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份的赤峰縣城，夜裏仍然寒冷。
    來自燕山山巒裏的冷風從街道間拂過，帶走了城市白天積攢的些許溫度，讓整個縣城更顯寒意和淒冷。
    由於執行宵禁，各個店鋪入夜之後就已經打烊，寬闊的街道上近乎無人，隻有店門口掛著的旗幟和燈籠不斷搖曳。
    不過，街道之中也並非無人。
    夜色之中，一個中年車夫模樣的人急急忙忙的走到掛著“藥”旗的商鋪前，砰砰的敲著門。
    “鄭大夫，鄭大夫，開門啊，家裏有人重病，需要開藥。您行行好，開開門啊！”
    “來了，來了，你這人，大半夜的幹嘛不去醫院。”商鋪裏傳來人聲，有人在裏麵回應道。
    過了一會，店鋪門板從裏麵打開，透出了一個可以容許人通過的縫隙。
    “看您說的，我們清苦人家哪裏去得起醫院啊，那是蝗軍和貴人們去的地方。”車夫賠著笑，從門板縫隙中鑽了進去。
    叫做“鄭大夫”的人一邊嘟囔抱怨著，一邊卻又很是謹慎仔細的向著外邊觀望了幾眼後，又關上了門板。
    整個街道再次陷入了寂靜之中。
    ……………………
    待兩人進入藥鋪之內，“鄭大夫”一改門口的抱怨，反而很是有些擔憂的問道：
    “老陳，你怎麽來了，是出什麽事了麽？”
    “老鄭，出大事了啊。我今天載著兩個旗人去辦事，聽他們說有咱們的隊伍從河口方向打過來了！據說下午騎兵都到了百餘裏外的平原上了！”
    車夫模樣的人滿臉激動，有些期盼的解釋著，“下午時候，我還看見很多鬼子從車站裏出來，拉著槍炮向著北邊行進，在北邊丘陵上挖陣地。
    老鄭，你說有沒有可能咱們的隊伍真的打過來了！”
    “鄭大夫”聞言，緊緊皺起了眉頭提醒道：“老陳，可不要衝動。你忘了3年前偽軍冒充抗聯部隊，引誘咱們情報線暴露的事情了麽。好幾個同誌都是這麽無謂犧牲的。”
    車夫老陳臉上頓時也失去了笑容。
    幾年前，由於張雲的一些建議，老家最終安排抗聯隊伍提前撤離，並未全軍覆沒，不過終究是退出了東四省。
    再之後，鬼子和偽滿政府就以各種殘酷手段清除四省境內各勢力的情報人員。
    赤峰這裏之前有抗聯部隊活動，鬼子和偽軍們就專門“演出”了一場抗聯隊伍來襲的騙局，欺騙情報人員前往確認和提供情報，最終造成兩名情報人員暴露被捕。
    其中一人吃不住鬼子酷刑，最終叛變並將他所在整條情報線的同誌都賣給了鬼子，造成5名同誌慘被抓捕犧牲；老陳和老鄭所在情報線的那位同誌卻寧死不屈，死在鬼子酷刑下也沒有出賣他們。
    但比較不巧的是，這名暴露同誌是他們兩人的上線和通訊員。
    自此兩人不僅失去了情報組的電台，也失去了與上級的聯係，隻能暫時隱藏身份，等待著上級的重新召喚。
    這麽一等，就是3年多。
    上級毫無音訊，再也沒人找過他們。
    他們不知道的是，由於之前的暴露，他們上線的上線也已經犧牲。
    之前為了應對鬼子反諜工作而設置的各情報線單線聯係策略，雖然可以控製暴露後的損失規模，但也使得後方組織無法全局掌握前方情報人員的信息。
    一旦出現類似情況，就容易出現聯係中斷的問題。
    再加上鬼子以無人區隔斷部隊與群眾聯係後，抗聯隊伍難以發展，老家也難以派人滲透進來，隻能任由很多情報線自行發展。
    因此，哪怕張雲發現整個赤峰城裏竟然有十多個情報人員，但他們其實是四個情報小組的殘部，小組之間都是互不知曉的。
    思慮片刻，老鄭決定道：“如今赤峰鬼子盤查嚴密，我們又沒有電台，一動不如一靜，先等等看。”
    說罷，就去藥櫃上給抓了些藥，然後又拿出幾張滿洲錢幣，遞給了老陳。
    “老陳你天天出車，勞動強度很大，一定記得注意滋補身體，不然很容易累出病來。”
    老陳點了點頭，滿臉無奈。
    昔日老陳好歹也是抗聯的一個排長，與鬼子真刀真槍的拚過，奈何之前與鬼子作戰時隊伍被打散，自己也受傷，不得不冒險進去敵占區養病。
    結果養病期間部隊就撤離了，他就被留下了繼續養病並參與情報收集工作。
    奈何與上級失去聯係後，他們不僅得不到返回部隊的命令，也失去了情報經費的支持，大家隻能各謀生路。
    老鄭憑借著一手傳統醫術，在巷子裏成功紮根，生活還算不錯，老陳卻窘迫到需要拉車為生……
    這讓之前部隊出身的老陳很是無奈。
    但就算這樣艱難，他卻並不打算放棄自己的使命和信仰，仍然等待著被喚起或者被召回部隊的時刻。
    ………………
    兩人正說著告別話，突然間北方傳來了猛烈地槍炮聲，幾分鍾後卻又慢慢停息。
    兩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剛才槍炮聲是鬼子野炮、重機槍的聲音。”老陳判斷道。
    “是鬼子和偽軍的騙局麽？”老鄭一臉擔心。
    “不像，如果是與咱們抗聯隊伍交戰，不會用到這麽密集的槍炮。如此密集槍炮，反而會讓人起疑。”老陳臉色凝重的答道，“況且，鬼子一般不會為了咱們幾個浪費這麽多炮彈。”
    “那……”
    老鄭、老陳頓時互相對視一眼。
    “不應該啊，哪怕有咱們的部隊從山口方向打過來了，但不應該這麽快就到赤峰啊。200多裏地呢……”老陳用自己的軍事經驗分析道：“除非之前他們就已經安排很多部隊翻越了燕山，隱蔽在旁邊……”
    正當兩人繼續討論時，突然更密集的炮聲傳來，甚至窗戶上都映照出一陣陣的閃光。
    兩人大驚失色，急忙走到院子裏，從院牆上向著北側望去。
    隻見縣城北側的丘陵上，赫然出現了無數的爆炸閃光。
    隆隆的炮聲不斷傳來，閃光也越來越亮，範圍越來越廣。
    “我沒有聽過這樣的炮聲，也沒有見過這麽密集的炮火！”
    老陳臉上露出了驚色，抓住老鄭的手竟然忍不住顫抖。“不過現在正在被火炮轟擊的，必然是下午出城的鬼子部隊。”
    老鄭眼中也露出了驚喜、震撼和激動。
    鬼子們可不會下這麽多血本來賺他們幾個情報員。
    難道，真的是抗聯主力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