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命運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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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虎溪洞天籠罩的清鳧山月明星稀,微風和煦。
    蘇洪忽然從睡夢中驚醒。
    他有些惱怒,怎麽打坐修行,坐著坐著就睡著了?這不爭氣的腦袋!
    睜開眼,道場四周,不少弟子,都已入眠。
    什麽情況,今夜這麽多人打盹?
    “……你醒了。”
    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掠入耳中。
    蘇洪驚出一身冷汗,連忙站起身子,卻見一道頎長白衣身影,背負雙手,站在竹樓天台,眺望另外一座竹樓。
    “千煉師叔。”
    蘇洪連忙來到秦千煉身旁。
    秦千煉幽幽開口:“你師祖呢?”
    蘇洪猛然一拍腦袋,這才想起師叔囑咐自己,一定要看緊鈞山師祖。
    他這才發現。
    對麵那座竹樓,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空空如也。
    人去樓空,整個二層樓,隻剩下一把用來休息的輕巧竹椅,隨風輕搖,發出吱呀聲響。
    ……
    ……
    “鈞山真人。”
    幹涸小溪的盡頭響起一聲輕歎。
    白鬼背負雙手,緩緩向前走了幾步,他越過歡喜禪主和墨道人,站在了鈞山真人的麵前。
    黯淡如墨的夜色在溪水中流淌。
    南疆三大宗的至高領袖,與大褚昔日陽神會麵……這一幕本來應該十分嚴肅。
    或許因為兩人都是“童子身”的緣故。
    此情此景,多少顯得有些好笑,荒誕。
    “……若幹年前,你曾是我最敬仰的人物。沒有之一。”
    白鬼認真審視著麵前的稚童,看了許久。
    他腦海中不由回想起當年令人難忘的那番景象,晉升陽神的鈞山真人意氣風發,一人一劍橫掃南疆,僅僅是祭出本命飛劍,便壓得所有人都喘不過氣……可現在鈞山真人身上的銳氣盡數消散,他看不到絲毫威脅。
    這位轉世真人,如今還停留在洞天境。
    他知道,以鈞山的資質,需要參悟的道境早已圓滿。
    如果願意。
    鈞山隨時可以晉升成為陰神……
    但是那又如何?
    隻是一個陰神罷了。
    如今在他麵前,初入陰神境的修士,與螻蟻一般無二,想要捏死,便能捏死。
    “是麽?”
    鈞山真人微微歪斜頭顱,笑著問道:“你當年敬仰我,是因為我殺掉‘燊道人’的緣故麽?”
    “???”這句話說出,墨道人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當年鈞山真人差點蕩平天傀宗,即便過去多年,這一幕他記憶猶新……
    因為鈞山真人的一劍,三大宗的上下關係發生了改變。
    在那之前。
    天傀宗本來要壓製陰山一頭。
    在那之後,天傀宗險些分離破裂,即便穩住了局勢,也無法再與陰山死鬥。
    “還真有那麽些原因。”
    白鬼挑眉說道:“如果不是你殺了‘燊道人’,或許我還要熬上許久,才能熬出頭來。”
    當年白鬼尚且年輕,雖然已經撿到“地龍”,開始嶄露頭角,但天傀宗燊道人卻是處處進行針對打壓……燊道人看出白鬼資質非凡,假以時日會成為天傀宗心腹大患,隻可惜他沒有看清自己的災劫。
    燊道人死後,天傀宗內部動蕩,無暇顧及外物。
    這是白鬼修行年歲以來,渡過的最快意的一段時光。
    “能有今天,都是拜您所賜。”
    白鬼仰頭看著漆黑如墨的天穹,輕聲說道:“那些年我常常仰望天頂,感慨命運弄人……你的那一劍,改變了我的命運。”
    短暫的停頓之後。
    “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
    白鬼笑道:“即便陰山壓過了天傀宗,也毫無意義。三大宗加在一起也不是紙人道的對手……說到底,命運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改變的東西。”
    “所以……”
    “三大宗即便被紙人道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腦海中所想的,仍是如何背刺大褚?”
    鈞山真人也笑了,隻不過是輕蔑的笑:“你就沒想過,這次蕩魔如果取勝,三大宗的命運將再次被改寫?”
    “說得對。”
    白鬼麵無表情,悠悠地說:“蕩魔如果取勝。三大宗的命運的確會被改寫……隻不過那時候或許會比現在更糟。”
    “嘖。”
    鈞山真人歎息一聲:“你們什麽時候變得有氣節了,難道情願站著死,也不想要跪著生?這不符合我對南疆的一貫認知啊……你們幾個半截身子埋入土的蠢貨,動動腦子想想……難道離國皇室就沒把你們當狗?”
    此言一出。
    場間氣氛便變得微妙起來。
    白鬼也好,墨道人也罷,即便是歡喜禪主……都散發出了冰冷的殺氣。
    鈞山真人,的確是大褚陽神。
    但……那是一甲子之前的事情了。
    死去的駱駝的確比馬大,可一頭剛剛轉世還沒來得及成長的駱駝,難道還比馬大麽?
    “如果是一甲子前,你說這些話,無人敢反駁。”
    白鬼輕輕歎息一聲,說道:“隻是現在……不一樣了。”
    一甲子前的鈞山是高高在上的陽神,即便給三人一人一個耳光,白鬼也隻能打碎牙齒往肚裏吞。
    但現在的鈞山什麽都不是。
    命運是個很神奇的東西,白鬼與鈞山隻見過兩麵。
    上一次見麵,兩人並不平等。
    這一次……也不平等。
    在南疆,從來就沒有平等一詞,南疆修士,一生修行,如同登山。
    山上人,就是高人一等,肆意妄為。
    而那些山下人……便隻能忍辱負重,默默忍受。
    可是如果有一朝,這些“山下人”能夠登上更高處,他們往往要做的事情,就是將當年承受的“屈辱”,加倍奉還。
    “嘩啦啦!”
    白鬼向前踏出一步,他與鈞山本來相距就極近,隻有十丈,隔著一條幹枯小溪。
    此刻,他踏入小溪。
    命運顛倒造就的“不平等”,通過對視,緩慢散發出來。
    以童子身示人的白鬼身高與鈞山相差無幾,兩人視線幾乎平齊,但他此刻卻是以“俯視”之姿,凝視著眼前道袍稚童,白鬼並沒有做出其他任何動作,隻是微微抖了抖衣袖,釋放出了一縷神念。
    風中響起的掠聲變得急促起來。
    那是“噬魂幡”中怨鬼咆哮的聲音……
    不到一息,白鬼腳底,那條接近幹涸的小溪便被染成墨色。
    “你不該來的。”
    白鬼輕聲說道:“當年你送燊道人一程。如今換我送你一程。”
    ……
    ……
    (明天中午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