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世俗帝國建立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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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箭!\"王猛的怒吼如驚雷般炸響。霎時間,床弩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巨大的箭矢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聲劃破長空。第一波箭雨落下,楚軍陣列中頓時響起慘叫,戰馬人立而起,血肉橫飛。緊接著,第二波、第三波箭矢如暴雨傾盆,楚軍的盾牆在這恐怖的攻勢下如同紙糊一般脆弱。
    匈奴和漢軍騎兵趁機發動衝鋒,馬蹄聲如滾滾春雷。他們高擎彎刀,齊聲呐喊:\"呼——哈!呼——哈!\"狼嚎般的戰吼在原野上回蕩,令楚軍士兵不寒而栗。漢軍的長矛方陣緊隨其後,如同移動的鋼鐵叢林,一步步向楚軍逼近。
    項梁揮舞長劍,聲嘶力竭地喊道:\"結陣!結陣!\"然而,饑餓與恐懼早已瓦解了楚軍的鬥誌。之前的床弩威力又將他們不多的勇氣擊飛,”完了!”這是大多數士兵的心聲。
    士兵們眼神渙散,手中的戈矛不住顫抖,腳下無跟,連最基本的防禦陣型都難以維持。戰馬因饑餓而腳步虛浮,載著騎手在混亂中橫衝直撞。
    混戰中,匈奴千夫長阿骨朵一馬當先,彎刀上下翻飛,所到之處血肉橫飛。他一眼瞥見項梁胸前那枚溫潤的玉玨,想起昨夜與漢軍將領的賭約:\"誰能取下楚軍主將首級,便可得百金賞賜。\"獰笑浮現在他的臉上,雙腿一夾馬腹,如離弦之箭般衝向項梁。
    \"保護將軍!\"項梁的親兵們拚死阻攔,長矛、彎刀在夜色中交織成一片寒光。阿骨朵大喝一聲,彎刀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兩名親兵的頭顱同時飛起。項梁揮劍相迎,卻因連日疲憊而動作遲緩。阿骨朵的彎刀擦著他的頭盔劈下,鋒利的刀刃削掉了他半幅護肩。
    項梁踉蹌著後退,鮮血順著臉頰流下。親兵們見狀,立即組成人牆將他護住。\"將軍快走!\"一名親兵背起項梁,轉身就跑。阿骨朵怒吼著想要追擊,卻被楚軍的親兵長矛陣擋住去路。他望著項梁遠去的背影,狠狠地將彎刀插入一名楚軍士兵身體:\"今日算你命大!\"
    此時的戰場上,廝殺聲、慘叫聲、馬蹄聲交織在一起,宛如人間煉獄。楚軍的防線徹底崩潰,士兵們丟盔棄甲,四散奔逃。漢軍與匈奴聯軍乘勝追擊,所到之處,哀鴻遍野。鮮血浸透了枯黃的草地,殘陽將整個戰場染成了暗紅色,宛如一幅慘烈的畫卷。
    殘陽如血,將雁門關外的戈壁染成一片赭紅。當最後一縷日光沉入地平線,廝殺聲終於像潮水般退去,隻餘下嗚咽的北風卷著血腥氣,在曠野上盤旋。
    王猛扶著腰間的長劍,站在一處被炮火削平的土坡上,玄色戰袍上濺滿了暗紅的血點,分不清是楚軍的,還是自己人的。他身旁的右賢王勒著韁繩,胯下的烏騅馬不安地刨著蹄子,這位草原梟雄的狐皮帽簷上凝著一層白霜,銅鈴大的眼睛裏卻燃著興奮的光。
    “王將軍請看。”右賢王抬手朝下方一指,粗糲的嗓音裏帶著毫不掩飾的讚歎,“貴軍的床弩真是神物!那鐵箭穿胸而過時,連我帳下最勇猛的射雕手都看呆了——三箭就射穿了楚軍的望樓,這般威力,草原上的投石機拍馬也趕不上。”
    王猛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楚軍大營的中軍帳已化作一片焦黑的廢墟,幾具被燒得蜷曲的屍身卡在斷梁之間。遠處的拒馬陣被衝開一道巨大的豁口,匈奴騎兵的馬蹄印像雜亂的星子,在那裏碾出深深的溝壑。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拱手道:“右賢王過譽了。若無貴軍騎兵如雷霆般的衝鋒,床弩不過是守城之物。方才楚軍中軍潰散時,是您的親衛營繞後截斷了他們的退路,這份騎術與膽魄,才是今日大勝的關鍵。”
    右賢王聞言大笑起來,震得頭頂的狐皮帽簌簌掉雪:“王將軍這話說得中聽!我草原男兒最敬勇者,你漢人的軍師雖不擅騎射,卻能想出‘圍三缺一’的計策,讓楚軍往壕溝裏鑽,這份智謀,比雄鷹的眼睛還亮!”
    他忽然壓低聲音,用馬鞭指了指坡下那些正在被匈奴兵驅趕的楚軍俘虜,“不過我至今沒懂,軍師為何要留著這些活口?殺了他們,首級堆起來比這土坡還高,難道不比活人為妙?”
    王猛望著那些瑟縮在寒風中的楚軍俘虜,他們大多衣衫襤褸,臉上沾著泥血,不少人腿上中了箭,正一瘸一拐地被推搡著往臨時關押點走。
    他想起臨行前軍師的囑托,聲音沉了幾分:“右賢王有所不知,中原與草原不同。草原缺戰馬,中原缺勞力。這些人雖是敗兵,卻都是能扛鋤頭、能拉犁的壯丁,帶回關中分給流民屯墾,來年就能多打十萬石糧食。至於軍功……”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活口的軍功是按人頭算的,帶回長安後由朝廷論功行賞,比首級更實在。”
    右賢王恍然大悟,拍著大腿道:“原來如此!漢人打仗,連這點都算得清清楚楚。好,就聽軍師的,馬要救,人要活,壯勞力可是寶貝!”
    他忽然勒轉馬頭,朝身後的親衛喊了句匈奴語,聲音洪亮如鍾。親衛們立刻呼啦啦圍攏過來,舉著彎刀朝俘虜群比劃著,將那些試圖掙紮的楚軍士兵狠狠踹倒在地。
    王猛看著這一幕,心中卻無半分輕鬆。他知道,這場勝利來得並不容易。楚軍主帥項梁是沙場老將,麾下的江東子弟兵更是悍勇善戰,若不是軍師算準了項梁急於奪回雁門關的心理,故意示弱誘敵深入,再以床弩陣撕開缺口,配合匈奴騎兵的機動性打圍殲,恐怕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們了。
    “項梁呢?”王猛忽然問道,目光掃過戰場,試圖在屍堆裏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右賢王撇了撇嘴,朝不遠處的屍山努了努嘴:“喏,在那兒。被我親衛一箭射穿了喉嚨,死得幹脆。倒是他臨死前喊了句什麽‘悔不聽亞夫言’,可惜風太大,沒聽清。”
    王猛心中一震。亞夫?莫非是指範增?他想起戰前細作傳回的消息,說項梁與範增因戰術分歧爭執不休,範增力主穩紮穩打,項梁卻執意強攻。如今看來,那句遲來的悔恨,終究是沒能挽回敗局。他歎了口氣,轉身朝坡下走去,腳下的凍土被踩得咯吱作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楚人的骨頭上。
    北風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疼。王猛望著漫天星鬥,忽然覺得這夜色格外沉重——這場仗,不僅改變了邊境的局勢,更像一把鑰匙,撬開了胡漢之間百年的隔閡。他不知道這樣的聯盟能維持多久,但至少此刻,匈奴騎兵的馬蹄聲與漢軍的甲胄碰撞聲,在這雁門關外,竟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楚軍大營的東北角,此刻正6上演著一場比戰場廝殺更混亂的潰敗。
    當“項將軍陣亡”的消息像野火般傳遍軍營時,負責守衛東門的楚軍屯長趙二柱正舉著盾牌,費力地抵擋著城門外漢軍的箭雨。他是江東人,跟著項梁從會稽郡一路打到雁門關,手上少說也沾了幾十條人命。可此刻,聽到那聲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握著盾牌的手突然一抖,一支流矢擦著他的耳邊飛過,釘在身後的寨牆上,箭羽嗡嗡作響。
    “你說什麽?”趙二柱一把抓住身旁一個慌慌張張跑來的傳令兵,那士兵的甲胄都歪了,臉上滿是鼻涕和淚水,“再說一遍!將軍怎麽了?”
    “屯長……”傳令兵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牙齒打著顫,“中軍帳被床弩炸了……將軍他……他沒來得及出來……匈奴人已經衝進來了!”
    趙二柱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他想起三天前項梁在軍前訓話的樣子,老將軍雖然年過花甲,卻依舊聲如洪鍾,指著雁門關的方向說:“拿下此關,直搗長安,複我大楚!”那時候,帳下的士兵們一個個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過關去。可現在……將軍死了?那個像山一樣可靠的老將軍,竟然就這麽沒了?
    “不可能!”趙二柱猛地推開傳令兵,眼睛紅得像要滴血,“將軍身經百戰,怎麽會……”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他回頭一看,隻見原本守在側翼的士兵們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跑,有人舉著刀朝自己人砍去,有人抱著頭蹲在地上哭,還有人幹脆扔下武器,朝著營外的黑暗裏狂奔。
    “跑啊!將軍死了!”
    “漢軍殺進來了!再不跑就沒命了!”
    “匈奴人在後麵追!他們不殺人,隻射馬!”
    混亂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像無數根針,刺破了楚軍最後的防線,防守大營的是五萬精兵啊!趙二柱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頭頂,他知道,完了。當兵這麽多年,他最清楚軍心的重要性——項梁就是這支軍隊的魂,魂沒了,再多的人也隻是一盤散沙。
    他身旁的一個年輕士兵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扔掉長槍就往營外跑:“我要回家!我娘還在等著我呢!”趙二柱想去拉他,卻被一股更大的人潮裹挾著往前湧。他看到有人被擠倒在地,瞬間就被後麵的人踩成了肉泥;有人試圖爬上寨牆,卻被自己人推了下去,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都給我站住!”趙二柱嘶吼著,拔出腰間的環首刀,朝著天空劈了一刀,“我們是楚軍!是江東子弟!將軍不在了,我們更該守住營寨……”可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更大的混亂裏,沒人聽他的,甚至有人為了搶一條逃生的路,舉刀朝他砍了過來。
    趙二柱下意識地舉刀格擋,“當啷”一聲,兩刀相撞,火星四濺。他看清了對方的臉——是同營的李三郎,那個昨天還跟他討教槍法的年輕人,此刻眼睛裏滿是瘋狂的恐懼。“讓開!不然我殺了你!”李三郎嘶吼著,再次揮刀砍來。
    趙二柱的心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他猛地側身躲開,刀柄重重砸在李三郎的手腕上,奪下了他的刀。“你看看清楚!”趙二柱抓住他的衣領,朝著營外一指,“外麵是漢軍的壕溝!是匈奴的騎射!你跑出去,死得更快!”
    三郎卻像沒聽見一樣,隻是拚命掙紮,嘴裏胡亂喊著:“我不管!我不想死!將軍都死了,我們守在這裏也是等死!”他的眼淚混著臉上的血汙,流得滿臉都是,“我爹說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要活著回去……”
    趙二柱看著他這副模樣,突然泄了氣。他鬆開手,任由李三郎跌跌撞撞地跑向營門,心裏像被掏空了一塊。是啊,誰不想活著呢?可活著,也得有活著的樣子。他想起自己出發前,媳婦把剛納好的鞋墊塞進他懷裏,紅著眼圈說:“等你回來,咱娃就能叫爹了。”那時候他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活著回去。可現在,他連自己能不能活到天亮都不知道。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西邊傳來,趙二柱抬頭一看,隻見十幾個匈奴騎兵舉著火把衝了過來,馬背上的弓箭手彎著腰,箭矢像流星一樣射向逃跑的楚軍士兵。
    他看到一個跑得最快的同鄉被一箭射穿了小腿,慘叫著摔倒在地,匈奴人卻沒有上前補刀,隻是勒轉馬頭,朝著另一個方向追去——他們果然像傳言裏說的那樣,不殺人,隻傷馬,專抓活的。
    “抓住活的!軍師有令,壯勞力賞牛羊!”匈奴人的呼喊聲夾雜著漢語,雖然生硬,卻像鞭子一樣抽在楚軍士兵的心上。
    趙二柱忽然明白了,他們不是在打仗,是在被當成牲口驅趕。這種認知讓他又羞又怒,他撿起地上的長槍,正想衝上去拚個死活,卻被身後的人猛地一撞,踉蹌著跌向旁邊的壕溝。
    那壕溝是漢軍白天挖的,深約兩丈,壁上覆著一層濕泥,滑得根本抓不住。趙二柱眼睜睜看著自己掉下去,心裏一片冰涼。他以為會像往常一樣,被溝底的尖刺紮穿身體,可落地時卻隻陷進一片鬆軟的沙土裏——漢軍果然改造過這裏,沒有利器,隻有讓人爬不上去的陷阱。
    “救命……誰拉我一把……”趙二柱掙紮著想爬上去,可手腳剛用力,就順著濕泥滑了下來。他抬頭一看,溝沿上擠滿了像他一樣掉下來的楚軍士兵,有人在哭,有人在罵,還有人試圖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結果被狠狠踹了下去。
    “別白費力氣了。”旁邊一個斷了腿的老兵歎了口氣,他的甲胄上印著“楚”字,看軍銜是個軍侯,他不是摔斷了腿,而是被,後摔下的兄弟砸的!“這溝挖得邪門,爬不上去的。”
    趙二柱認出他是中軍帳的親衛軍侯,急忙問道:“軍侯,您知道將軍最後……”
    “將軍死得冤啊。”老兵抹了把臉,渾濁的眼睛裏滾下兩行淚,“下午那會兒,將軍說要親自帶兵衝陣,範軍師拉著他的馬韁勸了半個時辰,說漢軍有詐,將軍就聽從進了……
    他說‘我項氏子弟,死也要死在戰場上’。”老兵的聲音哽咽起來,“我親眼看見的,那鐵箭比胳膊還粗,從大帳中間穿進去,出來時,帶著血沫子……”
    趙二柱聽得渾身發抖,原來範軍師真的勸過將軍。他想起出發前範增站在營門口的樣子,那老頭拄著拐杖,望著雁門關的方向,眉頭皺得像個疙瘩,嘴裏不停念叨著“此去凶險,當心埋伏”。當時誰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隻當是老人家多慮了。現在想來,那哪裏是多慮,分明是先知啊。
    “悔啊……”老兵捶著胸口,眼淚混著血水流進嘴裏,“要是聽軍師的,咱們何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他的話像一塊石頭,砸在溝裏所有人的心上。是啊,悔啊。悔當初不該不聽範增的勸告,悔不該輕信項梁的冒進,悔不該跟著這支軍隊來到這雁門關外……可這世上哪有後悔藥?趙二柱看著溝沿上晃動的火把,聽著外麵傳來的哭喊和馬蹄聲,忽然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他癱坐在濕泥裏,任由冰冷的泥水浸透衣衫,腦子裏一片空白。
    不遠處的土坡上,王猛正看著眼前的景象。右賢王遞給他一壺馬奶酒,笑著說:“王將軍你看,這些楚人就像草原上的羊群,沒了頭羊,跑都不知道往哪兒跑。”
    王猛接過酒壺,卻沒有喝。他望著那些在壕溝裏掙紮的楚軍士兵,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年輕時在關中讀書,先生說“春秋無義戰”,那時候他不懂,覺得打仗就是為了建功立業。可現在他看著這些曾經的敵人像牲口一樣被驅趕,才明白戰爭最殘酷的不是死亡,是尊嚴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