頭嗎?」
「是啊,就是啊!那個混帳東西!如果三兩下就幹掉他的話,未免也太便宜他了。我……我要慢慢地折磨他……」
「所以才要痛快地報仇雪恨啊!」
「當……當然……那個王八蛋……」
「你現在先回到妹尾那裏去,跟他賠不是……說你一個人真的沒信心可以繼續生存下去,無論如何要和他一起走。可能會被小扁一下啦!不過應該不至於要你的小命。」
「應該是吧。」
「再來就見機行事囉!就照剛才說的,盡可能引開他的注意,我們就來個背後襲擊。」
「知……知道了。」
楢本將如何攻擊妹尾的計劃詳細地說明了一遍,船岡隻是重複一次他的說詞,聽得出船岡相當害怕,不過他很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別的路可選擇了。
盡管如此,船岡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等楢本的指示告一段落後,船岡鼓起勇氣問了個問題。
「請……請問一下?」
「什麽?」
「就……就是你們的臉?」
船岡的話題引起了一陣不愉快的氣氛。
「我們的臉有什麽不對嗎?」
「不……不是啦!可不可以不要裝得這麽可怕。」
「鶴見先生,他覺得我們的臉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對勁,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這聲音低沉得宛如野獸般的呻吟,如果搞不清楚狀況的人,還真不覺得那是人類所發出來的聲音。
「看來你也不是很清楚我們的臉,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喔?」
「沒……沒事。」
「怎麽會沒事呢?想說什麽就說啊!你不是很想知道嗎?我們的臉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真……真的沒事,是我眼睛花了,請你們原諒我……」
聲音中斷了。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提到,任何可以表示他們所處位置的關鍵詞眼。藤木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後來卻隻傳來一陣沙沙的雜聲,為了節約用電,隻好把收信機關掉。
「怎麽啦?」
藍的聲音顫抖著。
「這個……」
就情報收集方麵而言,至少目前的情況有著壓倒性的優勢,但是要如何運用這籌碼,卻想不出什麽好方法。
藤木被某種誘惑所驅使,想將剛剛得知的情報告知妹尾,和他一起並肩作戰。如果有妹尾當靠山,就算和那兩個餓鬼對上,也不會三兩下就被幹掉才對。因為如果連唯一能和他們抗衡的妹尾都死了的話,藤木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妹尾應該還沒有吃FS餅幹,所以應該還能溝通才是。
不、不行。
藤木發現自己居然開始逃避現實,作著兩全其美的美夢。
第一,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比楢本他們更早找到妹尾,若是之前船岡還是和妹尾一起行動的話,那大概就知道他的所在之處,所以靠近那裏的話,恐怕找到妹尾之前就已經遭到楢本他們的毒手了。
而且如果將事情全告訴了妹尾,不就等於把現存的優勢拱手讓人,淪為他的奴隸?或許美味比那些厲鬼來得好些,但妹尾那冷酷又好鬥的個性是不會改變的,也許就像船岡一樣被虐待到最後,被爽快地殺了。
腦子裏再重新整理一遍。
往東邊路徑找求生用項目的是野呂田和加藤。野呂田這個人,感覺應該協調性挺高的,而且當過老師的加藤,看起來也是個蠻穩重的人。
選擇西邊路徑,尋找護身用項目的是船岡和巨漢妹尾。這一組雖然已經鬧內哄,但是獨自一人的妹尾,他的存在仍然是不容忽視的。
另一組往南邊路線,尋找糧食的是楢本和鶴見,還有被慘殺的安部芙美子三個人。可以想象這兩個變成餓鬼的家夥,在甲狀腺賀爾蒙及藥物的催化之下,早已經不是人了。
還有我們是往北邊路線前進,尋找情報的一組……
普拉提曾經提醒過,如果要共同奮鬥的話,隻有野呂田和加藤那一組比較有可能。當然,因為遊戲本質的關係,這種曖昧的合作關係也不可能是無限期的,不過至少在雙方實力相當的條件下,總有互相合作的機會。
「……我想現在還是盡量別和其它組碰頭,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想辦法逃到不會被楢本他們找到的地方。」
藤木說完後,藍便一臉嚴肅地點點頭。
漫無目的地遊走,的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藤木與藍隻要找到一處稍微隱蔽的地方後,每隔一小時就會打開收信機,觀察楢本他們的動靜。但是始終都無法得知他們的正確位置,就在接近黃昏時分,突然傳來船岡興奮的尖叫聲。
「喂!喂!你們看,紅色的光耶!那不是CheckPoint嗎?」
「別大聲嚷嚷!萬一讓其它人聽到了,怎麽辦?」
楢本的口氣極度不悅。
「我不記得我們來過這裏,應該是別的路線吧。管它的,先確認一下訊息看看吧。」
「啊……這是?」
「怎麽了?」
「好奇怪的訊息喔!不太懂它的意思。」
「讓我看看……更換?什麽意思?」
藤木閉上眼睛。他們偶然發現了我們的路線,也就是第三CheckPoint的訊息,他們所看到的訊息鐵定是「請更換卡匣」。
楢本想了一下後,用極度低沉哆嗦的聲音說著。
「原來如此,我們被騙了。」
「這是什麽意思?」
「往北邊路徑的那些家夥,他們找到了別的卡匣,如果沒有那卡匣,就沒辦法在這裏得到新的情報。」
「北邊,就是那個叫藤木的家夥和那女人!混蛋!他們應該還在這附近吧?」
「不,如果是在這裏指示要更換卡匣的話,這裏還算是最初的CheckPoint,所以他們應該已經走到很前麵了。」
鶴見猶如猛獸般的呻吟聲,將楢本的聲音淹沒。
「我就覺得奇怪,北邊的情報就隻有那些而已嗎?怎麽想也不合理嘛!這麽說,他們把自己的情報給藏起來囉!隻會偷我們的東西。要是被我抓到了,鐵定要他們吃不完兜著走,那個男的……叫藤木的是吧?把他拿來當飛鏢的靶,女的就好好地玩一玩快樂快樂囉!」
藤木關掉收信機。
「他們現在的位置是在第三CheckPoint。」
藍臉色蒼白地把地圖交給藤木。距離現在的位置,隻剩二至三公裏左右。
「他們馬上就會追上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但是要往哪裏走?」
「總之反方向就是了。雖然不知道他們會往哪走,不過盡可能差個十公裏左右才行。」
藤木為了消滅所有痕跡,拚命撇掉散於各處的陷阱,然後帶著藍快速地逃離。
停在麵包樹梢上的深紅色鶯,兀自發出高亢的鳥囀。
8
朦朧的月光照著班穀爾班穀爾。
高達三、四十公尺左右的綿瓦山壁,深紅中夾雜著貼近黑色的深藍條紋,雖然這是每晚都會看到的景象,但是這種深沉的神秘感卻讓人畏懼。
也許是因為怕被楢本他們發現,而沒有點燃營火的緣故吧。輪廓分明的岩壁愈顯清晰。
當人的生命受到威脅,身體的五感就會變得前所未有地敏銳。
為了生存下去,器官的機能度會提高,這應該說是一般生物的本能反應,還是說當一個人在告別人世前,想再用所有的感覺,貪婪地品味身為一個人的感受。
「藍。」
藤木以震動肺泡般低沉的聲音。他想起以前讀過的佛賽斯的小說中提過,模糊不清的聲音,比起竊竊私語的聲音周波率更低。
「什麽事?」
藍就像第一個晚上,雙手抱著膝蓋,把臉深埋著,說話的時候臉也沒有抬起,所以聲音聽起來很模糊。
「之前不是說過嗎?你高中時麻藥中毒的事。」
「是安非他命。」
「對對對,刷刷鍋中毒是吧。」
藤木故意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說著,但是藍卻沒有絲毫反應。
「那妳後來是怎麽克服的,妳還沒跟我說結局啊!」
藍還是沒有把臉抬起來,一副被斥責的委屈樣。
「現在可以繼續說嗎?」
「為什麽?」
「因為現在不問的話,也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那聽了又能怎麽樣呢?」
「話是沒錯啦!但是人總有好奇心的嘛!」
「為什麽?」
「想知道關於妳的事,什麽都可以……」
藍抬起臉來,雙瞳映著月色,藤木卻不知為什麽的居然聯想到貓。
「你這是在說服我?」
「……如果妳要這麽想也無所謂啦!」
藤木結結巴巴。
「拜托你講話幹脆點吧!你以為用這種迂回戰術,女人就會乖乖屈服嗎?」
「沒辦法,個性使然吧。」
「對啊!比起談戀愛,你的個性比較適合當個求生專家吧!」
「寧可貧窮也不願意玉碎是我的基本信念。」
藍噗哧地笑了。
「你是說你的個性是屬於德川家康那一型的囉?」
「大概吧。至少跟軟弱的信長比起來,可以活得比較久。」
「譬如說,變成流浪漢了嗎?」
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對不起。」
「妳不需要道歉,因為妳說的是事實。」
「不,幸好有你在,不然我就不可能還活到現在了。」
「雖然現在的狀況,比流浪漢還要淒涼好幾倍。」
藍淡淡笑了笑,搖搖頭。
「如果我們可以活著逃出這裏的話……」
「嗯……」
「你會在東西跟我見麵嗎?」
「當然會啊,我們選一家精致的小餐廳,一起舉杯慶祝。」
「就隻有這樣啊?」
「不然呢?還有什麽其它的慶祝法……」
藍微笑著,看著語無倫次的藤木。
「你不覺得有點冷嗎?」
「冷?怎麽會,雖然沒有起火,但是氣溫還是很高啊……」
「我可以坐到你旁邊嗎?」
沒有等藤木的回複,藍馬上站起來走到藤木旁邊。彼此肩靠肩,藍的體溫和呼吸,讓藤木心跳加速。
「藤木先生,說真的,你很討厭像我這樣的女人吧?」
「沒這回事,為什麽會這麽想呢?」
「長得那麽高,又戴助聽器,而且還是個色情漫畫家,還有重度藥物中毒的悲慘經驗!」
「那又如何?重要的是妳很努力地在過妳的人生啊!像我就從來沒有好好認真過……就像是一隻吃了敗仗的落水狗。」
藤木自我嘲諷。
「不是這樣的,你隻是運氣不好,相信今後一定會有所改變的。總之這場遊戲,你絕對會贏的。」
「沒錯!我們一定會贏的。」
藍雙手繞著藤木的肩頭,將唇貼近他的臉。
藤木也摟著藍,激烈地吸吮著藍的嘴唇,藍也不甘示弱地熱情回應。與杏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記憶。
也許若不是這種情況,兩個人也不會有這樣的關係吧。起碼藤木腦子的一隅是這麽想著。就因為無法無證是否還看得到明天的太陽,不如把握這一刻盡情地燃燒。不過,這算不算是另一種逃避呢?
藍的肩膀上上下下激烈地晃動著,月光映著藍的臉,泛著一絲絲的紅潤。
「喂!」
此刻不需要多餘的言語,藤木整個人撲在藍的身上。
藤木握著藍那柔軟的乳房,輕輕含住那尖尖的乳頭,從藍的喉嚨深處,發出了愉悅的聲音,藍害羞地咬著自己的食指。
不像接吻時那樣地積極,藍好像很害怕似的,隻是保持著被動的姿勢,不過從那細微的反應中,可以了解她對藤木的愛撫有著很深的感覺。唯一掃興的是那戴著助聽器的左耳,不小心碰到時,藍就會一臉嫌惡地別過頭去。
藍忍住不出聲音,不知道是一種意識的厭抑或是害羞。
都這種時候了,還做這種事真的可以嗎?藤木腦中響起了一個尖銳的批判聲。
目前暫時離楢本他們有段相當的距離,但是到底安全距離有多少還不能確定。在性交的那瞬間,對任何生物來說,都是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如果現在被突襲的話,就算想逃也來不及。
就算不會,現在也是該努力保存體力的時候,不是嗎?想想為了一時的快樂,到底要消耗掉多少卡路裏,而且繼續逃亡的話,也不一定能像之前一樣,順利地采集到叢林野食。
但是盡管如此,藤木已經硬起來的那話兒卻沒有萎靡,或許早已決定自暴自棄了吧。藤木迅速地鬆開皮帶,拉下那走在班穀爾班穀爾荒野中,早已破爛的長褲。藍看起來像小橋般輕盈的身軀,簌地起身應和,這時藤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等我一下。」
藤木想起身離開時,藍卻緊抓著藤木不放。
「你要去哪裏?」
「我沒有要去哪裏,隻是突然想起來有個很棒的東西。」
「東西?」
藍皺著眉頭。
「保險套啊。」
「不行啦,如果用了不是太浪費了嗎?」
「沒關係的,隻要留下一些當水壺用就好啦!」
「不要。」
藍緊抓著藤木的手。
「不要用那個東西啦!那是遊戲要用的,我絕對不要!」
「但是可以嗎?」
「不需要那種東西,人家想要跟你直接接觸嘛!」
藤木想一想自己似乎太多慮了,兩個人連能不能活到明天都還不曉得,就依著藍的意思,也沒有什麽不妥吧。
覺得自己實在很可笑,一輩子都在精打細算,至少這種時候也該隨本能去做一件事。
藤木決定了。
高潮至一半的時候,藤木望著藍的臉。藍咬著手指,忍受著一陣陣迎來的快感,雙眼直瞪著星空。
映在藍那深遂眼眸裏,是兩片重迭的月亮。
翌日早晨,天色尚是一片朦朧,兩個人簡單地了一些樹木的果實後就出發了。
完全沒有心情回味昨夜的溫存,因為天亮,就代表著又要開始上演貓捉老鼠的遊戲,雖然楢本尚未把目標鎖定在藤木他們身上,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如果不幸碰頭的話,鐵定會成為最佳獵物。
藤木早上開了兩次收信機,擔心使用喇叭可能會讓電池消耗得更快,所以決定改用耳機,但是收到的都隻是些雜音。
「昨天差不多是在正西方十二公裏處,所以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在這附近。」
藤木指著地圖說明。
「楢本他們現在應該是在追妹尾,雖然不知道是往哪個方向前進,但是應該不會太遠,所以我們還是轉往南方比較好。」
「繼續往西邊走,不是比較安全嗎?」
「如果就目前情況或許是這樣,但是如果再這樣走下去的話,可能會走到班穀爾班穀爾的盡頭。妳還記得吧?如果違背主辦人的警告,想逃出班穀爾班穀爾的人,可是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的。所以隻有往北或往南兩種選擇了。」
「你的意思是說一不小心的話,就可能被逼到盡頭?」
「沒錯,所以我想趁現在改變路線,趕在楢本他們南下之前,還有就是在抵達班穀爾班穀爾南端前,再往東邊繞過去。」
「像是在畫圓一樣是吧?」
藍想讓藤木了解她的領悟力也不差。
「是啊,我想這或許是最安全的走法了。」
問題是,這種逃法雖然可以賺取一些時間,但是會如何演變就不得而知了。一心期望楢本他們自滅的想法,或許太過樂觀了點。
現在唯一比較貼近現實的發想,就是楢本與妹尾的戰爭,如果兩敗俱傷,就可坐收漁翁之利。
再往南步行數公裏後,寬闊的平原越來越少,兩旁盡是千層派似的獨特山岩,看起來更像是一座複雜的迷宮。
這樣的地形對於守方而言,是絕佳的地形。但是相反地,在每個轉彎處,都有可能與敵人正麵遇險,雖然實際上不太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但是心理上多少有此顧慮在。
兩個人避免走直線的路徑,盡可能彎進岔道,但是陷入死路的可能性也很高,對體力與腦力而言,都是件耗神的事。
藍突然停下腳步,神色驚慌地指著前方的山岩。
「那裏……剛才好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順著藍所指的方向望去,並沒有發現什麽。
「該不會是心理作用吧。」
「是真的!山岩的縫隙中,好像有東西動了一下,看到我之後才躲起來。」
「會是動物嗎?」
藍搖搖頭。
藤木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如果藍說有看到的話,那就真的有什麽,而且應該是人。
應該不會是楢本他們,就時間上的判斷而言。
那到底會是誰呢?班穀爾班穀國立公園停止開放期間,除了我們之外,外來客的可能性並不大。
開始懷疑會不會是妹尾,為了準備與其它組別決戰,也許在某處架設了炮彈之類的陷阱。
「怎麽辦?」
藍一臉困惑。
看來對方應該已經注意到藤木他們才對,如果是楢本他們或是妹尾的話,即使現在轉個方向逃也來不及了,再說隻隔了四、五十公尺遠,想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藤木下定決心。
「繼續往前走。」
「什麽?可……可是……」
「總之還是先往前走就是了,妳走我後麵。」
藤木將放在口袋裏的催淚瓦斯交給藍,然後把可自由伸縮的特殊警棒插在後褲袋,右手緊握著柴刀。
「了解。」
藍緊緊抓著藤木的手。
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太陽穴附近的血管,抽蓄得像是快爆掉似的。
藤木深吸一口氣讓情緒穩定。
忽然想到莫非那隻是誘餌,陷阱另有他處。藤木努力將視野拉大到能一眼看盡四周的景色。
地麵上密密麻麻的一堆叢林蒼蠅,好像暗示著往這裏走是對的。
是血跡,而且蠻新的。
發現安部芙美子的屍體時,同樣也是一群叢林蒼蠅飛來飛去,但是和那時相比,這次的數目似乎沒那麽誇張。
藤木和藍兩個人互看了一眼,對於未知的現狀感到十分不安。
「那裏一定有人。」
距離岩石縫隙約十公尺處,沒錯,如果是用炮彈瞄準的話,這種距離鐵定百發百中。
「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我們是藤木芳彥和大友藍。」
四周還是一片靜寂,兩人正考慮要不要進一步行動時,忽然從縫隙中探出一張像患著重病的蒼白麵孔。
是野呂田。雖然沒戴著茶色鏡框的眼鏡,但是絕對不會錯的。等確定隻有藤木他們兩個人後,野呂田才放心地出聲。
「還好,我還在想是不是他們……」
「野呂田先生,你是不是受傷了?加藤先生呢?」
野呂田上半身的衣服,沾滿了血跡。
「那些人到這附近了嗎?」
奄奄一息的野呂田並沒有回答藤木的問題,不過很清楚就是在指楢本他們。
「雖然不是很確定,不過我想應該已經離他們有一段距離了。」
聽了藤木的話後,野呂田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球似的癱了,藤木與藍趕緊檢查他的傷口,從肩膀到背部,有兩道像是被刀砍的傷口,所幸都不是致命傷。
「加藤先生呢?他怎麽了?」
野呂田看著藤木,遲緩地搖著頭。
幸好野呂田所拿的項目中,有消毒藥和抗生素等藥品,還有在「項目一覽」中評價最低的毒蛇急救藥包,也可以派上用場。
用防止化膿的藥繃帶包紮後,野呂田馬上像死了一般地昏睡過去。這裏是個相當寬敞的洞穴,足足可躲進三個人。
「這個人傷得這麽重,還能逃到這裏去,真不簡單。」
藍歎了一口氣。
「你覺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藍不安地看著藤木。
「這裏很危險……」
「為什麽?和他們不是已經拉開一段距離了嗎?」
「他們大概摸清野呂田是往這個方向逃的,所以收拾妹尾之後,應該就會往這來了吧。」
「但是他們不一定知道這條路啊?」
「那為什麽我們覺得會遇到野呂田?何況班穀爾班穀爾這麽大……」
「妳問我為什麽……我也隻能說是推論的啊……」
「不對,我覺得一定有什麽必然性的推論才對……」
藍搖搖頭。
「我們原本打算碰運氣隨便亂走,但實際上卻憑著直覺走出一種既定的模式,這點和野呂田一樣。」
「但是有很多的岔路,不是嗎?」
「盡量繞小路避免走大路,你想一想,我們是不是一直重複著相同的路吧?也就是說我們早就自我設限了,所以在這裏遇到野呂田就是最好的證明。」
藍看著因痛楚而沉睡的野呂田。
「而且更糟糕的是,野呂田大概一路上多少都會留下點血跡吧。雖然我們之前都沒發現,不過若是一開始就發現這些血跡的話,我看遲早那些惡鬼還是會找上門的。」
藍的神情顯得十分驚慌。
「或許他們在殺傷野呂田的時候,心裏早就有了盤算,所以才沒有再追過來。」
「那我們一定得趕快離開這裏,否則……」
藍一臉為難。因為如果帶著受傷的野呂田,就不能像之前那樣隨意行動了。
「如果他們先去找妹尾的話,應該還可以拖點時間……」
藤木的推測並不是沒有道理。對楢本他們而言,比較有威脅性的隻有妹尾一個人,所以如果在追殺我們的時候,被妹尾從後襲擊就慘了,所以理所當然地,他們會想先將妹尾給收拾掉。
正如楢本自己說的,剩下的就隻有沒用的歐吉桑和女人。
之後每隔一小時,藤木就會打開收信機,不過絲毫沒有再收到對方任何的訊息。
一度,傳來一種像是兩個尖硬物體摩擦的聲音,藤木猜測那是磨刀的動作。
除此之外,聽不到任何像是對話的聲音,看來楢本他們應該還沒找到妹尾才是。
更糟的是,完全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聯絡到妹尾。隻要一句話就好,告訴他現在的敵人到底是誰,也許情勢就會有相當大的改變。
藤木歎了一口氣,把收信機關掉。
失去遊戲機所換來的,難道就隻有這些嗎?
對了,野呂田應該也有一句遊戲機才對。
藤木開始翻找著野呂田的行李,藍應該是覺得累了,睡得很甜。
幸好遊戲機沒有壞掉,加上四周十分安靜,不會幹擾到收信的效益。這樣一來,不僅可以知道往東行進的野呂田所看到的訊息內容,而且又多了收信機的備用電池。
藤木開啟遊戲機,如果沒有輸入什麽新的情報,應該就會維持最初的畫麵,這樣一來,就可以選擇閱讀之前儲存的訊息了。
但是彩色液晶屏幕所顯示的,卻是個出乎意料的畫麵。0到9的數字和二十六個英文字母,以及一行字。
請輸入密碼。
藤木盯著畫麵看了幾秒,待回過神就把電源關掉,為了避免電池無謂的浪費,旋即把遊戲機塞回野呂田的包包裏。
藤木搔著頭,腦中一片混亂,思緒無法集中,這個訊息該如何解讀呢?
一大堆的謎題待解,但沒有充裕的時間慢慢思考,到底該怎麽辦呢?
現在直接問野呂田似乎不太妥當,隻能先把自己剛剛看到的訊息先隱瞞,不單是野呂田,連藍都不能說。
「我一看楢本他們的樣子,就覺得不太對勁。」
野呂田一麵吃著巴歐巴布的果實,一麵說著。
「你……有看到他們的臉吧?」
藍問他。
「沒有,他們遇到我們的時候,為了不讓我們看見,就用上衣把整個頭包住,他們辯說是為了防曬和防蒼蠅……」
「那你怎麽會覺得不太對勁?」
「應該是說氛圍或是態度吧!雖然沒露出臉,但是那種異常銳利的眼光,就是叫人渾身不對勁……」
「那你們有想過要逃嗎?」
野呂田搖搖頭。
「那時候如果逃走的話,肯定馬上會被幹掉的,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敏銳的直覺,所以就猶豫了一下,能撿回一條應該說是幸運吧。」
「跟他們一起走了一段時間吧?」
「大概二、三十分鍾左右,他們說要帶我們去有很多食物的地方,楢本和鶴見一前一後,把我和加藤包夾在中間……」
野呂田光是回想就覺得驚悸,不停地摩擦著雙手。
「不說別的,就以他們所說的食物,其實就是指我們兩個。把我們帶到峽穀的盡頭,還沒來得及反應,兩個人就拿著武器,就是那種大型的求生刀和用尤加利樹削成的槍,抵著我們……逼著我們自己決定誰要先成為他們的大餐……」
野呂田沉默了一會兒,藤木和藍麵色凝重地靜默不語。
「加藤先生好像還沒搞清狀況,直嚷著叫他們別做這種傻事……楢本就走了過來,雖然因為包著頭,所以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我猜他一定暗自竊喜吧。加藤先生把手搭在楢本肩上,像是老師在訓誡搗蛋的學生似的,這時楢本的上衣突然滑落,現在想想……可能是楢本故意的吧!」
「故意的……?」
藍的口氣帶著疑惑。
「因為他們想看加藤先生受到驚嚇的樣子,還有我的反應。結果正如他們所料,加藤先生看到他們的臉後,害怕地縮成一團……」
三人靜默著。
「然後加藤先生就被殺了,是吧?」
野呂田默默地點頭。
「那你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這是藤木心中的疑問。看藍的表情似乎也有同感。
「加藤先生當場被槍刺死,我嚇得拚命往前逃,結果鶴見就從後麵給了我一刀,我想準是死定了,但是沒想到鶴見並沒有再補上一刀,因為楢本出手製止……」
「為什麽……?」
野呂田苦笑了一下。
「因為他們沒辦法一次吃完兩個人,這是楢本說的。他說在這種地方,肉一下子就會壞掉,雖然嚐試做過肉幹,但是都沒有成功,所以他們想先殺了加藤,至於我的話,就先砍個無法逃太遠的程度,或許這是個比較好的保存方法,但是他們大概沒料到,我居然還有力氣逃這麽遠吧。」
藤木心想或許不是他們沒想到,不過並沒有把這想法說出來。
「你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們采集叢林野食,和製作陷阱的方法。」
藍很激動,連音量都提高了。
「我之前的想法錯了,就生存遊戲這件事而言,避免互相殘殺比什麽都重要,如果他們知道別的東西可以吃的話……」
野呂田搖搖頭。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一樣了,已經不是什麽小動物或果實之類的東西,就能滿足他們。他們要的是那種獵殺的快感,而且他們已經嚐過吃人肉的甜頭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藍難過得語塞。
藤木覺得野呂田的判斷是正確的,整個情況就如一開始的訊息所說的,這是一場殘酷的生存遊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過吃不吃楢本他們,倒另當別論。
藤木起身回到峽穀,仔細探查了好幾遍。總覺得光靠收信機追蹤敵人行蹤,並不怎麽可靠。
幸好沒有任何異狀。藤木回到岩穴,聽到藍和野呂田低聲交談著。
因為兩人的聲音實在太小,藤木什麽都聽不到,不曉得藍直拗地問著野呂田什麽事。
藤木很好奇兩人的談話內容,於是打算走到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打開收信機竊聽,但藍這時正好從縫隙中探出頭來。
「呼……原來是藤木先生啊,因為聽到外麵有聲音,就來探視一下。」
藤木點個頭笑了一下。
翌晨,野呂田的體力已經恢複了大半,雖然外表看起來像是個文弱書生,不過也許原本體格就不錯,所以看起來也人模人樣。
看樣子應該可以慢慢開始行動了。藤木戴上耳機,從收信機傳來這樣的聲音。
「你剛剛跑去哪了?」
「我……隻是去那邊的草叢晃一下,好痛!對不起……求你不要再打了……啊!」
「你說……你是不是遇到誰了?」
「沒有!真的,請相信我,啊!啊!」
「那你幹嘛跑回來?」
「因為我一個人……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那還回來幹嘛!?明知道一定會挨打,不是嗎?」
「可……可是……我害怕啊!一、一個人萬一被攻擊的話……」
「被攻擊是什麽意思?」
「別……別再打了!求求你……」
「我在岩石蔭下看到一具屍體,聚集了好多蒼蠅,看樣子傷得很嚴重,看不出是誰……不過屍體像被啃咬過,你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我……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我發誓,啊……啊!」
藤木緊張地屏息,看來船岡已經回去找妹尾了。這麽說,楢本他們應該就在附近了。
「發生什麽事?」藍悄聲地問著。
「是……是狗。」
「在哪裏看到的?」
「就在草叢對麵的山岩上,有五、六隻,大概更多吧……一直盯著我看,所以我很害怕……」
「你是說……那些野狗吃屍體?」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這附近有野狗,可是野狗會故意把屍體藏在岩石蔭嗎?」
「啊!別再打了……求你別再……」
這時有個完全不一樣的聲音,蓋住妹尾和船岡的對話。
「噓!被他聽到腳步聲就完了,安靜點,小心地前進……」
這是楢本的聲音。雖然不知道兩個人的正確位置,不過看來是已經準備襲擊妹尾了。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說!你這臭小子!」
「我……我沒有啊!」
「在那裏,正對麵。看來船岡被修理得蠻慘的。」
「你會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你最好給我老實說!」
「趁現在來個包夾,你繞到另一邊去。」
「你一直跟在我後麵吧?」
「先用小彈弓,命中後再補槍。」
「我……我沒有……相信我……」
「別給我耍花樣!」
「趁現在一次解決,如果隻是受傷就麻煩了……」
聽到這種對話,總覺得很怪。藤木滿是汗水的手拚命地往褲子上擦,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出聲警告妹尾,但是雖然聽得到聲音,卻不知他們到底在哪裏。
「你以為我會笨到相信你的話嗎?」
「喔!好……好痛!」
「沒錯!就是要讓你痛個夠!」
「住手!求你別再打了!」
混著妹尾的叫罵聲,收信機裏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呼吸聲,隻是分辨不出是誰的。儼然就像是一步步接近獵物般,猛獸的喘息。
「看你要嘴硬幾時!?給我說!」
「就算逼我……沒有就是沒有啊!要我說什麽?」
「給我說!」
「嗚……嗚……哇啊!」
「給我說!」
「痛……好痛!好痛!」
「給我說!」
「住……住手!」
「還沒挨夠嗎!?」
這時候,妹尾突然尖叫了一聲。
這是一場戰爭的開始,收信機那頭不斷傳來物體碰撞的聲音,混雜著激烈的怒吼聲,好像是楢本的聲音,可是聽不清楚他在吼什麽。
忽然一陣淒厲的哀嚎,那種痛苦難耐的聲音。
是誰的聲音呢?藤木專心地聽著。因為這場戰爭的結局,關係著藤木他們三個人的命運。
「你……你們……這些怪物!」
那是妹尾的聲音,藤木閉上眼睛。
「不好意思啦!因為你活著隻會礙我們的事,所以隻有死路一條。」
「……畜……畜牲……船岡……你竟敢背叛我……」
「都這種時候了……還能講什麽背叛不背叛的嗎?」
楢本抿著嘴笑。
「不過你放心,你的死絕對不是一種浪費,因為你就是讓我們活下去的能量。」
「你們這些妖魔鬼怪……竟敢吃人肉……」
「囉嗦的家夥,沒你哭叫的份啦!」
碰的一聲,混著淒厲的尖叫,接著又一次重擊聲,好像是從妹尾的遊戲機傳出來的,大概是楢本或鶴見,接二連三地往妹尾身上丟擲大石塊。數十分鍾後連續聽到妹尾的呻吟,不過越來越微弱了。
藤木一陣作嘔。楢本他們完全無視對方痛苦的掙紮,用最殘忍的方法慢慢折磨著。
「真是的,一點都不過癮,看來這家夥也不過是個頭大了點……」
「還……還好,我差一點就被他宰了。」
又聽到幾聲好像踢屍體的聲音,接著是船岡的慘叫,大概又被楢本或鶴見毒打一頓了吧。
「天氣這麽熱很快就壞掉了,還不快點動手。」
野獸般的吼叫,一種滿足的嚎哮。接著是一連串金屬物摩擦的聲音。
「喂!喂!你們在做什麽?」
「首先要脫掉衣服,然後先切斷手腳部分的關節……」
「等……等一下,為什麽要這麽做?難不成……」
「鶴見先生,你看看,這家夥份量還真多,比加藤那老頭多好幾倍哩!」
聲音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楢本或是鶴見已經開始在解剖妹尾了,吱吱嘎嘎熟練地切著肉片,有時還混雜著楢本隨興的玩笑,和鶴見低沉的呻吟。
「喂!你還悠哉地坐在那裏幹嘛?過來幫個忙啊!」
沒聽到船岡的回應,恐怕早已嚇得縮成一團了。
「你這樣坐享其成不覺得很不夠意思嗎?在這種荒郊野外,沒出勞力可就吃不到東西哩!怎樣?你聽不到說話嗎?再囂張連你也……」
藤木關掉收信機。
再聽下去也無濟於事,確定妹尾已經遇害了。現在遊戲的參賽者隻剩下六個人,看來船岡被殺也是遲早的事。
如果說,楢本他們鑋的就像書上所說的,就是吃人肉的食屍鬼,那接下來吃的糧食就是我們了。藤木的心情就像是壓著幾千、幾百萬噸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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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逃難行,幾乎沒有什麽進展。帶著身受重傷的野呂田,和之前兩個人的速度比起來還不到一半。所以幹著急也沒有用。
幸好野呂田的血已經止住了,不需要擔心他們會循著血跡追來。步行約一個小時,野呂田似乎有點支撐不住,不得不休息一下。
「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哪裏了?」
藍憂心衝衝。
雖然妹尾遇害的過程聽得一清二楚,但還是搞不清楚是在哪個方向。
「不用擔心,應該還有一段距離。」
藤木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
「而且楢本他們至少會在那裏待上一整天,這段時間,我們盡可能地遠離有血跡的可疑處。」
「為什麽知道他們不會馬上行動?」
野呂田的聲音十分沙啞。
「從解剖妹尾的遺體到全部吃完,我想應該要花上一段時間吧。」
藍沉默不語,藤木很想打破這種窒息的靜默感。
「再打開收信機確認一下好了,如果他們還在那裏的話,就應該收得到。」
為了避免受到藍的助聽器和野呂田的遊戲機發出的電波幹擾,藤木隻好帶著收信機跑到四、五十公尺遠的地方。
開啟電源一、兩秒後,藤木有點緊張地頻冒冷汗,過了一會兒,終於聽到楢本的聲音。
「……怎麽啦?不是肚子餓嗎?吃啊!多吃點!」
「不……不用了……」
「你敢吐出來的話,我就把你宰了……鶴見先生,你看看他,居然還裝客氣。喂!過來幫我一下……」
藤木皺著眉頭,他們到底在搞什麽飛機啊?如果說強逼船岡吃妹尾的肉,這又是為什麽呢?真不明白。
繼續聽了一會兒,還是聽不出個所以然。
藤木索性關掉收信機,回到藍和野呂田那裏。藍疑惑地看著藤木,藤木隻是簡單地說明一下楢本他們現在的情況。
這天終於走了有五公裏之遠。天色暗暗的,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必須花點時間找個可以避雨的地方。
藤木離開營地,獨自來到空曠處。天空烏雲密布,開始刮起了風,藤木再次打開收信機。
令人作嘔的饗宴還在繼續著。
像這種天氣,不出明天,妹尾的遺體就會開始發臭,所以必須先用火或是土窯過熱。
如果將收信機斷斷續續的情報連起來,楢本似乎已經用盡所有可能拿來升火加熱的工具,加上往南的路徑所得到的多半是糧食,幾乎沒有什麽求生工具。
如果是原住民的話,應該會用摩擦木頭的方式來升火,看來楢本他們大概不具備這樣的常識才對。
這樣的話,他們可能明天一早就會啟程尋找新的獵物。享用了一頓血腥大餐,外加一些備用糧食,至少好一段時間,能讓他們專心尋找下個獵物……
藤木越想心情越糟,索性把電源關掉。
拚命地想要安慰自己,絕對不會有事的,應該不會被逮到的。
就算這些人已經成了失去人性的野獸,也不可能像野生動物一樣,具有人類不可能有的靈敏嗅覺。況且想在這猶如迷宮的班穀爾班穀爾裏,輕易地跟蹤到藤木他們,畢竟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再說,藤木握有收信機這項秘密武器,楢本就算計劃得再周詳,作夢也不會料到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就在別人的掌握中。
但是,就算握有再多優勢的條件,還是揮不去心中的不安。
藤木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麽最重要的事,不知所措。
下了整整一個晚上的雨,終於停了。
總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一股焦味,奇怪的光線,而且很熱。
眼前出現了一堆營火,野呂田丟著枯樹枝,火上串著一個看起來像是大蜥蝪的動物,黑底白網狀身,隻有眼睛跟尾巴部分是紅色的,大概是壁虎那一類的生物。
「你在做什麽!?」
藤木跳起來走向火堆,拿起表麵已經烤得差不多的壁虎,發狂似地踩著,對著一旁發楞的野呂田大吼大叫。
「你這白癡,是誰說可以生火的?」
「……我起來時,偶然抓到這隻蜥蝪,想說這東西至少可以烤來吃……」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你知不知烤東西的白煙,可能會成為敵人辨識我們所在位置的一種標記啊!」
「對不起,因為我想這麽小的火……而且天氣陰陰的,應該不會太明顯才對!」
「這麽危險的事,你為什麽要自作主張?」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野呂田直賠不是。
藍被吵醒了。
「發生什麽事啊?啊,營火……?」
說明事情的原委後,藍也開始擔心起會不會被楢本他們發現。
因為過於緊張,眾人麵無血色。
楢本他們應該已經出發了。
雖然剛才莽撞的行為被發現的機率是一半一半,但是絕不能掉以輕心。
「我們現在就出發!」
藤木一麵背起包包一麵說,因為沒有時間可多做其它說明了。
三個人繼續默默地往前走著。
總覺得鞋底好像黏到什麽東西似的,藤木低頭一看。
這附近腳下所踩的不是沙礫,而是那種軟軟的土壤,經過一整夜雨淋,這土質已經變成黏土狀了。
看到一個個印在地麵的足跡,藤木徹底地感到絕望。
要一麵消除足跡一麵前進,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楢本他們真的被煙引到營地的話,再跟著足跡一路循來,對藤木他們而言,真的是無計可施。
而且足跡不僅可以指示獵物逃往的方向,對獵人而言,還可以從足跡裏,得到很多關於獵物的情報。
譬如有多少人?男的女的?有幾個人是健康的?幾個是有病的或受傷的、體力弱的……
藤木望著天空,如果這時可以下場雨該多好,就能將一切完全消除……
但是天公不作美,和昨晚的霏霏細雨截然不同,今天晴空萬裏。
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抓到的。
當然丟下野呂田不管的話,或許還有逃命的機會。而且都到了這種生死關頭了,哪還顧得了別人的死活,更何況會變成這樣都是他的責任。
但是藤木知道自己沒辦法這麽做,或許是因為心太軟了,即使到最後也無法做出這麽絕情的事。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
藤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答案隻有一個,跟他們拚了。隻是自己之前都在抗拒這個事實,但是事到如今……
「藤木先生,你看!」
藍的聲音把藤木拉回現實,前方連綿的山岩中有個細縫。裏麵像是用巨刀劈成V字型的山穀,底部非常地窄,除了茂密的雜草外,還有像圍牆一般的橡膠樹。
「如果穿過這裏的話,或許可以通往另一邊吧?」
正如藍所說的,從入口處望過去,這V字型的山穀,似乎一直通到相當遠的地方,也許是山岩的另一邊也說不定。
「但是如果在這裏馬上就沒有足跡的話,他們不就知道我們進去這裏了嗎?」
「我想不會。」
因為今天早上闖下大禍,始終保持沉默的野呂田終於開口了。
「你們看,再往前一點就比較好走了。我們隻要把足跡留過去一點,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折回來……」
「但是在折回來的時候,不是又會留下足跡嗎?」
「隻要踩在之前的足跡上,往後退著走就行啦!」
「原來如此……聽起來好像行得通。」
藍似乎已經完全準備好這麽做了。
但是藤木不知為什麽還是有點猶豫,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直覺告訴他一定要回避這個V字穀。
V字穀……V這文字……
藤木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突然尖叫了一聲,這個山穀的形狀或許就是代表毒蛇的記號。
到目前為止,都還沒遇到這種記號,所以藤木一直很在意,總覺得應該是個看板或標示之類的東西,但若真是如此,未免突兀了點。
但是如果是自然形成的V字型,不曉得有什麽毒蛇警告的人,可能就會闖進去了。就算透露了情報,也會編個「V就是VenomousSnake」的假情報。為了活下去,每件事都必須存疑,都要切實地讀出它所隱藏的真實涵義。隻能說遊戲主辦人,是個擅於心計的陰險小人。
「我覺得還是不要走進去比較好。」
「為……為什麽?」
藍很不高興地大叫著,經過藤木解釋後,馬上一臉僵硬。
野呂田也是一樣,一臉無法置信地看著V字穀。
「不過野呂田剛剛所說的妙計,倒是可以反向利用。」
「什麽意思?」
「我們從這裏再往前留下兩層腳印,走到下麵是岩石,不會留下腳印的地方為止。」
藍張大嘴巴看著藤木,過了一會兒,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來如此,把他們引誘到有毒蛇的山穀,是吧?讓他們誤以為我們逃到山穀中……」
「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過試試看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現在對於設計陷阱企圖加害別人的事,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盡量不要很明顯地看得出有兩層腳印,在某些地方,稍微晃動一下會比較好。」
藤木十分讚同野呂田的提議。
「這是什麽啊?」
藍似乎發現了什麽似的,大叫著。
深紅色山岩的表層上,浮著如文字般的白色線條,像是用粉筆寫上去的,彷佛是參賽者所踏遍的足跡,彎曲、交錯,盡是些繞來繞去的曲線……像極了8這個數字。
到這裏已經完全沒有懷疑的餘地了,藤木從口袋中拿出筆記本確認。
「排名第8是……致命的東西。」
上麵還有藍從遊戲機上畫下來的素描,巨大的楔形頭部,一團肌肉般肥嫩的身軀,任誰看了都會懷疑是毒蛇的樣子。尤其配上那句「長長的毒牙,毒液強力無比」普拉提說過的話。
離開V字型入口後,又繞了幾條路,藤木決定找一個隱蔽處暫時落腳。如果因為害怕,隨便亂逃的話,隻是一種盲目的自殺行為。這種非常狀況,保持充沛的體力才是最重要的。
附近的地形相當複雜,而且水邊長滿了茂密的樹群草叢,看來動物群應該相當豐富。
三個人決定分頭覓食,因為還剩很多釣魚線,藤木就在水邊布下抓蜥蝪的陷阱。
但是做陷阱也是有利有弊,如果被楢本他們發現的話,馬上就知道三個人的行蹤了。
因此經過討論後,決定陷阱隻設於三處,而且避免做那種會將獵物吊得高高的陷阱,還是那種不太明顯的彈簧陷阱之類的比較好。
藤木突然想起普拉提說過的一段話。
「大致可分為三種陷阱。網子陷阱、交錯排列的樹木堆陷阱、還有弓箭陷阱,隻要是抓大型動物的話,網子陷阱就足夠應付了。但是剩下的最後兩項,也許是後麵也會用得到,所以最好還是熟悉一下做法,至於會用在什麽東西,這你們慢慢就會知道。」
到目前為止,藤木實際上做過的隻有三、四種的網羅而已,以獵捕大型動物為主的樹木交錯陷阱,或是槍陷阱之類的,因為規模大又花時間,加上並不是很實用,所以不曾考慮過。
如果楢本他們把我們當成獵物,我們也不得不反向這樣對待他們。
存在遊戲機裏麵的訊息,因為電池拔掉後就全都消失了,所以留下來的隻有簡單的筆記和藍所畫出來的一些圖。檢討過二十種以上的陷阱後,決定選擇最單純的掉落洞及弓形陷阱。
藤木看了看手表,打開收信機。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這應該是叢林西紅柿。」
「原來如此,吃的東西基本上根本不缺乏。」
「但是已經吃得有點膩了,真想趕快回日本吃一頓象樣的食物。」
「再忍一下下就好了。」
「你怎麽知道?」
「直覺吧。」
「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事?」
「……妳這什麽意思?」
「別裝了,你就是這遊戲的主人吧?」
「我不懂妳在說什麽……」
是藍和野呂田的聲音,對話隻進行到一半,推斷是在距離一百公尺以上的地方。
這是怎麽一回事呢?這對話的內容有點奇怪,藍所說的遊戲主人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最不可理解的是,居然收得到他們的對話,從遊戲機發出來的電波非常微弱,照理說,這樣的距離應該是收不進來的。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這附近藏有轉播器,而且電磁波相當強,因為避難所附近並沒有什麽可以隱藏機器的地方。
藤木四處搜查,正想放棄時,不經意地往山岩上一瞧,意外發現一個可疑物。
藤木拿起望遠鏡想瞧個仔細。透過鏡頭清楚地看到山頂上插著兩支天線,而且比在螞蟻窩的要大上好幾倍,也許是主要的轉播器也說不定。
如果太在意這轉播器,也許會觸怒遊戲的主辦人。而且就算確認過,又能怎麽樣呢?
藤木回到避難處,三個人開始動手製作陷阱。
掉落洞陷阱的部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方法,隻是在地麵上挖一個很深的洞,在底部鋪滿尖尖的刺檜樹枝,再用木頭或草把洞掩蓋起來。
至於弓形陷阱的話,就複雜且危險多了,製作時必須非常地謹慎才行。
藤木叫野呂田和藍把強韌的尤加利嫩枝先彎好,再用釣魚線繞個三圈當弦,就成了一把簡易的弓。
接下來再用枯幹的刺檜樹幹,作成類似箭,應該說比較類似槍的東西,搭在弓上,然後不斷地測試調到可以直接射出的程度。
然後把弓拉滿,放上槍,用來固定弓的東西,是用短樹枝作成的觸動開關,隻要將釣魚線往右方拉,就可以瞄準右正前方,獵物隻要一勾到側麵或是正麵的線,馬上就會被射出的箭刺個正著。
等陷阱做好後,已近黃昏。布下的網羅陷阱,已經抓到了類似小型袋鼠的動物。
因為生火實在太危險了,白天是煙,晚上則是火堆的光芒,比想象中還要遠的地方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得已隻好生食。如果殺了之後馬上吃,應該就不會有食物中毒的疑慮,雖然還是有寄生蟲的問題,不過現在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迎著朝陽,藤木在筆記本中寫入一個新的記號,迎接遊戲開始後第二個禮拜的早晨。
當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收信機。
「距離越拉越近了……我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那些家夥應該不會跑太遠。而且我們還帶著便當,今天或明天晚上再追過去就可以了……」
藤木緊張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快給我過來,船岡,是誰害我們走這麽慢的啊?就是你這家夥,拖拖拉拉的,幹脆把你利來吃了算了!」
船岡雖然沒有任何響應,不過好像還活著,也許因為驚嚇過度講不出話了吧。收信機聽到的都隻是楢本的聲音,像是一幕詭異的獨腳戲。他們現在會在哪裏呢?如果收得到的話,肯定是在有轉播器的地方,是哪個CheckPoint呢?還是……
「就在那山腳下休息一下好了……船岡,放心,我們很能忍的,已經習慣空肚子了,你說是吧?鶴見先生。」
楢本接下來的話,著實讓藤木嚇呆了。
「喂!你看看,山上立著兩根棒子……應該是天線吧?」
楢本所說的天線,應該就是眼前山頂上那兩根。他們馬上就要往這逼近了,而且是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
會從哪裏突襲呢?從前麵還是後麵?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鬼天線,不過待在正下方,可能對健康不是很好,不是有暴露在電池波下,容易得癌症的說法嗎?船岡你認為如何?不想十年後死於癌症吧?當然我是指你如果可以活到那時候的話……沒辦法,這裏的洞穴應該是最大的了。」
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待的地方,並不在這附近。
藤木深吸了一口氣,想辦法讓情緒穩定下來。終於能掌握到一些現況。
他們肯定是在山岩的另一側,而且是在天線的正下方。
假設從後麵追過來的話,雖然有V字穀及陷阱,但如果是平行的路徑,那所有防衛線就全部無用了。
藤木抬頭望著那唯一的遮蔽物,猶如巨大屏風的山岩,緊密地相連著。所以他們如果要到這邊的話,不管怎麽繞,都得花上一段時間,所以目前和他們還保持著安全距離。
但隻要一想到敵人就在直線四、五十公尺的地方,雙腿就會發軟。
……想看看他們的樣子。
雖然和他們已經沒什麽好談的了。
現在已經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懷疑收信機訊息的可信性,但似乎在不切實的恐懼中,不應該什麽都相信才對。
沒經過自己眼睛確認過的事,是不可信的。
山岩雖然很陡,但要攀爬也不是不可能。
藤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很幼稚。遊戲的主辦人已經警告過嚴禁攀爬山岩,何況設有天線,如果破戒的話,不曉得會有什麽樣的懲罰。再說班穀爾班穀爾的岩層結構異常脆弱,如果爬上去根本就是一種自殺行為。
藤木的心裏響起一個聲音:千萬不要冒那麽大的險,看到他們後,又能怎麽樣呢?
不如趕緊離開這裏比較好。他們好像晚上才要行動,看來繞到這山岩起碼還要花個半天以上,所以必須把握時間,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但是,藤木已經下定決心要看看他們的模樣。
等藍和野呂田起來後,藤木就分派他們去取水,和檢查陷阱等要花上一段時間的工作。確定已經看不到兩個人的身影,藤木就開始爬上山岩。
小心翼翼地確定好所踩的每一步,白色部分的土質是最脆弱的,至於橘色或黑色部分,隻是表麵覆著一層較堅硬的物質,也不能叫人放心。總之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完全撐住全身的重量。
隻能不斷地鼓勵自己,絕對可以的。
以前看過法國業餘登山好手攀爬峭壁的驚險畫麵,完全沒有任何支撐點,就靠著一條縱走的龜裂縫隙,手腳並用沿著近乎垂直的山壁一步步往上爬。
可以爬上這種地方的哺乳類生物,除了人類還有猴子,應該就沒有了吧。在完全不使用任何道具的情況下,靠著人類的意誌來創造奇跡。
藤木不小心低下頭,下半身就開始發軟不聽使喚,就像一隻重心不穩的壁虎貼在岩壁上似的,靠著的隻是那一點點的平衡感和岩石表麵的摩擦。
藤木感覺自己好像已與班穀爾班穀爾的山岩融為一體,因為不單是四肢,全身和岩石表麵摩擦,渾身早已血跡斑斑。
終於手摸到了山頂。
手腕肌肉早已呈現無力狀態,指尖還淌著血,不過總算是爬完了。
眼前就是天線,電纜的前端有個像是轉播器的東西。
爬到山頂後,藤木依然保持低姿勢,偌大的風聲在耳邊呼嘯著,雖然是一大清早,但是刺眼的光線照得背好熱。
站在這製高點,班穀爾班穀爾的美景盡收眼底,彎曲的山岩迷宮延續到遙遠的另一頭。有一隻大老鷹在另一邊的山頭上盤旋著。
除了眼前這兩根天線外,視野所及之處都不像是人造物。
藤木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另一頭真的就是教科書中所說的那種斷崖峭壁。
就在那裏。
楢本、鶴見、船岡三個人。
人類對於正上方的視線感覺特別遲鈍,但是他們這麽簡單就注意到天線,可見反應異常敏銳。
首先確定一下太陽光的角度,怕望遠鏡的反射光會引起他們的注意,藤木將鏡頭放大一百二十倍,他們的臉頓時看得一清二楚。
藤木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即使已經沒吃FS餅幹了,但是楢本和鶴見的麵貌還是不斷地改變。
突出的眼球閃著銳利的眼神,幾乎不會轉動,嘴邊吐著白沬,口水不斷地滴落,像是顏麵神經已經失調的狀態。
最令人感到驚訝的是,覆蓋在他們頭上的無數個腫皰。
大概是因為吃得很飽了,所以看起來精力旺盛,嘴唇像抹過血般的鮮紅,但是上麵覆滿了八大塊像是大麵皰的東西,可怕得無法形容。
藤木腦中浮現一句諺語:自食惡果。
也許是因為連續吃了很多不應該吃的東西後,引起賀爾蒙異常。或者是因為攝取了過多儲存在人體中的高汙染物質造成的結果。
不管怎樣,他們與其說是人,不如說已經完全變成了食屍鬼的模樣了。
坐在一旁的船岡,看起來也很悲慘。
頭發幾乎掉光,隻剩東一搓西一搓的,有可能是饑餓性脫毛症,或是自從被楢本他們囚禁後,壓力過大所造成的吧。
船岡雙手被銬著,脖子上還綁著繩子,繩子的一端由鶴見握著,所以根本沒機會逃走。
船岡的肚子漲得大大的,應該不是所謂的慢性饑餓狀態,想必是楢本硬是把妹尾的肉塞到他胃裏的緣故吧。
藤木戴上耳機,打開收信機。
「如果朝那煙的位置一直往南走的話,應該馬上就到了,搞不好他們會比我們先到吧?」
鶴見好像在回答什麽,可是藤木的耳朵隻聽到野獸般的吼叫聲,第一次同時看到他們的樣子和聲音,藤木有種從背脊直涼到頭頂的感覺。
「鶴見先生說得沒錯,我們應該加快腳程,再這樣下去隻會讓他們逃得更遠,看來還是先減輕點負擔吧。剛好肚子也餓了……」
藤木想再稍微探出身體的時候,手邊的岩石忽然崩裂,重力加速度地滾落山。
藤木撐起傷痕累累的身體,齒間不斷發出喀喀的聲音。
最後所看到的影像,一直揮之不去。
抬頭望著自己方向的楢本,那得意的笑容,那眼神。
巨大的眼白浮現出一道像青蛙卵般細小的彩虹。
藍和野呂田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藤木。
「你到底在幹什麽?居然偷偷地爬上山崖!?」
「遊戲的禁止事項中不是寫得清清楚楚嗎?」
一看到藤木的表情後,兩個人立刻閉上了嘴。
「馬上出發。」
「為什麽?」
「他們就在這山岩的另一邊。」
隻要這句話,兩個人就什麽都明白了。
「但是要往哪裏逃?」
藤木望一望整個峽穀,兩邊都是沒有縫隙的山岩,隻有往前和回頭兩種選擇。
「他們打算往南邊超過我們。」
「這樣的話,我們還要折回北邊嗎?」
藤木想了想,鐵定被楢本他們發現了。當然也會懷疑自己所說的話是否已被竊聽。
答案是否定的,隻要他們不知道遊戲機裏裝有竊聽器和收信機這玩意兒,就不會覺得山岩上的男人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
突然發現耳機傳來沙沙聲,原來是因為拚命逃跑而忘了關上收信機。
但是藤木改變主意,戴上耳機。
「在這裏吃便當吧。鶴見先生你肚子餓了吧?便當,便當……嗯?怎麽了?船岡,你為什麽在哭?啊!我知道了。你也想吃便當吧?但是不行,你應該知道為什麽吧?因為一個人是沒辦法扮演兩個角色的喔。」
傳來一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聲。
「鶴見先生,準備一把刀子就可以了,這家夥應該比較好處理,不過肌腱好像比較硬,不太好切。」
可以聽到船岡的啜泣聲,越來越大。
「雖然不知道是誰,不過好像有人對我們的大餐很感興趣哩!既然這麽想看就讓他們看個夠吧。最好透過天線播放到全世界……」
藤木十分驚訝,原來楢本誤以為他是設計這遊戲的人,不過想一想,好像挺理所當然的。
楢本他們一直覺得有人在監視他們,而且也知道不能爬上山岩的禁忌,所以應該不會聯想到是自己想抓的獵物出現在眼前。
「怎麽啦?現在才後悔得悲痛欲絕嗎?是不是想如果不背叛妹尾就好了?是沒錯啦!妹尾至少不會把你當便當吃了,但是你也是因為吃了妹尾的肉才變得這麽肥,看起來很美味咧……」
楢本又是一陣狂笑,藤木覺得很惡心,原來他們的打算是硬把妹尾的肉塞入船岡嘴裏,將船岡當成活體倉庫。
「別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嘛!我們可不是有這種特殊癖好,隻不過想讓你覺得更害怕,因為你是我們的便當,便當就要有便當的樣子。害怕了嗎?太好了,讓你更恐懼,這樣一來,你的血液裏就會不斷釋放出腎上腺素,口感會更棒哦!你知道嗎?為什麽獵物會比家畜來得美味就是這個原因,我們的祖先都是這樣嚐到真正的美味……」
「救命啊!求求你們別殺我……我家裏還有個四歲的女兒……」
聽著船岡那痛不欲生的求饒聲,鶴見開始狂笑,野獸般的呻吟聲一下子又回到人類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藤木關掉收信機,因為再聽下去也沒用。
現在,遊戲參賽者就要從六個人減為五個人了。
結果,藤木一行人決定繼續往南前進。如果再往北的話,雖然可以暫時拉開距離,但是隻怕維持不了多久。
楢本跟鶴見今天應該都會將時間花在解決船岡的遺體,就算要行動也是等到晚上,這段時間繞過南邊,超過他們應該是最佳選擇。
走了約莫三十分鍾後,看到一個山岩的縫隙,有條西向的小通道就是通往楢本他們所在之處。
南下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如果往北的話,楢本就會先通過這裏,很容易就會被他們追上。
在楢本可能會經過的地方,盡量不要留下任何腳印或是痕跡,這點必須相當小心。
太陽下山了,三個人決定不休息繼續行進,因為天一黑,楢本他們或許就會開始行動,所以現在盡可能將距離能接多遠就拉多遠,一直走到前方是死路為止。
果然日落後沒多久,收信機就收不到楢本他們的聲音了,想必他們已經急著上路了。
「他們該不會往這個方向追來吧?」
聽得出藍心中極度地恐懼。
「不知道,不過先往北走就是了。」
問題是,感覺好像在繞回頭路。
「他們的移動速度一定比我們快。」
野呂田十分擔心。
「之前因為帶著船岡,所以前進速度比較慢,不過現在沒什麽好顧慮的了。」
「別再講了,光想這些也沒有用啊。」
「不……對你們來說我是個包袱,如果隻有你們兩個的話,應該可以走得很快的。」
「你想說什麽?」
藍覺得野呂田怪怪的。
「你們不要管我,先走吧。」
藤木不敢相信野呂田說的話。
「……但是,你要怎麽辦?」
「我想再跟他們談一次。」
「你在說什麽啊!?你應該最清楚他們根本就無法溝通,不是嗎?」
野呂田停下腳步。
「總而言之我想試試看,我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們先走吧。」
藤木歎了一口氣,難道就眼睜睜地丟下他不管嗎?
但是內心卻浮現另一個冷靜又透徹的想法,可以說是個求之不得的計劃。這樣下去的話,鐵定三個人都會完蛋,如野呂田所說的,他們沒了牽絆就會行進得更快。更好的情況就是,楢本他們得到野呂田這獵物後,就不得不停下腳步。
「你心裏應該不是這麽想吧?」
藍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我不懂妳的意思……」
「你是想救自己吧。你一定知道有什麽獲救的方法,是吧?」
「……我不懂妳的意思……?如果我真有辦法的話,我們三個人早就……」
「不是,是隻救你一個人的方法。」
藤木看著一臉疑惑的野呂田,又看看藍那盛怒的臉,雖然藍說的話聽起來有點像找碴,但或許是真的。
「我不太明白……什麽意思?」
「你問他吧,因為他就是遊戲的主人。」
遊戲的主人……這句話早上也聽過。
在角色扮演的遊戲中,負責遊戲進行的人就稱為遊戲的主人。除了熟知遊戲規則外,還可以偽裝成遊戲領導人,或是分配每個人的工作,讓遊戲順利進行,必要時還可以隨時加訂新的遊戲規則。
但是說野呂田是遊戲主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藤木納悶的是:為什麽藍會知道這個名詞,在說明「火星的迷宮」時,藍似乎對遊戲書或是RPG這類東西一點概念也沒有。
「妳一定對我有什麽誤解了。」
野呂田保持冷靜的口吻。
「我沒有誤解,打從一開始就是你安排這場遊戲,如果你不是遊戲的主人,就不會在一開始全員集合時,那麽主動地扮演領導者。」
藍的聲音越來越激烈。
「你所謂的遊戲主人到底是指什麽?該不會是隻有妳知道,而我們不知道的事吧?」
「別再裝蒜了!」
藤木想起打開野呂田的遊戲機時,所出現的「請輸入密碼」的字眼。
難道這就表示他是藍所說的遊戲主人嗎?不過至少就感覺而言,野呂田的狀況和其它的參賽者的確不太一樣。
「最可疑的就是升火這件事,在那樣的情況下,可以很自然地做出這麽危險的舉動,我想你智商不至於太低吧?」
「妳是什麽意思?」
「分明就是故意讓楢本他們知道我們的所在位置啊!」
藤木思緒一片混亂,一時之間的確浮現了這麽多的疑問,但有些地方還是有點矛盾。
「這麽做,對野呂田有什麽好處嗎?連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脅了,不是嗎?」
「總之一切都是為了遊戲。」
藍的口氣十分堅定。
「如果我們都逃到很遠的地方的話,遊戲就變得單調無趣,至少有人是這麽想的。然後偷偷下指令給真正的幕後主使者。」
「指令?」
「胡說八道,妳也太疑神疑鬼了吧,簡直不可理喻。」
野呂田搖搖頭。
「周圍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被懷疑的對象,會參與陷害自己的陰謀,也不能說不會有這種可能性,可是我……」
突然間,一陣尖銳的聲響劃破了夜空,大家的視線集中在距離約四、五公尺遠的地麵。
藤木一瞬間也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見地麵莫名其妙地插了一根細長的棒狀物。
太陽下山後,過了整整兩個小時,因為是新月,所以射進穀底的隻有微弱的月光。
藤木本能地回頭望著穀底,眼前是一條漫長且無盡頭,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路徑。
走近一瞧,原來是支長約四十公分的長箭。
「是弓槍……」
難道這麽快就追上來了不成?這樣一切不就完了。看來楢本殺了妹尾和船岡後,就帶走他們所有的武器。
而藤木他們手邊僅有的隻是一把小小的柴刀,還有薄荷噴霧劑而已,如果要對抗的話,絕對沒有任何勝算。
但是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如果是那種高性能的弓槍,起碼有一、二公裏遠的射程。也許他們是從很遙遠的地方發射,所以根本沒有瞄準任何目標。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還有點希望……
但是藤木的一線希望,下一秒鍾就被粉碎殆盡。
「喂!等等!是我,野呂田!我有點跟你們說!」
野呂田突然拚命狂叫起來。
一片漆黑中沒有任何響應,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絕對有聽到。
「我們走吧!」
藍抓住藤木的手腕,藤木才回神過來。
「現在隻能逃了!快!」
兩個人死命地往前跑,沙礫上發出雜遝的腳步聲,因為四周一片漆黑,所以跑起來格外驚險。隻要踏空一步可能就會跌得傷痕累累,但是比起後頭等待的厄運,這點辛苦根本就微不足道。
「喂,你們聽到了嗎?我想給你們一些建議!相信我,請你們聽我說!這遊戲已經……」
野呂田還繼續大叫著。突然間安靜了下來,回頭一看,野呂田的腰像快要化掉似的,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因為隔著一段距離,所以聽不太到什麽聲音,也沒看見他身上是不是插著箭。
藤木對自己的冷酷無情感到惡心,因為如果他們放了野呂田的話,自己絕對無法逃出他們的手掌心。
如果楢本他們能停下腳步的話就好了,他們應該不會眼睜睜看著新鮮的肉,就這樣腐爛吧……
兩個人在漆黑的穀底,拚命地往前跑,宛如一場惡夢在現實中上演。
恐怖的感覺讓雙腳越來越沉重,藤木隻能死命地鞭策自己。
絕不能死在這種地方,要死也要回日本死。可不想死在這種鬼地方,莫名其妙地被殺死。無論如何,就算死,也要死得有意義。
楢本他們隨時會從漆黑中竄出,但是過了許久,並沒有聽到什麽可疑的腳步聲。
藍痛苦地喘著氣,藤木也停下腳步,完全不知道已經跑多遠了。
藤木往後張望著,什麽也看不到。
那兩個惡鬼不那麽急,一定是有把握可以追上來。
隱隱約約隨風傳來楢本那刺耳的笑聲,像是朝著這邊大喊著什麽似的,但就是聽不清楚,既然聲音還那麽遠,就表示他們還留在射殺野呂田那附近。
「他們故意的……」
藍恨恨地說著。
「竟然會覺得獵殺他人是一件快樂的事。」
楢本很清楚自己的聲音對獵物會產生什麽樣的心理影響,知道自己所占的優勢,摩拳擦掌準備玩一場捉迷藏的遊戲。
當藍調整好呼吸,正準備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藤木忽然抓住她的手,這舉動讓藍嚇了一跳。
藤木將手放在唇邊,左手指著山岩。
「你的意思是……爬上去?」
藤木點點頭。連自己腳底下都看不清楚的黑夜裏,要爬上有如砂糖糕點般脆弱的班穀爾班穀爾山岩,怎麽想都是一種瘋狂的舉動。
也許是一種直覺吧。總覺得那是唯一的活路,現在非得這麽做不可。
「真正的勝算就是瘋狂」,這句話掠過藤木的腦海,這是一個取代遊戲理論的新理論,解說關於戲劇性理論的一篇文章標題,如果隻扮演一個按照規定行動的遊戲者,絕對沒有任何勝算。
很意外地,藍並沒有反對,完全聽從藤木的判斷。她非常了解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討論與辯駁了。
之所以會選擇左邊的山,是因為它的斜度不是很陡,而且山壁上有幾個突出的岩棚,可以一邊爬一邊休息。
藤木已經有過一次攀登的經驗,多少抓到了攀岩的要領。張開四肢,緊緊地貼著山壁,慢慢地橫身前進,抓到比較容易爬的地方後就攀住岩石,用腳的內側摩擦著岩石的表麵,將身體往上拉,雖然手臂不是很有力量,但是多虧這兩個星期的驚險之旅,體重迅速減輕了不少。
藍很快地從後頭跟上來,就女性而言,她算是手長腳長,有肌肉,運動神經相當發達的人。
後麵時而傳來楢本的聲音,哼著像在笑又像在唱歌般奇怪的調子,如果說還沒往這方向追來的話,那或許還在進行野呂田的遺體解剖作業。
但是楢本為何一直不停地吼叫著,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兩、三分鍾後,兩個人終於爬到了高約十五公尺左右的岩棚上,俯身往下望的藍,嚇得倒抽了一口氣。
藤木也將視線移向穀底,全身頓時僵直。
那個有個駝著背的男人身影,雙手拿著像是弓槍與求生刀,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黑暗的穀底。
看來這男的在藍與藤木發現之前,就已經在那裏了。
又聽到楢本奇怪的叫聲從遠處傳來。
原來如此,藤木終於明白了。
原來楢本想用聲音來幹擾,鬆懈藤木他們的警戒心,然後在我們放慢速度的同時,鶴見就瞬間逼近殺個正著。
雖然這技倆稍微愚昧和單純,但藤木他們差一點就中計了。
如果沒有爬上山岩的話,不就早已被他們追上了?
藤木對於自己居然敢輕易地打破遊戲禁忌,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或許是無意間識破那兩個家夥的陷阱吧。
兩個人幾乎同時停止呼吸,趕緊縮回身子。鶴見的注意力好像完全集中在前方,並沒有將視線落在岩壁上,以極度安靜的腳步聲,大步大步地前進著。
直到鶴見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約莫一分鍾後,藤木和藍才開始繼續往上爬。
原本想說爬上山頂就能夠喘一口氣,結果又麵臨到兩難的抉擇。
往前走還是掉頭往回走。
如果想要超越對方的話,可行的辦法隻有一個。
就是穿越楢本他們的正側方。
10
天色未明,兩個人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遠方的山頂上插著兩支大大的天線。
選擇在這裏休息的理由有三個。
第一,這裏適合紮營。第二,有天線的話,收信的效果會比較清楚。第三,之前做好的一些陷阱,不管是洞穴或是弓箭,經過確認後都還保持原本的狀態,可見這附近應該沒有任何會落入這種陷阱的大型野生動物。
一鑽近避難處,兩個人就依偎在一起小睡片刻。
因為收信機一直都沒有傳來任何聲音,藤木覺得不對勁,所以決定還是開著電源,而且戴上耳機,當楢本或鶴見逼近的時候,就可以有所警覺。雖然會消耗極大的電量,但是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總覺得他們應該不會這麽快就追上來。
徘徊在夢境與現實間,身體雖然是在休息,但是強烈的危機意識卻逼得自己無法完全進入夢鄉。
就像是將清晰的夢境,與白天所看到的幻覺,混淆在一起似的。
靈魂咻的脫離了軀殼。
走出洞穴,刺眼的陽光照亮著整個班穀爾班穀爾。
藤木身子輕飄飄的,飛向天空。
鳥瞰著整個班穀爾班穀爾,到處都像是迷宮般的連綿山岩,以線色的草木為背景,橘色與黑色的對比顯得特別明顯。山岩的外側就是寬廣的草原地帶,對麵有個大湖,和其它山脈。
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自己是獵人。
追著逃走的獵物,經過一夜的狂奔疾走,疲勞使得雙腳無力,眼睛昏花,汗水直流,被一堆叢林蒼蠅死纏著不放。
這些都無所謂,因為有個明確的目標,要追殺兩個逃走的人類。生殺的欲望讓身體痛苦難當,舌頭上殘留的肉味,像麻藥般地控製著意識。
殺掉,一塊塊肢解,吃掉。
腦子所想的隻有這些。
急促的呼吸聲。
獵物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沿著山脊逃這種小技倆,相反地或許是個失誤,因為當再一次下到地麵後,就會留下很明顯的腳印。
想必此刻一定覺得自己已經把那兩個惡鬼給遠遠的甩在後頭,所以才能熟睡著。
等等,現在就過去了。
雖然已經吃得飽飽的,但是又開始覺得胃勒緊全身,像著火似的一股強烈的饑餓感。
已經無法忍受了。
耳朵深處回蕩著野獸般呼吸的聲音。
藤木嚇了一跳,驚醒過來。
現在聽到的聲音……不是夢。
藤木押住耳機,沒錯,雖然不是很清楚,但的確聽到了,是人呼吸的聲音。
來了,他們來了。遊戲機所發出來的電波,收得清清楚楚。
藤木把藍搖醒,藍一臉睡眼惺忪,很不高興地瞅了藤木一眼。
「來了嗎?」
看到藤木點頭,藍臉色發白。
「在哪裏?」
「還不知道。」
「怎麽辦?」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看看就回來。」
藤木將頭探出洞外,耳機傳來像是風箱般的呼吸聲。
想起夢裏的內容,也許是一種無意識的警告。的確當自己走下山岩後,並沒有留意到腳印的問題。
但是如果真的循著腳印追來的話,不就正好是個機會嗎?因為來這裏的路上,隻能經過茂密的叢林,然後在那裏埋著之前布下的兩種陷阱。
藤木將身體貼往地麵,往叢林深處張望,還是看不到對方的身影。
他們穿過了兩種陷阱。耳機中不斷傳來急促的呼吸聲,和野獸般的吼叫聲。
奇怪的是,沒有聽到楢本的聲音,如果兩個人是一起行動的話,應該會交談才對。
難道這又是什麽詭計嗎?藤木心中突然湧上這樣的念頭。讓我們誤以為敵人隻有一個,然後另一個再從另一邊逼近……
但是冷靜思考後,覺得這種解釋並不合理。首先得先識破遊戲機裏麵裝有竊聽器這件事,從情報這點來看,楢本他們並沒有跟上,所以應該不會連這都想得到。
敵人小心翼翼地進入叢林,慢慢往前推進。
叢林入口處,地形比四周稍微高一點,也有可以躲藏用的大岩石,這也是藤木看中這地方的理由之一。
可以躲在岩石後,用望遠鏡觀察敵方的一舉一動。
還沒發現任何東西,藤木繼續等待著。
被尖銳的鳥叫聲給驚醒。
耳機不知什麽時候掉下來的,沒想到即使在如此緊迫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打瞌睡。
停在刺檜的樹梢上,正是那深紅色鶑。尖銳的鳥嗚像是一種警告的訊息。
危機已經逼近。
藤木悄悄地從岩石後探出頭來。
敵人已在五十公尺前方處,正一步步向這裏逼近。
即使肉眼也可以認出,鶴見並沒有帶著什麽弓槍之類的東西,看起來行李包好像也是空空的。大概是想讓自己身子輕盈點,走得快一點吧。隻有一把可以當作武器的求生刀掛在腰際。
藤木趁還沒被發現時,趕緊退回去。
看來大概是楢本留下來處理野呂田的屍體,或許是覺得鶴見一個人應付就綽綽有餘了吧。
鶴見這男的雖然有點年紀了,但是因為長年從事勞力工作,體格相當強健,就算赤手空拳跟他打架,也未必贏得了。
看來,隻有把他引到陷阱裏了。
因為在叢林裏來回走了好幾次,所以足跡早已成了一條小徑。猛一看很像是野獸留下的,但這點小技倆應該騙不了鶴見才對。
叢林的入口處,傳來葉子摩擦聲。
是鶴見,他進來了。
藤木本能地向後退,已經沒有機會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了,現在隻能憑聲音來判斷。
帶上耳機。
一清二楚,就在叢林入口處附近。
但是聲音相當微弱,可能是電池快沒電了。
藤木不斷祈求著,至少也等這一切結束。
意外地,鶴見相當謹慎。一步一步確認過四周的情況後,才繼續前進。
藤木覺得鶴見應該就在坑洞的前方,從葉子的摩擦聲或灌木樹梢的沙沙聲,感覺得出來。
但是就是沒有出現。
也不可能停下來啊。從耳機中隱約可聽見,鶴見小心翼翼往前進的聲音。
難道是往旁邊走了?
對方或許會懷疑一些刻意掩蓋的痕跡。
盡管如此,在叢林裏行進一件相當辛苦的事。
不,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討厭臉或手被荊棘刺傷的話,還可以采匍伏前進的方式。
藤木感到相當不安。
全神灌注地聽著收信機裏的聲音,果然應驗了藤木所想的。
可以確定的是,對方已經逼近了,不過完全掌握不到會由哪個方向竄出。
雖然想將敵人引誘到一個適當的地方,但是在這裏應戰會是個正確的選擇嗎?
藤木伸手摸著口袋裏的催淚瓦斯和特殊警棒,這兩樣根本就稱不上是武器。
藤木心想,至少有把柴刀就好了。但是因為顧慮行動上的方便,隻帶了些基本防身用的東西。或許潛意識裏,就是想避免和敵人硬碰硬。
隻要能把敵人引誘到陷阱裏,一切就大功告成了。這樣不但可以免除危險,也不用花費任何力氣。藤木腦子裏一直重複著這種美夢。
藤木刻意壓低身子,查看四周。
耳機裏傳來風聲、鳥嗚聲、還有草叢沙沙的聲音。
總而言之,再留在這裏是很危險的。
藤木又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希望敵人能真的中了陷阱。
弓箭陷阱的線非常細,為了防止腳被勾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地走。
前方傳來聲音。
有人在那裏。
藤木嚇得臉色發白,因為這聲音是從比自己還要接近避難處的地方傳來的,意思是對方也許已經闖關成功。
莫非鶴見已經繞過來了,但是匍伏前進的方式不可能那麽快才對……
灌木搖了一下。
藤木反射性地抽出特殊警棒,用力一甩,棒筒上鎖的金屬聲,響徹叢林。
藍突然從灌木叢中冒出。
來做什麽啊!快點回去!這裏很危險……
「危險!後麵!」
藍大叫。
藤木迅速轉過身子,開始噴灑催淚瓦斯。
無色煙霧彌漫開去,滿是刺鼻的臭味。
鶴見打算從草堆裏爬起來,卻被藤木噴個正著。
鶴見一麵吼叫,一麵以握著求生刀的右手護著滿是腫皰的臉。
就是現在。藤木展開連續猛政,想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這種勇氣。藤木以特殊警棒往鶴見的手腕劈下去,結果沒有瞄準,打到指關節,但是鶴見還是痛得哇哇大叫,求生刀也掉了下來。
接著再用特殊警棒往對方的頭部,重重地劈下去。
不,不是用打的,是用戳的……
這時彷佛聽到妹尾的聲音,藤木心想這下完了。
鶴見緊抓住藤木的手。
藤木死命地將催淚瓦斯,噴在那像是經過特殊化妝的怪臉上。
連藤木自己也被臭味所刺激,熏得連眼睛都張不開,想必對方更不好受。鶴見痛苦地閉著眼,歪著臉,露出牙齒。那種似笑非笑的樣子真的很詭異。但是鶴見就是不肯放手,反而越來越用力。藤木的骨頭像快被他捏碎似的,連手中的特殊警棒都掉了。
鶴見迎麵給了藤木一記痛擊,本以為被警棒一揮,這惡鬼的手指應該會骨折……
藤木痛得摀著臉,接著又是一記,藤木痛苦地吐著胃液,在地上打滾,一副快不行的樣子。
鶴見一手舉起藤木的身體,發出野獸咆哮般的聲音,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麽,隻聞到一股非常刺鼻,像腐敗的肉般的口臭。
藤木早已眼冒金星,頭部又挨了一記右勾拳。
雖然沒有正中太陽穴,但是也讓藤木差一點因為腦震蕩而昏死過去。
接著,鶴見又用右腳不停踹著藤木,踹得藤木左邊的大腿都麻痹了,根本無法站立,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鶴見又發出滿足的吼叫聲。
藤木再也提不起任何鬥誌了。
雖然兩人體格差不多,但顯然臂力有差。一定要將對方擊倒的意誌,已經無法和痛苦相抗衡了。
藤木失去了武器。
一定會被惡鬼打死的。
忽然藤木的指尖像是碰觸到什麽。
是弓箭陷阱的線。
藤木迅速地貼著地麵,拚死地想抓住線。一剎那,鶴見使出怪力,藤木的身體像是氣球般浮在半空中,但他還是死命地以指尖撥弄著線。
然而,陷阱並沒有任何反應。
已經沒辦法了……藤木覺得末日就在眼前……鶴見又開始死命地踹著。
沒氣了,身體向前飛去,又被拉回。
叢林間響起了一陣微小的聲音。
頭發感受著風的流動力。
鶴見忽然失去了渾身的怪力。
沒多久,一道濕暖的液體,順著藤木的肩膀流下,彷佛聽到一陣潺潺的流水聲。
原來是手製的槍,漂亮地刺穿鶴見的喉嚨,混雜著泡沫的血液,不斷從嘴巴和喉嚨的傷口處溢出。
鶴見望著天空,幾乎染成鮮紅色的身體,還不斷地淌著血。
不久,鶴見就如同棒子般硬直地往後倒下。
藤木呆坐在地上。
張大著眼,直盯著已無法動彈的鶴見,雖然知道鶴見已經死了,但還是會擔心這惡鬼是不是又會起死回生。
極度恐懼的情緒終於舒緩下來,藤木看著藍。
藍直盯著鶴見的屍體,眼神混雜著恐怖與厭惡,和那種拚死命終於成功的喜悅。
遊戲機裏的畫麵,滿是「BadEnd」的文字,跟安部芙美子的時候一樣……
藤木關掉電源,雖然不是很清楚這東西到底是怎麽設計出來的,但是連這玩意兒都能知道持有者已經死亡,並且還一副幸災樂禍樣。
藤木抽出電池換到已經快沒電的收信機後,就順手將遊戲機丟到草叢堆裏。
「……對不起。」
藍說。
藍對於自己擅自跑出避難處的事道歉,但是似乎有非得這麽做不可的理由。
「沒關係。」
藤木淡淡地回答。藍卻一臉消沉的樣子。
藤木開始翻找著鶴見的行李袋,除了遊戲機外,幾乎沒有其它可用的東西,唯一的收獲,是在外側口袋找到的香煙盒,裏麵隻剩兩支,可能是因為火柴和打火機都用完了,所以才剩下來的。雖然藤木平絕對不抽含薄荷腦的香煙,但是這種非常狀況,確是個求之不得的好東西。
抽出香煙,發現盒側沾著已經幹涸的血跡。
遲疑了一下,藤木還是用火柴點了煙,火柴也所剩無幾了。
一種不真實的清涼感,將煙吸入肺裏,再慢慢地吐出來。
隻要一深呼吸,肚子就會隱隱作痛,左邊的太陽穴和大腿都還呈麻痹狀態。
鶴見那張可怕的遺容,不時地浮現眼前,猶如壞掉的古井的汲水器般不斷地吐出血來,直到全部吐完才肯甘願地死去,像是在進行著他的最後一項工作……
已經夠了。
藤木把香煙弄熄。
「你還在生氣嗎?」
藍心虛地問著。
「沒有,從一開始就沒有生氣。」
聽到藤木這麽說之後,藍才稍微放下心來。
「太好了……這樣,就隻剩一個人了。」
「什麽意思?」
「為了我們能夠抵達終點啊……」
藍的語氣還是吞吞吐吐。
我們,接下來或許就變成「我」了。
「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隻是想保護我們而已。」
「我知道,但是楢本一定會來攻擊我們的。」
「所以要把他殺了嗎?」
「不。」
藤木看著藍。
「我並不是自命清高,隻是如果想活下去的話,隻有這方法,但我還是無法接受。」
「你是指什麽?」
「我是指我們這樣互相殘殺,不就中了設計這遊戲的家夥的意圖了嗎?」
「那你覺得我們還有別的方法可想嗎?」
「沒有,我已經厭倦了,不想再玩下去了。」
藍目瞪口呆。
「不玩了?那你的意思是……?」
「逃出班穀爾班穀爾啊……本來就應該這麽做的。」
「但是……你不怕懲罰嗎?」
「這我當然知道。」
藍沉默著,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我要往東走去收集糧食和水,妳如果不想跟來的話,留下來也沒關係,我會把遊戲機和收信機留給妳的。」
「你在胡說什麽啊?」
藍大叫著。
「你忘了還有楢本嗎?你打算把我一個留在這裏?」
「我要走了,要不要跟來妳自己決定。」
藍猶豫了一下後,僵硬著表情點點頭。
蒙蒙細雨打濕了整個班穀爾班穀爾。
水滴沿著草木的葉子掉落到大地,紅色的岩石經過雨水的濕潤,漸漸地變成深紅色。
去了數公裏後,到了班穀爾班穀爾的東邊。
藤木拿起望遠鏡確認一下四周的地形。目光所及的一片紅茶色平原中,散布著草叢與灌木林。
「總之先往正東方直走就是了。」
藤木抬頭望著天空。
「這裏或許很難找得到叢林野食。」
「但至少不需要擔心食水問題。」
「嗯!」
要擔心的是今天晚上的落腳處,這裏不同於班穀爾班穀爾的山岩,看不到什麽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隻能找個適當的地方隨便挖個洞。
而且,還有一件事。
藤木看看地麵,光是下小雨,土質就已經相當鬆軟,所以絕對會留下很明顯的腳印。倒不如來個傾盆大雨,把全部都給洗刷幹淨,但是那樣的話,就更不容易找到可以棲身的地方,真是個棘手的問題。
淋著雨走了約莫一個小時,前方出現了一條小溪,或許這條小溪原本就不存在,挾著褐色的泥土,水勢相當洶湧,雨量一增多的話,就會流得更湍急。
藤木這時終於了解,所謂遇到雨季,班穀爾班穀爾的交通就會完全癱瘓的意思。就連四輪驅動車都很難前進。
藤木突然想打開收信機聽聽看,結果什麽都聽不到,隻好苦笑了一下。
這一帶沒有轉播器,收信機就無用武之地了。意思就是,已經從這遊戲抽身了。
再沿著河川往北走了一段路,終於找到了一處可以渡河的地方,踩在凸出的岩石上,一路跳著過去,就體力而言,這絕對算是激烈的運動。
或許因為天氣過於悶熱,雨也不是很大,但是水已經完全把衣服打濕了,粘濕地貼在皮膚上。加上體溫不斷地降低,藤木覺得不同於往常,體力消耗的程度特別快,不用說,藍更是一臉的疲憊。
「先找個地方休息吧。」
藤木環顧四周,看不到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再往前走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個類似小土丘的地方,用柴刀在上麵挖了一個洞,水還是無情地滑成串流出,洞裏麵也是濕濕的,不過至少比直接當個落湯雞來得好。
藤木和藍依偎著,內衣濕濕地黏在皮膚上,相當不舒服,但也隻有忍耐了。
不知不覺,兩個人都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整整睡了八小時以上。
藤木對於自己的貪睡感到極度恐慌,緊張得連心跳聲都聽得見。
「起來了!我們要馬上出發。」
搖一搖睡眼惺忪的藍,外麵的雨已經完全停了。
……敵人正逐漸逼近著。
那家夥正循著我們的腳印追來。
藤木的不安,馬上傳達給藍。
「楢本……?」
「沒錯,或許我們睡著時,就已經拉近了相當的距離了。」
「但、但是,我們不是已經來到班穀爾班穀爾的外圍弓嗎?他應該知道如果違背警告擅自逃出來的話,會有很重的懲罰的,不是嗎?」
藍神經質地撥弄著塌在前額的頭發。
「我們是放棄了遊戲而逃出來的,不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最後的勝利者不就是楢本了嗎?那他還有必要追我們嗎?」
「理論上是這樣,但並不一定就是這樣。」
「為什麽?」
「因為這不是遊戲主辦人所期待的結果,也不是楢本所希望的,現在他的腦子裏就隻想殺了我們。」
藍沉默不語。
「楢本應該早就發現鶴見的屍體了,這樣他就可以先填飽肚子,不像我們是要采集叢林野食,所以他有可能循著腳印追上來。」
藍臉色發白。
「走吧。」
藤木催促著藍,一旦被發現的話,就逃不掉了,而且這裏不像班穀爾班穀爾那樣的迷宮,在這種一覽無遺的平原,根本沒什麽花招可以耍。
兩個人拚命地往前跑,一定要盡量拉開些距離。
天亮後沒多久,開始了日射地獄。
原本濕答答的衣服沒多久就全都幹了,也不用擔心體溫下降會引起感冒。
但是毫不留情的強烈日光,卻讓藤木和藍的體力消耗更大。
還是得找個地方先躲一下,不過實在很難。
結果還是繼續頂著大太陽,在炎熱的草原中行進。兩個人不停地喝水,用水澆在發熱的頭和肩膀上,保險套裝的水馬上就見底了。
藤木已經受不了這種修行儀式,昨天明明水源是那麽的充足,而今天卻麵臨無水的困境。這附近不要說河川,就連積水的小坑也沒有。
日正當中,疲勞與口渴也達到了極限。
班穀爾班穀爾裏的植物,切開莖的部分還有水份可以飲用,但是這裏卻完全看不到這種植物。
藍嚷著要休息,想想到目前為止,藍從沒主動這麽要求過,可見她真的是相當累了。
這一帶的土壤好像含著什麽特別的成份,比班穀爾班穀爾還要豔麗的深紅色,與樹木或草的顏色剛好呈對比,看起來特別顯眼。
再往前走,看到一棵看起來營養不良的刺檜,雖然當不成樹蔭乘涼,但多少可以擋一下,兩個人就像全身癱瘓似的躺在樹下。
睡意馬上襲來。
害怕醒的時候,楢本就站在麵前。
恐懼與睡眠的欲望激烈地糾葛著。
但是,一切都是無法預知的事。
有點半途而廢的心情,光想一些無濟於事的事也沒有用。
兩個人就像失去意識般,沉沉睡去。
當意識恢複時,發現臉上方有個黑影,是個容貌魁武的男人的臉。
黑鴉鴉的臉,眉毛骨向外凸出,深陷的眼窩,黃濁的眼睛閃閃發光,還有那塞得下拳頭般大的嘴,露出白白的尖牙,尤其是那一頭又灰又硬的頭發,蓬亂地豎立著,下巴留著像玉米胡一樣的絡腮胡。
會被殺的。
一剎那,身體害怕得無法動彈。
但是,這不是楢本。
到底是誰?
那男人看到藤木張開眼睛後,說了一些話。
花了一些時間才發現他說的是英文,好像是說「Areyouright?」
額頭上蓋著一條濕毛巾。
藍也醒了,蒼白著臉看著那男的。
那男人用澳洲腔英文拚命地問問題,但是依藤木的英文聽力,幾乎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就算藤木以前待過知名的證券公司,但沒有調任海外部門的經驗。
也許他是在問,你們在這裏做什麽?為什麽會來到這裏等問題。就算聽得懂他在說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藤木看著隻穿著一條短褲的男人,感覺像是澳洲的原住民,也許對不熟悉的亞洲麵乳感到有點畏懼,但是如此親切的態度,應該是個善良的人才對。
藤木還是無法輕易地去除警戒。
因為還沒確定這男的是不是這遊戲的一環,也許是主辦人知道藤木他們企圖逃山班穀爾班穀爾,所以派出這男的來追殺。總之藤木陷入了疑惑的陷阱。
陌生男子用英文拉雜地問了一陣後,發現無法溝通,隻好默默地遞給藤木他們塑料杯,口幹舌躁到極點的藤木,閉著眼喝著水,是檸檬水。
接著,又掏出了裝在保鮮盒裏的三明治。
藤木稍微猶豫一下後,就跟藍開始忘我地咬起三明治,那是好久都沒有嚐到的美味,正常的食物。
雖然很想慢慢地吃,但不知不覺就發現自己竟像個害怕食物被奪走的動物般,縮成一團,狼吞虎咽地大口嚼著。
三明治真是無與倫比的美味,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顧不了陌生男人一臉瞠目結舌樣,兩個人絲毫沒有減緩吃的速度。
原住民的男人指著平原,嘴裏嘟噥著像是讚歎著什麽,雖然還是聽不懂他所說的,但總覺得他的意思是「在這麽富饒的土地上,怎麽可能餓成這樣呢?」。
那男人指著立在草原上,很像墓碑的土堆,藤木點點頭,因為那也是普拉提提過的,所謂至高美味的叢林野食,白蟻窩。
那男的雖然知道根本無法溝通,但還是滔滔不絕地說著。
但是這次,藤木很努力地聽懂了一些,因為對方一直重複著「FiyingDoctor」的字眼,因為兩個人看起來體力相當弱,大概想叫醫生之類的吧。
那男的手指著東邊,一直比著開車的手勢,藤木終於能夠稍稍地理解他想表達的,好像是說「mycar」或是「10kilometersaway」之類的話。
藤木終於打開心防了。
或許這個人真的和遊戲無關,直覺告訴自己可以相信對方。
或許他可以救我們出去。
那男的聳聳肩後,就開始往前走。
這時,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伴隨著地麵上飛揚的塵土。
一根細長的棒狀物插在地上,是弓槍的箭。
藤木慢慢起身,箭的尾巴指著南方,表示楢本應該是在南邊,但是到處都沒有楢本的身影,不過約一公裏遠處,有個高起的小山丘,或許是從那裏射過來的也說不定。
男人一臉驚愕的表情。
叫了一聲好像是「Oh!shit」還是「Bastard!」後,就往應該是停著車子的東邊跑去,比著手勢叫藤木他們也一起來,但是藤木卻抓著藍的手往北逃。
之所以沒跟那男人走,是因為藤木考慮到,如果楢本追上來的話,恐怕三個人都難逃死路,至少像這樣兵分兩路的情況,楢本不可能來個兩麵夾殺。
所以這種情況,楢本一定會先追我們,雖然會花點時間,如果那原住民男人可以幫我們聯絡到警察的話……
弓槍的箭,從那之後就沒有再射過來了,畢竟隔著這樣的距離,是不太可能瞄準的,剛剛那一箭,也許隻是一種警告的意圖。
看來那家夥打從心裏享受這場獵殺行動。
忽然身後聽到一陣引擎幹轉的聲音,連續兩聲,隔了一會兒又一聲。
兩個人嚇得回頭,在這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那聲音就像遠處的雷嗚般回響著。
男人已經消失在樹叢的另一端,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
「剛剛那聲音,是什麽?」
「別停住,繼續走!」
藤木拉著藍的手腕,拚命地往前跑。
「但是,剛剛那個人……」
「那是槍聲。」
「槍?怎麽可能?楢本他會有槍嗎?」
「不是楢本,可能是監視這遊戲的家夥。」
也許是那種能夠設定瞄準範圍的高性能萊福槍,而且是從遠距離狙擊的。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懲罰。
他們不用槍殺應當受到懲罰的我們,而改變了原先的計劃,決定讓楢本代勞,不過這正符合他們想要的劇情。
毫不猶豫地殺了一個局外人,沒有任何罪的人,就因為怕他去討救兵嗎?
藤木對於還沒向他致謝的事,耿耿於懷。
藤木已經氣得七竅生煙。
但是現在還不是發怒的時候。
等這瘋狂遊戲結束,平安無事地回到日本,到時候……
「我們現在要往哪裏逃?」
「往西邊?」
在這一望無際的平原,沒有什麽可藏身的地方,還是得再逃回班穀爾班穀爾。
滿天的星空就像是碎玻璃般,鑲在黑色的天鵝絨上。
班穀爾班穀爾的天空,掛著細細的上弦月,很像黑貓的睡眼,毫不感興趣地俯視著地麵上的一切。
以兩種色彩構成的天空為背景,映照著那接近紫色的深紅色山岩,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那沉睡在黑暗中的穀底。
再次回到深紅色的迷宮。
被一隻巨大卻看不見的手帶出這逃出過一次的遊戲舞台,藤木的內心交雜著無奈與絕望。
迎著濕暖的夜風,藤木戴上耳機。
從鶴見的遊戲機裏取出的電池,已經沒剩多少電量了。
「聽到什麽了嗎?」
藍小聲地問著。
「沒有」
如果從收信機聽到聲音,就表示生命有危險。盡管如此,兩個人還是渴望能聽到些什麽。
到現在還沒有被追上隻能算是僥幸。還是因為楢本帶著弓槍等重武器,所以行動沒辦法像鶴見那麽迅速,不管怎樣,與其現在這種半途而廢的狀態,不如早一點遇上比較輕鬆。也許下意識是這麽期望著的。
這時,收信機終於傳來了人聲,斷斷續續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怎麽了?」
藍壓低聲音問著。
「有聲音……應該是楢本。」
「他說什麽?」
藤木示意藍別出聲,集中精神聽著從耳機傳出來的微弱聲音。但還是聽不清楚談話的內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完全聽不到。
「還是不行。」
藤木取下耳機。
「聽不到嗎?」
「收信機掛了,沒電了。」
「怎麽會……」
「聽到楢本的聲音,表示他還在班穀爾班穀爾的某處,如果從我們後麵追過來的話,應該離得不是很遠……」
「……但是,他已經一個人了不是嗎?還會跟誰說話?」
「不知道,完全聽不到說話的內容。」
「那怎麽辦?」
「失去了耳朵,表示我們已經不占任何優勢了,總之就是繼續逃。」
「等等。」
藍一臉痛苦地叫著。別過頭,拉扯著掛在腰際的助聽器,發出喀哧喀哧的聲響。
「拿去……」
藍握著八個單三的堿性電池,平常助聽器需要用到這麽多電池嗎?
「真的沒關係嗎?這樣妳就不能用助聽器了……」
藍點點頭。
「對我而言,這已經不重要了。」
藤木換上新電池後,收信機又複活了。突然,從耳機裏傳來楢本發狂似的自言自語。
「小白兔們……逃吧!隨你們逃,逃吧!我絕對會抓到你們的,把你們咬死,你們真以為逃得了嗎?笨蛋……你們逃去哪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看到腳印了,再怎麽暗的地方我都看得到……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所有的東西……看到你們的內心……不論白天或晚上……你們經過的地方,都有紅外線留下的體溫影像,發出一閃一閃的紅光……就像路標一樣,指引著我……你看看,連樹都在幫我……你們沒聽到嗎?四周都在笑咧!笑你們有多笨,居然不知道馬上就會被活逮……然後被我生吞活剝地吃掉……樹木、小草、石頭、山岩,都在狂笑著……」
藤木皺著眉頭,因為話語支離破碎,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看來他已經完全精神錯亂了。」
「你的意思是……已經完全瘋了嗎?」
「沒錯……是發瘋了。」
「這樣,應該就不會追上來了吧?」
「不……」
楢本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語著,似乎連現實與幻想,現在與過去,都已經到分不清楚的地步了。但是對於獵殺藤木他們這件事,卻異常地有自信,這點實在令人有點匪夷所思,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嗎?還是真的緊追在後。
接下來的內容,讓藤木一陣錯愕。
「又是三岔路,哼!難不倒我的。又是往左,看來你們好像比較喜歡往左走嘛!照理說,一般人下意識都會選擇右邊,所以你們就想說走左邊會比較安全,是吧?笨蛋,你們馬上就知道啦!你們馬上就知道啦……」
「趕快走。」
藤木催促著藍。
「怎麽了,喂?你給我說清楚一點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現在那家夥就緊跟在我們後麵。」
原本以為藍會提出一連串的問題,但是意外地藍並沒有。
在那黑漆漆的迷宮裏走著。
彷如一種隔代遺傳,很久很久以前的狩獵時代,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特殊能力,突然間又覺醒了……
現在說這些都已經無濟於事了,重要的是結果。
楢本緊追著,這是不爭的事實。
前方又出現了三岔路,班穀爾班穀爾的自然景觀中,似乎偏好三種選擇。
「要往哪一邊?」
藍問。
「……右邊吧。」
藤木已經不再懷疑楢本有獵犬般的能力,等一下聽那家夥經過這裏時的瘋言瘋語,就可以判斷出他的所在位置。
集中精神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著,現在隻能想著這一瞬間的事,無法預知一個小時後,或者短短的十分鍾後,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樣的命運。
如果隻是充滿著不安,隻會因為絕望而喪失求生的意誌。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從剛剛就一直有這種感覺。
「火星的迷宮」……
在巨大的迷宮中,被食屍鬼追殺,到處逃竄尋找逃生之路。
在遊戲書裏,這個時候,就已經確定是BadEnd了,不管選擇的是哪一條路,都難逃一死。依照「火星的迷宮」所布局的一個遊戲,那結局也不一定會是一樣的。
但是不合理的感覺還是不斷侵蝕著理性。
收信機那頭還是傳來楢本的囈語。
這家夥真的神經錯亂了,但是現在也不能冒然將收信機關掉,因為這是唯一可以知道對方位置的線索。
接著又遇到四岔路,再一次選擇最右邊的路,是一個緩坡的彎道,同樣形狀的山岩,星空,上弦月,有時真會有種在同一個地方打轉的錯覺。
耳機中又響起楢本的聲音。
「哈,終於選右邊了,為什麽突然變了呢?……一直往左走膩了是吧?……但是不管哪邊,都是一樣的。這腳印還是新的,應該不到一個小時……就快了……期待你們將變成一團肉球……」
藤木再一次受到打擊,不到一個小時,第一次選擇了往右的路,還隻不過是十五分鍾之前的事。
楢本就快追上了。
他一定是跟著我們的腳印追上來的,如果不想留下腳印,就隻能避開軟土走在粗沙礫上,可是會發出很大的聲音。
如果他聽到腳步聲的話,那一切都完了。
到底該怎麽辦呢?
又是分岔,一定得選擇其中一邊。
「左邊。」
藤木馬上指著左邊,沒有任何根據,連憑直覺判斷的時間都沒有,隻是一種機械式的抉擇。
往左邊的岔路異常的蜿蜒曲折,而且越走越窄。
「你看,這條路……」
在這之前,藍從來沒對藤木選擇的路發出一句怨言,但是此刻聽得出藍心中的不安。
「我知道。」
藤木口裏雖然這麽說,但是根本不知道今後該怎麽走下去才好,就算再折回去,不但浪費時間同時也是死路一條,最壞的情況或許就是跟楢本對上。
但是如果繼續往前走,前麵是條死路的話……
藤木不想再思考這些無用的假設狀況,畢竟現在除了往前走之外,已經沒有其它選擇了。
但是就在下一個轉角,棋亙在藤木眼前的,卻是前方五十公尺處像麵屏風似的岩壁。
「前麵是死路。」
藍一副快哭出來的聲音,藤木拚命地找尋能夠攀登的地方,但絕望的是,三麵都是峭壁。
「已經沒辦法了……」
「等等!妳看這個。」
藤木指著山崖盡頭的左側。被大岩石凸出部分遮住,加上是在穀底的陰暗處,所以不仔細看根本就不會發現,原來是一個寬約兩、三公尺,像是龜裂似的羊腸小道。
但是從那裏頭卻飄來微微的消毒藥水臭味。
藤木按住想馬上衝過去的藍。
「怎麽啦?」
藍一臉的不解。
「怎麽看……就隻有這裏可以走了啊?」
藤木抬頭看著龜裂的山岩,宛若聖誕節霓虹燈飾的星空下,山岩的輪廓看起來更明顯,龜裂般的山穀,越往上,就變得越寛。
是V字形穀……絕望如同潮水般,從四周湧來。
這種臭味一定是跟有DeathAdder的山穀一樣,裏麵一定有一大堆毒蛇。
但是不管會不會遇到蛇,事情還是會轉變。藤木環伺著V字穀的四周,四周一片漆黑,就算有寫什麽也不見得看得到。
但是在星光的掩映下,隱約感覺像似白色的線條浮出來般。
刷亮了一下火柴。
雖然微弱的火光僅維持了兩、三秒鍾,但已經足夠用來確認上麵所寫的阿拉伯數字「3」。
3……
偏偏是最差的一個數字。
連查看筆記本都不需要,姑且不論記不記得其它數字,清清楚楚地記得編號3號是Taipan。
遊戲機裏的插圖,那種形狀不像DeathAdder,奇怪的短胖身材,感覺比大青將(日本產的暗綠色無毒蛇)聰明,顏色是普通的茶褐色,也許第一眼感覺不出是毒蛇。
但是照普拉提的說法,Taipan的確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蛇。
毒蛇的危險性不一定取決於它的毒性,還要考慮毒量與毒牙的長度,攻擊性與敏捷性。
依毒性的強度而言,編號1的內陸Taipan是屬於溫和派的,編號2的西方褐蛇,動作敏捷,一受刺激就會立刻反擊,但唯一的弱點就是毒牙較短,所以無法將大量的毒液灌到對方體內深處。
但是編號3的Taipan(KomonTaipan)在每一項,都是獨占螫頭,內陸Taipan那肥大的身軀,最長可達三‧六公尺,具有非常猛烈的攻擊性,而且靈敏度相當高,毒牙長,毒量特別多。
Taipan這一家族,不是為了自我防衛,而是為了專門殺死獵物才儲存劇毒於體內的蛇,所以和一般花蛇不太一樣,沒有亮麗的顏色或顯眼的外型,所以不易發現。
想想,沒有什麽比能跟背景融為一體的特性相抗衡了,遠比那些敏捷花俏的毒蛇來得可怕。
特別是在黑夜的班穀爾班穀爾。
盡管如此,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除了走進去,沒有第二條路了。
藤木決定踏出一步。
消毒藥水般的臭味越來越強烈,一定是為了不讓毒蛇跑出山穀,才噴灑一些藥品。
剛剛劃出火柴時,眼睛瞬間習慣了亮光,現在又要再一次適應黑暗,需要一些時間。一時之間,地麵看起來就像是宇宙般的漆黑。
藤木蹲下身子,手上抓起了一把土,將那發出刺鼻臭味的泥土,全身上下亂塗一番。
看到藤木的舉動,藍起初有點嚇到,但似乎馬上就了解藤木的用意,同樣抓了土塗滿全身。
耳機又傳來楢本的聲音。
「二選一……果然是左邊。」
緊張得連背都拱起來了,藤木輕輕地將食指頂著唇邊。
楢本終於走到最後一個岔路,如果在這裏發出一點聲響的話,就慘了。
從岩石後方,探出頭來窺視著,藤木緊握著之前鶴見所帶的求生刀,但是刀刃的部分絕對不能暴露在岩石外,如果被星光折射到的話,就等於告訴楢本藏身之處。
藤木終於能夠適應黑暗了。
兩隻矗立的腳影,確實是人的腳。
肩上背著弓槍與五、六十公尺彎曲的物體。
藤木發現那是把山刀,記得妹尾也帶過,有著長長的彎刃,因為重心在接近刀刃的前端,所以可以利用它的重量,輕輕鬆鬆地砍斷粗樹枝,所以要切斷人的手腳應該是輕而易舉的。
他就站在死路的入口,臉朝著這邊。
兩道圓圓的磷光射入藤木的眼底,是那種淡綠色的光。
藤木呆住了,酷似Dingo的眼睛。
那不是人類的眼睛,如果是的話,在黑暗中不會那樣發著光。
想起從前聽說過,如果吃了人的眼球,眼睛就會發出像野獸般的光芒,莫非是真的……
發光的眼睛穿透黑暗,直盯著這裏瞧。
耳機的雜音混雜著嘟嚷的聲音。
「沒路了……雖然有腳印,可是……難道是陷阱?」
藤木這才了解他已經不是個人了。
是食屍鬼……專門獵殺人類,有智能的肉食性動物。
藤木焦急地往後退,雖然隱約看得到地麵,但沒辦法看得清楚,萬一踩到Taipan的尾巴,不用等到食屍鬼來,就已經完蛋了。
腳底盡是小石頭吱吱嘎嘎的聲響。
藤木嚇了一跳,停住不動,這時耳機傳來興奮的吼叫聲。
「聽到啦!在那裏是吧!」
食屍鬼無聲無息地悄悄逼近著,但是收信機裏傳來微微的腳步聲,大步大步地跳躍著。
已經顧不了會不會發出腳步聲了,兩個人拚命地往V字穀深處跑。
背後傳來怒吼聲,耳機裏也是。
「就在那裏嗎?為什麽要逃呢?我們不談一談嗎?」
「就在那裏嗎?為什麽要逃呢?不談一談嗎?」
完全不想理會,隻是拚命地拔腿狂奔。
「我們是最後存活下來的,應該互相合作才對啊!」
耳機傳來最後的訊息。
「你們就要成為我的食物了!」
食屍鬼盡管扛著沉重的武器,腳步還是很敏捷。
距離越來越近了……
穀底稍微變寬了,約有五、六公尺,兩側長著一種叫斯皮尼非克斯的雜草,如果要躲避Taipan的話,就隻能走沒有草的中央,但是並不好走。
轉彎處,藍的腳忽然絆了一下。
好像是被突出的岩石絆了一下,藍微弱地呻吟著。
「你快跑吧!」
「妳在說什麽啊!快點站起來!」
藤木強硬地要將藍拉起,藍卻搖頭。
「我的腳……骨頭好像受傷了,沒辦法走了!」
「現在是說這種喪氣話的時候嗎!?」
後頭傳來楢本的聲音。
「怎麽啦?」
藤木回頭。
V字穀的中間,有個人影。
是楢本,當然完全看不到他的臉,兩手拿著弓槍緩緩地朝這逼近。
黑暗中,隻有兩個眼睛微微地發著光。
藤木關掉收信機。
「是不是跌倒受傷啦?真糟糕,不趕快處理的話會化膿喔!」
楢本抿嘴笑著。
「這麽重要的肉要是腐爛了……」
一步一步地逼近著。
就在距離二、三十公尺處,從穀頂上方照射下來了一道星光,照著楢本那發光的眼睛和尖牙,雖然長相是人類,卻讓人更加毛骨悚然,那張吞下了一堆人肉過的嘴巴,竟開口說著人話。
「我們是不是該為彼此的重逢而高興一下啊?然後再好好想一想該如何有意義地度過所剩不多的人生……現在應該是開始倒數計時的時候,不是嗎?」
已經想不到任何對策了。
難道真的要在這種地方,被這說著人話的食屍鬼了結生命嗎?而且被殺了之後,還要被肢解吃掉,一想到就忍無可忍。
藤木緊緊地握著求生刀,雖然抵不過弓槍和山刀,但是至少可以奮戰到底。
藍踉蹌地站了起來,雖然很痛,幸好沒有骨折,但是要從眼前這食屍鬼手中逃走,的確是件不可能的事。
對方除了跑得快之外,在黑暗中,眼力也比我們敏銳。
黑暗中的眼力……
藤木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主意。
附著藍的耳邊小聲地說著。
「把眼睛閉上,兩隻手按住……等我說好之前,絕對不可以睜開眼睛。」
藍默默地點了點頭。
「不想看心愛的男人死在自己麵前,就盡可能從頭到尾都不要作聲,妳如果不想太痛苦的話,就不要隨便亂動。」
藤木說。
「這是我最後一個請求,讓我抽一根煙可以嗎?」
藤木緊張得連聲音都沙啞了。
食屍鬼笑了笑。
「可以啊。」
藤木找一找口袋,取出鶴見之前帶的最後一支香煙,用火柴點了火,慢慢地吸著,然後出其不意地將點著火的香煙丟向草叢。
「我一直在想,見到你的時候,一定要問你一個問題。」
食屍鬼疑惑地看著藤木。
「你想怎麽樣?」
「你不覺得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嗎?你們拿到的是有毒的糧食啊。」
「你說什麽?等一等,你……?」
食屍鬼的眼神遊移在藤木與草叢間,這時啪的一聲,熊熊的火光在枯草中蔓延開來。
藤木突然拉著藍的手往前跑。
看到閃爍的火焰後,黑暗中的眼睛就不敏銳了,四周看起來就像五顏六色的不規則色帶在空中漫舞著。
「藍,睜開眼睛!拉緊我的手。」
「好。」
背後傳來激烈的怒吼聲,大到幾乎聽不到藍的響應。
食屍鬼的眼睛在看到火焰的那一瞬間,應該是什麽都看不到,這期間雖然不知道可以跑多遠,但是也要盡全力絕不放棄。
對藤木而言,那一帶就像包圍在瀝青般的濃密黑暗中,現在隻能仰賴藍的眼睛了。
忽然背後有道光照過來。
藤木發現自己的揣測太過天真了。
食屍鬼用粗樹枝點上火,像火把一樣高舉著。
橘色的火焰映照出一張奇怪的麵孔。
可能是吃了太多人肉的報應,滿臉被腫皰覆蓋,從眼窩中突出的眼睛,映照著不太相稱的小虹彩。
像是人內心裏所暗藏的冷酷、惡意、妒忌、憎恨和憤怒等所有的負麵情愫,在全身上下猶如熱氣般升騰著。
「你這狡猾的家夥……就快變成一團肉了。」
弓槍的箭,瞄準著藤木的胸膛。
這時藤木看到食屍鬼,左手盤著一尾大蛇。
約有三公尺長,茶褐色的鱗片閃閃發光,是Taipan。
循著藤木的視線,食屍鬼也注意到蛇的存在。
「你這家夥想幹嘛?」
食屍鬼拚命地想用火把蛇驅走,但是Taipan完全沒有反應。
紅紅的眼睛直瞪著食屍鬼。
之後又出現了幾尾Taipan,循著火與煙的方向聚集著。
「這些家夥……」
食屍鬼發狂似地吼叫著。
瞬間,Taipan毫無警訊地開始攻擊。
Taipan咬住食屍鬼的脖子,動作超乎想象地幹淨利落,瞬間毒牙插入了好幾個地方。
食屍麽怪異的臉更加扭曲,大聲尖叫著。
後麵又緊跟著好幾隻Taipan,開始展開集體攻擊。
Taipan群以火焰為目標,反複地進行著一波波的攻勢,可能是因為這不速之客和火焰打擾了牠們的好夢,瘋狂地攻擊著。
食屍鬼的弓槍掉了下去,踉蹌地向前走了兩、三步,藤木握緊求生刀準備應付。
食屍鬼淒慘地大叫著,想甩掉手中的山刀,但是手腕卻麻痹了,不聽使喚。
大量的毒液不斷侵入體內,雖然努力地想往前走,但是神經似乎已經受損,動作就像機器娃娃般不靈活,啪的一聲倒了下來。
數隻Taipan咬著全身各處。
食屍鬼終於無法動彈,完全氣絕。
像是強韌的繩子般的生物群,不斷地攻擊著,固執地啃咬著那已經無法動彈的屍體。
當火把熄滅後,四周又籠罩在一片黑暗中,但是無聲的暗鬥似乎還未停止。
早已嚇得半麻的頭腦,浮現一種詭異的感覺。
就算Taipan是多麽具有攻擊性的蛇,但是這已經不像是一般野生動物會采取的行動。
想到可能的理由時,藤木感到一陣驚愕。
遊戲的主辦人使用甲狀腺賀爾蒙以及雞尾酒等東西,要把普通人改造為食屍鬼,那麽如果這些毒蛇也注射了同樣藥物的話,一定也會變得非常地凶暴。
證明了剛剛眼前那一幕,設計出來的怪獸與怪獸間的殘殺畫麵。
藤木再次習慣隻有星光的暗夜,毒蛇群還是死纏著食屍鬼的屍體。
如果Taipan的注意力轉向這邊的話,我們也完了。
想起普拉提的解說,一般來說,毒蛇的可能攻擊範圍頂多是抬起頭的兩倍遠,但是這並不存在已經藥物中毒的Taipan,因為剛剛這些蛇都是朝向目標物一擁而上的。
毒蛇群已經疲勞困頓得無法動彈,瘋狂似的怒氣也收斂了點,呈現一種虛脫的狀態。
非逃出這裏不可。
腦子裏總算恢複了正常的思考模式。
原來在草叢堆裏的Taipan或許是被火光引出來的。所以現在每一隻應該都已經精疲力竭,沒有氣力想再攻擊才是。
把握現在的機會。
藍摀著臉蹲在地上,藤木扶藍站起來,悄悄地往食屍鬼屍體方向走去。
有一隻Taipan忽然抬起頭來,兩個人像結凍般似的停住,等待蛇轉移注意力。
小心翼翼地繞過旁邊,眼看就快踩到這些家夥的身體,腳抖了一下,無比慎重地跨越過去。
一場小火災燒到隻剩下幾根枯草,從焦黑的草叢中飄來陣陣臭煙味。
不能保證所有的蛇都參加過了剛剛的攻擊行動,不過絕對不可以再激怒牠們。
看到了出口,藤木放心地鬆了一口氣。
一瞬間,卻覺得後方有股奇怪的感覺。
輕輕地轉過頭去,不遠處有一隻Taipan正凶狠地瞪著這邊。
但是為什麽不像攻擊食屍鬼時一樣,凶猛地攻過來呢?
後來才想到是沙子的關係,因為身上塗著灑過藥品的沙子,所以牠在猶豫要不要采取行動。
開始慢慢地往前走,距離出口處還有幾公尺,這時Taipan卻毫無警訊地攻過來。
藤木瞬間將藍推往穀外,接著自己也準備逃跑,左側大腿卻突然一陣劇痛。
藤木往前走了兩、三步後就倒在地上。
這才發現脖子已被彎曲尖銳的毒牙刺到了。
過了一會兒,Taipan並沒有攻擊過來,已經看不到毒蛇的影子。
但是並不能就此鬆懈,因為藤木知道這一咬,就足以致命了。
藤木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來。
「不行,你好好躺著。」
感覺藍的聲音格外遙遠。
猛烈的神經毒已經開始蔓延到全身,盡管比日本的夏夜還要高溫,卻像是在嚴冬中,全身的體毛冷到豎起來。
全身直冒冷汗。
視野漸漸地越來越小。
耳朵可以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結局果然是BadEnd……
藤木歎了一口氣。
在一開始,就選擇了正確的岔路,之後也沒有做過什麽錯誤的決定,現實情況比遊戲來得嚴苛,盡管如此,好像也不定會順利。
不過至少我已經盡了全力。
況且變成這種結局,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仰望著夜空,因為視野越來越小,彷佛就像從井底往上仰視似的。
看到藍的臉,她在哭泣,淚珠滴在藤木的臉上。
「藍……」
感覺不像是從自己的喉嚨裏,發出來的沙啞聲音。
「噓,不要出聲,現在正在幫你急救。」
「沒有辦法了,這是全世界第三毒的蛇。」
如果沒有血清的話,就無藥可救了。
「最後有件事想問妳……」
「不可以說話!」
藍還在掉眼淚。
「我一定要問,妳知道關於這遊戲的事嗎?」
藍手遮著嘴巴,默默地搖頭。
「為什麽,都快要死的人了,告訴我又何妨?……野呂田真的是遊戲的主人嗎?」
猶豫了一下,藍點點頭。
「也就是說……他是遊戲主辦人身邊的人,隻是個用完就可以丟的棋子……」
身體開始麻痹,下半身已經完全沒有感覺,連手腕也不能動了,意識開始模糊。但是至少在臨終前,一定要問到最重要的問題。
「告訴我……藍,妳又是為了什麽?妳到底是誰?」
藍遮著臉,開始嗚咽了起來。
難道到最後,妳還是不肯告訴我嗎?
嘴唇微微顫抖著,想再問最後一次,可是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視線沒入一片黑暗中,不同於暗夜,不是黑暗,而是什麽都不存在的無色世界……
聽覺也漸漸麻痹了,藍好像在說些什麽,卻聽不見。
我就這樣死了嗎?
在這種地方,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悲從心來。
……無奈。
在絕望中。
大家都不明不白地死去。
這世間……究竟是……
11
259
你,躺在醫院的床上,醒了。
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椅子,白色的桌子,屋子裏所有的東西全都是清一色的白,所以很難看得出有什麽輪廓,如果一直盯著看的話,就連距離感都會變得很不清楚。
白衣天使,一天三次,帶著裝有食物及藥的粉紅色托盤出現,護士小姐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帶來的要是色與黑色的膠囊,在沒有對比色的病房內,顯得格外有立體感。
醫生的回診兩天一次,在病曆表裏寫些東西後,就用聽不到的細小聲音給護士小姐一些指示,但是還是沒有告訴你任何事情。
吃了紅色與黑色的膠囊後,頭就開始發暈,沒有辦法條理地思考任何事,所以每兩次就把藥全倒在馬桶裏。
你在想火星的迷宮的事情。
每一個故事都很清楚地回想起來,但是你自己也沒有把握這些是不是真的發生過,這一切感覺就像是一場白日夢。
你試著卷起袖子,應該有像是被食屍鬼的銳利爪子所抓過的痕跡。
可是看到的卻隻是像燙傷般的傷口。
你常常從病房的窗戶,心不在焉地看著外麵,四方形的窗檔所看到的景色,隻有醫院正對麵的廣場,天氣好的時候,太陽光照射著噴水池,閃閃發亮。
某天,在那裏,你看到她的身影。
拿著花束,就站在噴水池的旁邊,你敲著玻璃窗拚命打暗號給她,但是她似乎沒有發現你的存在。
到真實的結局644。
快速「能登號」的車內,乘客相當稀少。
雖然暖氣開得很強,但是腳底下卻有一股寒意,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穿過了陰沉的天空與山野,雪花片片隨風飄逸,像是從北方大陸來的冷氣團來襲。
「請問你要去哪裏?」
正準備看遊戲書的第一頁時,坐在走道另一邊的老人問著。
「……到和倉溫泉。」
沒有必要保。戴著毛線帽的老人,一副很羨慕的樣子。
「是去做溫泉治療嗎?」
看來似乎是個很喜歡聊天的人。
「隻是去休息的,我看起來像病人嗎?」
「不不,真是不好意思,隻是……你看起來很瘦。」
「因為才剛從國外旅遊回來,有點適應不良。」
「是這樣啊,原來如此,難怪看你曬得黑黑的。」
藤木點點頭,老人好像還要繼續問下去的樣子,但是藤木身體往後一靠,閉上眼睛。
車內一片靜悄悄的,隻有車輪跨過軌道連接處的單調聲音,傳達到身體。
……那不像夢也不像幻覺,整整十六天在澳洲大草原,上演著一場生存遊戲。
藤木用手摸摸左大腿,摸到被Taipan咬傷的痕跡,那裏留著兩個傷痕,直徑約五公分,深兩公分的凸陷。
根據圖書館裏查到的資料,有些毒蛇的唾液會腐食肉。
但是Taipan的毒液是致命性的,主要是猛烈的神經毒部分,藤木沒有死,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在被咬沒多久後,就注射了血清。
也就是說,遊戲的主人在一開始,就準備了十九種血清。
為什麽要救我呢?
不僅僅是日本的過期雜誌,也透過網絡找過澳洲的報紙數據庫,沒有找到任何關於班穀爾班穀爾裏,發現大量屍體的新聞。
班穀爾班穀爾國立公園現在還在休園期間,或許是這個原因吧。但是藤木確信所有的屍體都已被處理掉,徹底消去所有的犯罪痕跡。
光知道的就有八條人命,其中一個是原住民男性,應該持有澳洲國籍,所以遺體如果被發現的話,事情就大條了。
準備如此周到的一夥人,不可能會隨隨便便處理善後的。
這麽說,遺體有八個還是九個,根本就沒有任何分別,但是把我這證人留作活口,不是反其道而行嗎?
他們不屑一顧。
假設決定告發,一個人就算如何吵鬧,也不會有人相信這麽荒謬的事吧。
自己一個人還活著。
一定要證明這些人的想法太天真了。
下了JR和倉溫泉車站,車站前積了一堆雪。
茫茫然的記憶突然變得很清楚。
下樓梯時,在一個圓形的花瓶前跌了一跤,左手擦到地麵,留下了一道很明顯的擦傷。
也許是藥物起了作用,呈現半昏迷的狀態,總覺得像是在車內被灌了什麽飲料,然後到了車站,被車子接送到某個地方……
車站前,停著旅館的接送巴士。
預約的旅館離車站約四、五分鍾的車程,兩棟二十層樓高的長影子映在風平浪靜的七尾灣。
中庭大廳充滿著熏香,乘坐著四部透明電梯的其中一部,往最頂層的房間。
這裏可說是日本第一的高級旅館,所以住宿價格當然很可觀,如果沒有遊戲的獎金,根本就不可能會住在這種地方。
藤木將放在口袋裏的茶色信封放入房間的金庫。
在便宜的公寓房間裏,有封信歪斜地擺在房間一隅,裏麵是一堆很舊的鈔票,金額一共是五百萬,這對現在的藤木而言,的確是一筆很大的數目,但是用命換來的代價,感覺還是少了點。
已經花了一百多萬了,剩下不到四百萬。並不打算拿來當作資金,開始事業的第二春,怎麽樣也不想靠這沾滿血腥的錢。
那些家夥給的肮髒錢自有它合適的用途。
藤木打開筆記本,撥了通電話給東京的朋友。
響了三聲,有人接了電話。
「我是藤木。」
「你現在在哪裏啊?」
「在能登半島。」
成功轉行到偵探業這種奇怪行業的老同事深穀,噗哧地笑了一下。
「你可真閑啊,我還得找空檔,處理你請托的事,可是做得叫苦連天哩。」
「謝禮不是已經給了嗎?好了,查出了什麽沒有?」
「喔,你等一下。」
翻閱筆記本的聲音。
「首先呢,沒有人聽過叫大友藍這個名字的漫畫家,而且,也問過色情漫畫界的人們,他們說並沒有『色情漫畫諸島』或『色情尼妞』這幾本色情漫畫雜誌。」
果然和猜測的結果一樣。
「所以說,大友藍這名字是個假名?」
深穀笑了笑。
「這是當然的,至少『藍』這個字絕對不會是本名。」
「你怎麽知道?」
「那女的年紀大約三十左右吧?」
「是啊,她說是大阪萬國博覽會那年出生的。」
「這樣說來,就是昭和四十五年出生的囉。那一年前後出生的小孩,在命名限製上比現在嚴格得多,名字隻能用當時的『當用漢字』與『人名用漢字表』裏麵的漢字,但是裏麵並沒有『藍』這個字。」
「但是……我記得財務部濱中經理的女兒,不是也叫藍子嗎?」
「你是說那個一副跩樣的小鬼啊。因為在昭和五十一年與五十六年時,陸續又追加了一些可用的漢字,主要就是因為那些文部省官僚反複無常,同一個漢字在每個年代有時可用,有時不可用的關係。」
藤木沉默了一下。
「還有Snuff錄像帶的部分,這我真的沒辦法。」
「你現在好歹也是個專業偵探,不是嗎?」
「話是這麽說啦。可是像這種東西隻能上網找相關網頁或是郵件清單,才找得到……不過如果上網絡放些比較八卦的字眼,也許有些收獲也說不定。」
「什麽樣的八卦?」
「過去的Snuff錄像帶你可能沒看過,那隻不過是拍攝一些殺人畫麵的影帶。不管是演出效果或是攝影技巧都很草率,大部分內容都是些射殺被綁起來的人之類的血腥畫麵……我看這種東西,會有願意花大把銀子的瘋狂者買嗎?實在不太相信。」
藤木想到普拉提最後的訊息,果真是被綁在椅子上的姿勢。
「……對了,你們有看到這錄像機吧?我就老實跟你們說了吧!事實上這遊戲……」
然後盧西法就把普拉提給射殺了……
這些家夥敢放這種線索,是帶著一種挑釁的意味嗎?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Snuff錄像帶,聽說最近比較挑的客人已經看膩了,現在流行的好像是那種有故事性的,也就是Snuff電影。
固然有電影,小說,漫畫,遊戲等多種選擇,但人的貪婪本質是無法滿足的。
其中,那種描寫死亡的故事最受歡迎,作品中有著真實死亡場麵的電影,沒有比這更刺激的了……對這些已經對人生感到厭倦的有錢壞蛋們而言,的確如此。」
「單純的紀錄片太無聊,再說知道那全是捏造的也挺掃興,記得應該是伊朗的電影吧。那種所謂的半紀錄片式電影,就是那種感覺的東西,為了增加些趣味性,必須有某種程度的渲染。」
像是在重要的地方插入一些為了確認死亡的畫麵,逼真的效果就會加倍,譬如說攝影工作人員,把屍體抬起對著攝影機,特別強調致命傷的部分,如果傷口很難看出來的話,就會用很的針刺下去,或是幹脆把一部分給切斷來增強血腥的效果。就像這一次,屍體幾乎都受損得相當嚴重,如果是被吃掉的情形,相反的就一定要讓人看到那是真的殘骸而不是道具。不管是什麽情況,像最近CG或SKX一發達,要做出讓觀眾心服的東西,真的不是件簡單的事。
另外為了要避免畫麵的單調性,也要試著將一些動畫穿插在某些地方,像是一些故事說明的部分,也是個好方法。這麽說來,普拉提與盧西法恰巧就是這種角色,不過也許會觸怒迪X尼也說不定。
「……那種Snuff電影有沒有辦法弄到手?」
「喂喂?怎麽?你也想看那種東西啊?」
「想要確認一些事情。」
「這倒有點困難,就算這八卦是真的,也沒有門路,價格也不是你出得了手的。」
「沒有人買了拷貝後,再便宜賣出嗎?」
「關於這方麵的問題,因為他們的顧客,從以前開始就隻限定於一些主顧群,不會有什麽所謂的拷貝版流出,而且電影本身,裏麵就裝有特殊拷貝保護裝置的DVD-Rom,好像隻能在特定機器中才可以收看,加上畫麵中摻雜著一些序號,如果有盜版拷貝流出市麵的話,馬上就可以查出是哪裏流出來的。不過這些都是一些謠傳,至於是真是假,就不能保證了。」
「那遊戲書的事,怎麽樣了?」
「那個啊,馬上就查到了。」
深穀是指「火星的迷宮」一書的作者的本名。
「他原本是想當位作家,所以大學一畢業就開始他的寫作生涯,有一陣子他寫了一些遊戲書,出版了『夢魔的時間』、『死亡的夜影』以及『火星的迷宮』三本,但是好像都沒能一炮而紅,聽說之後患了憂鬱症就把工作掉了,也有人說他改行去寫遊戲軟件的腳本,但是沒辦法得到進一步的確認,現在人也不知去向。」
「知不知道他得憂鬱症的原因?」
「這個嗎……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為當時半同居狀態的女友突然失蹤的關係,令他難以忍受。有一天他回家,發現女友連條字都沒留就不告而別了,好像就是在最後一本遊戲書『火星的迷宮』快要完成之前的事……」
深穀的聲音,顯得越來越不耐煩。
「不管怎麽樣,查這些奇怪的事情,到底要幹嘛啊?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麽……」
「我自己也不知道。」
雜談了一會兒,藤木道了謝後就掛斷電話。
請旅館的人幫忙叫了出租車,繞了能登半島一圈,想看看不是能勾起一些回憶。
沿著能登收費道北上,從輪島繞到曾曾木海岸,就在隧道出口旁,看到一個瀑布,日本海吹來的強風,把瀑布的水吹得四散飛揚,形成了一個特殊的景觀。
白色的浪花一波波地卷起,跟風平浪靜的七尾灣,恍若兩個不同的世界。
走到能登半島東邊的祿剛崎燈台後往回去,沿著國道249號線,往有名的瘦子斷崖前進,也就是能登金剛的方向。這是鬆元清張的名作「零的焦點」的著名場景,還立了一個紀念石碑。
沒有看到什麽能激起回憶的地方,但是眼前一望無際的雪景,迎著凜冽的北風,不知為什麽卻有種靜謐的感覺。
想起班穀爾班穀爾所發出的事,和這裏完全是個對比的世界。深紅色與黑色的山岩,蒼蠅和螞蟻,大蜥蝪和毒蛇所掌控之地,氣候和風土完全不一樣,簡直就像到了另一個星球。
到了雨季,所有地麵交通都中斷的班穀爾班穀爾,藤木推測或許是用熱氣球載他們過去的。
如果是這方麵很熟練的人,可以用熱氣球或瓦斯氣球的真空管IC電路版所作的交通工具,偷偷地將九個人運過去,或許隻是個幻影,但好像隱隱約約記得有幕乘著氣球穿過夜空的畫麵。
問題是如何將這些人帶出境。
「能登半島有沒有走私船之類的?」
「這個嘛……好像中國大陸的船經常來這裏。」
出租車司機倒是很熱心地回答著。雖然藤木看起來是個對名勝古跡沒什麽興趣的奇怪客人,但是在這不景氣中,隻要能跑遠距離的就是好客人。
「等一下應該就可以看到,就在半島的外側,西保海岸的地方有一艘。雖然是輛外縣市的冷藏車,但是因為停在奇怪的地方,所以就有人通報警察,說那是中國大陸走私集團的車子。聽說是從船移到冷藏車,再載到大阪。」
這麽說來,到了深夜,在這人煙罕至的海邊,不就很危險嗎?因為不知什麽時候,會被突然經過的車子向警方密告。
「能登半島上有沒有哪裏是外國船進來的港口?」
「那就隻有七尾港了,那裏也是個避難港,進口木材的俄羅船經常會進港。」
如果是七尾灣的話,那和倉溫泉的正前方不就是……?為什麽沒有想到呢?
出租車再度南下回到七尾市內,穿過有超市的心中街道,經過一個叫七尾漁夫的建築物,外國船隻停靠處,就是在那稍微前麵一點的地方。
下了出租車,藤木在那裏站了一會兒。
港邊有個像大樓般巨大的高架起重機,紅白相間的條紋,好幾百條鋼製的電纜線,看起來就像發束般地細。
這跟幻覺記憶留下的影像完全符合。
「今年是七尾灣開港一百周年,這起重機是為了擴大工程,聽說花了八千萬日圓特別從九州島拖運過來的。」
司機下車說明。眼前看到從國外運來的木材堆積地,在金澤關稅七尾辦事處的看板上寫著,貨物要進出港口,一定要有關稅許可,除了日文外還有俄文的翻譯。
對岸有艘貨船停在那裏,船體好像寫著俄文。
就是這裏吧……
這是比較確信的想法。
我們就是從這裏被帶出去的。
司機奇怪地看著突然沉默下來的藤木。
隻要花錢,就可以把巨大商船承租下來。
隻要趁著黑夜,不就可以把人裝入貨船內嗎?
藤木從外套的口袋裏掏出香煙。
一定要找出那一夥人。
一邊點著香煙,藤木在心裏發誓著。
現在的我已經不同於之前的我了,真正害怕的,不是要流浪街頭,而是不明不白地就這樣死去。
想到隻是為了供人娛樂而喪命的人,為了這些人,一定要把這些不人道的家夥揪出來。
但是真正要找出他們的理由不隻這個。
一麵吹著海風,一自覺地想起了藍。
現在想一想,從一開始就覺得她有好幾個疑點。
藍走路的時候經常跌倒,對一個運動神經很好的女性而言,這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這難道是因為抓不準距離感的緣故嗎?
還有當我每次從左邊靜靜地接近她時,她好像完全沒有感覺的樣子。
更不自然的是,當她看到安部芙美子與鶴見的屍體時,要是一般的女孩子早就嚇得不知所措了,她竟然還能睜大眼睛,像著迷似地凝視著。
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總覺得她兩眼的焦距有點怪。
兩個人共度一晚的時候也是一樣,她特別討厭耳朵被碰到,還有要跟她借助聽器的電池時,也呈現極度的反應,還有如果貼近她的助聽器,高性能收信機就會產生雜音。
更令人感到疑惑的是,她左眼的光芒很明顯和右眼的不太一樣,不隻如此,那天晚上,從她的眼瞳中還看到月影重迭在一起……
如果把任何一個疑點分開來看,都無法說明什麽是決定性的證據,都可以解釋成一種巧合或是眼睛的錯覺,但是如果把這些疑點集合在一起,可疑度就大幅提升了。
就當這遊戲是為了拍攝Snuff電影,在籌備的工作上,這一票人也花了相當大的一筆資金與勞力,難道隻能從山岩上偷偷地用遠鏡頭拍攝,就能滿足的嗎?如果從一個象樣的電影體材來看,不隻是長鏡頭,一定要有特寫鏡頭才行。
這時候,在遊戲參賽者中,除了讓遊戲順利進行的棋子之外,一定還要有另外一個人潛入其中。
那就是攝影者。
但是不可能偷偷地藏著小型攝影機,因為這在一起行動中,隨時會有被發現的危險。
所以該怎麽辦呢?
連同對藍的疑點一起來思考,可以理解的解釋就隻有一個。
那就是藍本身就是攝影機……
想到藍(AI)這個假名,就意味著眼睛(EYE)。
她說當自己中毒時,因為與犯罪組織有點爭執,而喪失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感覺,或許是真的,那個晚上她所說的都是真的,應該沒有說謊。
問題是那個喪失感覺的器官。要是聽到助聽器這名詞,馬上就會直覺是裝在左耳,但實際上應該是裝在左眼吧。
她的左眼是義眼……而且做得相當精致,可以自動對焦調節的義眼,所以在裏麵裝個小型攝影機,一點也不奇怪。
義眼的攝影機與左耳戴的耳機之間,經過淚小管,下鼻道與耳管,可以用電線連接,再接在助聽器上,也就是說攝影機拍攝下來的情報送到偽裝成助聽器的機器,相反地也可以將電提供到攝影機,之後在這機器中進行錄像,再把影像情報傳送到轉播器就可以了。
這麽一想,在岩石遊泳池中遊泳的時候,藍特別把耳塞拿下來,應該就是為了保護接在外耳道的端子。
不管怎樣,這些全部都隻是想象的,或許也可以說隻不過是種妄想。
但是進一步想想看。
第一個晚上當藍看到我的時候,就開始了整個計劃。
恐怕不是這樣的,當時她狼狽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在演戲。
藍難道不想拍攝遊戲開始前的晚上嗎?所以她不但故意發出了腳步聲被我發現,還演出一場把遊戲機弄壞的把戲。
為什麽有此論點的理由有一,就在那遊戲機上。
在第一CheckPoint的時候,因為隻少了她的訊息,就引起了無謂的紛爭。
當遊戲一開始時,通常都會準備甜頭與苦頭兩種情報,少了其中一個,就很難按照人的想法來進行。
但在那時候,完全沒有任何好情報,像是贏了這遊戲會有什麽獎賞之類的說明,一概都沒有。或許這些訊息都在藍的那台遊戲機裏麵吧。所以身為遊戲主人的野呂田,想必一定很困惑。
這樣的話,必然會被追問到責任問題,所以藍就決定賭一賭了。
弄壞遊戲機變成順勢反擊,決定跟我一起行動。
原本她是預定要遊走在各遊戲參賽者之間到處攝影,利用她是個女性這一點,要在多個組中輪流辦事也不是件難事。
但是她所拍到的影像,徹頭徹尾隻偏向一個參賽者,為了讓這沒有按照計劃進行的畫麵有價值,隻有一個方法。
就是讓藤木芳彥這個男的,贏得這場遊戲。
一開始的選擇,就算選南邊路線也不會奇怪,結果就是變成吃人的怪獸,死於非命的可能性比較高。
但是藍巧妙地誘導我,讓我決定選擇北邊的路線,因為這是條最有利的路線。
之後的發展,雖然表麵上藍都是讓我來做決定,其實卻默默監視著,讓我不能做出任何決定性的失策。
……但是,那晚的事情,又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那也純粹是場戲,為了提高Snuff電影的娛樂性,就想在那時來點煽情刺激的場麵嗎?
但是這真的就是全部的實情了嗎?
不希望是。
藍應該不會徹底執行組織的命令到最後,在救野呂田時,應該就已經覺悟到自己也不見得安全了吧。
之後一定是以如何可以存活下來為優先考量,會一直追問野呂田是不是遊戲主人,一定也是因為那原本是絕對不可以說的。
她最後的眼淚還留在我的眼瞼上,很難斷言那不是真的。
就算對我見死不救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那樣應該比較省事而且也不會有危險。但盡管如此,她還是為我打了Taipan的血清,救了我一命,連同獎金送我回日本。
一直在想,莫非是她救了我。
當然還有幾個疑問。
但是現在真正想知道的隻有一件事。
……她,現在在哪裏?
藤木伸手在口袋裏摸到了遊戲書。
最後一章因為讀了好幾次,折角處都成記號了。
644
你走出病房,跑到噴水池旁。
走廊或大廳許許多多的人來往著,但是不可思議的是,沒有一個人關心你。
穿著拖鞋跑出大門,在大門對麵有處噴水池,一個展翅飛翔的天使抱著天鵝脖子的雕像,從上傾注而下的燦爛陽光,將噴向半空中的水柱染成一片金黃。
她就站在池邊,臉朝向這裏,頭發隨風飄逸著,對你莞爾一笑。
你的確看到了,你覺得有看到。
但是她就在你的眼前,消失了。
太陽落在西邊的山脈,晚霞讓噴水池的水閃爍出深紅色的光芒。
你一直佇立在噴水池邊。
沒多久,記憶漸漸淡了。
無法言語的思緒,在你的心裏悶得發慌。
Tru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