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他的情緒，衝垮那個女人的控製！”
    【悲慟】女妖的指令化作一道無形的波紋，另外兩位女妖心領神會。
    她們放棄了對那四個“鐵皮罐頭”的徒勞攻擊，將所有的神性力量，如同三條奔湧的灰色長河，悉數灌入了那個在雨中瑟瑟發抖的身影——嘚吧嘚的體內。
    轟！
    嘚吧嘚的大腦，仿佛被引爆了一顆精神核彈。
    如果說剛才的悲傷隻是讓人壓抑的背景音樂，那麽此刻，就是將全世界所有葬禮的哀樂，用最大音量在他的顱內同時奏響。
    他內心深處那點微不足道的自卑，那份害怕被同伴拋下的恐懼，那股擔心自己永遠是個累贅的焦慮，在這一刻被放大了億萬倍。
    幻象，如決堤的洪水，淹沒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看見了。
    看見曉和淞淩他們，一個個沐浴在神光之中，身形偉岸如山，而自己，卻在他們投下的巨大陰影裏，縮成渺小的一團。
    他看見了。
    看見秦川從遙遠的指揮中心投來視線，那視線裏沒有責備，隻有一種比責備更傷人的，純粹的失望。
    他看見了。
    他平時那些自以為能活躍氣氛的笑話，此刻在眾人耳中，變成了無比刺耳的噪音。帝伽淩妤微微皺眉，曉不耐煩地撇開了頭，連一向溫和的鏡，都避開了他的臉。
    “沒用的東西。”
    “隻會拖後腿的廢物。”
    “一個笑話。”
    【悲慟】、【絕望】、【憎恨】的聲音，不再是從外界傳來，而是變成了他自己的心聲，在他靈魂最深處反複回響，一遍又一遍地肯定著他最深的恐懼。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從他喉嚨裏撕裂而出。
    他抱著頭，在濕滑的青石板上翻滾，身體因為變形能力的失控而劇烈地抽搐。
    他一會兒長出鱗片，一會兒又生出羽毛，皮膚下的肌肉和骨骼在瘋狂地錯位、重組，像一個被捏壞了的橡皮泥玩偶。
    他成了一座情緒的火山，即將噴發。
    而哀泣女妖們要的，就是這次噴發。
    她們要用這股被催化到極致的負麵情緒洪流，形成一道毀滅性的精神衝擊，強行衝破季星那冰冷的邏輯屏障，讓整個巔峰小隊，徹底陷入情感的煉獄。
    戰場之上，那台高效運轉的殺戮機器，出現了片刻的停滯。
    帝伽淩妤布置的晶體迷宮，出現了一個細微的缺口。
    淞淩指向目標的漆黑霜炎，也偏移了微不足道的零點一度。
    是季星的計算力被分攤了。
    她的視線，落在了那個痛苦掙紮的身影上，瞳孔中的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湧。
    【警告：目標‘嘚吧嘚’精神閾值即將崩潰。】
    【情緒汙染指數：98.7】
    【方案一：強行執行‘邏輯覆蓋’協議。成功率：12.4。失敗後果：目標精神永久性損傷，或邏輯中樞被汙染源反向侵蝕。】
    【方案二：放棄目標，集中算力清除汙染源。預計用時：7分34秒。目標‘嘚吧嘚’在此期間存活率：1.9。】
    兩個選擇，一個近乎死局，一個等於宣判。
    但就在這時，一條全新的數據，從複雜的模型中跳了出來。
    【檢測到目標體內潛藏的高階神性正在被動激活……激活進度：3.4……7.8……15.2……】
    【風險評估模型重構中……】
    【新方案生成：‘壓力催化’。】
    季星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她做出了一個在旁人看來無比冷酷的決定。
    她沒有去救嘚吧嘚。
    “指令變更。”
    她的聲音再次在四位隊友的腦海中響起。
    “無視目標‘嘚吧嘚’。收縮防禦陣型，放棄遠程壓製，轉為極限輸出，攻擊汙染源核心。”
    這道指令，等於給哀泣女妖們讓出了一條通道。
    一條可以毫無阻礙地，將所有精神汙染傾瀉到嘚吧嘚身上的通道。
    “她在幹什麽？”
    【悲慟】女妖愣住了。
    她不明白，這個女人為什麽會用自己的隊友當盾牌。
    但她們沒有時間思考。
    因為曉的攻擊，變得更加瘋狂了。
    他放棄了所有迂回的路線，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用身體硬生生撞開空間的阻隔，將湄公顎刃一次又一次地送入【憎恨】女妖的體內。
    帝伽淩妤的晶體迷宮瞬間瓦解，化作數百枚鋒銳的晶錐，組成了一場無差別覆蓋的死亡風暴。
    淞淩與鏡的配合也達到了極致，黑色的終末之霜與銀色的空間漣漪，化作了一台精準的，收割神性的絞肉機。
    哀泣女妖們被迫將大部分力量用來防禦，但她們依舊保留了一股最精純的情感毒素，死死地釘在嘚吧嘚的身上，像是三條貪婪的，吸食著他靈魂的巨大水蛭。
    她們在賭。
    賭這個唯一的突破口，能先一步爆炸。
    季星也在賭。
    賭那沉睡的野獸，能在被徹底吞噬前，睜開雙眼。
    雨，下得更大了。
    嘚吧嘚感覺自己正在下沉。
    沉入一片冰冷、黏稠、沒有盡頭的黑暗海洋。
    絕望是海水，悲傷是壓力，憎恨是那些試圖將他撕碎的暗流。
    他放棄了掙紮。
    太累了。
    當一個廢物，似乎也不錯。
    至少，不用再追趕那些遙不可及的背影，不用再害怕自己說錯話，做錯事。
    就這樣沉下去，在永恒的寧靜中腐爛，多好。
    就在他即將徹底放棄，任由意識消散的刹那。
    一聲低沉的，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咆哮，在他靈魂的最底層，毫無征兆地響起。
    那不是一個聲音。
    那是一種意誌。
    古老，蠻橫，不講道理。
    它聽不懂什麽叫悲傷，也無法理解什麽叫絕望。
    它隻知道一件事。
    有東西，闖進了它的領地。
    有東西，在挑釁它的威嚴。
    有東西，在試圖傷害它的……宿主。
    對於一頭野獸而言，這一切，都可以被簡化為最原始的兩個字。
    ——威脅。
    咆哮聲越來越響，從一聲低吼，變成了震徹整個精神世界的雷鳴。
    在嘚吧嘚那片被黑暗淹沒的心象世界裏，一雙巨大的，燃燒著熔金般光芒的眼瞳，猛然睜開。
    那是一頭無法用言語形容其雄偉的巨虎。
    它的身軀，仿佛是由星雲與神金鑄成，每一根毛發，都流淌著王者的威嚴。
    它就那麽安靜地站在嘚吧嘚那渺小、蜷縮的靈魂之後，冷冷地注視著那三道由負麵情緒構成的，巨大而扭曲的女妖幻影。
    【悲慟】女妖的低泣，讓巨虎感到了煩躁。
    【絕望】女妖的低語，讓巨虎感到了冒犯。
    【憎恨】女妖的詛咒，徹底點燃了它的怒火。
    這些……都是噪音！