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終究會被這層隔閡鬧僵，隨後生疏，兩相看厭，再不往來。

    追隨了萬年的情緣又如何，終究抵不過十三道天雷打擊，終究抵不過這甚至不到半柱香的半柱香的時間。

    天帝大笑不止，以為他臉上會出現絕望，誰道，裴子衡臉上卻滿是欣慰和赴死的決絕。

    “那又如何？”裴子衡艱難出聲，毫不後悔：“驚世絕俗的戀慕委實乏味，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但是，能將你擊碎，再殺死，這樣的事情，能讓我反複咀嚼猶覺不過癮，總不會乏味，我是這樣，蘇心染是這樣，世人，亦是這樣。”

    “活著？”天帝像是聽見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你要死了，她也得死。”

    裴子衡眼中滿是嘲諷和不屑：“原本就活不了。你道誰都同你一般貪生怕死？”

    他們兩人身上的封印，看似親密地捆綁在一起，生死與共，但實則，到最後，隻能有一個人活著。

    誰也不能成為誰的附庸物。

    “原本就活不了的。”裴子衡道：“我也沒想活。”

    “你！”天帝臉上得意的笑驟然消失，不甘心，也不敢相信裴子衡就這樣放棄。

    他還妄想掙紮：“孩子，不要說這樣違心的話了，我有法子能讓你們兩人這輩子，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你把你的身體給我，隻要你鬆手，讓我掏出你的心髒，她的天劫就會失敗，她的七情六欲就不會消失，你們能永遠在一起，我給你捏一個你的身子，你們兩人從此遠去天邊瀟灑快活，誰也阻攔不了你們！”

    “孩子，人活一世要為了自己，天下？天下人算什麽？天下人能讓你們兩人此生無憂嗎？不不，我才能，我才可以！”

    說完，天帝緊張的看了眼蘇心染，還剩下五道雷劫，他的時間不多了！

    “如何？”他有些心急：“我可是天帝，絕不會反悔！你我和蘇心染之間的恩怨，自此一筆勾銷。”

    “好一個一筆勾銷。”裴子衡更是收緊了握住他右臂的手，道：“這樣，你先死一個給我看看。”

    裴子衡聽著那邊的聲音，細數道：“四道。”

    轟隆——

    “三道。”

    轟隆——

    “兩……”

    “給我放手！！”天帝終於是熬不住了，拚了命地往外抽手，大罵道：“你這樣的手下敗將還敢來抓我的手，給我放手！放手！”

    裴子衡挑起唇角，淡然的聲音在天帝的耳邊響起，如同雷擊：“一道。”

    蘇心染的赫然睜眼，一頭鴉青色的長發驟然變白，她眼神冷冽，帶著勢不可擋的架勢衝著天帝衝來，嚇得天帝大叫：“她這個架勢是要連你一起殺了啊，你鬆手……”

    天帝猛地伸出另一隻手，在千鈞一發之際猛地將他的右眼挖了出來，瞬間，被裴子衡擒住的右手得到了解脫，“我說叫你鬆手啊！”

    這一刻，裴子衡的身體如同破布一樣輕飄飄地向後墜落，一縷幽藍的魂魄從他口中往外飛出，跟著他的右眼飄向往天上逃竄的天帝追隨而去。

    蘇心染追逐的腳步猛地怔住，她看向裴子衡，知曉他死了，卻無半分哀痛悲憤之情。

    她停下腳步，捂住自己隱隱作痛的胸口，看著裴子衡滿臉鮮血的身體，眼底浮現出一絲茫然，她極其地陌生的道：“子衡？”

    死了？

    真的死了？

    就這麽死了？

    蘇心染眼神木然，想哭，但哭不出來，不知道怎麽哭了。

    最愛的了死在自己眼前，她卻沒有傷心流淚的能力，是和等的痛苦？

    蘇心染連這痛苦都沒有。

    但，內心深處，好像隱隱有還沒剔淨的情絲，讓駐足，附身，將他抱了起來，皉色絲發如同玉石一般垂落在他滿是鮮血的臉上，染紅了一片皉發。

    “心……心染。”

    懷中，裴子衡強撐著喚她的名字。

    他眼前一片黑暗，已經看不見蘇心染的模樣，身體也隨著魂魄的離去漸漸消亡，隻有他的手，緊緊握拳。

    蘇心染眼前一亮，忙不迭往下看，正正好和裴子衡沒了雙眼的空曠的眼眶對上。

    心頭閃過一刹那間的刺痛，蘇心染輕輕抬頭捂住他的眼睛：“盡管沒有眼睛，我也能感受到你熾熱的眼神。”

    裴子衡一怔，極其虛弱地笑了聲：“誰說你和木偶一樣的？”

    他摸索著舉起手，手心中，閃爍著一股幽藍色的魂魄。

    “你從此之後，自由了。”

    他的魂魄隻是被天帝抽離了自己的身體，但是並沒有被天帝傷害，因而，就算他的魂魄離體，蘇心染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相當於，她和裴子衡簽訂的契約，隻是換了個身體罷了。

    裴子衡來之前就想好了這點，他想讓蘇心染自由，所以，來的時候，踏上這天庭的時候，他就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要利用天帝的手，讓自己的魂魄脫離，再用盡最後一絲魔力，憑借他和魂魄之間的聯係，在最後一刻將魂魄握在手中，然後……

    送到蘇心染體內。

    這樣，他永遠活在蘇心染身體裏，他的魂魄，他的魔力，他的修為和一切的一切，都歸蘇心染管。

    日後，誰也不能拿著她或他的性命威逼她或他做些什麽了。

    裴子衡輕聲道：“吃下去，你自由了。”

    蘇心染僵硬地伸出手，她覺得自己像個木頭人一樣，毫無傷心或波動地接過裴子衡手中的魂魄，麻木地抬起頭，將這縷幽蘭的光，死死捏在手中。

    沒有感情，不代表她能親口，親自，順理成章地將裴子衡的魂魄吞噬，再和之前一樣，親手送走她最在乎的人……

    “我……”裴子衡抬手，憑著記憶，小心翼翼地摸到她的臉：“我還能感受到你的痛苦，心染，但是我感覺到，你自己似乎沒有感覺。”

    蘇心染垂眼，此時，像個戰敗的罪仙一樣：“對不起。”

    裴子衡卻笑，似是喃喃自語地說著不久前的執念：“心染，給我服個軟，別在下第一場雨的時候，舉起油傘擋住第一滴雨水落在你身上，行嗎？”

    “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也怕日後，見到你，也記不起你，我怕我會像尋常的雨水一樣，落在你眼前，然後隨著陽光蒸發，什麽都留不下……”

    留給裴子衡說千言萬語的時間已經到了盡頭，他的身體徹底消失，終於化作雲煙從蘇心染懷中消失，隻留下一句：“護住三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