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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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磅礴道雨,落在身上。
    濃鬱的滅之氣息,罩滿方圓十丈。
    “……”
    謝玄衣俯視著趴伏在地的白鬼。
    他一枚手掌按在純白道碑之上。
    源源不斷的道境感悟從碑石之中傳來,這枚洞天中所蘊藏的“道意”,比大穗劍宮三十三洞天所有道碑都要雄渾。無怪陰山,天傀宗,合歡宗的那些偽聖如此瘋狂,這些人踏破陰神境界桎梏,大道已經成雛胚,隻差這最後的“終極造化”,便可登上山巔。
    如果讓白鬼得到道碑。
    那麽陰山便會誕生出有史以來的第一位邪修陽神。
    轟隆!
    劍氣迸發之聲將整座聖堂淹沒。
    謝玄衣默默消化著道碑中洶湧而來的“道意”,金燦神胎雙手舉起金劍,重重插下,劍氣貫穿那條趴伏在地的那條孽畜地龍。
    謝玄衣以白鬼為“樁”,開始演化滅之大道——
    陽神境的山巔大道,從道境到雛胚再到圓滿,需要無數次演化,而此刻的道雨,便是“滅之道”轉變大道雛胚的演化!
    沉屙懸停之處,迸發出吸人心神的漆黑之芒,宛如一枚黑日!
    地上那具佝僂不成人形的怪物仰起頭來,又驚又懼,鼓起勇氣,發出聲嘶力竭的咆哮。
    滾滾劍氣瀑落。
    白鬼再次經曆“滅之道雨”的侵蝕——
    隻一刹。
    這具皮囊就被劍氣風吹雨打去。
    謝玄衣本可將其直接滅殺——
    但他並沒有這麽做,而是在狂風驟雨中,留了白鬼一縷“微弱神念”,南疆邪修的求生本能極大極強,這縷本能救了白鬼無數次,而在此刻卻成為折磨它的最後一根稻草。
    謝玄衣漠然看著這一幕。
    他要讓這喜歡吃人的畜生,嚐盡世間痛苦,最終神魂崩潰而亡。
    他要讓白鬼,身未滅,魂先消。
    ……
    ……
    這是一場單純的虐殺。
    大褚陣營那邊觀戰眾人,已經覺察到了些許奇怪。
    先前謝玄衣抵臨,施展“滅之道雨”,雖然殺意凜冽,卻沒有如今這般飽含恨意。
    “聖堂那邊,是發生了什麽嗎?”
    周覺得有些古怪。
    他見過謝玄衣的道境,也見過謝玄衣的劍法。
    此刻道雨所蘊含的怒與恨,已經遠超先前……
    白鬼偷襲了謝玄衣?
    不,看謝兄身上衣衫,並沒有太多破碎。
    聖堂那邊,甚至可能沒有發生多麽激烈的戰鬥。
    “元苡。”
    紅葉寶座那邊,老人忽然聲音沙啞地開口,一語點醒夢中人。
    不止是周。
    百花穀一眾弟子,包括葉清漣,神色全都變了。
    昨夜圓龜山麵臨的襲殺太過突然,山上弟子死傷慘重……白澤秘陵一行更是凶險重重,盧鳶這種級別的二代弟子,想要自保都困難。直至生之道雨降落,眾人才得以喘息之機。
    “元師妹該不會……”
    盧鳶神色驟然蒼白。
    葉祖凝視著純白道碑戰場,沙啞說道:“在任塚的噬魂幡裏……我感受到了元苡的血氣……”
    噬魂幡已經被折斷。
    無數陰魂都被滅之劍氣斬殺。
    原來如此……秦千煉心情沉重地站在聖堂入口,他看著丙酉號那些齋門弟子的生魂在風中破碎。每一張麵孔都如此熟悉,聽到“元苡”名字的那一刻,秦千煉忽然明白了任塚不願給自己展示噬魂幡的原因。
    幡內的確藏有活人。
    隻是那活人,並不是長生齋弟子。
    元苡是一張用來要挾謝真的絕好底牌。
    這便是此刻滅之道雨如此憤怒的原因。
    生長在這座墓陵之中紮根千年的純白道碑,終於迎來了一位“觸碰者”,在肅殺冷冽的道雨覆罩之下,謝玄衣緩緩按住道碑,抬起手掌,一點一點將其拔離底座,伴隨著虛空震顫雷鳴的響起。
    這座裹挾無數殺意的聖堂洞天迎來崩潰。
    空間破碎,劍氣橫溢。
    無數劍意平鋪而來,大褚眾人身後,整齊無比地切斬出一扇巨大門戶。
    這是離去的【門】。
    觸碰道碑的謝玄衣,在這一刻得到的不僅僅是白澤大聖遺留的道意感悟。
    還有這座秘陵洞天的支配權。
    “……”
    坐在紅葉寶座上的老人,看著遠方道雨許久,想要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走吧。”
    老人隻是輕歎一聲,下令讓百花穀一眾弟子,抬起寶座,離開這裏。
    三大宗偽聖敗了。
    但三大宗還在……
    他要對大褚這些年輕人負責。
    “走。”
    周沒有猶豫,同時下令。這白澤秘陵的規則不可捉摸,久留下去,或許還會再生意外,既然最為重要的大道碑石造化已經被“自己人”得到,那麽便沒什麽可眷戀的……畢竟他們隻是為了活命才逃入地淵。
    對南疆慘戰而言,此刻離開,幾乎可以說是最好的結局!
    伴隨著兩位最強者的下令。
    一眾修士,結陣而起。
    無數身影掠向那扇離去的巨大門戶。
    “師叔,您難道不走嗎?”
    小道士蘇洪神色困惑,看著秦千煉,長生齋那些弟子尚未動身,玉清齋那些仙子們則是先行一步。
    “不必管我……”
    秦千煉站在原地,輕聲說道:“你們先走,我墊後就好。”
    蘇洪還想再說些什麽。
    “有些事情。我想要自己處置。”
    秦千煉忽然再開口,隻不過這一次卻是以傳音形式:“這些年在長生齋的苦修,都是你陪在我的身邊……你應該清楚,我此次離開道宗,返回皇城,再到如今一路南下,究竟是為了什麽。”
    “……”
    蘇洪眼神閃爍。
    小道士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快步跟上前方的那些同門師兄弟。
    很快。
    這偌大秘陵,便恢複寂靜,隻剩劍氣轟鳴之聲。
    人去陵空。
    隻剩秦千煉獨自一人,他站在支離破碎的聖堂虛空中,欣賞著遠處那場“滅之道境”演化的成道之雨。
    所有人都離去了。
    隻剩秦千煉一人,他身下的漆黑霧氣也不再掩飾。
    煙邪從【陰陽鏡】中鑽了出來,他盯著不遠處的白衣身影,聲音冰冷道:“秦千煉……你一直在騙我!你根本就沒想奪取家主之位!”
    “……”
    秦千煉並沒有理會這道黑色墨影。
    他隻是就近找了一座坍塌石壁,不顧儀態地坐了下來。
    這一天一夜。
    發生了太多事情。
    他太疲倦,此刻連一句話都懶得多說。
    過了許久。
    “是誰告訴你,我想爭奪家主之位的?”
    秦千煉終於開口。
    他看著麵前的墨影,說出了沉寂數十息之後的第一句話。
    “……?”
    煙邪怔了一下。
    長生齋首徒返回大褚皇城,秦家設宴慶祝,兩兄弟大打出手。
    接下來便是家主之爭的賭約消息,不脛而走,流言蜚語鋪滿皇城。
    秦千煉要爭奪家主的消息,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但煙邪很快便意識到了諷刺之處。
    爭奪家主之位這種事情,秦千煉好像還真沒有親自開口說過……所有人都希望他爭,所以他離開長生齋,返回皇城,乃至南下蕩魔,在這些人眼中,都是“爭奪家主”的有力行為。
    “離家在外,十年有餘。回來看看,順便教訓一下不成器的兄長……”
    秦千煉笑了笑,道:“有什麽問題嗎?”
    煙邪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你是認真的麽?”
    他強壓著怒意,咬牙切齒喝問道:“秦千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當然。”
    秦千煉疲憊地吐出一口濁氣,道:“我不僅知道我在做什麽,我還知道白澤秘陵裏的大道規則,能夠壓製【陰陽鏡】。此時此刻,你這尊分身應該迫不及待想要隨我返回外界,將秘陵裏的消息送給皇城裏的本尊吧。”
    煙邪神色冰冷至極。
    他的確有這個想法,隻是此刻著實不便動身。
    若是秦千煉不走。
    那麽他獨自離開,必定會被葉祖和周抓到——
    “陪我在這待著吧。”
    秦千煉輕聲笑了笑:“滅之道境演化的道雨,挺好看的,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