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這個新娶的妾室怎麽這麽沒有規矩，竟然穿著大紅色的衣裳，難道不知道妾室不能穿正紅嗎！”

    “你沒聽說嗎，周大人特別疼愛這個妾室，所以特意向聖人求了恩典，雖然這位宋姑娘是做個妾室，但是婚宴卻是按正妻的規格來辦的！”

    “那這不是寵妾滅妻嗎？那位周夫人也忍得下這口氣？”

    “忍不下也得忍著，周姑娘去世，周夫人膝下沒有別的子嗣，如今在府裏想必是步履維艱，哪裏還敢反抗？”

    “真是可憐呢……”

    “按照周老爺對這個妾室的疼愛程度，若以後有了孩子，那豈不是母憑子貴，抬成平妻也不一定呢，誰能預料將來的事呢，咱們呢，還是對這位親人多客氣些才好！”

    “新人跨火盆！”喜婆揚聲高喊，打斷了眾人的竊竊私語。

    馮葭偏頭看了一眼男席處的時旬，時旬單手背在身後，手裏拿著杯子，放在唇邊卻不飲下，蹙著眉，對著她輕輕搖頭，意思是：看不清。

    看不清此人是否是宋舒，所以搖擺不定。

    馮葭收回視線，眼看著那喜服女子一隻腳已經從火盆中跨了過去，火盆的盡頭站著的便是今日春風得意的新郎官，周朗逸。

    她不再猶豫，兀自拽下左袖上的一顆扣子，手指一曲，那扣子帶著破風的力道飛射出去，正好彈在喜服女子蓋頭的紅巾上。

    但在所有人看來，就像是平白無故來了一陣風，直接將周家妾室的紅蓋頭吹了起來，女子絕美的麵容顯露，在場人大飽眼福。

    確實是宋舒。

    “啪”的一聲，時旬手中的酒杯應聲而落，摔了個粉碎。

    幾乎同時，所有潛藏在賓客當中的大理寺衙役們衝上去，最快的那人是江耘，然而就在他的手抓住宋舒胳膊的一刹那，卻被對方整個甩開，力道之大，不要讓他後退兩步。

    好大的手勁，果然是他！

    他們苦苦搜尋的陸巡！

    “別過來！”

    隻是一瞬間晃神的功夫，宋舒已經跨過了火盆，藏在袖子中的短刃落在手心裏，她一手鉗製住周朗逸的脖子，另一隻手上的匕首貼在他的脖子上，慢慢退到牆邊，隱藏在屋頂和房梁上的弓箭手無法在不傷害周大人的情況下將犯人射殺，故而隻能僵持著。

    “再過來我去殺了他！”

    眾人卻步，猶疑不敢上前。

    意外發生的太快，眾人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怎麽一回事，不由麵麵相覷。

    這是怎麽了，好好一個喜宴，新娘怎麽把新郎給抓了？

    還有這滿室的帶刀衙役是什麽意思？

    眾人慌作一團，時旬立刻走上前，將手上的牌子舉起來，對著李俶與明月公主抱拳道：“奉小閣老之命，捉拿要犯，讓兩位殿下受驚了！”

    李俶微微點頭：“無礙。”

    明月公主原本驚駭的神色因為看到時旬微微安定，她臉頰緋紅：“本宮沒事，時大人也請注意安全。”

    時旬頷首，留下一隊人保護他們，另一隊人則隨著他去了花廳中央，此刻，犯人宋舒正與大理寺的官兵們僵持著。

    “你跑不了，還是束手就擒吧，陸姑娘。”

    聞言，宋舒眼睫微微一抖：“你都知道了？”

    時旬沒回答，然而周圍卻開始議論紛紛。

    “陸姑娘，我怎麽記得新娘子是姓宋？”

    就連被挾持的周朗逸也麵露不解：“你姓陸？阿舒，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別動！”宋舒摁住周朗逸的手指狠狠用力，周朗逸疼得臉色發白，卻也不敢反抗，輕聲道：“阿舒，有什麽話好好說，千萬注意你肚子裏的孩子啊！”

    頓了頓又道：“是不是這個婚宴你不喜歡，所以你不高興了？阿舒，那我再去求聖人……”

    “你給我閉嘴！”

    周朗逸一愣，宋舒這一年在她身邊一直溫柔小意，哪裏也有這麽凶的與他說過話？

    這還是他認識的宋舒嗎？

    江耘看不過眼道：“周大人，此人根本就不叫宋舒，而是陸巡！你女兒周慕琪，還有顧家私塾的院長顧衛風，甚至是前兩日死在柳湖巷的男人王敦，都是被她殺的！”

    什麽？陸大人娶的這房小妾竟然是個殺人犯？還殺了陸大人的女兒？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炸開鍋。

    “陸、陸巡？”周朗逸隻覺得頭頂仿佛被人打了一悶棍，半天才蠕了蠕唇道：“那個女學生陸覃的哥哥？這怎麽可能呢，她是女子啊，她還懷了我的孩子，怎麽可能是男子呢！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馮葭扶著麝老太君，由家丁們護著，然而她的目光卻穿過眾人的縫隙，穩穩地落在陸巡身上。

    昨天深夜，鬆槐披著夜色回了杏園，給她帶來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陸巡從始至終，都是個女子。

    周耘想起馮葭早上塞給他的戶籍冊，正色道：“我們都被騙了，陸覃和陸巡，是對姐妹，而非兄妹！”

    此話一出，眾人立刻又炸開鍋。

    時旬背著手，低垂著目光，不知在想什麽。

    周朗逸震驚，奮力地扭頭去看眼前人，縱然是脖子被橫起的刀片割出了血也毫不在意，即便是這個時候，他還是選擇相信她，聲音顫抖，似乎要求個真相：“舒兒，不是這樣的，對嗎？”

    江耘輕輕歎了口氣，他不明白，為什麽到了這個地步，這位周大人還是執迷不悟。

    陸巡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周朗逸驚愕地僵住，這一刻什麽都明白了。

    江耘對著陸巡道：“因為父母早亡，你們姐妹二人相依為命，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陸覃從小天賦異稟，作為姐姐的你，不希望浪費她的天賦，所以想著把她送到顧家私塾，為以後考取功名做準備，可是顧家私塾學費太貴，而你一個女子在京中處處掣肘，所以你幹脆束起長發，女扮男裝，從此，這世上再無女子陸巡，隻有天潤酒樓的跑堂陸巡。”

    陸巡臉上帶著半是嘲諷的微笑：“你還知道些什麽？”

    江耘目光一撒，終於在人群裏看到了馮葭，這才心神安定，將馮葭跟她說的話重複一遍：“還知道你的殺人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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